李慕歌闻言,依旧带着笑意,既没反对也没赞同,而是继续问道:“那依爱卿所言,年后本王何时出兵为最佳?”
礼部尚书不料主子有此一问,而且他于用兵之道也属外行,顿时愣了一愣,但无论如何总要硬着头皮接下去:“臣以为,正月之后,天气转暖,方为最佳。”
李慕歌听后点了点头,依旧并未作出任何反对的表示。
礼部尚书见状,立即受到了鼓励,稍微斟酌了一下,决定继续进言:“这次东征,臣认为可以先绕到最东边越国,打它一个出其不意,灭掉越国之后再打楚国,到时本国出兵向东打,占领越国的兵力向西打,就可以将其两面夹击一举攻破。”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十分有道理,一时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礼部尚书说完后,满眼自得地立于原地等待着熹王的大加赞赏,放佛自己已经荡平东部二国,功不可没。
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李慕歌开口赞他。渐渐地心里就开始有些发虚。
这时一名武将突然出列,向殿上俯首跪拜:“陛下,臣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实在是太忙了,一直没更,太对不起大家了。
我一定会尽快进入正轨的。
☆、战火未息
此时,一名略显瘦弱的武将突然出列,向殿上俯首跪拜。
“陛下,臣有话要说。”
李慕歌表情不变,将手抬起:“秦将军,准奏。”
这名姓秦的将军正是青玉,晋国之战后,李慕歌已将跟随他的一些心腹安□□了朝堂各处。
但青玉由于太过“出名”,所以不得不化名为秦玉,被安排在了大将军彭云的手下。而其他人也如他一般,被“物尽其用”地安排进了各个部门,比如南宫镜就一脚踏入了太医院。
所以,李慕歌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地位,以及自己下达的指令会受到阻挠——他的手中始终都紧紧握着一条无比坚韧的线。
青玉起身后,转向礼部尚书道:“尚书大人,是否听闻过赵括之名?”
礼部尚书冷哼一声:“此人之事众所周知,老夫又怎会不知?”
“既如此,何故还要纸上谈兵?”
礼部尚书闻言立刻怒道:“你一个四品小吏,懂得什么?老夫刚刚所言怎能同赵括相比?”
青玉摇头叹道:“是不能同赵括相比,比之,犹有不如。”
“你···你···”礼部尚书已经被他气得手指发颤,转头刚想向李慕歌求助,却见对方一脸淡然,丝毫没有帮他的意思。
他心下一惊,难道···熹王一直在看他的笑话?
这时青玉又道:“若依方才大人所言,令我军绕过楚国直攻越国,大概等不到攻下越国、夹击楚国,就要先被楚国截断供给,再被两国夹击。您如果不是两朝老臣,卑下差点就以为您已经通敌卖国了。。”
先不说青玉前面的反驳有多么不留情面,单是后面这一顶“通敌卖国”的帽子扣下来,就几乎令尚书大人吓得不轻。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尚书大人立刻声泪俱下大声喊着“陛下明鉴”,原先在他身后点头附和、呐喊助威的文官们也都顿时泄了气,一个个低眉顺眼地直往后躲。
他们只不过是想好好地过个年,因此就被扣上个“通敌卖国”的大罪,可委实划不来。
李慕歌不动声色地看着殿上的众人百态,修长的十指缓缓地敲击着龙椅扶手,脸上依旧似笑非笑。
顾言曦抬眼看去,知道该到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于是他向前跨出一步,朗声拜道:“陛下,臣对此次东征有些拙见,望能与同僚们讨论一二。”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就转移了“通敌卖国”这个危险话题,同时也给心惊胆战的文官们递上了一级台阶。
青玉的一番言论,显然已经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那些萌生退意的官员们,恐怕暂时不敢再提“想要安稳过年”这件事。而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提出切实可行的东征计策,将这个念头彻底斩断,今天就让这件事板上钉钉。
否则就太对不起,李慕歌不断对他抛来的“媚眼”。
尚书大人官场经验老道,闻声立刻顺坡就下,高声接道:“臣等众人愿闻其详,愿与顾大人一同献计东征讨论出万全之策。”
李慕歌听后,向顾言曦点了点头,一双桃花眼越发地勾人摄魄。
殿上众人眼见自家主子看着顾大人时,好像一直两眼放光,纷纷不由自主地擦了擦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顾言曦则相当淡定,声音也是波澜不惊。这样厚颜无耻的场景他早就见怪不怪。
“关于东征,臣认为,最佳战机应在当下。”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虽然武将们不像文官们,存有“年后出征”这个私心,但大多数人也并未想过能有这么急。就算兵贵神速,但前提也该是“兵强”!
但曾跟随顾言曦经历过晋国之战的武将们,却有致一同的保持了沉默:在那场战争中,他们见识过他的太多奇谋、太多诡策,而这些奇谋诡策也带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走向胜利。
所以,这一次,他们依旧选择相信。
“臣之所以敢有此言,原因有三。”说话间,顾言曦淡淡扫了一下殿上众人,“其一,此时出兵更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我观诸位大人脸上尚且惊讶不已,更遑论其它两国?它们自然是想不到我国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后竟会接连再战。其二,如今正值年关,楚、越两国久未经战,在这个时候更会军民松懈、边防难固。其三,我军刚刚大获全胜,虽有疲惫但士气正旺、杀意正浓,俨然一派虎狼之姿,战之,胜必□□。”
这时,一名武将出列问之:“我是个大老粗,说话没有顾大人您好听,但是却也有一句实话不得不问。”
顾言曦抬手一让,道了句:“请。”
“与晋国这一场仗打下来,将士们高兴是高兴,但也着实累得不行。好不容易能借着年底缓上一缓,但如果又马不停蹄地奔赴战场,恐怕营中必有怨言。到时别说士气了,哗变都有可能。”
这名武将所言并非是为了找顾言曦麻烦,或是存有私心,而是将实实在在的问题搬上了台面。所以并未有人出言阻止,连彭云等人都频频点头。
顾言曦听后,微微一笑,自是一番成竹在胸。
“这位将军所言极是。只不过可曾闻‘趋利避害’四个字?如果‘利’能足够大,‘害’能足够小,自是人心所向。若想压下将士们的不满,只要许诺给他们更大的利益即可。反正晋国之战都闯过了,接下来若再建军功,往后自然是加官进爵,前途不可限量。所以,这次征兵大可采取自愿的形式,愿意参战的士兵们可连升两级,减家中田赋,除族中劳役。”
众人闻之连连点头,刚才提问的那名大将也显出敬佩之色。
就在这时,彭云却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顾大人,本将前几日去兵部核对战损,发现经过上一战,各军之中明显人数不足,若想立刻开战,恐怕一时之间征不到足够的军队。”他是刚刚听到顾言曦提出此次要“自愿参战”的建议后,才决定开口提醒的。
毕竟,私情是私情,国事是国事。
李慕歌闻言,看向顾言曦,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似乎对方答不出来他才开心呢。
顾言曦暗自运了运气,到底是谁在为他排忧解难?他这幸灾乐祸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洛秋离则暗自在心里摇了摇头:他这主子的性格,其实一直就很恶劣,只是隐藏得够深。
顾言曦向彭云点了点头,继续道:“彭将军,前几日在下也恰好去了一趟兵部,见到战损也很头痛。但那天,顾某又恰好去了一趟户部,看完户部最新的籍册,更是头痛。”
彭云张着嘴“啊?”了一声,实在没搞明白这位大人为什么突然会将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联系在了一起?莫不是被自己问抽了?
“晋国划入熹国之后,境内的百姓只要重新登记一遍即可。但对于晋国的士兵们可就没这么简单了。除去降兵、俘虏不算,各地被打散的军队,临时征调的民兵···加在一起着实不少。若将这些军汉们放归于田,一来没有这么多的土地可分,二来毕竟为国内的安全埋下隐患。所以这些人正好可以用于此次征兵之用。”
站在一旁的户部尚书闻言,立刻举双手双脚赞成。这无疑是给他解决了一项重大难题。他满眼含泪地向顾言曦投来无限感激的目光,心中已默默决定:以后就跟着他混了。
“陛下,顾大人之言大善。如此一来,兵力充足,将士们可轮换上阵,大大地减缓了疲惫。”顾大人都为他如此排忧解难了,恰到好处的助攻是一定要双手奉上的。
顾言曦见户部的尚书大人如此殷勤的捧自己的场,唇边的笑意都有些僵了。第一次见识到了熹国文官的“狗腿”。
“禀陛下,臣也以为顾大人所言极是。诸葛一生唯谨慎,所以六出祁山而不得。岂不知兵行险招,才是棋高一筹。”洛秋离身为一国之相,在最后一刻压轴出场,一字一句都说得掷地有声,仅这一句已胜千言。算是令此次“东征”已成定局。
“好!”一直不曾发言的李慕歌赫然抚掌大笑,面对群臣道:“丞相所言正是本王心中所想。顾卿之言也是妙极。其他爱卿更是集思广益,为本王献出良策。我大熹就是需要你们这些肱骨之臣,统一大业,指日可待。”
他表面上说得好听,但言下之意就是:“东征”这件事是你们集体同意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独断专行。所以到时谁也别跟他抱怨。谁要要是抱怨,就是阻碍他的统一大业,到时可就别怪他不留情面。
群臣闻之,皆俯首下拜,高喊:“陛下英明!”
顾言曦与洛秋离则是带头喊得最起劲儿的两个人。
洛秋离看着顾言曦突然转变阵营,心里着实有些不适应。但无论如何,也比以前那种防不胜防、随时阵前倒戈要强得多。
事到如今,他不知道是该为李慕歌高兴还是担忧。
但看着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发自内心的愉悦笑意,他也开心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一往而深
大襄皇宫的书房内,季七瞬看着手中的纸条,眉头深锁陷入深思。
沈逐风则一脸随然地坐在一旁,揣着暖炉,边喝茶边吃点心。样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这时,他拉了拉对方的衣角,出声劝道:“事到如今,你发愁也没用,来,先坐下吃两块点心。你别说,今天御膳房的手艺还真不错。”
季七瞬打开他的手,心不在焉道:“我不吃。”
沈逐风见旁敲侧击不管用,只好正面出击。
伸手一把夺过对方手中的纸条,他毫不犹豫地将其扔到旁边香炉的兽嘴里。瞬间,纸条就灰飞烟灭。
季七瞬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但也并未说什么。
反正,这种暗地里的消息,早晚都是要烧的。
“今天我给你带来这个消息,不是让你发愁的,是让你提早做个心理准备。”沈逐风今天并不打算跟季七瞬拐弯抹角,尽管谁都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既然发生了就要尽早解决。
毕竟,季七瞬作为一国之君,已今时不同往日。需要面对与承担的再不是一城一池、一兵一卒的得失,而是一个国家的命运。
而他自己,也要为逐风楼的未来打算。
“你想让我怎么做?”季七瞬将目光转向沈逐风,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沈逐风笑笑,似乎并不在意。
“阿七,现在是你想怎么做,而不是我想让你怎么做。”拍了拍他的肩,他放缓了语气道:“先不论师父“失忆”的这件事是真是假,首先我们在熹国的这条情报线是不能再用了,你和我的心里都很清楚:如果继续沿用,很有可能被对方利用,这个险我们冒不起。而且···”
“而且一旦这件事是真的,师父很有可能被李慕歌利用,总有一天我要与他为敌。所以不如及时···”斩草除根这四个字,季七瞬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既然没能说出口,那他肯定也再也做不出。
多年的交情,让沈逐风十分地了解他,所以也并未再提。只接着他前面所言继续道:“你明白这些就好,希望等到那一天你、我都能做到全力以赴。”
言罢,沈逐风拍了拍身上的糕点碎屑,起身便要离开。却在出门的前一刻被季七瞬拦了下来。
“小六,其实我刚刚在想,如果让师父恢复记忆,这件事恐怕就轮不到我们来烦了。”
沈逐风“哈哈”大笑两声,以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他道:“恢复记忆?先别说咱们两个现在都见不了他的面,就是见了他的面,谁去治?是你还是我?”他指了指季七瞬又指了指自己,白眼都快翻出来了。
“你难道不知道连江湖第一圣医南宫镜都束手无策吗?”
季七瞬的表情依旧十分严肃,显然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好笑。
“凡事总有万一,不去试又怎么会知道?而且我想到的这个办法也并不是只针对让师父恢复记忆这件事的。”
“哦?怎么说?”沈逐风闻言来了兴趣。双手抱胸,倚在门边。
“我想过了,原来安插在熹国的那条情报线,我们可以把它变成假的。可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伪装成逐风楼的探子,定时只管给师父发消息。如果这个消息传到了师父手里,他必定会对自己的身份起疑,以他的性格必会暗中查探;若是传到了李慕歌的手里,我们刚好将计就计,卖些真假掺半的消息给他,以此混淆视听。”
“妙,妙,实在是太妙了!”沈逐风听后两眼放光地看着季七瞬,一拳打向对方胸口,“你小子平时看着像个木头,没想到坏主意比我还多。”
季七瞬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两声,以此掩饰心中的沾沾自喜。
他现在可是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江湖贩子”的几句夸奖就全身抖起来呢?
形象!形象!
沈逐风含笑看他:没想到当了北方霸主,小七还是“正经”得如此可爱。
自从上次对“东征”的朝议通过之后,熹国上下再次陷入了夜以继日的繁忙中。
李慕歌作为此事的发起人,自然首当其冲,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忙得不可开交,一张俊脸都已显出疲态。
不过,好在每件事都进行得有条不紊、比较顺利。
预计月末即可出征。
偏头看向伏在案几上,双眼紧闭的顾言曦,他那长了一层青渣的下巴上勾起一抹笑意。将手指放在他的眉心,他像以往一样,慢慢为他抚平隆起的褶皱。
如今,他已忘记了所有不好的记忆,到底还有什么令他仍旧无法放开?
心底蓦然闪过一瞬的恐惧。
突然暗下的烛火隐去他眼底的阴晴不定。
这时,殿外走进一人,浅黄的锦袍、雪色的大氅,一身纨绔,不是洛秋离又是何人?
他走到殿前,俯首跪拜。手中拿着一只灰色的信鸽。
李慕歌见状,当先起身进了偏殿,洛秋离立即会意跟上。
将那只灰色的信鸽交到了李慕歌的手上后,他沉声禀道:“陛下,这是臣刚刚在顾大人府中截获到的。”虽然他现在的丞相府已经换了地方,但并不妨碍他经常到“故居”故地重游。
李慕歌没有说话,而是将鸽子脚上的信筒取下,拿出里面的纸条,不紧不慢地看了起来。
洛秋离站在一旁,同样再没有说一句话。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已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