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知您想如何处置扶摇侯?”他放下水杯,眼底闪过一丝试探。
熹王沉吟了一下,目露不忍:“他毕竟是孤的亲弟,李将军曾劝孤对于动摇国本之事不能有妇人之仁,但这多年的手足之情毕竟深厚,所以这几日孤还在考虑。不知爱卿有何建议?”
“陛下,此事既是国事也算家事。若是国事,臣当然有发言的权力,但若算作家事,臣就无话可说了。所以对于扶摇侯这件事的处置,还是要看陛下如何对待。只是臣不得不说一句,在探查的过程中,臣查到扶摇侯不仅要谋逆,还要弑君······”弑君这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带着浅浅的试探与轻微的挑衅。果然立刻令那熹王变了脸色。
就算是再昏庸无能的君主,对于权力与性命这件事都是极其敏感的。因为正是这两样东西才使他有了此刻的逍遥快活,恣意而为。
“这些是我从他的那些红粉知己处搜集来的证据,臣认为一个男人在意乱情迷之时对于枕边之人所说的话才更加可信。还请陛下过目。”
熹王接过洛秋离递上的一个木盒,打开后果然眉头深锁。他翻看了几下,一把将那木盒掷在地上,大声怒吼道:“这个逆臣,他怎么敢·····”
屋内所有人见状,立刻跪倒在地。个个低眉顺眼噤若寒蝉。
洛秋离是跪得最快的那个,却故意假装不稳摔在地上。
熹王见状立刻将他扶起,同时投来关切的目光:“爱卿,怎么如此不小心?可摔着了没?”
洛秋离故意装作强忍住疼痛的样子道:“回陛下,臣没有大碍。只是被扶摇侯打伤的地方还没有痊愈。”
“你被他打伤了?打伤了哪里了?快给朕看看。”熹王李晟桐虽然对洛秋离别有所图,但也正是这份别有所图令他对他的关心更加真切。
洛秋离克制住内心强烈的反感,将自己的裤子撸起,露出膝盖上红肿的伤痕。咬牙道:“臣已无大碍,让陛下担心了。”
熹王看着那两条笔直健美的玉腿上有两块触目惊心的青紫,眼含不忍道:“他还伤没伤到你其他地方?”
洛秋离见他目中仍与余地,遂了解到李慕歌为何让他亲自出马了!谁说天家无亲情?我看这熹王对他弟弟倒是情真意切的紧。
他在暗中深呼吸了几下,心道:算了,老子今天就豁出去了,跟你拼了!
于是他将外衣一脱,露出背上一大片触目惊心的伤口——有些结了痂,变为淡粉;有些却仍未愈合,沁着血丝;伤口深深浅浅,纵横交错,令熹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他趁机又补上一句道:“侯爷抓住我时,他说···他说···”
见他神色闪烁,与其吞吞吐吐,熹王的神色渐渐转为阴郁,声音也带了几分上位者的危险:“他说什么?”
洛秋离见时机已到,于是将最后一根稻草果断抛出:“他说就算我是您最宠爱的臣子,在他面前也就是一只蚂蚁,想捏死很容易,不用顾忌任何人的面子!”
熹王闻言,脸色已经发白,嘴唇不停地抖动。突然他掀翻木桌,勃然大怒道:“传朕旨意,赐扶摇侯死罪,明日午时行刑!”
显然,至此李晟忻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突破了他的底线。尤其是最后这句话更是令他的震怒全面爆发——试想,若一个臣子敢堂而皇之的连他的君主都不再顾及,那只能说明谋逆的成功只在朝夕。而他怎么会去放任这种朝夕?
洛秋离咬了咬唇,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一晚上,自己可算没白忙活。不过还差最后一件事,哎!”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最近工作忙,已经开始了隔天一更的进度,请大家见谅
☆、不如不见
熹王下完令后心中也是一阵恍然,毕竟那是他一奶同胞的弟弟。
但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散在地上的那一盒如山铁证,以及洛秋离身上的累累伤痕时,他的眼神又瞬间转为决绝!
既然他不顾手足亲情,就别怪他绝情绝意。
洛秋离见他慌神之际立刻以极快的速度将衣服穿戴整齐,省得再让对方占去便宜。接着拱手禀道:“臣还有一事启奏。”
熹王此刻心神不整,闻言只是有些恹恹地摆手道:“说吧。”
“臣闻那襄王此时正关在天牢之中,因此想去看看能不能查探到敌国的机密讯息。”
“爱卿曾执掌大理寺,向来深谙刑讯之道。确实可以前去试探一番。孤准了。”熹王说罢,扔给洛秋离一块勾玉,这块勾玉是进熹国天牢的唯一凭证,否则任谁也是插翅难进!
洛秋离谢恩后,就立刻琢磨着该如何脱身。
却突然眼前一黑,下一刻就被拽进一个透着浓浓脂粉味的怀里,呛得他眼睛都变得通红。
“秋离啊,孤王现在有些难过,你可否让孤抱抱?”熹王说话间越抱越紧,半敞的衣襟紧贴着洛秋离的面颊,带着yin靡的热度。
无耻!下流!龌龊!
别说男男苟且有伤风化,就是君臣之礼也被罔顾!合着这李晟桐是铁了心不要脸了是吧?现在都敢把这见不得人心思搬上台面来了?
他现在敏锐而清晰的感觉到有一双手正在自己身上不规矩的乱动,那一屋的妃嫔、侍婢们也不知在何时全部退了出去。他现在的境地真是进退两难、骑虎难下!
本想一个飞踹,再一拳击出,打废这个变态。但一想到李慕歌的脸,他又将紧攥的拳头悄悄放松开来。
此时正在关键时刻,他不能为他横生枝节。更不能毁了这大好的局面!
算了,他一个大男人,被人抱抱又不会少块肉,权当自己“爱心奉献情暖人间”了。
但是···但是···他要是扯自己衣服他可就不能再做这“人肉慈善”了······
熹王抱着身下的这个人,压抑许久的qing欲瞬间爆发,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与洛秋离的碰触竟是这般美妙。早知如此,他又何必瞻前顾后?
他用牙齿轻轻咬住他的颈项,在上面留下一排暧昧的绯色。
洛秋离已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他却以为他是在紧张兴奋,于是yin笑一声,在他耳边哄道:“爱卿,你不要怕,很舒服的。”
洛秋离闻言在心中大骂:妈/的,舒服个屁!你个变态!再不收手,老子真怒了啊!
虽然心中如此叫嚣,但为了李慕歌他仍在坚持忍受。就在那人的手已探进他裤子中时,窗外突然飞进数枚十字镖,全都擦着熹王的脸呼啸而过,深深嵌入他身后的雕花木柱上。
熹王瞬间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呆在当场不知作何反应。还是洛秋离反应够快,脱身之后立刻大叫道:“护驾!”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涌出数十名侍卫,个个手执金戈严阵以待。
此时听得宫外打斗之声大作,洛秋离眼珠一转立即对熹王拱手道:“宫外危险莫测,臣愿身先士卒,前去查看。”
熹王知道洛秋离身手不错,听后立即神色一喜:“有爱卿出手,定能解此危机。”
洛秋离闻言如蒙大赦,立刻头也不回地蹿出门外。
哼!刺客?老子才不管呢!老子现在要回去洗澡,洗澡!
跑出后宫后,洛秋离捏着一只十字镖道:“喂!你怎么这么晚才出现?害得老子差点···差点···”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却是脸色涨红。
那驾车的车夫,依旧斗笠压低,神色冷峻,但说出的话却带有几分揶揄:“差点怎么样?”
洛秋离一掌狠狠拍在他的帽檐上,将他的斗笠掀翻,立刻露出一张棱角过分分明、五官极其深邃的俊逸面庞。
这张脸映在月光下极其得白,白到就如坟墓里的死人,不掺一点血色。一看就与一般人的肤色全然不同。
而这个人最奇特的还不是他的肤色,而是他的眼睛和头发。
他的眼睛是澄澈透明的碧蓝,他的头发是麦浪涌动的灿金。如此异于常人的相貌,实非中原所有。或者说就算是在异族蛮夷之中也属少见。
但那人却说了一口流利标准的中原话,行动举止也与中原人无异。
他将斗笠捡起,重新戴回头上,遮住整个容貌,沉声道:“别闹!”
洛秋离狠狠斜了他一眼,钻入车内,声音有些气闷:“走了!”
他话音未落,马车就疾驰了出去。
他知道,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再多呆一刻。
藏玉宫上下灯火通明,内外也都围满了严阵以待的层层侍卫。
熹王坐在殿中惊魂未定,身后有妃嫔为他按压肩颈,帮他放松。
这时一名身着黑甲的侍卫走入,单膝跪地,抱拳禀道:“启禀陛下,属下无能,让刺客逃了出去!请陛下治罪。不过臣发现这射进的十字镖上印有一个形状十分奇怪的印记。”言毕,那侍卫将十字镖放在宫人递来的锦帕上,呈了上去。
熹王接过一看,立即想起刚刚在那只洛秋离给他的木盒中也看到了类似的图案。于是立刻命人将那翻在地上的木盒收拾好拿给他看。
果然木盒中有一个刻着李晟忻名字的印章上就有这么一个图案,还有与某些官员来往的信件中也有这个图案。
看来这个图案定与谋反之事有关,而这个十字镖自然与李晟忻难逃干系。
熹王气极反笑,眸中浮上一抹阴狠:“满门抄斩!把侯爷府上下都给我杀个干净,那个宅子也给我一把火烧了!”
他说这话时再没有平日的优柔寡断,而是斩钉截铁。
他这握在手里的王权,岂容他人随便染指?
李慕歌回府时,已是月上中天。
今日他算回来得早。最近为与李晟忻的残余势力周旋,他已忙的昏天暗地,一连多日都未曾睡过一个好觉。
幸好,今晚过后,一切就该尘埃落定。
本该习惯性地回房脱掉这一身沾着刺鼻脂粉味的外衣,再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但他的双腿却不由自主的走向西厢的客房。待到回神之际,已一手推开了顾言曦的房门,再想掉头已来不及。
此时,这房中漆黑一片,床上也空无一人,他心中一惊,却在看到窗下的那道黑影时又不禁暗骂自己的大惊小怪。
“你回来了,皇甫广帛?”像是稀松平常的招呼,又像是久违的问候;像在问,又像在答。顾言曦的声音已差不多恢复,乍然闻之,犹如春雨霏霏,恬淡适宜。
李慕歌走到他的面前,低下头,用深不见底的双瞳攫住他的目光,平静道:“我回来了,顾言曦。”
无需多言,这一刻两人俱是心照不宣的了然。
李慕歌走向窗边,大片阴影瞬间倾覆下来,遮在顾言曦身上,就像一团乌云遮住了明亮的月。顾言曦不甚在意地笑笑,仰面望他,一缕黑发坠在微昂的下巴边缘,玉骨冰肌傲雪欺霜,瞬间就将李慕歌拉回多年前的月下初见——翩翩少年白衣乌发,在结成冰镜的江面上舞一条“银链”,那夜月初流云,雪初停,梅正艳,那秋水长天的剑光,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他心头刻下一幅风花雪月,从此令他再难移开视线。
他轻俯下身,与他越靠越近,近到鼻端相触,呼吸相融,目光纠缠,唇瓣相贴······
轻轻覆下一吻,就像是一种仪式,宣告着彼此所有的柔情全部到此为止。
从此往后,各安天命!
分开之际,两人心里都存着一份不舍,但也不敢再停留片刻。舌尖孤独的被挡在齿壁内,蓄着火热却枕着冰凉。
“我三年前到甲乙丙丁处做了面具,你便得知我并没有死。所以才开始着手布下今日之局,对吗?”顾言曦首先打破沉默,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温润好听,令李慕歌的眸色愈渐加深。
将视线从他身上果断移开,望着窗外明月,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道:“故安那张脸实在太乏味可陈了,跟你的气度神色完全不相符,很容易露出破绽。还是这张更衬你。”
听他说到“易容之事”,顾言曦也就当他默认了自己刚才的问题。于是继续问道:“杀手青玉和水芙蓉原本都是你的人。你知李晟忻一直喜欢效仿孟尝君广纳贤士,门下奉养的食客不管有没有真本事,都是一些小有名气的人物。于是你就帮他二人先打下名头,再把他们安排到对方手下,做你的眼线。当然,那李晟忻也是自作虐不可活,心中也藏了狼子野心,一直觊觎王位,而你就顺水推舟让这两个人在他身边煽风点火,一手促成他的‘篡位大计’”。
李慕歌这次倒没有顾左右而言他,而是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坦然承认。
“这样一来李晟忻既为你提前做好了许多篡位的准备,也让你现在省了不少事。水芙蓉被安排去魅惑熹王就是最明显的例子。”说到篡位时,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对方脸上反复逡巡,结果发现李慕歌却是一脸坦然丝毫不见紧张局促,始知在今日的熹国,恐怕他已无所惧。
“这几年你潜于熹国,化身面具将军李无名帮它称霸南方。完全是为了方便你篡权后,可以更快地控制半个中原。当然,这不过是你整个计划的第一步,你志在天下而非这一城一池。但要实现一统天下的霸业,北方的东襄将是你不可小觑的劲敌。所以当你知道我诈死离开了襄国后,便看到了某种希望,开始着手布下此局。”
李慕歌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脸饶有兴趣的坐在桌边,示意对方继续。他很爱听他说话,引人入胜掷地有声。
“想要调查出我当年为何炸死离开东襄远遁江湖的原因,对于你来说恐怕并不困难。于是你就利用襄王与我的纠葛,散布出我身在盛乐的消息。而李晟忻在你的安排下除了“篡位”还有“通敌”,私下一直与东襄有来往,所以季意然来到盛乐自然会去找他。”
“之后你易容成‘李慕歌’,设下棋局制造了一场与我的偶遇,又一直抛出‘皇甫广帛’这只饵,诱我一步步走进你早已设好的骗局。青玉的案子是你的第一张网,其实在这件案子里既没有凶手也没有被害者,一切不过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大戏,而戏里的主角青玉、洛秋离与水芙蓉三个人,说不定现在正聚在你的府里某处一起喝茶。”
“言曦,莫要信口雌黄,那三个人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一起喝茶聊天的程度。”李慕歌轻抿一口手中茶水,决定适时纠正一下细节上的错误,以免对方畅所欲言的得意忘形。
“不必着急,会有那么一天的。” 顾言曦冷笑一声,眉梢轻扬。
“借你吉言。” 李慕歌洒然一笑,不置可否。
这时秋风乍起,吹落一树金桂,点点鹅黄随风潜入窗内,落在顾言曦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悄悄烙下一缕暗香。
李慕歌脱下外衣披在对方身上,柔声道:“我如此大费周章的导了这场戏,还不是为了你,可见你在我心里举足轻重,言曦。”说到他的最后两个字时,他语调微扬,带出一点似有若无的挑衅。
顾言曦眼中扬起一抹讥讽:“为了我什么?是为了我能帮你钓到季意然这条大鱼?还是为了我能帮你传出李晟忻与青玉关系匪浅的‘谣言’?其实青玉这件事情,本就是你一箭三雕的得意之作——既嫁祸了李晟忻,又通过我引到了季意然,最后还隐藏了洛秋离好让他去做更重要的事···”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目不斜视的看进李慕歌眼底:“如此一来,楚国与东襄就同时被你塞进了口袋。”
若不是此刻顾言曦道破的正是他的局,李慕歌真的很想为他拍手叫好。
这种只要给他一个点,他就能为你铺陈开整个事件的能力,这世上若他敢认第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