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江湖--伊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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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江湖--伊芙-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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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小小的不悦,总好像我俩之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隔了。
    我们到了绸缎庄,夥计出来看见沈金银,忙不迭点头哈腰地招呼:“公子好,公子好。”
    沈金银冲我使个眼色,手往台前那麽一指,道:“今天本公子大发慈悲,这些缎子任你挑来做衣服,一文不收。还不快点谢谢我?”
    看他的神情,好不得意。
    “多谢公子。”
    我道完谢,回头去瞧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的绸缎料子,每一匹都是高档货,细致润滑,闪闪发亮,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难以抉择。
    沈金银见我无从入手,随手拣起一块来搁到我身上比划:“嗯,这块不错。”继而回手又拎起另一块,“这块也挺好,都包起来好了。”
    我看他拿了一块又一块,不知究竟打算给我做几件新衣,忍不住出声叫他:“沈金银。”
    “干什麽?”他回头来看我。
    我挤到他身边去,两眼瞧著夥计给我们剪绸缎,一面小声道:“沈金银,这里的料子是挺好,不过绸缎不耐穿,有没有粗布可以做衣服的?”
    沈金银闻言,像是遭人侮蔑了一般,一掌打在我胸口,瞪起眼珠,满脸孺子不可教的神态,难以置信地开口道:“你这穷光蛋!我好心带你来绸缎庄,你居然问我要粗布!”
    他的大嗓门引来那头夥计的注目,沈金银即刻扭头吼回去:“看什麽!都别剪了,把缎子给我收回去!”说罢,一把握起我的手,拉我到绸缎庄後头的院子里,见著一个夥计就问:“最近有没有新到的好货?要结实一点的料子。”
    夥计说:“刚到了一批新货,我带您去看。”随後一转身,引我们来到卸货地点。
    我被沈金银拽进去,看见一箱一箱的缎子正源源不断自外头抬进来,夥计们跑进跑出忙得很,沈金银只是随手打开一个箱子,拣出两匹料子到我面前,说:“你自己摸摸看,我家卖的都是好货,不比你穿的那些破布差到哪里去!”
    正说著,外头进来一队人,带头的一男一女走路稳稳当当,很有一点底气,我就觉得那两人瞧著似曾相识,於是目不转睛地盯著他们看。沈金银见我注意力没放在他身上,奇怪地顺著我的视线回过头去,才看一眼,身子就僵住了。
    那头那个男人大步踏过来,一眼正瞅见这儿的沈金银,动作也是一僵。
    随即,两人不约而同大叫一声──
    “是你!”
    “是你!”
    男人反应极快,话才出口,右手便从背後抽出一把大刀,飓风一般往沈金银头顶上劈了过来。见状,我几乎是身体自发冲出去的,一下挡在沈金银前头,两手高举过头,瞄准时机,左右相合,牢牢将那刀刃按在自己手掌之间。
    就听耳旁响起夥计一声迟来的问句:“镖头,原来你认识我们家公子?”
    男人闻言,与沈金银同时呆愣了一下,转眼瞥对方一眼,张嘴异口同声道──
    “不认识。”
    “没见过。”
    这时,我终於记起,原来面前这队人就是我们当日在荒凉古道的茶摊面前打劫的镖队。他们千里迢迢护送的,原来正是沈金银自家的绸缎。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後来,沈金银为我挑了几匹结实的缎子,带我出了他家的绸缎庄,回到沈家,又找来裁缝,当场给我做新衣。
    沈金银乐滋滋地瞧我任人摆布地量手脚长短、腰宽胸围,他自己心满意足地趴在床头喝茶嚼甜点,好像很开心的模样,间或还从床头跳起来,塞两个核桃干到我嘴里,问我:“好不好吃?”
    我尚未把那核桃干咽下去,就听外头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进来禀报说:“夫人请少爷去。”
    沈金银答:“知道了。”回头又给我嘴里塞了一个核桃干,拿手拍我的脸颊,说,“我马上回来。”
    结果他一去就是大半天,我的两件衣裳都做好了也没看到沈金银的影子。於是无所事事地换了新衣靠在窗边发呆,遥望园子里碧波荡漾的池塘,一直到夕阳西沈,才听见远远的响起一声沈夫人高昂的呼喝──
    “金银!你给我站住!”
    不一会儿,清脆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大门啪地被踢开,我回过头去,就见沈金银满脸煞气地闯进来,随後又猛力合上门,上了栓。
    “怎麽了?”我问。
    沈金银不语,大步走过来,到我面前的时候停下,两眼瞅著我的眼睛。半晌,突然用力搂住我。我心一惊,抬起胳膊拍拍他的背。
    沈金银的嘴巴贴近我的耳朵,说:“明天早上鸡一叫,我们就离开这里。”
    “为什麽?”我奇怪。
    沈金银这才松开双臂,两手扳过我的肩头,拿了严肃的眼神盯住我,突然发问:“胡江湖,你喜不喜欢我?”
    我一愣,没想他这时候竟然问出这种问题,要我怎麽回答?
    瞧他用摄人心魄的眸子紧逼,我於是唔唔啊啊地支吾半天,也没能吐出那喜欢两个字。
    沈金银却等不及了,直接揭晓答案。他说:“我娘要我跟城西的大户千金成亲,明天不走,後天就直接拜堂了!”
    听闻此言,我只觉喉咙里的口水卡在半空,咽也咽不下去。嘴唇微微发抖,我气息微弱,缓缓往外吐字:“成亲是……”
    “没错!成亲可不是闹著玩的!不是跟那千金一起吃饭洗澡那麽简单!”沈金银气得脸都发绿了,一双手在空中乱抓一把,“成亲就是说,我非得对那位千金这样XXOO,然後再那样OOXX,最後是XXOO外加OOXX。”
    我不待他讲完,一下从窗口跳下来,抓住沈金银的胳膊往外走:“我们现在就离开!”
    可是沈金银纹丝不动,依旧立在原地看定我,我急不可耐,回头埋怨:“怎麽不走?”
    他冷笑一声:“现在走?你打得过我娘吗?”
    我的脑海之中即刻闪过沈夫人那招独门密技──狮心风。
    “那就明早鸡叫再走。”我说。
    当晚,沈金银执意要我睡他的卧房,我俩相拥躺在床头,虽然谁也没动弹一下,可是我们都明白对方一定也没能入睡。
    到了月亮高悬在头顶夜幕之上的时候,窗外的微风缓缓流淌,床边的沈金银忽然呼一下掀开眼皮,视线正对上我的两眼。
    他悄声说:“我去偷些银两做路费。”嗓音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我心底不意泛起丝丝不祥的预感,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说:“没有路费也不要紧。”
    沈金银却甩开我:“别开玩笑了,穷鬼!”罢了,翻身下床,乘著月色,一路熟门熟路地快步摸索而去。
    我只是躺在床头,看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深蓝夜色之中。
    第一缕晨光划破长空以後,我听见外头传来鸡鸣之声,整座城还处在宁静的状态,鲜少有人声响动。
    我从床头爬起,这时沈金银尚未回来,我於是捡了桌上一块糕饼塞到嘴里,开门向外张望一番,确定没人,这才闪身出去。
    悄悄来到沈家大宅的後门边坐下,我开始等待沈金银的到来。他说去偷点盘缠,应该不至於花费恁长时间,莫不是被人抓住?
    心头咯!一动。
    随後我安慰自己,没事的,即便被发现,沈金银却是这家的公子,下人们不会对他做什麽。
    这样想来,放心不少。我闲来无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乱划,忽听得身後响起脚步声,忙不迭回过头去,就见一双红绸鞋止在面前。
    “不必等了。”沈夫人双手叉腰,右手手心里攒著的那条绢子垂在身侧,“金银不会来了,他决定留下成亲。”
    闻言,我脑中一片空白,哗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叫:“不可能,沈金银说了要同我一块儿走!他说他不同大户千金成亲!”
    “金银他改变主意了。”沈夫人仰起下巴,一派居高临下的姿态笑道,“因为他得知与我们攀亲的那家人家富贵显达,家财万贯。”
    “你骗我!”我摇头。不相信,不想相信。
    我知道沈金银爱财,也知道他讲话向来颠三倒四出尔反尔,更知道自己没有一丁点战胜金钱这种力量的自信,可是我就是不能接受他丢下我的事实。
    我们这一路走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每一次都是他死皮赖脸跟著我,怎麽可能突然就丢下我,自己成亲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夫人只顾在那里摇头叹息,甩甩手里的绢子,娇笑道:“不要自以为了解金银,也不看看是你跟他相处的时间长,还是我们跟他相处的时间长!”
    我被这话深深刺中要害,脸上一时没了血色,却见沈夫人从怀里掏出一点碎银子塞到我手中,拍拍我的肩膀,打开老旧的後门,推我出去,还不忘冲我挥手道:“胡兄弟,後会无期。”
    然後!地关上门。
    我面对沈家後门,手里握著那几两碎银,浑身上下冻结了一般寒冷。
    “不可能的。”我喃喃道。沈金银不可能丢下我的,我要听他亲口说。
    我围著沈家大院外头绕了一个圈,几乎花去半日的时间,最後终於选定距离沈金银的房间最近的一处围墙,一运气跳了上去,翻身跃入院中。
    避开偶尔路过的家仆,没费多大工夫我便回到沈金银的房间外,探头到窗下,恰巧看到沈家三人都在屋内。
    沈老爷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四下看看,忽然发问:“金银的那个胡姓朋友上哪里去了?”
    立在床边的沈夫人眨了眨眼,答得不动声色:“大清早就走了。”
    “你怎麽也不留他待到金银成亲啊?”沈老爷的口吻颇有些责怪的意味。
    “我留了啊,人家硬说有急事,我有什麽办法!”沈夫人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著假话,气势上反倒压倒沈老爷。我现在终於明白,沈金银平常那种编瞎话的本事是哪里学来的了。
    沈老爷言辞之上输了一截,连忙转移话题,将注意力挪到安安静静坐在床头一声不吭的沈金银身上,他问:“金银怎麽回事?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也没讲过一句话,动都没动过。”
    沈夫人撇头去瞧床头的沈金银,只见他正襟危坐,面色平静,整张脸上只有那对晶亮的黑眼珠在焦急地试图表达一些什麽。
    沈夫人於是掂起手里的绢子,捂著嘴窃笑一番,道:“明儿就要成亲,金银正害羞呢。你管那麽多做什麽?”罢了,过去拽起沈老爷的袖子往外扯,嘴上一面催促,“天都大亮了,你还不去照顾生意!快走快走!”说著就将沈老爷推出那头大门。
    !地合上门,听得沈老爷的脚步走远了,沈夫人终於折回床边,同沈金银并排而坐,一只手在他的腿上轻轻拍了拍,问:“被点穴定住,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是不是很难受啊?”
    沈金银除了斜过眼去白沈夫人一眼,其他什麽也不能做。沈夫人於是哈哈大笑地站起来,一甩手,背朝窗户高声道:“窗外面那个,你可以进来了,别躲躲藏藏的!”
    我心下一沈,直觉要转身逃跑,不过迟疑片刻,就认命地开窗跳进屋。
    两腿一著地,我的视线急急地去寻床上沈金银的目光,然後毫不意外地瞅见他眼中投射出来那种期待与感激的情绪。我几乎能够想见,倘或现在沈金银不是被人点了穴道,他一定会激动万分地跳起来大叫:“胡江湖!你终於救我来了!”
    这样一想,我心底霎时拨云见日,心花怒放。他果然没有丢下我,嘿嘿。
    沈夫人在对面冷笑一声,厉声嘲讽道:“怎麽?嫌我给的银子不够多是不是?为什麽还不走?”
    我收回视线,拿了十二万分严肃的表情面向沈夫人,大声回答:“我不会让沈金银同别人成亲的!我回来就是为了阻止这件事情!”随後又转过头去,看定沈金银的两眼,“沈金银,你听著,我决不能容忍你对别人这样XXOO,然後再那样OOXX,最後XXOO外加OOXX!你只能同我做这种事情!只有我可以!”
    听我这样讲,沈金银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绽放出光彩,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睛几乎笑得睁不开来。
    沈夫人此刻的表情显然已经不能用难看两个字概括,一手飞窜出来要掐我的脖子,嘴上恶狠狠地质问:“你凭什麽说这种话!”
    我偏头闪过,一面答:“就凭我喜欢沈金银!顶喜欢他!”
    沈夫人这下怒极,出手之狠,招招抓我要害,幸亏我反应快,闪躲及时,否则早死上千回。只见她爪掌拳脚,什麽都用上了,我不能反抗,只可迂回避让,其实也没多受伤,最多不过被一点掌风划到,倒是屋内的那些古董器皿少不了破碎的命运。
    不多久下来,沈夫人毕竟是女子体弱,出手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气息也逐渐变得紊乱。终於她停手,一手扶墙,一手叉腰,涨红了脸骂道:“好你小子!躲得倒快!”
    “谢夫人夸奖。”我颇有一点得意,回头向沈金银一笑,他也拿了鼓励的眼神瞧我,更加剧我的自信心。
    没料沈夫人突然挡在我俩之间,气喘连连,奸笑道:“你倒不错,只躲不出手。既然这样,我问你一句:你是真心喜欢我们家金银?”
    “那是自然!”我挺起胸膛,以绝对诚恳的姿态回应。
    “好!”沈夫人一派正中下怀的表情,同样挺胸抬头,“那麽你敢不敢受我三掌?只要你接得下来,我家金银就由你处置!”
    闻言,我瞪大眼,难以置信地回头去看床上的沈金银,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了一般。当时要不是因为我被盲目自信蒙蔽了双眼,忽略沈金银眼中那一抹担忧,也不会如此轻易,连考虑也没有地一口答应。
    “好!来吧!”
    我说著,右腿横向跨出一小步,两手摊掌向天,放於腰侧,深吸一口气,秉住呼吸,两眼炯炯有神地瞪住那头的沈夫人。
    沈夫人一声轻笑,左腿前出一步,吸气抬掌,目光如炬地回视我,突然一掌击出来,直打我胸口。我只觉胸前被某物猛力砸中,一口气还来不及吐出,满腔的血水先一步喷散在空气里,身子腾空向後飞了出去,撞在墙上,脊梁骨险些没断。
    太轻敌了。我在心里说,胡江湖,你太轻敌了。
    那日沈夫人在大堂上拿狮心风扫沈家父子,那是打著玩,恐怕连三成的功力也没使出来,我便自以为可以应付,现在事实证明,沈夫人不过普通一掌,就足以叫人吐血,更何况她是真心要至我於死地。
    我张开嘴被空气呛到,这才趴在地上奋力咳嗽,沈夫人在那边立得稳稳当当,说:“怎麽?才一掌就不行了?”
    我仰头,看到床上的沈金银眼底满是焦急和关切,於是冲他一笑,表示我没事,随後擦了擦嘴边的血水站起身,重新摆开架势,提醒道:“还有两掌。”
    沈夫人十分满意,身子一颤一颤地笑:“这样才有趣嘛!”说著作势又要扇我一掌。
    见状,我一惊,左腿不自觉往後一收,这才发现那是虚招。
    沈夫人方才腾身而起,不屑道:“你躲什麽?”
    双掌一面就拍上我的双肩,借著势头往後一拧,我只听肩关节咯咯地两声脆响,两条胳膊立时耷拉下来,沈夫人於是再接再厉,双掌稍一後撤,紧接著又往我肩头猛力一拍,这下可是运了真气,我那两条失去知觉的胳膊往後嗖地飞将出去,拖著身子一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终於落在地上。
    这一招真恶毒。前头的第一掌是光明正大的硬拼硬,纯粹看看我耐不耐打,这第二掌却运用了许多小动作,先是让我双臂脱臼,再狠力击打,若非我倒飞出去的时候脚下打了一个旋,使得侧身撞在墙头,恐怕这两条手骨就真要生生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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