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冥月微微俯身,半边身子酸痛不堪,声音却和平日一般冷定,“无名公子行事凌厉果决,以十卫敌千军……”
“你当本楼主叫你来,是要听你这些废话的?”
祁冥月紧锁眉头,不禁将身子俯得更低,“月儿只是有些担心……”
“哦?”萧红楼纤眉一挑,“说。”
“此次泻玉楼立威,不仅博取蜀中四家乃至整个巴蜀的信赖和支持,更在整个武林亮出名号,只是……只是锋芒未免太露,朝廷定然不会再放任姑息,如此以来,泻玉楼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你说的倒也入情入理,不过……”萧红楼笑得轻巧,却是满眼霸气,“你也说泻玉楼在蜀中乃至整个武林立下威信,那么,此次攻讦,又怎会是泻玉楼一个人的事了?”
朝廷与江湖历来争执不断,朝廷对蜀中用兵,便是与全武林为敌,如此一来,只要将泻玉楼一役推延为整个武林之意,便大大减少泻玉楼的危机,更能在江湖立信!
祁冥月心下激动,不由得抬起头看着榻上之人,脸色也生动几分。
萧红楼看着她面上变幻的脸色,含笑点头,“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
“月儿明白。”
“很好,”萧红楼微阖着眼睛,“没事就下去吧……”
“月儿还有一事。”
“说。”
“廖碧城身受重创,已在琼宇阁昏迷七日,冥卫查明,廖碧城似乎并无其他背景,楼主……”
“‘似乎’?呵,‘似乎’是什么意思?”
“……月儿明白了。”忽又抬起头,眼中冷色一闪而逝,“可将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放在公子阁内,终有不妥……”
“月儿……”声音幽幽传来,萧红楼竟然从榻上缓缓起身,白皙的脚赤裸着踏在墨玉砖上,只映得红纱更艳,墨玉更冷。
祁冥月只觉一股森寒之气聚顶而来,立时被迫得扼住呼吸,连心跳也空洞起来。
萧红楼却只是哼了一声,“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是月儿多言了。”祁冥月俯身下拜,两腿僵硬险些双膝着地。
“你我一向无话不谈,何来‘多言’一说?”
“楼主手眼通天,摘星楼上下哪有一处逃得了楼主法眼,确是月儿多言了。”
无忧心思细密手段诡谲,确是为摘星楼立下功劳无数,可就算他功劳卓著,终究只是……只是你的一个禁脔,他现在和那个廖碧城多有逾矩之处,楼主你竟然如此纵容……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祁冥月心思烦乱,却将头垂得更低。
“月儿,”萧红楼长身而立,目光透过窗子看向月色浸染的天边——方才还是冬雨弥漫的天,此时竟然晴了,“你来红衣楼,有七年了吧?”
“……是。”
“该记住的事,就必须记一辈子,不记住,就是死,你可明白?”
“……是!”
“下去吧。”
“是。”
祁冥月僵硬地站起身,俯身缓缓退出去。
萧红楼又在窗边站了会,寒风荡开他睡袍一样宽大的红衣,鼓动得衣袍背后金边暗秀的扁头风(注1)直似活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脚都和地上着墨玉砖一样寒凉时,萧红楼才缓缓开口,“去泻玉楼,”忽而一笑,“让无名公子回乡养伤,”笑意未达眼角,“不养好就别回来见我!”
“是。”
黑暗处有人应了一声,其后便只见一个黑影钻入夜色,瞬间不见。
注1:扁头风:眼镜蛇的别名~
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 多情似无情 第九回 独自品
章节字数:2928 更新时间:09…04…01 13:02
福安镇的吉祥豆腐花,可是家老字号,从祖辈到现在的小豆倌儿,少说也有百十来年头。之所以历经几代人而不倒,不仅因为作坊主从选料到制作一直亲力亲为、用的是祖上传下来的地道手艺,还因为独特的配方和精明的经营头脑。
虽说主要还是卖豆腐花,但豆浆、豆腐、豆腐皮可是一样不少,无论是淡季旺季都有的卖,更绝的是,他们根据天气的冷暖,准备了冬天喝着冒汗的酸辣豆花、麻辣豆花和夏天喝了清凉解渴的水晶豆花和冰镇豆花,这样一来,一年四季都有东西卖,生意自然一年火似一年。
今年虽然冰灾的影响,生意停了近一个月,可这数九的天儿还没过去,救灾的逃难的人十有八九打福安镇过,酸辣豆花和麻辣豆花销路照旧好得很,这不,小豆倌刚刚高价买了豆子,又练上摊儿了。
说是小豆倌,其实年纪也快四十了,只是按着故世已久老豆倌,大家几十年喊他“小”叫顺口了,再加上豆倌就只有一个二八年纪的独生闺女,这“小豆倌”的名号也没人继承,镇上的人也都习惯了。
不过,还真别说,这福安镇里看上小豆倌那漂亮丫头的人可不少,眼看着那水灵灵的丫头出落得水葱儿一样可人,大家也不嫌卖豆花没出息,争着抢着登他家的门槛,一个个都要当他家的上门女婿。只可惜那姑娘心气儿高,一连来了七八个小伙子她愣没有瞧上的。
有些面皮厚些的后生,就日日到豆花摊上守着,敢情儿那是能喝碗豆花多看上一眼也成。可那狠心的丫头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任你是暗送秋波还是明里传情,就是铁了心了离你们远远的,叫人是望穿了眼磨破了嘴。
不过,看今儿这样子,怕是要想这冬雨过后的天儿一样——转晴了。
这不是!从东边那桌上了客人,巧儿丫头就一直躲在门后边,不光身子没动,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巧儿,你今儿是咋的啦?呆这儿干啥?没看爹这儿忙着吗?”
丫头绞了绞手里的巾布,咬着嘴唇问:“爹,你知道东边那桌客,是啥人不?”
小豆倌狐疑地张望了一下,心里明白是咋回事,却只能苦笑着摇摇头,“丫头,那可是贵人啊,咱这种人可是招惹不起啊!”
姑娘俏生生的眼睛忽然黯淡了,原本精灵灵的模样也变得像叫霜打了的苦菜花,让人看了心尖上忍不住疼一下。
“咋?看上那褐衣客啦?”
“说啥呐?!”巧儿怨愤地瞪了瞪爹,却又娇羞地低下头,小小声地说,“是那穿宝蓝色色衣服的……”
小豆倌小心地向那边望望,不禁连皱眉带摇头。
他特意问闺女一句,就是想弄明白丫头到底喜欢啥样的,这一问可不得了,感情儿自己这丫头竟然喜欢文弱书生……
“我说闺女啊,你看那穿宝蓝色长衫的客,一脸的白净面皮,俊得跟个大姑娘似的,明摆着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啪!”东面那桌突然发出了一声断裂的脆响,吓得躲在门后的爷儿俩噤了声。
“咳咳咳……吃饭吃饭。”
穿褐色布衣的中年男子另拿了一双干净筷子,把两个馒头放进宝蓝色衣服男子的碟子里,想了想,连酒坛子也一起推给他。
身穿宝蓝色锦衣的年轻男子抬起头,只见俊俏的脸颊上染了一层薄红,两腮气鼓鼓的,瞪着一双玛瑙似的大眼睛盯了眼前忍笑忍到内伤的两人半晌,气哼哼道:“齐大哥,封四哥,你们好!很好!”
说着抓起碟子里的俩馒头,跟和它们有仇似的恶狠狠啃起来。
看着自家弟弟孩子气的举动,齐天毅终是崩不住,“噗”一声笑出来,方才喝进嘴里的酒也化作“漫天花雨”撒下来。
封飞封四爷撩起长凳向左一移,滴酒不染袍襟,摇着只剩下三根毛的鸡毛扇子不舍地咂么咂么嘴,“唉,可惜可惜,这酒可是三文钱一两啊~~~”
闻人宣吃了满口的馒头,听了封四的话险些噎个半死,痛苦地咳了几声险些把嘴里的馒头吐出去,可一想封四刚才的话,竟是不敢吐了,只好梗着脖子硬往下咽。
“哎呀十七,你可慢着点儿,”齐天毅摩挲着络腮胡子,笑得和蔼可亲又和善,“这馒头也要两文钱一个呐~~~”
“你……”
“齐老大,你刚说的是我的词儿~~~”封飞鸡毛扇子摇得四平八稳。
“噗!……”可怜的闻人宣终是支持不住,把这两文钱贡献给了土地公公。
封飞依旧摇头浅笑,抬头看了看天色,笑意却未达眼底。
齐天毅和他对了下眼色,脸上虽是笑着,眼里却尽是忧色。
此处三人,褐衣络腮胡子的,是都察院神捕头头“一字断云枪”齐天毅;深蓝布衣摇着鸡毛扇子的,便是四捕头“鸡毛神算”封飞封四爷;吃口馒头都能呛到半死的俊秀青年,则是“小”字辈的十七神捕“地灵星”闻人宣。
“说正经的,”闻人宣喝下一口淡酒,好容易缓过这口气儿,“十八去了快一个时辰,怎么还没回来?”
封飞双眼微眯,望着街口方向,“来了。”
“在哪儿?”闻人宣四下里张望了一会,才见一身火炭红的岳凌波从人群里急忙火肆地跑过来。
“齐大哥,封四哥,老十七!”
齐天毅听她发颤的声音就心知不好,闻人宣更是急得迎上前去。
“怎么了?!”
“十三哥……十三哥他……”岳凌波跑得急,脸也红得炭火一般,心里着急,话却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十三哥他怎么了?!”
“十三哥中了埋伏,身受重伤……”
“你说什么?!”闻人宣只觉心被狠狠戳了一下,手里的鸳鸯斧险些掉在地上。
岳凌波看见他骤然苍白的脸色,自己也险些哭出来。
“具体怎么样,明卫都打探到什么,你慢慢说。”封飞心下忐忑,却勉力克制自己,拍着岳凌波肩膀安抚。
“我……我刚才到福安镇明卫府打探消息,刚好遇到从徽州过来的明卫,他说十三哥中了阴山十八寨他们的埋伏,受了重伤,被红衣楼的人带走了!还……还……”岳凌波紧咬玉牙,好容易才又张开口,“还断了右臂……”
“怎么会这样……十三哥功夫那么好……”闻人宣无意识地喃喃,“怎么会这样……”
“明卫说了,在十三哥住处,寻到二十七具尸首……”
齐天毅和封飞对视一眼,俱是一脸忧色。
他们两月之前在晋城就得到明卫消息,得知阴山十八寨等人欲寻机报复,只因他们是朝廷捕头,不能擅自离任,将手里任务完成后才得以告假赶来。他们日夜兼程,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不行!得去救他!红衣楼……萧红楼!那是个魔头啊!我们得去救他!”
闻人宣眼角含泪,将鸳鸯双斧交于单手,转身扯断栓在豆花摊子前的马缰绳,拉住辔头就要翻身上马。
“我也去!”
岳凌波直接跃上自己的枣红马,挥刀砍断缰绳。
“十七十八!还没查清楚,你们冲动什么?!”
“查?还查什么?!十三哥受伤被掳走,这不明摆着吗!”闻人宣只觉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狠狠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已全无怀疑,抡圆了鞭子打在马屁股上,“驾!”
“大哥四哥!我和十七先走了,有什么情况你们查!”岳凌波虽是女子,暴烈脾气可一点不输男儿,也不多话,打马便走。
齐天毅和封飞对视一眼,只无声叹了一口气,翻身上马紧跟在后面。
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 多情似无情 第十回 薄西山(一)
章节字数:2364 更新时间:09…04…01 11:50
急速赶了两个时辰,眼见着日薄西山,暮色渐晚,一行四人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若是以这个速度连夜赶路,翌日清晨就能到徽州地界,可他们现在正行在碎叶山的月牙林里,夜间赶路太不安全。
封飞仰头看看天边渐白的月亮,向齐天毅示意了下,刚要喊住冲在最前面的闻人宣,却在急速掠过耳畔的风声里听到一阵刀剑之声。
封飞和齐天毅急忙拉住缰绳,前面的闻人宣和岳凌波也早已将马停住。只见前方一百步的空旷处,二十几个黑衣人各执利刃,将两个男孩围在当中。紫衣男孩手舞一柄遍身红光的长刀,刀是好刀,动作却越见迟缓,显然是招架不住了,青衣男孩竟然不会功夫,只能战战兢兢地躲在紫衣男孩臂下!
齐天毅谨慎地向四面打量,日已西沉,斜月当空,此时此地出现两个锦衣的孩子,未免让人起疑。
封飞与他想的一样,正侧耳细听周围的动静,闻人宣和岳凌波却是脑袋一热,打马冲了过去!
“大哥四哥,我们去救人!”
“十七十八!”齐天毅急得大喊,心里暗暗叫苦,从马背上的背囊里抽出长枪,也疾驰过去,“老四,你在外面守着,我先到前面看着!”
“大哥!……”封飞心里发急,却不能再和他一样冲过去查看,只有守在外围静心倾听周围动静,以防有变。
三人瞬间赶到近前,闻人宣手执双斧,岳凌波从腰间解下合月双刀,一踏马镫,二人双双从马背上飞入战团!
“休得伤人!”
齐天毅随后赶到,就着在马上便利,当先挽长枪挑起一个黑衣人甩在马后。
黑衣人一见男孩来了援手,立马转换阵型,三个黑衣人被齐天毅击伤之后,其余二十八人竟然排成四队七星阵,竟像是事前排演好的一般!
岳凌波和闻人宣刚入战团就被阵型围住,稍显错愕,却立时稳住身形,施展开自家功夫和黑衣人斗在一处。
齐天毅虽被围在当中,处势毕竟是高的,眼见一青一紫两个男孩被七个黑衣人围住,见他们来救也不呼喊,竟由着他们将自己带到战团边,看看有走向一旁高地之势。齐天毅心下狐疑,挑开一个黑衣人就要打马追过去。
“二位公子是何人?”
紫、青两个男孩已走向高地,围住他们的七个黑衣人竟然乍然收手,转身驰回战圈拦住齐天毅。
齐天毅心知中计,想奔出战圈却已经来不及。两个黑衣人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根铁锁,冲到齐天毅马下翻身一滚,黑马前蹄跃起躲过铁锁,后蹄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齐天毅双腿踢镫,执枪从马上跃起,黑马长嘶一声摔到在地,一瞬间沙尘四起,黑马后腿已然是断了!
齐天毅跃入人群之中,被迫加入混战。
“你们两个王八蛋!竟然设计害我们!”闻人宣双斧舞得银光翻飞,一瞬间砍伤两人后,竟又有新人补上。
七星阵由北斗七星演化而来,最是讲究方位变换,闻人宣和岳凌波都是火爆脾气,单打群斗都不在话下,可偏偏对阵势毫无办法,一时之间也冲不破这小小的七星阵。
封飞立在圈外,自然看到眼前战况。他们三人已经陷入阵势,他若贸然闯入只会让四人都被围住,只有在此处观望指挥才是上策,更何况,此时如果外围有埋伏,他也可以及时应对。
七星阵变化虽多,总离不开那几个方位,更何况他们三人武功都不弱,便是个个击破也能顺利突围,封飞担心的是后续的招数!
紫、青两个男孩悠悠然立在空地之外,青衣男孩理了理打斗中挣乱的衣襟,看着平地处乱成一团的战局,绿豆眼儿笑成两条细缝,“小布,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来救咱们呢?”
紫衣男孩嫌恶地掸掉身上的沙尘,撇嘴哼笑一声,“哼,为什么?因为人家是正义之士,当然要‘救人于水火’,更何况他们还是朝廷的捕快!~”
无字看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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