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书动了动唇,慌忙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看着她眼中的期盼,沈奕书不忍揉碎他的希望,却也知道一直给她希望只会害她,毕竟,自己心里只有那一个人呀。
“我,回去问问娘子……”
翠心蓦然一阵,随即低下头去,轻声道:“翠心唐突了。”
“沈公子,权当今日这事没有发生便好。”
她淡淡的笑了笑,却因为垂着头而显得有些勉强,语毕,抬步越过了沈奕书离去。
待她走后,沈奕书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大石头上,轻轻吁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或许,自己应该尽快离开才是。
窗外的天,越来越暗了,午时未过的天色,却像平日里的申时一般。
蓝水凝倚在窗前,看着街上稀少的人流,心思不知转到了何处。
颠老儿不喜欢自己,即使怀了孩子也是一样。
蓝水凝看的出来,他对自己,是存着歧视的。
而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人,却令他愈发的觉得委屈,沈奕书,其实,也是喜欢女子的吧。
这是一个正常的世界,他们都生活在一个封建的思想人流中,断袖之癖,总是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吧。
他揉了揉额,为什么自从遇见了沈奕书便总是思考这些事呢。现在该担心的,其实应该是二师兄的下落吧。
他定了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气,湿润清凉的空气吸入肺腑,头脑清醒了些,心中却总有郁结挥之不去。
他揉了揉额,脑子晕乎乎的,风,似乎有些凉了。
“咯吱——”
门被轻巧的推开,屋子里的药香味道又浓了一点,蓝水凝回头,就看到那人神情恍惚的走了进来。他微微抿了抿唇,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沈奕书。”
清冷的声调平平淡淡,却让沈奕书回过神来,看到他倚在窗前,忙道:“娘子,快些把药喝了,我再帮你施针引开毒素。”
他将盖子掀开,倒出一碗来,走过来关上窗子拉他坐到桌前,柔声道:“虽说此药凉了比热的要好用些,但是现在天还未暖,若是太冷了也不好。”
他端起药碗递到他的手边,温柔的笑了笑。
蓝水凝接过了他手里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道:“你刚才说引开毒素?引到哪儿?”
沈奕书手一抖,顿时有些心虚,低头道:“就是驱毒,引出体内就好了……”
他抬头一笑:“好娘子,快些上床,让为夫帮你施针。”
说着,他边扶起他的手臂,边调笑道:“娘子真是好体质,早上做了激烈运动还起得来,为夫真是好生佩服。”
蓝水凝没有动,对他的调笑只是冷冷的看去一眼,轻轻挣开他的手,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沈奕书疑惑:“没有呀。”
蓝水凝微微挺直了脊背,清若琉璃的眼睛寒光璀璨:“坦白从宽。”
一听这话,沈奕书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拼命的运起脑子想了起来。
可是,却一无所得,他无辜的看着他:“真的没有。”
蓝水凝不再说话,起身道:“我想出去走走。”
语毕,也不待他反应,径自出了门去。
街上的青石路面整洁干净,与灰暗的天色相对,竟也觉得脚下冰凉了起来。
沈奕书明显的意识到自己应是做了什么错事,但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件让娘子生气了。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前面单薄纤细的背影,竟觉得那背影隐隐有几分惆怅悲凉的意味。
他甩去脑中莫名的想法,下意识跟在他的身旁,轻声道:“娘子怎么突然想要上街来看看了。”
蓝水凝望着从身边走过的行人,他们的表情或悲或喜,脚步或急促或悠然,他神情恍惚了刹那。
随口回道:“就是来看看有几个和我一般怪异的人。”
沈奕书一滞,却见他唇角含笑:“不男不女的怪物,这里,怕是只剩下我自己了吧。”
蓝水凝从来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他也不是爱伤春悲秋的人,可是,自从遇到了沈奕书,胸口那处名为心脏的地方似乎开始有了类似快感的疼痛。
他回头,看向身旁的男子,目光有些痴迷:“沈奕书,爱上我,你可曾后悔过?”
第四十四章 告别甘伏【三】
原本就不热闹的街道,似乎变得格外安静,沈奕书看着眼前的人儿,咬了咬唇,赌气的别开脸。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么?”
为什么非要问这种话?沈奕书爱你,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蓝水凝猛地一颤,突然觉得无比难堪。蓝水凝,你何时竟像个女人一般像男人索宠了?你就甘愿如此自践么?
他垂下眸子,道:“沈奕书……”
“抱歉……”
“我想一个人走一走,好么?”
他问,却不等他回答,便径自迈开大步往前走去,脚步很轻,很快,沈奕书想要去追,却顿在了原地。
突然觉得,两人的距离,似乎一下子拉远了。
蓝水凝觉得头有些痛,他皱了皱眉,四处望了望,缓缓在一个馄炖摊上坐了下来。
肚子,似乎饿了呢,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什么东西。
卖馄炖的大叔殷勤的上前来招呼,蓝水凝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缓缓点了点头,走着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旦闲下来,觉得四肢发软,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他轻轻一叹,那边馄炖摊儿的主人已经端着混沌上来了,笑容和蔼的道:“姑娘慢用,有什么需要再来叫我。”
他愣了愣,随即失笑,对呀,现在自己可是个“女儿身”呢。
他闻着馄炖的香味,拿起勺子送入口中,不由的想到了以前和二师兄一起在馄炖摊上吃馄炖的时候。
那年,自己多大?十四岁吧,对,好像是遇到陵王的那一年。
从小,自己与大师兄便合不来。师父有三个徒弟,唯独对大师兄最为宠爱,然而,大师兄却总是冷清冷性,从未给他们师徒有过什么好脸色。
自己与二师兄算是最谈的来的了,二师兄为人幽默,却冷静沉稳,他喜欢到处跑,打听四处的风土人情,二师兄那时总是说他太过天真,硬是跟在自己身边充当保护者。
那时,他最喜欢吃各个地方的美味食物,二师兄便跟在后面当付钱小厮。他知道二师兄一直拿自己当亲生弟弟宠着,所以,自己总是可以在任何地方大咧咧的叫上一桌好菜,因为,总会有人会默默的结账。
四年前吃馄炖的那次,算是最后一次和二师兄在一起吃饭了吧。
他记得二师兄说:“水凝,我喜欢看你吃饭的样子。”
他还说:“以后要懂得好好保护自己,记得吃饭要带够钱。”
记得二师兄的笑容很温和,眼睛很好看,就像……水一样的温情。
二师兄还说什么?
他记不清了。
只是,从那以后,二师兄便不常和自己见面,因为,楚家需要他,他有自己的妻儿,有自己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蓝水凝安静的往口中填着馄炖,恍惚间,似乎还能看到旁边就坐着那么一个人,正在温柔的看着自己。
他捞光了碗里的馄炖,开始喝汤。
那时,二师兄总是说汤里面料多,好喝,可是年幼的他不喜欢,他喜欢咀嚼东西的感觉,那种美味在唇齿间逐渐化开的浓郁香味,可以满足他不甚良好的胃部。
碗里的汤水被喝了精光,蓝水凝愣愣看着空碗发呆。
直到摊子的主人走过来,对他说:“姑娘可是还要一碗?”
他摇了摇头,客气的起身,正要掏钱之时,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竟没有一分钱。
他立时尴尬的不能自处,一张俏丽的面颊涨的通红,老板眼尖的发现了他的窘迫,眼睛一瞪:“没带钱?!”
“我……”
老板大怒:“看你这姑娘长得水灵灵的,怎么竟干这种骗吃骗喝的事儿!”
他这一嗓子,立时把摊子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有人轻哧表示不屑,也有人见他容貌秀美,便想帮他垫上。
“老板,别生气嘛,看他也不像是故意的,来来来,哥儿几个帮他垫上了。”
一直细白的手臂伸了过来,将钱塞进了老板的手里,蓝水凝的脸色却突然冷了下来,他缓缓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
男子一身红衣如血,长剑配身,五官称得上精致,肌肤却惨白如鬼,刘海长长的挡住左边眼睛,只看到右边一双眼睛彷如淬了毒的针般让人遍体生寒。
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蓝水凝,鲜艳的唇微微一勾:“蓝公子,好久不见。”
此人,不正是南门四鬼的老三木戌!
蓝水凝瞳孔紧缩,双目冰冷如剑,紧抿嘴唇不发一语。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压抑的喘息声,蓝水凝淡淡的扫过去,只见那日被沈奕书毒的生不如死的男人正双目怨毒的望着他,若非一只手臂被六卿紧紧拽住,怕是想要扑上来将自己撕个粉碎。
此时这人正常的紧,若非那日亲眼所见,蓝水凝根本不敢相信这人竟还能恢复的如此完好。
他清澈的眸子扫过四鬼,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
力量抑或人数的悬殊太大,还是不要惹怒他们,蓝水凝暗暗对自己说。
这时,那最后面的文秀公子突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分贝恰好能清楚的让馄炖摊子上的人全部听到,脸上也是笑吟吟的:“在京城便听说蓝公子以男儿身嫁做人妻的事情,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他扫了眼蓝水凝身上的女子衣物,不怀好意的道:“蓝公子与沈公子的爱情真真令人感动,就是不知,蓝公子作为七尺汉子,扮作娘们儿是什么感觉呢?”
他的话,立时引来周遭认得议论纷纷,蓝水凝表情不变,身体却微微绷紧。
“哦,我倒是忘记了,蓝公子好像是阴阳人呢,据说,还能生孩子?”
“诶呀呀,真是抱歉,不该说你是男人的,你根本,就——不——是——男——人——”
一字一顿的话似乎考验着他的耐性,他笑的邪恶而张扬。
“阴阳人呀,真的假的?”
“据说真的有这种事呢,你看他的身子虽然纤细但那身高岂是一般女子能比的?”
“是真的吧……真可怕……”
“啐!这种人也敢出来现眼!”
满含嘲讽的声音,终于让蓝水凝煞白了脸,他紧紧抿着唇,耳边隐隐传来四处人的议论纷纷,他指尖颤抖着蜷起,双目却愈发冰冷。
似乎收到了满意的效果,那原本被沈奕书毒害的男人此时状似疯癫的笑了起来:“是呀!阴阳人!龙阳之癖!肮脏!!”
此时,蓝水凝完全无法得知他们究竟是如何得知自己的体质,他只是觉得冷,很冷。
他开始希望沈奕书快点出现,然而,人在近乎绝望的时候,便总会变得格外悲观。
他想到那相拥的男女,想到沈奕书没有向往常一样粘着自己,想到颠老儿对他的态度,想到沈奕兰要为沈奕书纳妾的坚决,想到水灵那时的指责……
接着,便是类似绝望般的冰冷。
然而,他却倔强的扬着脖颈,雪白的脖颈,优美的如同天鹅。那双眼睛只是冰冷,除此之外,完全没有一丝的懦弱与难堪。
突然,他扬起唇角,绽放开一个绝美的笑意,那个笑容,太过美,美得有些凄,有些艳,却散发着勾人心魄的魅力。
第四十五章 告别甘伏【四】
瞬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是呆呆的望着那个笑容说不出言语。
美丽的东西,往往是令人喜欢的。
恰在此时,天空突然沉沉的压了下来,接着,便是瓢泼大雨。
蓝水凝依然再笑,眸光流转,淡然的扫过摊子上一众呆人,他终于开了口。
清冷的声音毫无起伏,然而,在此时暴雨肆虐的“哗啦——”声中,却有种被砸的支离破碎的感觉。
“蓝水凝自认无愧于天地,体肤受之父母,异类亦无怨言。”
“蓝水凝并非天性喜好男色,只是爱上的人恰好是男人而已。”
“何错之有?”
他的音质清灵,幽冷而高傲,语毕,似乎不屑在与这些人站在一起,他转身便走。
手腕突然被一只细滑柔腻的手给捉住,他冷冷的看去,只见木戌正紧紧的盯着他,殷红的唇似乎扬起一抹称得上温柔的笑意。
“我可以保护你。”
听罢他的话,蓝水凝不置可否的扬起骄傲的下颌,随即,纤手用力,厌恶的抖开腕上那只过分苍白的手:“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入了雨幕。
纤细的身子很快的消失在木戌的眼底,他的眼中似乎有着点点兴味好奇与阴鹜,身后的那汉子却不满的叫道:“就这么放他走了?老三,你不是对他有意思么,抢过来呀!”
“不,我们还会再见到他,不急。”
身子被雨水打得湿凉,即使表面仍然维持着骄傲,他的四肢却无力绵软。体内似乎灌了冰块一般冰冷而沉重。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客栈,只能漫无目的的往前走,或许,只要一直走,就不会觉得累了。
窗外的大雨倾盆而下,沈奕书挂念着蓝水凝,拿起一把紫竹伞便往外跑。
找到他的时候是在一座拱桥上,那是当地官府为百姓方便而建立的桥,桥下有一条并不宽的河,河两旁种着桃树。
今天的风,很大,沈奕书看着他被暴雨狂打的身体,纤细的骨架似乎随时便会被吹倒。心中突然厉痛,他跑上去为他撑起一片无雨的小天空,心疼至极,不由动了怒气,道:“为何不找个避雨的地方?”
“你以为自己的身体很好么?”
蓝水凝抿着唇,安静的望着前方,他怎么会不知道要避雨,只是,无人愿意给他一块地方而已。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仿佛下豆子一般,砸在雨伞上,落入河水中,溅起水花三寸之高。
沈奕书见他不答话,皱起了眉,一手将他搂住,放柔了声音:“娘子,我们快回去吧,你身上都湿了。”
桃树在风中摇着光秃的枝桠,枝上的绽开的花朵已然被暴雨肆虐的支离破碎,湿哒哒的合着雨水落在碧青的水上,而花骨朵却仍然立在枝头。
蓝水凝仍然没有回应沈奕书,仿佛自言自语的问道:“你说,花儿是开了好还是没开好?”
沈奕书一愣,感觉他冰冷的身子。单手搂的紧了些,刚要回答,却听他道“开了的夺目却脆弱的不堪一击,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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