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面不寒杨柳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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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面不寒杨柳风-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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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瑾跪叩道:“王爷知遇瑾定当粉身以报。”

刘珩含笑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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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日,腊月十五,宁王统帅的嫡系厢军及广南旧部共计三十余万人马,终于浩浩荡荡拔营直奔永兴。

山坡之上,朝阳方升,两骑萧瑟,临风而立。

彤墨忽然小声道:“公子既然放不下她,却又为何连个道别的话都没有留下就离开?”

方瑾静静地看着远处山下蜿蜒行进的队伍怅然一叹:“宁王智狡多疑,对她又如此在意,那日帅厅之中,我若有半分行差踏错只怕早已性命堪忧,何况营中到处是宁王的耳目,即便是我愿冒险相见,以她的谨慎又岂肯私会?”

彤墨诧异道:“老爷和公子常赞王爷是人中龙凤,却怎会如此狭隘?”

冷冷一笑:“你没有听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么?他纵然盖世豪勇却也难破一个情字,你难道忘了钟以卿是怎么死的了?”

“可是,钟公子并未对风儿姑娘有所为。”

方瑾仰天深吸一口寒风:“情到深处,便是想也不容别人有所想。”

彤墨悄悄咋舌。

方瑾自嘲地一笑:“还好我不是钟以卿,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会过分执著,惟有紧紧握住自己所能拥有的东西才可以青云直上,尽得所谋。”

策马走了两步,忽又圈回马匹,微眯双眸看着遥遥招展的宁王大旗,语音深寒地道:“彤墨你记着,一个再优秀的男人,只要动了真心,那他成也女人,败也女人,宁王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一定是毁在这个女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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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开拔之后,宁王大军疾行简宿急速兼程,而刘珩左肩的伤势也在杨柳风的精心照料下渐渐痊愈。

腊月二十五,大军已近永兴境内。

晌午刚过,大雪漫天,道路艰难。

刘珩停马远眺,只见远远的天边,狼烟隐隐,在风雪之中飘摇沉浮,不禁眉头深拧:边塞烽烟乃是强敌来犯的示警,而那个方向正是永兴要隘之所在。

正踌躇间,一骑飞马疾驰而至,到得跟前,探马滚鞍跪地:“启禀元帅,永兴城内喊杀震天烽烟滚滚,恐怕敌寇正在强行攻城。”

眸色一凛,挥手道:“再探!”

“得令!”纵身上马又自飞驰而去。

圈马回身,见秦放等人已是整装待命,从亲卫高举的签筒中拔起一支令箭高声道:“柴文展。”

“末将在。”柴文展提马出列。

“命你率领全体步兵整装疾行,务必在日落之前抵达永兴。”抬手丢出令箭。

“得令。”柴文展接过令箭拨马而去。

“秦放、杨继朗、羽仍率所部骑兵随本王快马加鞭增援永兴!”

三人齐声应命迅速调整部队策马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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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时辰之后,十几万骑兵便已列阵永兴城外。

虽是快马飞驰,然却丝毫不乱,只片刻便已规整如前。

而永兴城内杀声震耳,战鼓隆隆,似是厮杀已酣。

令官驱马城门高声喊道:“忠靖宁王率军来援,城中守将速速开门。”

城头上人影一闪,少顷,城门徐徐开启,已有一个营指挥使模样的人狼狈奔出,跪落刘珩马前,急声道:“王爷救命!北羌大军连攻三日,方才已撞破北门。”

刘珩眸色一戾,高唤道:“羽仍!”

“末将在!”

“你率领所部人马肃清城内敌寇,凡已攻入城中的羌人,一个不留!”抬腕扔出令箭。

刘羽接箭:“得令!”

刘珩已拔起另一支:“秦放、杨继朗!”

“末将在!”二人齐应。

“你二人率领所部人马驱退敌寇严守北门,如有任何差池,提头来见!”

秦放接起飞丢过来令箭高声道:“得令!”

刘珩扬声再度宣令:“所有弓骑兵出列!”

只听蹄声响动,眨眼间弓骑兵已自成一列。

刘珩道:“所有弓骑兵跟随本王,其余兵士各随本部,出发!”

一声高吼,秦放和杨继朗已带头冲入城门,刘羽率部紧随其后。

刘珩目注跪落在地的营指挥使,沉声道:“你且起身回话,你家主帅现在何处?”

那营指挥使面有悲色道:“鲁将军率全体官兵浴血城门拼死守卫,如今……生死未卜。”

刘珩眉头一蹙眸色深忧,但却只是高声道:“弓骑兵虽本王登上城楼应战!”

挥鞭扬尘,直奔城头。

第三十八章 恩厚厚(上)

城门之下,秦放、杨继朗所部人马已与永兴驻军会合,强援陡至,顿时人心振奋,重整队列俨然不紊,只片刻便制约住了羌兵的如潮冲击。但见一骑嫣红冲突勇猛势不可挡,一骑金黄风声虎虎所向披靡。

城门之内,刘羽指挥所部有条不紊层层进逼围剿,攻入城池的羌兵渐渐被越收越拢,外无援应内无章法只作困兽之斗。

城楼之上,刘珩一声令下,箭如蝗雨,顷刻之间城下的羌兵死伤倒地者成片,不由一阵大乱。

忽闻远处锣声一响,但听飕飕破空之声,刘珩侧身闪避,只见一排劲弩闪电般掠过,顿时已有十数名弓手中弩伤亡。

“将军小心。”正拧眉间,刘珩忽闻膝畔有个微弱的语声响起,低头看去,却是一个永兴都头打扮的军士,已然是胸中数弩血透前襟,因此只能无力地靠坐在城墙之畔。

见刘珩垂视,那军士勉强凝起残余的气力道:“此番来袭的敌寇劲弩凌厉远胜往昔,似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只怕是……”语声渐低渐弱,刘珩俯身看去见他两眼圆睁双瞳涣散已是气绝身亡。

伸手缓缓合拢他的双眸,抬目怒视,只见城下遥遥一个主将,正自发号施令指挥若定,忽然高声道:“来人,取本王的弓箭!”

刘珩所用乃是五百石的强弓,寻常人等连拉都拉不开,更别提搭箭瞄射了,此刻挽弓在手,自箭筒中抽出一支远比寻常羽箭粗长得多的利矢,飞身跃立城墙之上,引弓搭矢对准那主将模样的人就是一箭,只听呼啸破空,声势凌厉竟然远胜于北羌的劲弩。

要知道,城头距离敌阵何止百丈之遥,羌军的劲弩之所以能够射上城头,乃因其弩弓巨大,且由一人张弩、一人进弩、一人发弩,三人协力方可完成,而如今刘珩只身之力竟有过之而无不及,确然震撼人心。

劲矢咻然而去直取对方主将头颅,眼见力沉势猛迅疾如电,却不料那羌将竟也颇为了得,手中混元锤一晃,已然格开长矢,羽矢虽被格开,但余势不减,直末入蹄下的冰雪中,那羌将颇为意外地抬首,却见刘珩傲立城墙之上,战袍飘摆弓如满月,恍若后羿重生威风慑人。

只这一瞬间,第二支长矢已挟风而至,这一次却是直奔掌旗的军士,扑哧一响,那军士未及吭声便被贯穿脑颅倒地身亡。接踵而至的第三支利矢不偏不倚正中那主帅旗杆,喀嚓一响,粗大的旗杆应声断裂,帅旗摇摇倒落。

战场之上,帅旗倒地,既为大凶,亦为大辱,前方攻城的将士骤遇强兵悍将已是气焰一弱,又逢蝗矢箭雨其势更颓,如今见帅旗一倒,纷纷无心恋战,顿时又是阵脚大乱。

那羌将见状,忙一边喝令鸣锣催战,一边指挥劲弩重开。

刘珩屹立墙头微微冷笑,只吩咐弓手们俯身规避弩矢,自己却凝立不动,待劲弩袭来,只是挥弓拨开射向自己的弩矢,然后发令弓箭手向城下羌兵攒射。

他居高临下,因此羌人何时进弩何时发弩完全看得一清二楚,由于弩箭装填准备的时间终究要比弓箭慢上许多,而那些训练有素的弓手早已自动分为两批,每次敌军装弩的间歇,两批弓手便动作迅速地轮番攒射攻城的羌兵,战局竟然瞬息扭转。

刘珩丰姿凛凛傲立城墙,忽见那羌将挽起一张大弓遥遥瞄准自己,不禁向着他森森一笑,待他的箭松手离弦才飞快地抽出长矢嘣然射出。

两支箭矢在半空中镪锒相击,火花四溅双双跌落。

略略意外地看向那个羌将,只见他正好也抬首相望,各自暗暗地点了点头。

此刻,攻城的羌兵早已溃散无形,不过是主帅无令不敢退却,也只有勉强招架罢了,忽闻金锣疾鸣,已是收兵之号,忙不迭纷纷向阵中逃离。

刘珩挽弓挺立,俯视群寇,红日西斜,玄魄幽鳞铠蓝芒隐隐,恍若神祗般引人钦折,那羌将收兵之际仍不禁回眸一瞥,两强对视杀气遥遥。

刘珩静静地注视敌兵收阵归营,眸光深邃,眉头轻拧。

忽然脚步声响,已有秦放爽朗的笑声传来:“过瘾!过瘾!王爷看看这是何人?”

回首望去,但见暮霭中一人兵甲浴血缓缓登上城楼,正是鲁奕铮的长子鲁瑞安。

跃下城楼丢开长弓疾趋数步,四目相对,往事历历,感慨万千尽在无言。

凝望片刻,鲁瑞安方才省然,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快步上前撩袍欲跪,刘珩早已伸出双手稳稳扶住:“大哥不必多礼。”声音竟然有些微哑,只是牢牢把住他的双臂不令其得以屈膝。

丧父失弟何等巨痛?然而这一声“大哥”,却足以安抚累累疮痍。

“王爷。”鲁瑞安语声粗嘎,眼眶已有些微润。

旁侍的众将亦都微感诧异:刘珩少年时代在幽燕戍边,曾蒙鲁氏照拂,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但此刻相见竟然不顾位分唤鲁瑞安为“大哥”,感情深厚至此却是出乎众人意外。

深吸一口气,平息胸中翻涌的情绪,刘珩方才缓缓笑道:“幽燕一别七载有余,弟无时无刻不在挂怀想念,奈何江南塞北遥隔千里,弟虽坐享繁华却犹若针毡,只恨未能替兄稍事分忧,不贤不义,还请兄长宽宥。”言罢竟是屈单膝欲跪。

不称王,却称弟,显见不肯相忘少年结拜之情分,这一声“弟”更不知比那朝堂之上的“臣弟”多了多少真挚情谊。

而在侧诸将更为错愕不已。

鲁瑞安急忙反手扶住道:“王爷此言当真折杀瑞安,如今王爷执掌帅印号令三军,万金之体尊威无限,儿时玩笑切不可再当真,否则瑞安只有先领这不敬之罪了。”

刘珩虽未能成跪,但依势起身,神色竟更见恳切:“当年结拜之时,虽不曾祭庙焚香,然亦有天地为证歃血盟誓,弟虽不肖,却片刻未曾相忘,更不敢悖逆当年之誓,还请兄长不弃成全。”

口口声声兄弟相称,已令鲁瑞安热泪盈眸,正欲再做推让,却见一个令官疾步走来膝地报道:“启禀王爷,柴文展将军率步兵抵达城中校场,步、骑两军已集结完毕,恭候钧令。”

鲁瑞安忙笑道:“瑞安一时糊涂,王爷领兵初到必有繁琐军务须要安顿调理,瑞安只顾叙旧险些耽搁要务,如此,就请王爷纡驾至议事厅钧裁理事。”

刘珩却笑道:“不忙。”侧首对下跪的令官道:“让他们在校场等候,本王祭拜完宁远将军和飞虎将军之后自有安排。”

“王爷……”鲁瑞安语声微颤:“王爷厚泽瑞安粉身难报。”说着终于不顾阻拦,硬生生跪落在地,垂首间一滴泪水悄然跌落在血迹斑斑的战甲之上——风尘仆仆率军来援,兵马未歇滴水未沾,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要祭奠自己已故的父亲和兄弟,这一份厚遇所蕴涵的已不仅是昔日的情分,更是给了鲁氏满门无上的荣耀。

几次扶他不起,又顾忌他身上的伤势不敢发力,刘珩只得轻叹道:“大哥执意不起,难道是在怪责为弟者不能及时赶到致令义父和三弟有失?”

“瑞安不敢。”鲁瑞安惶声回道。

刘珩已是再次含笑双手搀扶,和声道:“如此,就烦请大哥带路。”

第三十八章 恩厚厚(中)

军中主帅阵亡,战局又是艰险万分,权宜利害只有密不发丧,因此宁远将军鲁奕铮和飞虎将军鲁瑞成的灵柩便只是悄然供奉在城东一座小小的关帝庙中。

刘珩换上一身素白蟒袍不事冠戴,只系一根银白抹额,来至鲁奕铮灵前,肃穆恭谨双膝敬跪,焚香叩拜竟然全以父子之礼而待。

已毕,又依兄弟之仪为鲁瑞成上香祭奠后,扶棺静立良久,方才语声艰涩地道:“义父临终之前,可曾有何遗训?”

鲁瑞安早已是泪洒前襟,此刻闻言,缓缓抬眸凝视灵柩,低声道:“父帅身中三箭,箭箭穿心,瑞安不孝,驱退敌兵赶到之时父帅已是气若游丝,他,他只说了四个字就……”语声哽咽,再难成句。

刘珩深深呼吸了几下,才沉声道:“哪四个字?”

鲁瑞安勉强稳定情绪,一字一顿道:“不可发丧。”言及至此,当日的历历惨状重现眼前,这位叱咤沙场笑傲生死的骁将终于还是泣不成声。

刘珩原本按在几案上的手深深插入厚实的桌面:不可发丧!背井离乡常戍苦寒之地,替子送终痛失至亲至爱,然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心头所念念不忘的竟还是只有战局安危,如此忠臣良将为国尽瘁死而后已,而今却失不可得,岂非令人痛彻?

缓缓抬首,阂眸,将眼中的温热液体倒回心头,许久,刘珩忽然扬声道:“拿酒来!“

片刻,亲卫奉来一碗酒,刘珩冷瞥了一眼道:“三碗。”

又少顷,亲卫端来三碗酒,刘珩接过,再次跪于鲁奕铮柩前朗声道:“皇天后土亲鉴,我刘珩今在义父灵前盟誓,有生之日,定取羌王首级以慰义父在天之灵,若违此言,天人共弃!”言罢,第一碗祀天,第二碗祭地,第三碗仰头饮尽。

鲁瑞安恸哭无言,惟有深深叩首。

刘珩摔碗起身,已自袖中抽出一卷明黄锦轴,高声道:“飞龙将军鲁瑞安接旨。”

鲁瑞安忙起身肃衣拭去泪水,方才恭身再跪道:“末将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鲁氏满门忠义为国,天地有鉴日月昭然,而今,宏业未竟而猝失良臣,天颜震泣山河崩色,悲哉痛哉,旨到之日,宁远将军鲁奕铮追晋为诚国公,加封敏义侯,秩同正一品;飞虎将军鲁瑞成追晋为太子少师,加封颖睿侯,秩同正二品;飞龙将军鲁瑞安加封忠德侯世袭罔替,即日扶灵发丧,三军共悼,举国同哀,钦此。”

“臣谢旨隆恩。”鲁瑞安恭声叩谢,情绪却已渐趋平静:圣泽虽厚却终究不比刘珩的兄弟真情来得深挚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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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兴军的主帅就驻扎在原永兴府的府衙,前堂处理军务,后院休憩宿寝。

是晚,鲁瑞安执意要让出南边的主院,奈何刘珩坚辞不从,只命人在北院客房安顿,鲁瑞安拗他不过,遂吩咐加派人手仔细打扫。

点验兵马、抚恤伤亡又部署编排,商酌局势……直忙到起更,刘珩才与鲁瑞安相携谈笑着踏入北院。

一院积雪早被扫得干干净净,只在院墙的角落里调皮地堆了两个小小的雪人,刘珩瞥眼看见银色月华下洁白的小人,嘴角的笑意更加温暖。

拨帘而入,一室温馨馥暖,不待入座,刘珩已是扬声唤道:“蕊儿,去请你家姑娘出来。”

帘栊响处,一个素淡的身影款款而出,鲁瑞安乍见,不觉微微一怔,随即含笑掩过。

“风儿见过王爷。”婀娜施礼恭谨端庄。

刘珩抬手虚扶道:“风儿猜猜本王身畔是何人?”

杨柳风淡扫鲁瑞安一眼,随即垂眸,再次屈身道:“营妓杨柳风见过鲁将军。”

“如今已是鲁侯爷了。”含笑地纠正道。

微笑再礼道:“风儿简慢,请鲁侯爷万勿见责。”

鲁瑞安忙道:“风儿姑娘快请不必多礼,瑞安受之有愧。”

刘珩却是负手笑看,任由她深施全礼,方才问道:“风儿这又是如何窥破的端倪?”

杨柳风婉然一笑:“能得王爷如此在意者怕也难作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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