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面不寒杨柳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吹面不寒杨柳风- 第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蕊儿含泪一笑,俯身叩首道:“如此,蕊儿但凭王爷发落,虽死无憾。”

笑意,在冷峻的唇畔慢慢扩大,终于变为仰天大笑:“蕊儿忠心事主,有情有义,虽然言语冒犯,本王又岂会与你一般计较?”破例探身虚扶一下道:“但得蕊儿如此心意,本王必不亏待于你。”

蕊儿破泣起身道:“亏待善待蕊儿并不敢有所奢求,有王爷今日的话,蕊儿却要好好地孝敬一番。”

笑着走到桌畔,撩袍坐下:“那本王就等着你的孝敬。”

脸上犹带着泪痕,娇俏的丫鬟却已欢欢喜喜地跑开去了。

杨柳风恭谨奉茶,淡淡地道:“王爷如此纵着她没大没小,将来可如何了得。”

刘珩接过茶盏略有些失神地沉声道:“蕊儿的话虽然放肆,但一心为主,问得应该,本王却宁可她这么爽爽辣辣地责问一通,倒让人心里舒坦,也比你样样要强地窝在心里难受的好。”

缄默中,蕊儿已是捧着一个白瓷刻花的大盖碗笑吟吟地走回来:“蕊儿刚才言辞冒犯,现下里拿这冰镇的梅子汤来孝敬,让王爷败败火。”

杨柳风笑嗔道:“昨日我说要喝这个,她偏说没了,如今竟捧出这么一大碗来,罢了罢了,还好你不是男子,进不得官场,若不然,只怕要步步高升,把天下的官都做尽了。”

一席话说得刘珩不禁微笑。

蕊儿却坏笑地道:“并非是蕊儿舍不得让姑娘独自享用,这其中有个缘故。”不待二人相问,已是斜睇着杨柳风似笑非笑地道:“这梅子汤是又酸又甜沁人心脾,只是,姑娘须得和王爷一起喝,才能喝得出这甜来,若是王爷不在,蕊儿恐怕姑娘说我用醋糊弄她呢。”言罢,已是银铃般地笑着逃出门去。

杨柳风脸带羞色地便欲上前撕她的嘴,却早就一溜烟地跑得远了,哪里还追得上?

回首,正对上刘珩炽热的眸,不禁粉颈低垂轻声道:“风儿去给王爷拿碗。”

**************************************************************

倚风寄语:

表白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才既不做作又能动情。

冒犯得有艺术,让被冒犯者心里舒坦,那么,冒犯也可以转化为漂亮的马屁,拍得到位。

第二十章 甜蜜蜜(下)

羊脂玉碗,微酽的梅子汁,纤莹素手盈盈奉上。

刘珩不接,只轻轻握住那双柔荑,连同玉碗一同送到唇畔,一只手已引导着她舀起一匙慢慢送入口中。

却拧眉道:“蕊儿这丫头,竟敢拿陈年的蜜露来蒙骗本王。”

杨柳风微一诧异,他已接过汤匙舀了一勺送到她唇畔:“不信你尝尝。”

冰爽的酸甜潺潺入口,不是梅子汤却是什么?

微微疑惑的水眸对上他半含宠爱半含怜惜的微笑。

刘珩的眸深深凝入她的眼底,微微涩然地道:“本王怎么只喝得出甜,却尝不到酸?难道,所有的酸苦都被风儿一个人咽了?”

“王爷……”螓首低垂,下一刻已被强健的臂膀拉坐到怀中。

身子果然是又清减了许多,心疼地道:“身上的伤可好些了么?”

杨柳风羽睫轻垂道:“多谢王爷爱惜赐药,已经大好了。”

习惯地伸出手指轻抚更见嶙峋的锁骨,眸中满是迷恋之色。

炽热的呼吸喷薄在玉颈上,风静静,影摇摇。

时间似是凝固在这无声的甜蜜中,惟有树上的鸣蝉依旧动情吟唱。

仿佛过了一世,又仿佛只是片刻。

杨柳风终于轻轻打破沉寂:“风儿听说各地都有弹劾吴氏一党官吏的奏章,王爷此番大张旗鼓,定然已势在必得,风儿先恭喜王爷了。”

拿起汤匙,就着她手中的玉碗里盛了一匙送入口中,酸甜生津,方才惬意地一笑道:“此话尚言之过早,但不过这些年来苦心培养的士子皆已在各地有所担当,虽然入京为官的不多,可是在各个地方上却已颇有势力,加上本王悉心收集的如山铁证,更可谓是如虎添翼。”

杨柳风会心笑道:“吴氏一党的老巢盘踞京城,想要轻易撼动必然不易,地方官吏虽品阶略逊,却割踞一方把持一地军政,京畿虽则权重,但国之为国,毕竟是由那么多州县府衙汇聚而成,若下郡人心摇动,上峰又岂能置之不理?王爷这一招剑走偏锋却已是后发先至。”

刘珩傲然一笑:“解我者惟风儿也。”

“重症须下猛药,只不知王爷这药何时能够奏效。”

放下汤匙轻喟一声道:“皇兄迟迟未曾下旨表态,可见吴氏手段非凡。”

杨柳风淡然道:“王爷成竹在胸,必然早有对策。”

眸光中锋锐一现,沉声道:“不错,如今不过是给他们闻闻味道,真正的猛药还在后头。”忽然拧眉道:“汤药虽成,只是本王尚缺一味药引,恐怕也难见奇效。”

舀起一匙梅子汤体贴地喂入他口中道:“不知王爷的药瘾为何,可有风儿略尽绵薄之处?”——也许这才是他能拨冗前来的根本。

赞赏还是歉意?刘珩的眸色复杂,却依旧沉沉问道:“风儿可知这整贪饬虐的两个关键之处为何?”

“风儿愿闻其详。”

“第一,要有当政者的决心,第二,要民间百姓的呼声。”

沉默一刻,杨柳风低声道:“如今官声盛灼,独缺这民意一项,却不知王爷如何筹谋。”

刘珩缓声道:“为民请命之人,不但要有过人的胆色,更要在民间清名远播影响深远,不但要有无惧权贵的傲骨,更要有慷慨陈词的出众才华,方能够下聚民意,上撼君心。”目光烁烁地直视着她。

杨柳风沉吟半晌终于幽幽地道:“王爷已有中意的人选?”

刘珩轻叹道:“本王虽有不二人选,却奈何他不能为我所用。”

“未知何人能令王爷如此颇费踌躇。”

和颜一笑,接过她手中的玉碗轻轻放至桌上:“本王素来以为这世界之上无不可收买之人,只不过价码不同而已,有的人能用金帛收买,有的人可用美色收买,有的人要用人情收买,还有一种人,却只能用义气去收买。”

螓首微垂,低声道:“若说金帛美女,王爷坐拥江南,若说人情义气,王爷声名卓著,天下之间还有何人能令王爷无计可施?”

刘珩黯然笑道:“不错,除了风儿,天下已无人能令本王彷徨无措。”感觉到怀中的娇躯几不可察地一滞,终于仍是展颜道:“风儿若知本王的人选是谁就会明白并非本王无措,而是本王为难。”

“令王爷如此为难之人却是何方神圣?”

“说起来此人倒与风儿颇为有缘。”眸光灼灼地锲入那宁静的春水深处,沉声道:“便是姑苏才子钟以卿。”

没有一丝波澜,杨柳风依旧平淡地道:“不知风儿可否替王爷略效犬马。”

叹息一声道:“本王从未想过要利用风儿,只是派去的几拨人都被那个硬骨头挡了回来,思前想后,这世上能说得动此人的,却惟有风儿。”

“王爷青眼有加,风儿不胜荣宠,只不知何时启程赶往姑苏?”

宠溺地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角:“本王怎么忍心令风儿舟车劳顿,况且秋闱将近,他早已与应试的士子们抵达京城待考,风儿只须修书一封,我派人传递便可。”

杨柳风忽然一笑道:“秋闱将近,京师必然已士子云集,以他的清名,只须登高一呼,天下喉舌必然群起响应,王爷若再推波助澜何愁大事不成?”

欣然一笑,取来笔墨铺开素笺,略假思索已是挥笔成就一函,满纸尽是殷殷切盼,既不流于言辞,却又似有深意。

书罢搁笔,刘珩已是赞赏地大笑:“风儿文思敏捷,用心机巧,此函情思脉脉却隐而不张,无心之人见自无心,有心之人见自动情。”

杨柳风垂眸道:“王爷若然不悦风儿撕去重写便是。”言罢便要去撕。

早被刘珩一把按住柔荑,含笑道:“本王不过说笑,何曾不悦?”说着已是收好信笺。

却依旧拧眉道:“只是光凭信笺怕仍不能令其动心,风儿若能以信物相赠必可马到功成。”

杨柳风黯然道:“风儿的一丝一缕皆拜王爷所赐,又怎可与人私相授受?”

心知她所顾虑的为何,想起此前种种,胸中一痛,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愧疚地道:“昔日历历皆是本王之错,风儿放心,本王再不疑你。”

在他臂弯沉思良久,方才轻轻挣脱,拈起桌上几颗莲子仔细地剥出莲心,再摊开随身的丝帕,将莲心认真包好道:“请王爷令送信之人转告钟公子,就说:望他勿负风儿一片苦心。”

接过丝帕笑道:“好个一片苦心。”——只是莲心意同连心,究竟是苦心还是连心,只凭受者一念罢了。

收好丝帕,不舍地将她深深拥入怀中——万般不愿,却终于还是无奈地将她化作手中的棋子,世界之上无不可收买之人,风儿,你的代价又在哪里?但得你首肯,碧落黄泉我也再所不惜。

**************************************************************

倚风寄语:

爱之深,关之切,情浓意厚的人常常会敏感到容不下纤毫的烟尘。

宰相肚里能撑船,确实,但却不能容忍别人对自己所爱的深情一瞥。

第二十一章 秋瑟瑟(上)

刘羽的武功精进得极快,自从那日九曲桥上被宁王的影卫轻易放倒之后,他不但每夜更加刻苦地练功,每日的午后郁怀乡最清闲的时候自己还会躲到僻静的角落加练两个时辰。

自从九曲桥上的那件事情之后,柴房的榕树下已不再出现那抹温淡的身影,可是每天夕阳西下,他坐在柴房门口劈柴的时候,总还会习惯时不时地瞥一眼空空的树阴。

在某日吃了一次大亏以后,丁晨那一伙护院总算识相地不敢再来挑衅,不仅如此,偶尔路遇也都会讨好地哈个腰,然后逃也似的跑远了。

鸨母辞退了一个打扫园子的杂役,从此清扫园内道路的活也交给了刘羽,或许是由于身兼二职的关系,鸨母对他的态度也和缓了许多,除了每日的伙食有所改善,偶尔还会夸赞两句。

手里的活计虽然增加了,但是由于已经适应了这样辛勤劳苦的生活,不仅熟能生巧,再加上武功进益之后身手矫健了许多,因此不但再没有如刚进园那会一般需要忙到深夜,反而常常能早早地完成任务腾出时间来替园子里的其他人帮把手。

一夏的辛劳,原本如冠玉的皮肤早已晒成了小麦色,颀长的身形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健硕结实起来,他器宇不凡,待人和善,温文有礼,绝不似寻常的杂役那般粗鄙不堪,因此,郁怀乡里倒也颇有几个姑娘、丫鬟秋波暗送,却只被他付之一笑。

宁王自那日走后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些时候刘羽手上的活计完成后辰光尚早,就会优游地踱去噙风阁找杨柳风下棋,依然是他先手她后手,然而他输的棋子却已渐渐缩小到半个子,甚至还有过平局。

随着与噙风阁来往的时日增多,蕊儿对他的态度也渐渐好转起来,并不再动不动就给他白眼和奚落,甚至偶尔看见他衣服破损还会热心地拿出针线替他缝补起来。

接触时间越长倒也越觉得蕊儿的性情虽不比杨柳风沉静安忍,但通透伶俐竟也不稍逊色。

日子,就在这样的宁和安稳中匆匆流逝。

**************************************************************

八月,金风飒爽,秋意渐浓。

蕊儿吃罢午饭就不知道又溜到哪里去偷闲。

杨柳风在院中摆好琴案,焚香净手,正自坐下安闲地调弄素泠,心头盘算着弹个什么曲子。

忽然一阵急乱的脚步声,抬首看是蕊儿,正要调侃几句,却见她俏脸惨白眸色凄然,忙起身询问何事。

蕊儿顾不上喘息已是扑过来一把抓住杨柳风的手颤声道:“刚才有个京城来的走马信使说,一位士子托他传话给姑娘:钟以卿钟公子受妍妃一党迫害已经身陷囹圄,临行前托那位士子务必将此物转交给姑娘。”

言罢,黯然递上手中握着的丝帕,正是月前交由宁王带给钟以卿的那一条,展开,两行血字赫然跃入眼帘:“清风不属意,何故乱情丝”。

愣怔半晌,忽然抓住蕊儿的手道:“快,咱们去找王爷,如今只有王爷能救他。”

“姑娘,来不及了。”蕊儿声已梗塞:“那信使说钟公子入狱后惨遭酷刑却中正不阿,他离京之时已有判决下达,说钟公子造谣惑众,以下犯上,诬蔑朝廷命官,已经定了八月初二午门斩首示众。”含泪道:“今日,已是初五了。”

如遭重锥般跌坐在椅上,丝帕飘覆在素泠之上:清风不属意,何故乱情丝。两行清俊遒劲的血字刺痛眼眸,久久无声。

蕊儿抽泣了几声,抬眸却见杨柳风呆坐在椅子上,眸光空洞,面容惨白,唇无血色,浑身颤抖,忙上前去抓住她的柔荑欲劝两句,却只觉触手冰冷没有分毫温度,这才慌了神,忙摇晃着她的身子大声唤着。

良久,杨柳风才缓缓移动目光望向蕊儿,却忽然起身反手用力抓住她的双臂,全然不顾指甲已嵌入她的肉里,只哑着嗓子道:“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蕊儿骇然按住她的唇道:“姑娘不可胡说。”

凄然一笑,慢慢地推开蕊儿,目注那两行殷红的血字,喃喃地道:“清风不属意,何故乱情丝……”骤然,大声冷笑着一把扫落案前的青瓷香炉。

却是用力过猛,身形一个不稳双手重重撑落在琴上,素泠铮然发出一声哀鸣。

若千钧巨石压迫在心头,用力地大口呼吸着空气,眼睛却片刻不离那书着血字的丝帕。

蕊儿正慌乱不知该如何劝解,却见刘珩已飞步走入院中。

“王爷。”蕊儿屈身一礼,欲待说什么,却被他的眼色制止了,示意她退下,于是只得担忧地看了一眼仍自目注丝帕的人儿,惴惴地退出了院门,却终究不敢走远。

不抬眸,不施礼,不奉茶,甚至,连句问候都没有。

从未有过的冷淡与不恭。

刘珩叹息一声:“钟以卿的事情本王也是刚刚听说,京城那边的安排确有疏忽之处。”

依旧不抬眸,唇角无声地凝起一个讥诮无比的笑,缓缓落坐琴畔,小心地拿起丝帕在琴案上铺平,再用琴尾轻轻压住,一切停当,素手曼然拨动琴弦,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面前的人,根本就没有听见刚才的话。

深吸一口气,刘珩走到她身侧道:“本王知道你怪本王没有能够周全他,只是当时的情形确实非常复杂,他起拟万民书当街拦驾以平民身份状告八名朝廷大员,纵然是证据确凿,朝廷的脸面又如何过得去?况且他以一人之身扳倒吴氏一党八名显要重臣,也算是舍生取义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杨柳风的脸上泛起一抹讽刺的笑靥,不抬眸,不停手,任由指下琴声凄凄切切,冷冷地道:“这样的话王爷遣个下人来吩咐了就是,何必屈尊枉驾事必躬亲?王爷要务繁忙,恕风儿不便相留。”言下之意已是逐客。

“你!”刘珩不由气结——堂堂的宁王何曾被如此冷落讥讽过?欲待降罪,看着苍白凄冷的人儿,却又狠不下心,怒视片刻,终是拂袖而去。

“王爷息怒。”蕊儿忙忙地追上前去——刚才的话她可是躲在院外一字不拉地听了个真切,只唬得小脸煞白,看见宁王面凝寒霜地疾步走出院子,虽则惧怕,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去解释:“姑娘一时糊涂,王爷切莫挂在心上,过几日她自能明白王爷的苦心。”

“那你就多劝劝她,什么时候好了,本王再来看她。”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蕊儿无措地看着那愤然的背影,再转眸看向院中犹自清冷抚琴的人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自徘徊来去唉声叹气,却迎面险些撞上匆匆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