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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酖月-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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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碗摔落地面,碎成片片,苦痛中他不忘将木牌丢回侍女怀中,见侍女佯装惊慌地快步离去,他却已经笑不出来,这几日他总想……为什麽、为什麽墨鸩在自己面前分明温柔用尽,却仍不忘这样日日折磨!
  
  墨鸩想要什麽?
  
  ◆ ◇ ◆ ◇
  
  尚堂。
  
  看著浓密乌云中的落日,墨鸩突地一笑,耆医想起什麽,却不敢开口,仍与墨鸩谈论近日研毒之成,墨鸩状甚不在意,却准确地指上卷轴中一处错误。
  
  「这儿,是谁教你的?」
  
  「这……怕是誊写出了错。」耆医慌忙蘸墨改过,看著他的动作,墨鸩竟似真不在意,又问起其他试验。耆医忙道:「关於长生,若日日延迟一时辰服药,短时间内似对身体无害,但长久观之,内脏必受损甚剧,目前所有药人都已在试验下出现或多或少的症状。」
  
  「主要受损之脏器为何?」
  
  「禀殿主,只在心肺。」
  
  墨鸩不语,这般状况自在他预料之中,他又一笑,转而想起宣玥伦,便回头去看那铜壶滴漏,过去五日他总迟上半个时辰,今日……
  
  耆医见墨鸩已无心再论,便退下离去,却在望生园门处听到身後传来叫唤。「耆医留步。」
  
  「是,敢问殿主还有何吩咐?」
  
  「近日水君那儿可求了什麽奇特的药或毒?」虽将水清禁於长牢,但他亦不让殿人失礼,一律便唤水君。
  
  「禀殿主,并无异常,仍是两日送上一帖长生,以及其他寻常药毒。」
  
  「是吗?」看向耆医,墨鸩微微一笑。「水君任性,定让耆医头疼了?」
  
  「不敢。」
  
  墨鸩袍袖一扬,耆医便静静退下,背影瞬时被狂雪掩去,墨鸩翻掌向上,掌间便是数朵不融之花,他却想起宣玥伦掌间的那滴水……若宣玥伦有泪,或许便像那滴纯净雪水。
  
  他又笑,这数日迟送解药也该见效了,若再迟下去,只怕宣玥伦不久後便要毁了,届时岂不无趣?想著,他抬手唤来侍者,侍者接令便退下熬药。
  
  宣玥伦的长生解药,熬制便需一个时辰。




酖月 二十二

  墨鸩踏入夜台,已是宣玥伦毒发後一个多时辰,四周悄然无声,他笑著拂去层层红纱,身後侍女捧药跟随,红纱帐内已是一片狼籍,若是过往,宣玥伦定撑不过一个时辰便要昏厥,但这数日经他悉心调理,如今该还撑著。
  
  夜台内只见宣玥伦趴伏在地,湿透黑发沾黏脸庞,墨鸩却清晰看见那双微红双眼紧紧盯视夜台入口,他知道宣玥伦在等,等自己送来解药,而他要的也不过如此。
  
  要宣玥伦心焦若焚、要他痴痴等待,就要他无须开口也是恳求。
  
  宣玥伦朝他伸出了手,颤巍巍的却准确地抓住他的衣襬,只是无甚力气,抓得不牢,墨鸩弯身握住他的手,一片冰凉令他异常满意,原以为主动伸出的手已是宣玥伦的极限,却又见他双唇开閤像是说了什麽,墨鸩拂去他面上湿发,这才听清那无力叫唤的是墨鸩二字。
  
  自侍女手中取过解药饮下,再喂入宣玥伦口中,几日来反覆的行为几乎成为习惯,只是他从不知原来长生的解药自有一股甘甜。
  
  饮下解药後,宣玥伦浑身的低颤逐渐舒缓、气息亦渐平稳,偎著他的模样像是只有他能依靠。抱起宣玥伦回到床上,侍女忙又上前更换床底炭炉,怕宣玥伦冷了,墨鸩索性便抱著他,後者没有什麽动静,只是抓著他的衣袖,仍微微地抖著。
  
  「疼吗?」
  
  男人的气息轻轻地吹拂在他汗湿的脸上,竟显得冰凉而舒服,宣玥伦几不可见地点点头,换来男人温柔的抚触,仍是有些冰凉的手擦过他的眼角,他已经忘记自己是否疼到落泪,但墨鸩吻上他的脸颊彷佛吻去看不见的泪水,那瞬间他睁开双眼,以为会看见嘲讽的笑,却望入墨鸩深邃的眸中,依稀疼惜。
  
  他想,墨鸩的戏太较真!
  
  「本殿明日再不会了。」
  
  宣玥伦没有相信,因为虚假的一切不可能得到真实,他是故意唤墨鸩的名字,他想,或许墨鸩要的便是如此……而他猜对了。
  
  只是如此,但男人的怀抱有力而温暖,他忍不住耽溺,或许再一会儿就好……他分明在这个怀抱中失去一切,却奇异地感到轻松自在,似乎在墨鸩面前展现出什麽样的姿态都无妨,他不必是三大庄主、不必伪装自己,更不需掩饰心底的伤。再一会儿就好,就当是他猜中男人心思的奖赏,他很痛、很冷,却只有这个男人知道。
  
  察觉怀中的宣玥伦颤抖更甚,墨鸩奇怪地低下头,只见宣玥伦闭著眼像是想著什麽,他勾起一笑,没有说话,只柔柔地吻上他的额、他的眉、他的眼及他的颊,吻得那麽轻,犹如怀中的他已经破碎,而他正以吻一点一点地拼凑他的心。
  
  诡异的平和渲染夜台氛围,两人平静沐浴、更衣,然後用膳。墨鸩见宣玥伦左手持箸仍是拿不好,玩笑似地又挟起一筷子菜放到他嘴边,宣玥伦盯著他看了老半天,两人彷佛对峙一般,宣玥伦终究还是张口吃下他喂的菜,那一瞬间,墨鸩突然笑了开来,自己却也不知为何而笑。
  
  这一夜宣玥伦睡下时,墨鸩仍在长桌前弄著他的瓶瓶罐罐,不知睡了多久,宣玥伦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又在墨鸩怀里,男人靠著床柱,双眼依旧清明,显是不曾入睡,只是紧紧握著他的手,见他醒来,便淡淡一笑。
  
  「本殿放你安眠,你却在梦中叫嚷起来。」
  
  宣玥伦忙抽出手抚上眼睛,乾的,他放下心,这是他最後的界线,即使是梦魇,他也不想落泪。
  
  随著他的动作抚上眼角,墨鸩问:「梦见什麽了?」
  
  「没什麽。」
  
  墨鸩又笑。「可你喊著娘。」
  
  「胡说!」
  
  墨鸩不语,只是笑,像是什麽都被看透了一样,宣玥伦突生不悦,翻身又要睡去,墨鸩却拉著他不放,两人拉扯许久,墨鸩似是觉得幼稚的笑了起来,宣玥伦虽也这般觉得,但怎麽也不肯收手,直到墨鸩将他拥入怀中,他却还在挣扎。
  
  「难道你要逼本殿下药吗?」
  
  闻言,宣玥伦停了手,墨鸩抚过他的发丝,话尾仍带笑音。「本殿与你玩笑的,哪里还舍得?」
  
  宣玥伦没有回话,微红眼瞳静静望向远方,墨鸩知他有心逃避,正在思考强逼有趣、或是今日便就放他好睡?还没理出个思绪,宣玥伦竟已先开口。
  
  「说话。」
  
  「你不睡了?」
  
  「继续说。」
  
  分明无礼,墨鸩笑得更是开怀,但话语却尖锐刺入宣玥伦的心。「宣玥伦,你娘是什麽样的人?」
  
  察觉怀中的宣玥伦全身僵硬,随即放松,便是害怕被发现什麽一样的心虚表现,他没有放过,又问了一次:「宣玥伦,你娘是什麽样的人?」
  
  「我忘了。」
  
  说著忘了的声音那样生硬,彷佛刮过沙地的寒风一般,墨鸩拍拍他的发,知道自己应该继续逼问,正要开口,宣玥伦已反问道:「你呢?」
  
  本不欲回答,但墨鸩转念又想,或许有来有往更能降低宣玥伦的警戒,於是他笑道:「本殿不知父母是谁,倒有一个师父,名唤水清,她是一个矛盾的女人,说爱本殿却又恨本殿。」
  
  听著,宣玥伦竟像是轻声一笑,墨鸩低头时已不见他的笑靥,只见他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我娘也是,她偶尔说只有我,却又总说希望没有我。」
  
  低头凑上他的额,墨鸩轻道:「如此一来,你与本殿可算同病相怜。」
  
  宣玥伦终於看向墨鸩,眸中莫名一点嘲讽,墨鸩了然於心却不说破,只抚过他的眼。「你定生得像你娘,是不?」
  
  宣玥伦闭上眼,没有躲开墨鸩的抚触,说起过去的感觉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他身边的人总是比他还害怕提起这些,怕他忆起过往会受伤、会难过,但原来不过是如此,说起过去的感觉,其实就像看著尚未痊愈的伤口,虽会想起当时的痛,但已经有点距离。
  
  但比起心底隐隐约约的痛,他更觉得荒谬,自己竟是向著墨鸩说起这些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过的!明明这样想著,他却忍不住又开口。「我不知像不像,只记得娘亲生得极美……我总想起她坐在窗台边唱歌,映著月光的脸庞像是透明的琉璃,碰一下就碎了。」




酖月 二十三

  这就是他记忆中的娘亲,苍白如琉璃的美丽、脆弱,却又疯狂。
  
  好几回,他都以为自己会死在因绝望而疯狂的娘亲手下,但事後娘亲总是抱著他哭得梨花带雨,他明明很痛很痛,却还是要轻轻地拍著娘亲,那时的自己是什麽样的心情,他长大後却再也想不起来。
  
  场景一转,又是那个有著红月的夜晚,温热的血、冰凉的刀,母亲的发丝一点一点的下滑,那麽柔软地拂过他的脸庞,最後一点沈重的墬地声後,他的世界突然变得那样安静,再也听不见娘亲的歌声、娘亲的哭喊,那瞬间,他突然觉得这样很好。
  
  很好,但却是不对的!所以师父、恒罪月、白少邪才会那样看著他,同情的、不可思议的!
  
  他们说不要紧,只说不要紧……
  
  宣玥伦像是受到惊吓,浑身重重一颤,并自墨鸩怀中挣脱,墨鸩以为他又要出手,正自防备,却见宣玥伦只是退向角落,蜷缩成小小的,彷佛这样便能将一切排除在外,姿态分明如此可笑,却又惹人无比怜爱,墨鸩探出了手,抚上那犹颤抖并冰凉的手,宣玥伦想缩,墨鸩却握得很紧。
  
  「宣玥伦。」
  
  宣玥伦没有回应,仍执著地想要抽回手,乌黑的发丝遮住表情,墨鸩抬手拨开,宣玥伦偏过了脸,颤抖更甚,墨鸩的指扣上他的下颚,只要再稍微用力一些便可以看见他的一切,他所遮掩的、所逃避的、所隐藏的……但墨鸩却松开手,将他拉入怀里,一起躺下。
  
  将他的脸往自己胸前带,墨鸩的声音那麽轻,却沈沈地敲入宣玥伦心中。「睡吧。」
  
  良久,才自他胸口传出宣玥伦闷闷的声音。「现在睡……会作恶梦。」
  
  「有本殿在,不会作恶梦的。」低头吻上他的发,墨鸩微抬一手,一点粉末随著他的动作而成烟飘散。「睡吧,本殿在这儿。」
  
  一定是墨鸩的声音太温柔,又或者是他的怀抱太温暖,宣玥伦闭上眼,以为又会看见那轮梦魇般的红月,但却只是一片黑暗,也许还有墨鸩袍角的丝丝暗绣,他还记得那花纹绣的是紫黑的彼岸花,就像夜台外漫天开放的鸩华……
  
  一夜无梦,隔日醒来,犹似仍在梦中,宣玥伦看著眼前彷佛仍熟睡的墨鸩,却不知自己该作些什麽,於是他又闭上眼,遂不见墨鸩睁开了眼,为他的静默而笑。
  
  墨鸩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宣玥伦,但还不够,他要走进宣玥伦的心,成为他的独一无二。
  
  这一日,墨鸩没有离开夜台。日落时分,他抱著宣玥伦,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侍女准时送上的解药,宣玥伦看著他,眸里像有什麽难以说清的,他不懂,只是笑著盖上他的眼,要他趁侍女备膳时休息一会儿,宣玥伦乖顺地在他怀里休息,平缓的呼吸声听来竟让他大为满足,他笑著,而正好进入的苏如云见了却惊愕地止步不前。
  
  他一直都讨厌墨鸩的笑,总觉那笑容从不真心,而且嘲笑的成分居多,但眼前这一笑,他竟挑不出半点虚假!
  
  「何事?」墨鸩早已听到他的脚步声,听他开口,宣玥伦便要起身,却又让他按住。「别管他。」
  
  苏如云心下不免咋舌,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站在略远处恭敬禀告。「禀殿主,长老欲请殿主共论夜宴之事。」
  
  「不都交如岫办了吗?」墨鸩一面漫不经心的说著,一面把玩宣玥伦的发。
  
  「但仍需要殿主最後裁决。」
  
  墨鸩扶正宣玥伦,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脸後,便转身与苏如云一同离开,两人一前一後走上鸩华间的小径,看著墨鸩一如往常的背影,苏如云实在忍俊不住,终於开口。「殿主可是真的喜欢上了宣玥伦?」
  
  墨鸩笑了,又转头来看著他。「如云觉得本殿做得好吗?」
  
  苏如云不觉有异,反倒点了点头。「很好啊,说实话,殿主你也该找个伴定下来了。」
  
  墨鸩仍只是笑,又向前走去,苏如云跟著他的脚步,边走边说:「只是既喜欢人家,对他多好也不为过,要不万一他不喜欢殿主你……」
  
  苏如云边说边注意墨鸩的反应,果见墨鸩停住脚步,竟像十分留意他说的话,不免又笑,墨鸩只停了一会儿,便又迈步向前。
  
  「他便不喜欢本殿又如何?」
  
  苏如云听他问得奇怪,立刻回道:「他若不喜欢殿主,殿主又怎麽会开心呢?」
  
  墨鸩不再回应,走入尚堂的脚步一如往常。既已来到苏如岫面前,苏如云亦不敢再多说。夜宴乃无极殿历年之例,於仲冬时节设宴款待无极殿下十岛八堂之人,除慰劳其一年辛劳外,更有不可说破之密,正因兹事体大,众人商议许久,待得散会已是子时,看著墨鸩走回夜台的背影,苏如岫暗暗握紧了拳,一旁苏如云见了,也只能不著痕迹的摇头叹气。
  
  夜已深沈,侍女在夜台周围点起微弱灯火等他回转,方见鸩华,眼前已落下细细雪片,身旁侍者为他打起伞,他却已见另一端有别於暗紫的一点沈红,自侍者手中接过纸伞,墨鸩穿越花丛,脚步略显急促,他却没有发现。
  
  「你在这儿做什麽?」
  
  连看也不曾看向墨鸩一眼,宣玥伦仍是望著盛放鸩华。「赏花。」
  
  抛开伞,墨鸩将宣玥伦搂进怀里,怀中早无真气护体的身躯冰冷的可怕,他蹙起眉,便要拉著宣玥伦回到夜台内,但宣玥伦却执著地站在原地,甚至挣脱他温暖的怀抱。
  
  「我在赏花。」
  
  「此花有甚可赏?」
  
  宣玥伦终於看向他,眸中竟泛起一点赞赏。「我觉得很美。」
  
  「即使长生之毒便是由此花提炼?」
  
  宣玥伦又转向鸩华,眸中一暗,原来如此,所以墨鸩说这便是囚他的牢。「那又如何?」
  
  见他又要去碰,墨鸩按上了他的手。「本殿说过这花是碰不得的。」
  
  墨鸩强硬地将他拥入怀中,以自身的长袍与他紧紧包裹,正听闻他彷佛遗憾地轻叹,不免失笑。「自本殿培育此花以来,你是第一个想碰花的人。」
  
  凡经他手之物,众人莫不退避三舍,就怕沾带上什麽奇异的毒,饶是不精此道的苏如云也有些警戒,更遑论长生之毒正是由眼前鸩华所提炼,无极殿人避之唯恐不及,只怕连鸩华生得是什麽模样都不曾真正看清,宣玥伦竟说此花极美,并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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