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琴信手拈起银票,仔仔细细的折好塞到周舟行手里,一只手撑着桌子缓缓起身,绕到周舟行身后,环着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肩上说到:“王爷怕是比我缺银子,收起来吧。刚刚就有人来跟我说过了,这楼里混进了可疑之人。王爷这招引蛇出洞管不管用,很快就能知道结果。若是王爷要找的人做贼心虚,真上了当,以为你已知他底细,想不知不觉拿下他,不出一炷香时间就会现形。否则,等到我的客人都来了,王爷也没必要再坐下去等了不是?王爷这计倒是好计,就是不知道王爷手下的人会不会演戏了。王爷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我赌你今日必定不能得偿所愿。赌注嘛,若我赢了,我就把你那个小秘密说出去。若我输了,就当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王爷你说话说一半,故意给我下套子是吧。不过我今天高兴,不跟你计较。”扶琴松开了手,又缓缓站直了身子,一步一摇的走到周舟行对面,弯下腰和周舟行对视,“为什么要跟你打赌?因为王爷你又利用了我,不诅咒一下你,对不起我自己。至于这赌注嘛,王爷你这么费心思的找一个人,如果找不到的话,我就得为自己早作打算了,赶紧弃暗投明才行。不管这人最后找着没有,这谢家公子还在这儿看着呢。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可不敢跟王爷你还有什么牵连。若是王爷你侥幸赢了的话,我就委屈一点,把我们之前的事忘干净好了。”
“其实你不必如此,无论如何我都会保着你的。”
扶琴听到这话有些不屑的一笑,站起来走到窗前,背靠在窗台上,没了刚刚的妖娆,摊着手说:“我当然知道王爷你想保住我,也能保住我,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想接我进你王爷府了。只不过啊,我虽是个风尘之人,但还是想体会一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觉。若是真跟了王爷,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去找个真心人呢。王爷你曾说过,这勾栏院子不适合我。其实哪有适合不适合,王爷你也不适合京城这个金丝牢笼,还不是心平气和的待了那么多年。”
说完扶琴叹了口气,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望着窗外。窗外是长春院的后院,借着点楼里的灯火,只能隐约见着点树影。
扶琴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语气低沉了一些:“但是我觉得我还是比王爷你好一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虽然我还做不到从此山水不相逢,但也不会因此就断了执念。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听起来真是美好啊。不过这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再过几年我也许就不再那么执着了。若王爷还和如今一样,我一定会来投奔王爷,到时候王爷可要好好照顾我才是。”
周舟行自知负了扶琴,但自己都不知道今后会是什么情形,顿时觉得胸口闷得慌,最后还是开口:“扶琴,王府的大门一直为你打开,名分我也愿意给你,只要你不嫌弃。”
扶琴没有回头看周舟行,连背影都没有一丝变化,周舟行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只听扶琴笑到:“王爷怎么不问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还比王爷你好一点?”
“为什么?”
“王爷你真问啊,太无趣了。王爷说我脾气太倔,容易出事,王爷你也好不了哪去。你自以为你没有弱点,但是如此只会更引人探究而已,一个小小的破绽都可能让人牵扯出无穷无尽的祸患。你自以为你谨慎小心,其实都是因为你胆子太小、疑心成病,这才畏首畏尾,裹足不前。你自以为你冷漠清高,我不过是表露出些许真心,你就能为我许下承诺。你自以为你什么都可以放弃,结果一味克制压抑,物极必反,王爷你可要当心你自己了。”
周舟行苦笑,无奈的说:“我该谢谢你好心提醒我吗?”
“这倒不用。王爷这不是借我的名头抓贼吗?我觉得光是诅咒你还不够,所以刚刚说那些话发发牢骚,王爷不要记恨我才好。王爷我一个人说了那么久都有点累了,幸好你也该走了,看来今晚的打赌是我输了呢。”
扶琴话音刚落,周舟行便听到窗外短兵相接的声音。
先皇遗诏
周舟行走到窗边一看,楼下有两个人影,一个是窗静,另一个应该就是那黑衣人。
周舟行还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下楼去,扶琴先一步背过身,信步走到房间中央:“王爷不下去看看,还在我这儿耗着干嘛,煮熟的鸭子飞走了王爷的小秘密可就保不住了哦。王爷如果要这样表达情意也太做作了吧,难道王爷还要跟我来一段十八相送吗?”
周舟行下楼时就在想,这扶琴是怎么坐上头牌的位置的,说话一点都不动听,难道是这京城的人生活都太平顺滋润了,才都喜好这一口吗?自己当初就是被他的这种风格吸引的吗?周舟行一阵恶寒。
黑衣人在与窗静的对抗中很快落了下风,周舟行赶到的时候黑衣人已经靠在后院的一棵树上不停喘气,窗静站在离他一丈的位置,用剑指着他。
这时于浅和唐小金也寻着声响赶了过来,周舟行看黑衣人不再反抗,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人,想着趁现在把事情问清楚。黑衣人似乎明白周舟行的意思,把手中的剑丢在地上,缓缓抬起手就要摘掉脸上的面罩。窗静见此,也慢慢放下了剑。
周舟行等人等着黑衣人开口,岂料黑衣人突然一个侧身,绕到大树后面。窗静和于浅连忙跟了上去,才发现黑衣人已经奋力的往远处跑去。两人不敢有一刻停歇,也提气追上。
周舟行站在原地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望向唐小金,结果唐小金也默契的摇了摇头。两人从后院转回到长春院正门处,谢远平还在门口。
看到周舟行二人,谢远平立刻走过来,关切的问:“王爷,情况如何了,我这边什么动静也没有。”
“人已经找到了,窗静和于公子两人都追去了,想必一会就能拿住。”
结果只有窗静和于浅二人回来。于浅半天没有说话,窗静只有开口说到:“王爷,我和于公子本来眼看就要追上那人了,结果他自己跳进了条黑乎乎的河里,我和于公子站在岸边往下看什么都看不清,不敢冒险,想着那人估计也没了气息,就回来了,只有天亮了再派人打捞。王爷我想那人可能是慌不择路,一下子没停住就冲进去了。”
窗静底气不足的说完,偷偷瞟着周舟行。周舟行将窗静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没有发话,转向了谢远平:“谢公子此事也算告一段落,今晚麻烦谢公子,改日我必登门道谢。”
谢远平脸上看不出异样,只是摆摆手说:“王爷不必了,能帮上王爷就好。这么晚了我也累了,若再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王爷你也注意安全,这京城最近可一直不太平,希望经此以后会好一些。”
“那谢公子再会。”
“王爷再会。还有小浅、唐姑娘,再会。”
告别谢远平之后,周舟行一行人就回到了王府。时辰已经很晚了,周舟行就让于浅和唐小金在王府住下了。
周舟行领着于浅和唐小金去后院的客房,路上于浅忍不住说到:“王爷你真厉害,这么就把那黑衣人引出来了。他以为他换了身衣服就没事了,结果最后还不是为了逃跑换了回来。你看他匆忙的那样,连衣服都穿错了,衣襟本来是右掩的,他却穿成了左衽。生右死左,结果最后他真的死了,这是天意。”
周舟行停下了脚步,认真的看着于浅说到:“一个人匆忙的时候,更加会按平时的习惯做事,而不会考虑太多才对。”
于浅不明其意,唐小金却接了话:“咱们中原南楚人崇尚右,习惯上衣襟右掩;而北方诸族崇尚左,衣襟左掩,是为左衽。王爷的意思是这人其实是北赵人?”
“我也只是随意猜测罢了。客房到了,唐姑娘你住这一间,于公子旁边那间是你的。今晚你们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我叫了窗静在这附近来回看着,唐姑娘可以放心,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于浅还想说什么,但实在累得不行,也就听周舟行的话乖乖进了房。
周舟行回来的路上一直都在想这黑衣人之事,如果他真是个北赵人,那就危险了。这边叶夏的事情还没解决,又出现了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看来他这还算悠哉的日子真的到头了。
太阳刚刚升起,周舟行就睁开了眼,他有预感自此以后陆续会有变数,只希望不要一下子全部都来就好。
周舟行走出房门,想着去后院看看窗静和于浅那边的情况,耳边隐约听到有敲击府门的声音,看来这第一个变数就要了。
周舟行自行去开了门,来人是叶夏。
叶夏神色有些慌张,见到周舟行也不寒暄,迫不及待的说到:“王爷,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想要麻烦王爷你。你还记得唐小金唐姑娘吧,她一直和我的侍女住同一间房。昨日晚些时候她出了客栈一直没有再回去,我去小浅房里找发现他人也不在。我对这京城不熟悉,还要劳烦王爷帮我找找他们两,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周舟行伸手请叶夏进府:“叶公子进来说吧。于公子和唐姑娘在我府上,现在应该还在后院的客房休息。昨晚我府里忙了一些,没差人去给你说清楚,让你担心了。”
“这便好,不知小金起来没,我去和她说说才行,这么不声不响就出了门。” 叶夏长舒了一口气,又略微皱了下眉,“是只有小金和小浅两人吗?王爷府上可还有其他人?”
周舟行不明白叶夏所指为何,只好说到:“是只有于公子和唐姑娘在我这里,叶公子如果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我帮忙的,直说即可。”
“不过是我的私事而已,没什么打紧的。”
周舟行思索着这叶夏所说的其他人与那昨晚的黑衣人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但叶夏既然不想多说,他也不再追问:“我去叫于公子他们起来,叶公子在厅里稍等片刻吧。”
“王爷好意我心领了,让他们自个起来就好,就不劳烦王爷了。我也没什么事,王爷若不怕不方便,就由我在此等着。”叶夏说完,见周舟行没有反对,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周舟行坐到主人位子上,想着也不能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坐着,还得随便说些什么:“叶公子会试刚刚结束,不知有几分把握。”
叶夏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思考了很久之后才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开口说到:“没有把握,估计这次算是白来一趟。其实我已经在收拾行李了,最迟后日清晨就会离开京城。”
周舟行听出叶夏的弦外之意,却无法回应:“叶公子何必那么心急,等着放榜之后再起程也不晚。”
“我来这京城也有二十几日了。建安离这京城虽有千里,但短则十天,长则一月,也够一个来回了。我爹还在家里等着我,不管是什么消息,我也该带回去给他。”
周舟行没有答话,叶夏也移开了眼。两个人静默的坐着,看着门框的影子慢慢的移动。
周舟行不知道,如果没有其他动静纷扰,他们是不是会一直这样静默下去。听叶夏刚刚的话,周舟行心想,他应该就是越泽黎的独子越然了吧。越然的娘亲在兵荒马乱中生下他时怀胎不足七月,自己不幸逝世。周舟行还是十几年前在京城见过越然一面,那是他才四五岁,瘦瘦小小的跟个女孩子一样。没想到再次见面已经长那么大了,清秀的面庞再也找不出当年的稚嫩。周舟行沉浸在回忆里不可自拔,物是人非,他怕再过段时间,他连感怀从前的闲情逸致都没有了。
没有一点预兆,叶夏忽然起身,背过周舟行,不知看向何方,无悲无喜的说到:
“我自小在建安长大。建安那边没有京城的繁花锦绣、小桥流水,但自有一股风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爹性子爽朗豪气,不喜欢弯弯绕绕,从来学不会瞻前顾后,周全行事,却是我心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爹上阵杀敌总是冲在最前面,待他的士兵下属如兄弟,讲义气重感情。一直以来,我都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可惜先天不足,再怎么用功也无济于事,不能与爹一起上战场,只能躲在他人的臂弯当中。”
叶夏停了半晌,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没了之前的平淡:“因为身体的原因,以前我只是单纯觉得遗憾,现在想来,这确是断了爹的后路。爹戍守边关十几年,看尽了这大漠的黄沙,可是换来了什么?皇上的猜忌,朝廷的暗箭,同僚的排挤,下属的非议。去年年初,北赵派人偷袭边关,甚至冒险潜入将军府。虽然并没有掀起太大风波,但皇上又怎会看不出北赵已是强弩之末,势力大不如前。高大虎副将为人是口无遮拦了一些,但无疑是个忠义的汉子。张昊将军跟着爹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一句怨言都没有。高伯伯看着我长大,可如今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远调岭南,什么都做不了。张将军拼搏了一辈子,最后没死在战场上,反而被自己人谋害。爹奋勇杀敌,军中却一直传言他有私心,根本不愿忠于当今圣上。爹从不与其他世家交恶,如今行事却处处受制。旧时友人不再顾念同袍之情,声望甚高,一呼百应只是个笑话。至于这军营里面还有多少皇上的暗线,除了皇上自己,谁都看不清。”
叶夏突然回过身,直直的盯着周舟行:“表哥,这天下本就是你的。当年皇上毒害先皇,又诛杀亲弟,满手血腥才能坐上龙位。因为有北赵这个强敌在,皇上不敢冒险与爹决裂,却也不敢让你凭着爹的助力拿回你应得的江山。这些皇上口口声声说与表哥你兄弟情深,不愿你远行,实际不过是软禁。表哥你借着爹的势力保全自己,皇上利用你牵制爹防止爹发难,换来十年风平浪静。如今皇上趁着北方部族不和、北赵势微,对爹下手,说到底还是不放心你。其实也怪不得皇上,当年先皇的传位诏书上清清楚楚写着表哥你的位次名字,他怎么可能相信你真的愿意臣服于他。”
周舟行兀自叹了口气,想起了很多事情。但叶夏没有给他太多回首往事的时间,继续说到:“皇上想对付爹和你,对他来说,现在的确是个好时候。但是对我们来说,也是同样。表哥你手里有先皇遗诏,爹如今仍然是南楚第一的将军,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表哥你比我更加清楚才对。皇位之间的争斗本就不是外人应该插手,表哥你不回应我,必是有你的考虑。爹一直在边关,虽然是辛苦了点,但是驰骋沙场也是爹的抱负,日子过的还算舒心。若不是皇上苦苦相逼,爹又怎会去做这算尽机关的事。皇上真要下杀手,我们父子也不会引颈待戮。只是苦了爹这半生以来的努力,害了那些一直追随他的兄弟。
“这次借春闱的机遇来京,因为军营里皇上的眼线太多,爹没有合适的亲信抽调,我只能在建安秘密招募一批亡命之徒,扮作护卫同来,想着如果表哥点头,无论如何我也会带你离开京城。只是昨日当中有一人突然没了踪影,我也不清楚是他自行离去了还是被皇上发现了踪迹。谢远平似乎对我已有疑虑,我再待在京城只是给表哥你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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