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要跟我走?”官道上,洛神一匹黑马身后跟着同行的织芝。
“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是活出个样子来,不走难道还在这里继续纠缠不清吗?”
“乾通派的弟子可愿随你一道离开。”
“她们皆数是被无情人所伤的女子,心灰意冷无多牵挂,早一步离开了。”织芝调动马头,来到洛神面前:“你去魏国又为何事?”
“救人和杀人。”
“呵,真可笑。”
“鱼儿枫如何了?”
“可能堕入空门了把,哈哈哈。”
洛神嗤笑一声:“还有心思开玩笑,不算坏。”
织芝微阖的双眼,看不出情绪:“此生我欠他的,可真多。”
“人生来就是还债与欠债,或许是他上辈子欠你的吧。”洛神劝慰道:“时辰不早了,走吧织芝。”
“真想在听一句你的吱吱姐啊。”
“逢场作戏。”
“演的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时光荏苒,又过了两个月,黎国依旧如春,然而魏国初雪降临。
小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推窗观望,皆是银白一片。小筑院中,青竹被厚雪掩盖,露出片片枝叶,偶有几只于雪相容的兔子,顶着双红眼睛四处寻找食物,兔儿抬头嗅了嗅,一股香味从前方传来,它跳动着四肢奔跑而去。
一棵古树,树下煮酒,桌前放着几碟酥饼,一只酒杯,一盏油灯。看来此家主人,夜观飘雪极有兴致。
门扉打开,一人着玉石蓝竖领衣裳外罩织锦灰大氅,清素一身。那人将大氅连帽去掉,散落的墨发红绳捆绕。素妆恰似出水芙蓉,眼中莹莹波光。
“你可回来了。”古树下不知何时来坐了一人,芦灰一身,道骨仙风。
“多日不见,你倒是越发的像算命先生了。”风一吹,大氅里露出一片白绒,原是一只野兔,长得憨厚可爱。
“我在如何,终是洛神水灵珠的帮助。”妙手起身接过白兔,关切道:“身体可好些?”
洛神抚了抚木凳上的薄雪,俯身坐下:“再有一次便可。”
“秦洛的雪果真厉害。”
“现下只有苏九舞,哪有什么秦洛。”洛神将煮好的烈酒倒了一杯,小酌一口。
“呵呵,那倒也是,不过这位明教夫人如今可是快活的很,整日被楚凤歌宠着,早晚要惯出毛病。”妙手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只玉杯,也请了几口酒。
“楚凤歌会同意苏九舞将血交给你?况且一连三次。”
“哪敢啊,每次都是在楚凤歌外出之时我与苏九舞才偷偷见上一面,哎,若是哪天形迹暴露,他楚凤歌可能会当我将情夫给解决了。”一杯酒下肚,暖流自胃部袭遍全身,岂是一个爽乎。
“早些杀了才好。”洛神淡淡道:“乾通派如何?”
“攀附魔教日益壮大。”
“也好。”
“你何时前往七绝门遭受七情六欲之火。”这才是妙手所关心的。
洛神仰头看了看古树茂密的枝杈,光秃秃没有一片绿叶。
“怕是花亦凉正在那里等着你。”妙手随着洛神的眼光看去,哀叹一声:“过段时间我要去牤国了。”
“嗯,是该还清这个人情了。”洛神拂意。
“谁说不是呢。”
“服用水灵珠,你不同以往,超脱生死知晓天理,若无情牵绊,日后定有大修为。只是妙手啊,这场劫难你无法躲避。”
“洛神不也一样,何惧之有呢。”天道轮回,万物有因有果,人生来自有劫难,或大或小,或轻或重。生老病死轮回鬼道,善者超生,恶鬼亡灵,终究要遭受十八苦难才得转世畜生道。潜心修善,功德圆满便是仙途。
“只怕到时,难为的是你。”白兔从妙手怀中跳出,跑到洛神跟前爬了上去。洛神抚摸着毛茸茸的小脑袋,讲诉道:“传说,天界大仙私自下凡,动了真情,并与凡人共结连理。天帝知晓后大怒,命天兵天将将他缉拿归案,众仙苦苦劝慰,可叹大仙不改初心。”
大仙本是仙界功臣,天帝礼让三分,见无果,天帝命使者偷偷带回凡人,并将他押往天牢至此来要挟大仙。本以为事情将按照天帝的计划圆满解决,谁料想大仙本性执拗,不愿服输。强攻天牢欲要将凡人救出,天帝动怒,命雷神将凡人灵魄打散。大仙望着怀中人儿渐渐消散,清泪流出,滴落人界。沙漠便出现了绿洲,日渐扩大,后有人经过,繁衍生息,百年后便有了牤国。
“而后呢?”妙手见没有下文,急急询问。
“而后牤国大旱三年,仙人再次出现授以幽冥水,解其灾难。”怀中的兔儿似乎也听的津津有味,不停的动着耳朵。
“我是说凡人灵魄打散,大仙如何?”
洛神看着妙手嘴角轻笑:“这个,我偏不告诉你。”
“那我猜猜看。”妙手摸着下巴,眉头轻挑:“大仙愤怒与怨恨集聚一心,闹得仙界大乱,天帝招各路神仙将他降服,剔去仙骨永坠鬼道。”
“对也不对。”
“哎,吊人胃口真是可恶至极。”猜测不透,妙手扶着额头一脸伤神。
“毕竟这只是个传说”
“他来了。”妙手抚摸着杯沿,静静说道。
“你带他来的?”洛神将全部精力放在怀里的兔儿身上。
“前不久他找到我,恳求我定要见你一面。”
“不见。”
妙手望了望竹林深处,继续说道:“真是可笑,一个中了痴情散,一个吃了绝情丹。终是要一追一赶,这是何苦。”
“我、我只是还没想好,该以何颜面见他。”毕竟是她欺骗了师父。
“他不计较,你又何必自责。”
“再等等,等我遭受七情六欲之火后,相见也不迟。绝情丹动情便会发作,我怕刚刚愈合的伤势,会。。。。。。”洛神摸了摸胸口,略有些发愁。
“你自作选择。”妙手也不多说,毕竟这种事他不便插手:“天凉,往后要懂得保暖,回屋把。”
“在坐一会吧,屋子里太闷。”兔儿跳到桌上,打翻了洛神的酒杯,跑到酥饼跟前嗅了嗅,吃得津津有味。
“秦桑在哪儿?”妙手可不信,如此庞大之人会这般轻易消散。
“往日他将我囚禁何处,如今便在何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他终究不是我,不食人间烟火,也许早已饿死,但决不会苟活。”她知道,将死之人心中会有过多牵挂,第一个便是被他残害的妻子苏和龄。所以为了满足他的心愿,洛神不远万里前往北上雪暝,几十尺深的厚雪中挖出了苏和龄的尸骨,一根一根仍在秦桑面前,任由那厮哭喊、悲切都不曾动容。
“终究恶事做尽,死后也将遭受十八中酷刑,永坠畜生道把。”无情之人最可怜,无人牵绊、无人挂念,死后遭人谩骂、唾弃、易无人供奉。
“这种事,也只有冥王殿下能知晓了。”洛神抱起吃饱了的兔儿,手中暖化了一些雪水喂与它喝:“牤国,你要小心。”
“我会的。”妙手笑容可掬。
“若有什么难处,前来找我便是。”
“如果真的关系黎民百姓,我又无能为力,定会请教洛神。”妙手应道。
“妙手,你可知道人这一生最难得的是何物。”
“应是心善、修善。”
洛神咧嘴一笑摇了摇头:“明知自己身世坎坷,受尽世间磨难,却还顽强不屈,保留着一份天性的你身上的善。”
“我?”妙手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忽而笑道:“也许胎里带出来的,我唯一所能继承的家业。”说完二人皆是一阵欢笑,这一聊,便是一天一夜,酒尽了再拿,雪停了又下,兔儿醒了又睡,却还不见二人起身告别。远站在竹林伸出的某人,握着青竹的手腕一紧再紧,终是没有冲过去,抱着那人苦诉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黎国茂春,牤国黄沙,魏国要数大雪才是一年之中最为美妙的时节。
深冬、冰封万里,就连枝头的翠竹也被清冷冷的冰雪冻成团,厚实的雪地里光滑平亮,几只麋鹿毫不忌讳的在院中悠闲散步,时而嗅嗅树下桌案,时而观赏雪后晴天。兔儿蹦蹦跳跳来到门前,刚停步舔了舔爪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惊得四处逃窜。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把。”屋内慵懒的声音带着些困意,说完话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没办法,身体正在恢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门外人原地踏了两步,还是忍不住推门而入。
“听闻七绝门的从不理会世俗,个个清高孤傲,莫怱师叔可有何事?”洛神见来人一副不耐,先开口道。
莫怱并未作何反应,只是淡淡撇了眼洛神,柔声道:“跟我回七绝门。”
洛神看向莫怱,心下早已知晓是何事:“七绝门的继位大典么?”
“花亦凉将死,我希望你救他。”
一句话惊得洛神慌忙起身,盖在身上的厚毯跌落在地:“此话当真?”
“掌门人命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带回山中,哪怕任何手段均不计较。那日我便趁他在映月湖小憩之时封了他的中神一路奔波带回掌门面前,本以为朝中旧事烟消云散,谁知他执意要来寻你,怎能如此。”说到此事,莫怱口气变得急促,看了眼洛神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掌门一向看好凉花,欲立为掌门传人,痴情散一事掌门不是不知,事后他将凉花留在南山千目湖中,为的就是潜心修养剔除情欲,事与愿违。”哀叹不止,命运多舛总是出乎意料,就连掌门也不曾算出,凉花劫难悄然到来。若说是命运安排,本无缘却经人牵引相伴南山,若说姻缘巧合却又遭遇各中离别。后人一声叹息,转身了却千万事,可其中难处也只有他人知一二。
“你离开之后,花亦凉日日候在映月湖,也曾四处寻你,可最后都市无果而终。我将他带回山中,糟他埋怨,欲要离去,掌门是何脾性?这怎能人有他放肆,动用了大半个弟子将他困在天囚之中,你可知道那是关押叛徒的东西,好不到哪儿去。我前去告知他,只要向师父道个歉赔个不是,就可以出来了,情感本就是身外物,舍与得全看自己,可他不听劝啊。”莫怱摇摇头,对他这个小师弟也是懊恼至极:“说什么也不愿当这个掌门,你又怎能知晓,七绝门其中的秘密,这掌门之位万人景仰,就连那皇位也不抵他万分之一啊。”
“后来呢。”
“后来掌门大怒,将他困在天囚欲要费了他一身的功力与半生修行,七绝门之所以令入门弟子除去七情,就是不愿他们与凡尘有所来往,毕竟、、”莫怱咬咬牙还是说了:“这乃是一道仙徒。”
“所以,花亦凉能有此幸,绝对是大好时机,对吗?”其实她不说,洛神也猜想一二,会有何人天生召请百兽,简直胡说。“恐怕你对我也是一清二楚了把。”
“毕竟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知不知道对我来说无关重要。”
一只蝴蝶飞过窗来,绕着洛神久久不愿离去,洛神伸手将它托起,口中楠楠几句,轻呼一口气,蝴蝶不见踪迹。
“我跟你走,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一切都答应你。”
屋内一片寂静,而屋外。。。。。。
茫茫大雪昼夜不停,本是午时,可天空阴郁如同溪水山涧惶惶不得光。清幽小筑只有几只兔儿还在徘徊,却不知主人早已离去,且永无归途。
“花亦凉!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天囚之顶乃是雷劫,本尊只要发动雷劫,你将生不如死!”恢宏大殿,虽形势浩大却不夸张,墙体分两层,一层镂空雕刻仙鹤苍松,一层隔绝外界。殿内鸠灰一色,银蓝纱帐自中顶部伸延四周,两米宽的玉石柱子各分东南西北四角,柱身刻有青龙、白虎、朱雀与玄武。银蓝纱帐掩盖几分,若不自己观望,恐难看出其中秘密。
正上方一把元青八仙椅,两只仙鹤栩栩如生各站两边,椅上坐着一位鬓髯须白的道士,他玄色道袍一身,手中拿一拂掸。
“师父,亦凉只是遭人迷惑,并非无药可解,还欲缓些时日为好,您老人家不宜动怒啊。”沉醉望着困在天囚之中的花亦凉,面色有些欣喜。
“哼,不孝之徒,留你何用!”话罢便要开启雷劫,指尖恰捏几下却被一道青光打散,青禅对着殿外喝道:“何人!”
“洛神。”悠悠身影走到大殿正中,那里便是天囚所在,数千名弟子围绕四周齐齐站立,望着洛神一副大悟神态,原来是她。沉醉翘起的嘴角变得僵硬。
“修行在后山的绿锦鲤,本是灵性之物却不好好修炼,贪图凡间景色。如今祸害七绝门岂是你报恩之举!别忘了是谁给你莫大的修行。”青禅看清来人更是气愤,拂掸指着洛神厉声指责。
“七绝门,所以前来至此我洛神只是为了解决这段孽缘。”洛神坦荡荡,好不拘谨。
“你终于舍得、舍得见我了?”一言不发蹲坐在天囚了的花亦凉,看着熟悉的身影心中抑制不住莫名情愫。
“相见、不如怀念。”洛神转过身,留有一个背影对着花亦凉。
“好吧,我不咄咄逼人,你来说说,怎样个解法。”青禅看着花亦凉一副恨铁不成钢,但还是隐忍下来,向洛神询问。
“我本就是服了绝情丹,若是受一遍七情六欲之火,将忘却前生事,到那时你将我送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自生自灭。”
“这也倒好,可是我着顽劣徒儿死心不改可如何是好。”
“抓起来扔进七情六欲火,忘情可算了事?”洛神反问。
“办法可行,只不过。。。。。。”
“只不过我七绝门从无掌门经历七情六欲之火,所以他若要行此事便不能成为掌门传人。”沉醉耻笑一声:“就算忘却尘缘,也是徒劳。”
“为他下痴情散的,莫不是你?”
沉醉哑然。
“我宁愿你忘了我,纵使魂飞魄散,我也不会将你遗忘,子宿。”花亦凉起身来到天囚边缘,对着碧绿身影满眼尽是相思之情:“掌门之位我是不会继任,无情无欲我实在是做不到。”
洛神僵硬着身体看向一旁的莫怱,双眼通红。莫怱对着她摇了摇头,看向师父。
“逆徒、”青禅一掌拍在扶手上,只觉不解气又道一声:“逆徒!”
像是下定了决心,洛神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对花亦凉吼道:“你若不愿继位,那我就打散元神,灰飞烟灭!”
吼声惊得众人心中一跳,碧绿身影有些摇晃。
“不要!”花亦凉妄想阻拦,可天囚困死,无施法之人绝不会散:“莫怱。你拦着她。”
“谁都不会管的,因为这一切,可都是他们尽心竭力的为了你。”两行清泪流下,沁透领口,洛神掌心对着天灵盖,与他四目相对竟有些懦弱。
“我才不管他人如何,我只为了你!”二人虽对面而立,却相隔甚远。
“你岂能如此自私自利!”
“你又何尝不是!”花亦凉见她毫无退意,心一横,指尖恰捏口中念念有词。
“不好,他在运转雷劫。”莫怱前移了一步,看清手诀之后脸色突变,对着青禅说道:“师父快将天囚打开!”
“晚矣,雷劫一旦开启,只有经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方可消散。”青禅也惊得站起身,快步来到天囚前,面色难看。
“七绝门难道无人了么?”洛神抹了把脸看向四周。
“雷劫乃是七绝门修成正果渡劫之物,不能停止。”青禅解释道:“可如今亦凉不成气候,恐怕要被雷劫轰的不成人形,绝无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