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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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臣-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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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想开口夸赞她两句,却见她喊道:“君儒易!”
  一个人影从门口晃了进来,接过我手上的活计拾掇了起来。
  “儒……儒易……”我吓得退后两步,磕巴道。
  儒易看我一眼,端着碗筷轻飘飘地晃走了。我愣是从那眼神里瞧出了哀怨,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知赏。
  “就这回事。”她悠然地拿了根牙签剔着,“他方才自己过来,说和君老爷子闹矛盾了想在这里住些时日,我说可以,但是你得负责煮饭刷碗烧洗脚水,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知赏的表情有点阴森。
  我知道儒易这回可算落她手里了。
  要是老爷子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现在正被外孙媳妇百般刁难,指不定会过来砍了我。就是不知那一向父慈子孝的两人究竟闹得是什么矛盾,我还是抽空去趟君府好了。老人家,总是怄气可不行。
  正想着,儒易突然黑着脸踏了进来,身后跟着个扭得花枝招展的太监。
  我看儒易,儒易别过头。
  妖孽进门,绝不是什么好事。我抽着嘴角道:“苗、苗公公,不知您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苗恩打量了我几眼,尖细的嗓门悠悠道:“奉皇上之命来这儿,看看尚书大人有没有把公主饿着了~”
  知赏在旁边很合时宜地打了个响嗝。
  “看来公主千岁过得不错~”苗恩朝她欠了欠身,恭敬的表情在目光挪向我的一瞬间带了些许嗤意,“那就请尚书大人随我去一趟宫里吧。”
  我呆了一下,道:“我似乎刚刚回来。”
  苗恩笑道:“皇上当然知道你刚刚回来。尚书大人此言,可是想抗旨?”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目光一直聚在他白墙般的妖孽脸上,越看越想抽。
  忍气吞声地跟他进了一个时辰前才站过的地方,我不安地揣测着闵京的意图。最近俸禄被扣得太多,我有点麻木,为了不至于堕落到打知赏嫁妆的主意,我可不想再作出什么惹怒他的事。
  “蓝阁老,来得正好。”闵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什么正好,不是你叫我来的么。我心中抽搐,一边默哀着自己的俸禄,一边用真诚的眼神看着闵京。
  闵京面前摆着一堆画轴,似乎都是应选女子的画像。各种绝色的姿容跃然纸上,无不令人眼花缭乱。他瞥我一眼,随手往我怀里扔了几幅,漫不经心道:“你看看这几个怎么样?朕想让她们入宫。”
  我真诚地展开了那些画轴,然后吓到了。
  细眼聚光,脸型略方,姿容无艳,个个都是姑娘形貌的蓝玉烟。
  “皇上,”我严肃道,“丑。”
  闵京看看我,又看看画像上的女子,失笑道:“……你倒也很有自知之明嘛。”
  我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闵京把手上的画轴尽数铺开,凤眼流转,朝我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那你觉得,朕应该选什么样的女子进宫?”
  “自当是稚齿婑媠,花容月貌,有凤仪之婀娜,而无祸水之俗媚,”我看着那些美女的画像,顿时来了精神,一一展开指点着道,“工部孟侍郎之女年轻稚美,可惜颧骨略凸眼角狭窄,隐有克夫之相,实在不宜封妃;肖郎中之女知书达礼,外貌并无不足之处,可惜年纪大了些。胡寺丞及连少卿之女皆是万里挑一的喜庆相貌,皇上可以酌情考虑一二。”
  闵京沉吟半晌,拧着那双修眉道:“朕扣你……”
  我身子一软。
  “罢。”闵京扫了那些画轴,面无表情道,“你回去吧。”
  “谢主隆恩!”                    
  作者有话要说:  


☆、51

  我忽然悲哀地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打知赏嫁妆的主意。
  这次选秀之事,我原本乐观地以为是皇上真的想开了,便一改原先庸臣的姿态,和户部一起情绪高涨、热火朝天地投入到层层筛选的活计中来,孰不知是他想看到我吃味的样子,费尽心思地想要膈应我一番才好。
  因为我实在没有半点吃味的表现,原本就少得可怜的俸禄便被一扣再扣,祖宗本也不够我这样白吃的。
  我趴在床上忧伤地想着。
  正想到明儿个要不要佯装吃味,试着换回一些被扣的俸禄,一只软绵绵的小手忽然从暗处摸了上来。
  我身子一僵。
  若我睡得还迷糊,八成会以为是我的哪个暖床人,可如今我沦落到这等光景,还能有什么暖床人?
  我寒毛倒竖地任他在腰上摸了一会儿,翻过身来先发制人,直直地把那并不结实的身体摁到床上,点了灯就想看看是哪个贼子。
  摇曳的灯火下,一张秀气小脸有些慌乱地看着我。我吁了口气,松手道:“儒易,你在干吗?”
  儒易坐起来,小鼻子皱了一下,双手又摸上了我的腰。“我给你揉揉腰。”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倒也没问他为什么三更半夜跑来给我揉腰,想想最近确实有些腰疼得厉害,便惬意地躺下来任他动作了。
  儒易的手法虽然生疏,却是轻重得当,放松下来的我很快眯了眼,哼哼道:“儒易啊……”
  “嗯?”我一回头,刚好碰上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
  待我意识到那是儒易的嘴唇时,他已经熟练地顶开我的牙关湿漉漉地亲了起来。
  我吓得一仰头,磕上了后面的床栏,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抬头看到儒易回味的表情,我一张老脸算是红得透彻。
  儒易舔舔唇,鄙视地看着我道:“从小到大亲了你那么多回,干嘛只羞这一次?”我赶紧和他拉开一段距离,板起脸想教训他,却又不知如何撇清这关系,只好尴尬地咳了一声,转起话头道:“儒易啊……最近可有相中的姑娘?”
  儒易撇撇嘴:“没有。”
  气氛冷了下来。
  正在我尴尬得痛不欲生时,他又往我腰上捏了两把,闷闷地道:“叔……”
  我立马应道:“怎么了?”
  “闵兰和燕柳都走了。”
  闻言,原本埋伏在我心中多日的那点痛苦终于涌了出来,覆住了僵硬的气氛。那两人交杂的身影冲淡了刚刚的情绪,双眼逐渐变得酸涩,视野也晦暗起来,我低着头,一时间觉得有些哽咽。
  一只小手抚上我的脸颊,伴随着一声极轻的叹气。“还有我呢。”
  我拿下那只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握着,口中喃喃道:“你和他们怎么一样。”
  “我和他们也能一样。”儒易突然坚定地道。
  眼看他的手逐渐划开了自己的衣襟,我连忙伸手拦住,看着他苦笑道:“儒易,你都这么大了,该明白些事理。”他低着头,发出一句极微小的声音:“……我很久以前就不喜欢姑娘了。”
  “胡说,那善花公主是怎么回事?”我皱着眉道。
  “我不喜欢她!那时你们礼部事务多,好不容易有空闲时候又总和闵兰粘在一起,我想让你多注意我些,正好善花那个□又……”儒易急切地道,“她跟野男人搞到一起时,我早起了退婚的心思,如此一来也不过是方便些罢了,我没可能和她成亲的。”
  我听完他这番言辞,无奈地道:“那你是想如何?”儒易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目光灼灼道:“我想和你过。”
  我抽着嘴角道:“这话要是让老爷子听到,非得宰了我不可。”
  “他已经听到了。”
  我一滞。“难、难不成这就是你和老爷子闹矛盾的原因?”
  儒易点头。
  我怔愣半晌,低头看看自己完好的四肢,结巴道:“那他为什么没、没来宰了我?”
  儒易淡淡道:“我说他要是敢动你一根寒毛,我就不认他这个爹。”
  “然后呢?”
  “他说只要我敢出这个君家门,从此便不再是君家人。”
  “然后呢?”
  “然后我就到你这儿来了。”
  晴天霹雳。
  我几乎能想到此时老爷子在家中跳脚的模样。早年生个女儿,自小就疯疯癫癫妄想成为江湖大侠,终于抛夫弃子独自闯荡,不惜与他断绝了关系;晚年小儿子又重蹈女儿的覆辙逃离家门,而理由更是让人暴跳如雷。
  想到娘,我心中倏然一紧。
  我和儒易之间最无法跨越的那条鸿沟,便是血缘。乱伦加断袖,传出去该让世人如何取笑?
  “儒易,你年纪还小,若是十年后的你说出口这话,我们还尚有余地,可如今你想让身为晚辈的我怎么做?我已经当了蓝家的罪人,不能再当君家的罪人了。等过几日老爷子气消,你随我一起去君府赔罪,不可再这样莽撞了。”我摸摸他的脑袋,苦口婆心地劝道。
  儒易突然就红了眼眶:“我是认真的。”
  我叹息着拉拉身侧的被子,抱着他道:“……好了,睡吧。”
  事到如今,我不想再猜儒易是个什么心思。或许是因为我年长他许多,这些年的照顾让他把依赖误以为了情;或许是因为他还心里念着雅歌,便想和我再多些亲近;又或许,只是年轻人纯粹的不甘心和占有欲罢了。
  儒易蜷缩在我怀里,一手还敷在我的掌心里。这些天他瘦了许多,原本细嫩的五指都磨出了一层薄茧,哪还有之前娇公子的模样?
  知赏这丫头真是没个轻重,不晓得欺负和玩笑的限度,明天非得教训她一下不可。
  这样想着,我便也安稳地睡下了。
  ……
  第二日百官歇憩,知赏一大早溜得不见人影,想教训她的计划也没能成功。不过于我而言,还有更加迫在眉睫的事。
  儒易去万福楼和他的老同学叙旧,我换了身银灰的常服,沿着一条隐秘的幽巷来到了一座雅致的府邸前。
  林照溪似乎并不惊讶我的到来,草草收了面前摆着的棋盘,顺手一指水榭里的石凳:“坐。”
  我实在没兴趣和他闲聊,便径直道:“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娘?”
  “放、过、你、娘?”林照溪古怪地笑了起来,“君娉婷神通广大,怎么还需要我一个无名小卒的放过呢?”
  池里的荷花随风摇曳着,水里的人影波光粼粼。白修静把棋盘上的黑白数子一一收进棋盒,安静地在那里坐着,一言不发。我忍下心中的不悦,晓之以理道:“我自觉没有什么可供你利用,你还拿着那控制不了皇上的蛊虫做什么?”
  林照溪挑着眉道:“我把它给你,你会养吗?”
  我被他看出了意图,顿时哑然。
  “这蛊若是离了我,一准会死。”林照溪悠然道,“劝你还是打消这个主意,没用的。”
  我愣道:“那我娘……”“看我的心情吧。”他抚着自己的喉结,眉梢满是笑意,“心情好,我就养着;心情不好,什么时候捏死了也不一定。”
  我看着这个人,越看心中越是发寒。一年前,他还是那个眼神清澈如小鹿般的榜眼郎,连多看我两眼都会隐隐地害羞;而如今,他在我的心中的形象已宛如修罗。
  我几乎是用尽了剩下的气力,低声道:“那,我该如何让你一直心情好?”
  林照溪的目光在白修静身上停留了片刻,沉吟道:“或许……美人吧。”
  “美人?”
  “给我找几个美人来,姿色要上乘的。”林照溪打了个哈欠,斜着我道,“不过,嫣王一走,你的枕边似乎再没有什么能吸引住我的人了。不如这样,把你的小舅舅给我如何?”
  “不要欺人太甚。”我咬牙道。
  儒易和他同僚一场,当初两人又情谊甚笃,也亏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蓝玉烟,其实我清楚得很,若不是修静说了王悲卿那些银子的藏处,你根本不会有今日朝堂上的光鲜。”林照溪站起身朝我靠过来,悄声道,“人,要知道感恩不是么?我实在无意为难你,不如仔细思量一下?”
  一旁的白修静身形稍颤,手中的棋盒落到地上,散了一地的棋子。
  林照溪瞥他一眼,不出声,仍是注视着我。
  我的手心缓缓浸出了汗。如今我终于发现,林照溪根本不是什么好色的登徒子之流,而是纯粹喜欢欣赏我狼狈的姿态。他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盯着垂死挣扎的母鸡的狐狸。
  即使不想承认,我也的确是被他这般玩弄了许多回。
  “不要再紧张了,我是同你顽笑的。”果然,不到半盏茶功夫林照溪便嗤了一声,“我不要你的小舅舅。”
  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又道:“蓝玉烟,于你而言,江山和美人哪个更为重要?”
  我沉默了半晌,平声道:“江山和美人,皆与我无关。”
  “你倒是想得开。”林照溪意味不明地笑笑。
  他走到荷花池畔,看着那些微风中荡漾的白瓣,掠了掠耳边起伏的墨发。
  “若有朝一日我做了皇帝,你大可带着你的美人尽揽河山。”他抱起肩道,“至于蛊,我可以找个法子把它冰冻起来,这样你娘不但不会死,还会像现在一样青春永驻、长命百岁。”
  我知道他这句话隐含的意义。
  如今朝堂上下,已尽是他的势力。林照溪和白修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新的西林党。
  闵京虽然从不相信任何人,但也没有过多的怀疑过他们两个,毕竟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他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罢了。如今,林照溪的意思便是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在将来的某一日接过国玺,成为新的皇帝。而他口中的美人,便是闵京。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若有一日他当了皇帝,还可以放过闵京一命。只以闵京的江山,换娘的性命。
  娘曾以性命换取闵京的江山,如今又要我用闵京的江山换取娘的性命。我隐约觉得,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然而这皇位,向来是能者居上。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换谁当,都无甚区别。他们二人倒是当真事事为百姓所着想,确有几分统领天下之能,同在内阁处事,我看得十分清晰。
  只要闵京不死,我似乎没什么好拒绝的。一直以来以庸臣自居的我,即使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也无人会出言弹劾。
  我平静道:“我该如何相信你不会毁约?”
  “君子之诺,自当重如磐石。况且,你也只能选择信我。”
  这下我确是没话说了。他说的不错,如今我已别无选择。
  心下叹气,稳了稳身子刚想告辞,却见林照溪又道:“另外,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
  林照溪附在我耳边,声音透着几分暧昧:“……晚上早点睡。”
  此言一出,一旁的白修静红了脸。
  晚上早点睡?
  我睡早睡晚干他何事?
  疑惑归疑惑,我还是点了点头。
  ……
  自那天起我再看闵京时,目光便变得躲闪起来;因着心中那两分歉疚,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总归,我要眼睁睁看着闵京从西林党手里夺下的河山被旁人所颠覆。 
  没想到,闵京居然把我的异常误以为是终于吃上了味,一改前些日子的淡漠,开始对我青眼相加。
  “蓝阁老,见你这么没精神,可是对着那些佳丽的画像看花了眼?”
  我握着票的手一抖,胡乱地点着头。
  身边的林照溪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迎合着道:“皇上,蓝阁老总是见那些美女,不禁有些自惭形秽了。”
  闵京听了略一扬眉,很是愉悦的样子。林照溪瞥我一眼,居然接着侃道:“古时屈子于楚王有美人迟暮之愁绪,令后人叹惋,可蓝阁老本来就无美人时,怎会如此憔悴呢?”
  一席话说得我如鲠在喉,听得闵京龙心大悦,挥手散了内阁里的人。
  我额角抽了两下,愁眉苦脸地低着头。
  “蓝阁老,如今你对这封妃之事,可还有什么看法?”闵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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