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拿你顽笑作甚?”闵京打量着我,深邃的眼眸更是有了分嗤意,“你有什么值得朕来顽笑的?”
我抬头看闵京,还是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皇上,臣自知庸鄙,比不得后妃红颜婀娜,不会娇嗔软语,更没有窈窕身姿供君盈握。皇上喜欢臣,怕也是当年那分情窦初开的雏鸟之心。”
“哼。”
“自古帝王无专宠,臣虽不是蔑视朝纲以枕边风乱纪的妖妃,却也不愿做扰乱君心的祸水。皇上也知臣染指过无数男娈,身躯已然不洁,更是没有资格以皇后之名伴在君侧。”
“哼。”
“皇上理应心系天下,抛却一切情爱冗杂。”
“哼。”
“恕臣不能僭越。”
“滚!”
于是我滚了。
待我圆润地滚回家,知赏不在,燕柳不在,堂里的太师椅上闲闲地坐了尊大佛。
“景郁。”大佛凉凉地开了口,“这么狼狈,上哪儿去了?”
我鼻子一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道:“嫣儿……”
他眼波流转,深情款款地望着我道:“景郁……”
“嫣儿,你不生我的气了?”我讷讷地搓着手道。
闵兰轻笑道:“我要是连那么个小角色都拈酸吃醋,你以前的那些桃花债还不得把我醋死?”
我大为感动,看着他那张靡颜腻理的脸蛋,越看越是喜爱,忍不住扑上去亲了一口,上下其手地揩了好半天油水。
“燕柳走了……”我抱着他嘟囔道。
他愣了一下,并没有问其中缘由,只是温声道:“还有我呢。”
我在他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青丝上蹭了蹭,顿觉惬意,心中的不安也压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在温暖的屋内搂抱着小憩。
除夕,燕柳没有回来。
上元,燕柳还是没有回来。
带着不情愿的知赏去了君家贺岁,又强行把她塞回宫里行长公主的皇家之礼,我随百官吃了顿简宴便去宗人府找闵兰,与他一起上街赏花灯。
虽然去年死了两个大人物,但百姓的佳节不能从简,正月初八上灯,十七落灯,一连放夜十天,入夜便是火树银花,鼓乐歌舞日日不绝,少年男女挑着花灯相游街市,端的是一派繁华美景。
闵兰一边赏着街上通明精巧的花灯,一边从宽大的袖中摸索到了我的手,遮掩着缓缓相握。
“景郁,我喜欢你。”他出神地凝望着我,“我最喜欢的,只有你。”
……喜欢吗?
喜欢便够了。我粗大的手掌上缠绕着那凉滑的五指,细腻的触感仿佛融入了骨肉,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使我再次握紧了它。
漆黑的夜幕上绽开了一朵硕大的烟花,映在闵兰巧夺天工的五官上,恍如仙灵。
两人一起欣赏着天上缤纷的焰火,一时间静默无语。
“烟儿。”
“嗯?”我下意识应了一声,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看闵兰时,他却笑弯了一双美眸。“烟儿,嫣儿,听起来倒是差不多。”
“听起来……倒是差不多……”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一定是错觉吧。
我觉得此时的他竟有几分哀伤。
——闵兰什么也不知道。我仍是这样劝慰着自己。
抬起他的下巴吻上去,享受着和他甜美的唇舌相融的炙热醺然,我闭上眼,渐渐沉醉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39
过完年我就战战兢兢地入了内阁,在四位阁老灼灼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倒也不是我怂,任谁在老成妖精的三朝元老眼皮子底下做事,手脚都不会放得太开,生怕一不留神惹来诟病,让皇上难堪。
王悲卿那厮一看见我就磕碜地笑啊,边笑还边边捊胡子啊,我忍了好久压下自己拿块板砖拍死他的冲动。
钱晟前些日子被闵京好一通打击,蔫蔫的也没什么功夫来理我。张庚寅倒是没什么表情,就他那傻儿子张向淮时不时哼上两句,点着手里的票拟吹毛求疵地数落我一番。他们倒也不是不知道闵京待我有点特别,但估计是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出我可以供他利用的地方,于是就静观其变,看看一向懒散邋遢的我会成个什么事儿来。
事实证明,我的确成不了什么事儿。
我端着面前的折子,握着墨笔的手不住地发着抖,闵京在帘子里悠闲地看我。
这些日子西林党颇有些奇怪,人长得越来越正经,票拟得越来越规矩,我看着眼前的墨字小楷也说不上什么建议的话来,猜不出什么阴谋,再加上闵京的不理会,只好唯唯诺诺地顺着拟。
当了阁老,也依旧是庸臣。
我觉得在这点上,西林党一定挺待见我的。
“行了,几位阁老忙活好半天,不如随朕吃顿海味。”闵京不动声色地瞟了我一眼,“蓝阁老,你们礼部事务多,朕就不留你了。”
得,君心难测。
把礼部的事儿都丢给左右侍郎,我高高兴兴地回府,褪了官服去找闵兰。
难得心情好,连在前堂看到红袖时我都笑着打了声招呼,她受宠若惊地看我一眼,捏着裙裾跑了。
算来这红袖也有些年纪了,既然和闵兰没有夫妻之实,这么多年待在这里也不晓得都做些什么。
我摸摸鼻子,欢快地蹦跶到书房里骚扰闵兰去了。
……
或许我早该明白,快活的日子往往都是短暂的。
当我在深夜再一次抱着闵兰喘息时,窗外由远及近的点点明火晃入眼中,我心中蓦然一惊。——不妙!
我赶紧把身躯绵软的闵兰扶起来擦拭了一番,两人匆匆套好衣物从床上起身,门便被一掌击开,走进来一个高大俊美的身影。
闵京身着玄色的龙袍,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我们。
虽然两人皆已衣冠楚楚,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却是一时半会儿消散不了的,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一目了然。我不由得惊骇万分,慌忙跪下,隐隐约约听到屋外传来王悲卿的声音:
“……皇上,臣言之确凿,嫣王早已和晋王勾结,所剩余党也皆在其庇护下逃之夭夭,证据就藏在这宗人府之中。”
闵京没有说话,仍是看着我们,眼里早已燃起愤怒的烈焰,双肩也气得颤抖。
“皇上?”王悲卿又试探般唤了一声。
“无事。”闵京掩上身后的门,面无表情地坐在了两人面前的一把藤椅上,朝着外面开口道,“搜!宗人府上下,不准放过一个角落。”
屋外一阵窸窸窣窣,似乎是锦衣卫交杂穿梭的声音。闵兰在我身边跪着,汗水顺着精致的下巴不断往下流淌,双手狠狠地绞着宽大的衣袖,下唇也被自己咬得红肿不堪。
我想安慰他,却又不能当着闵京的面行动,只好深深地垂着头,祈祷闵京的怒焰尽快平息。
闵京冷笑一声,居然真的平静了下来,就那么从容地坐在那里蔑视着我们。
半晌,待屋里那□的气息消散殆尽后,有人轻轻地叩响了门。苗恩走进来,眸光复杂地在我们身上扫了一圈,将一封陈旧的书信交到了闵京手里。
闵京随意地看了两眼,一双凤目忽然瞪得溜圆,走上前把那信摔在了闵兰脸上。“来人!”他咬牙看着闵兰,“把嫣王压下去!”
我眼睁睁看着浑身无力的闵兰被拖了出去。
闵京双目通红,扔了手中的信,捂着自己的胸口不住地咳嗽,伏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苗恩在一旁担忧地为他捶背。
然后他看向依然跪着的我,站起身走到我身前,一脚踹上了我的胸口。
我喉口一甜,眼前一阵阵发黑,就这么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我已躺在了养心殿。
闵京侧躺着看我,长长的墨发拂在我的颈边,目光在我睁开眼睛时闪烁了一下,又很快沉了下去。
一瞬间,我恍惚地以为昨夜发生的种种都不过是一场滑稽的梦。
然而,闵京开口的第一句便是:
“蓝玉烟,你好大的胆子,连朕的七弟都敢压在身下?”他的冷笑一如昨夜,“我天朝的嫣王,也是你这等人可以染指的?”
我原本有些松懈的心猛然吊了起来,挣扎着从龙床上滚落下地,强压着胸口那一阵阵的钝痛,跪着低声道:“臣知罪。”
“知罪知罪,你可知闵兰早就对自己的亲兄长有那罪恶之情?”闵京大笑起来,撑起身来狠狠道,“荒谬!简直是荒谬!!我闵氏皇朝从没出过此等丑事,好一双兄友弟恭、恬不知耻的晋王和嫣王!”
我深深地磕了个头,抬眼道:“皇上!嫣王对叛贼闵玉只是心存爱慕之意,二人并无苟且之事!”
“苟且之事……”闵京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起来,看着我沉声道,“你喜欢嫣王?”
我心中一涩,哑声道:“喜欢。”
“可他爱着自己的亲兄长!”
“臣知道。”
“就算这样你也喜欢?!”闵京气得又踹了我一脚,和昨夜恰好踹在同一个地方,剧痛不止。
我咬牙忍住,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虚弱地再次磕头,我望着闵京坚定道:“嫣王绝无谋逆之心。”
……
闵京径直俯身扼住我的脖颈,凤眼眯了起来,语气里透着若有似无的威胁:“……信不信朕现在就要了你的脑袋?”
我有些喘不过气,挣扎着从齿间挤出字道:“……臣愿一死为忠。”
闵京放开了我。我重重地摔落到地上。
他沉默着,我就那么在他面前跪着,直到他低声笑出来。
“也是。”他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又瞥着我道,“也是,朕的七弟可是天下无双的美人,怨不得你迷恋如斯。”
然后俯下身来,不带情绪地看着我道:“此事交由三司处理,一切照例。嫣王闵兰,纵使是朕的弟弟,也容不得他替那贼子窝藏余党!”
我很想开口继续辩解,却又因疼痛缄了声。
闵京一向疼爱闵兰,也根本不相信害他混沌多年的西林党,此行若不是撞见我和闵兰那般,根本不会愤怒至此,甚至受了王悲卿的蒙蔽,没有确凿证据便堂而皇之地做出把闵兰下狱这等事来。闵兰窝藏余党,就是真窝藏了又能如何?他根本无意当皇帝,而那个有意当皇帝的也早已化成一抔黄土。
王悲卿这个算盘,打得着实聪明。
就是不知,他何时发现我和闵兰的关系,又是何时知道闵兰与闵玉的事。
“蓝玉烟,闵兰的身子很美吧?”闵京忽然冷声道。
我的胸口仍在剧痛,只好不做声。因为一旦开口说话,我很可能会吐出污血来。
闵兰下了床,把跪着的我抱起来,动作轻柔地揽在怀里,伸手解开了我的衣服。我背上一凉,倏然生出一种恐惧感。“皇上,不可……”我含混而艰难地推拒着道。
“闭嘴!”闵京给了我一耳光,似是犹豫般,把手探向了我的后面。
我的双腿有些发软,惊恐的情绪和胸肺间积压的淤血在身体里交错盘旋,冲向喉口。我吐出一口血,倒在他怀里不省人事。
……
……
“皇上,蓝尚书体质偏差,□相当紧致脆弱,再加上受了内伤,实在无力承欢,若是强行……恐有性命之忧,恳请皇上……恳请皇上看在蓝家代代忠于朝廷的份上,还是……还是算了吧。”耳旁传来御医苍老而惶恐的声音。
很久,我才感到身边多了个人的温度,闵京的声音也淡然响起:“……下去吧。”
听到御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
方才,我差点被皇上施了暴。
转过头来,闵京看我的目光淡淡的,并无一丝歉疚。“你走吧,朕暂时不想见你。”
我愣住了。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闵京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你若是知趣,就不要再说一句废话!”
我点点头,脚步虚浮地迈下来,行了礼后一顿一顿地走了出去。闵京始终一言不发,我也不知他在看到我这虚弱寥落的背影时作何感想。
若是我真的被皇上施了暴会怎样?我只会觉得可笑吧。毕竟压在我身上,那是闵玉都未曾有过的特权。
……
苗恩依然在外面候着,看见我时挑了挑眉,勾着黛边的眼眶将他的情绪深深埋了起来,浓妆艳抹的样子令人心生反感。“尚书大人慢走~”他用那种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腔调朝着我道,“您可千万得仔细着身子~”
因为没有注意他的表情,我理所当然地把这句话理解成嘲笑。
是啊,我真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40
虚软着双腿地回了府,入目竟是红袖和一脸紧张的知赏。
“哥,皇叔怎么样了?”知赏没有发觉到我神色的异常,只是着急地问道。
红袖在她身旁绞着双手,也是一副不安的样子,想必是她来尚书府把之前的事说给了知赏。
我看着红袖那艳丽的容貌,忽然想到她是宣大总督的庶女,上面还有个嫡出的姐姐绿意是闵玉的妻。当年闵玉谋反一事牵扯人数众多,宣大总督一门尽数被诛——除了早早嫁给闵兰为妾的红袖。
难不成王悲卿口中闵玉的余党,竟是他的小姨子红袖?
我着实被自己的想法骇了一下,苦笑道:“……说要交由三司处理。”
知赏登时白了脸,拢了一下自己散乱的发就打算冲出去。“不行!我现在去求见父皇!”
“冷静些。”我赶紧把她拉回来道,“你身为局外人,又是女子,有何立场插足此事?更何况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保不准连你也一并罚了。”
“可是皇叔他……”
我安慰她道:“放心,无论如何嫣儿也是他疼爱的弟弟,不会有什么事的。”话虽这样讲,想起闵京当时那惊怒的样子,我仍是有些心悸。
“红袖,你这几日就先留在尚书府吧,有什么要吃的要用的,吩咐下人买来就是,暂且别回去了。”我转头对红袖道。红袖柳眉微蹙,迟疑着点点头,安静地福了福就退下了。
……
闵京这次怕真是气得不轻,也没有妥善安置闵兰,一进狱里我便被那潮湿腐臭的气息冲得皱起了眉。
闵兰,我的嫣儿,原本是最爱干净的美人,此时却在这种地方等待着审判。
看着狱卒捧着我给的银子笑得荡漾,我心中颇不是滋味。还好闵京没有将这些杂鱼一网打尽,不然我还真进不来。
如今闵兰的事,若只是交由都察院审查还好,现在连刑部和大理寺也得从中掺和,其中流程之复杂,恐怕闵兰还未脱罪便要先脱层皮。我随着狱卒往里边走,很快便觉得空中的异味散去了许多。关押闵兰的地方还算整洁,蒲垫也是崭新的,我远远便看到那个美丽却虚弱地身影哆哆嗦嗦地抱着肩蹲在角落里,脸庞埋在臂弯里分外惹人怜惜。
“嫣儿!”我慌忙走过去,隔着铁栏唤他道。
闵兰闻言吃力地站起身,歪歪斜斜地走过来,眼睛有些空洞地看着我,苍白的嘴唇嗫嚅着:“……冷。”我连忙拿出抱在怀里的绒毯,塞进铁栏的缝隙为他裹好,伸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脸颊,心疼地与他额头相抵。“嫣儿,我会救你出去的。”我吻了吻他的额头,“很快,再忍一忍。”
闵兰的眸里有了些光亮,沉静地与我对视着,道:“替我保护好红袖。”
我叹了口气道:“她在尚书府和知赏一道住着,没有危险。”语毕看他,脸色果然好了许多。
其实我很想问闵兰为何要保着红袖,毕竟她只是一个姬妾罢了,若为她落下个包庇的罪名,实在不值。
“景郁,你还记得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