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所以,他的视线从天边的那轮明月移开,重新落在了欧阳戈那张苍老的脸上。“其实,朕比你预想的还要先知道你们的计划。你记不记得,八年前的那场战役?”
说到这里,欧阳戈突然震惊的抬起头。
他有些惊愕的望着御颜。
八年前那场震惊朝野的战役。
那场和疆国的战役,是大靖历史上最惨痛的一役。
那场战役印在很多人的记忆里。
欧阳戈自然也知道那场战役。
可是,这场阴谋和那场战役有什么关系?
难道,那场战役还和这场阴谋有关?
欧阳戈望着御颜,冷冷开口道,“那时候你就已知道?”
御颜轻笑一声,道,“那一战,实在败得太离谱。所以,后来,朕命人暗中查了朝中参与了这场战役事件的官员,别说,还真查出了一点东西。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那一战,御颜几乎失去了他最爱的人。
他当时已心灰意冷。
他一直不相信,赵挺之会遇害,他知道,他的廷之那么厉害,以他在军事方面的造诣,远远不能作出如此荒唐的判断,也不能作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后来虽然知道是主将李广严的决定。
可是他知道,李广严虽然骄傲自负,可是在这种关头,也不该犯如此严重的错误。
他一直觉得,这一战太蹊跷。
所以,他命人细查当时朝中参与这起事件的官员。
之后,让他发现一个震惊的秘密。
朝中居然有人与疆国买通,里应外合。
当真是不怕死的主。
他当然知道那个不怕死,野心勃勃的是谁。
可是他却隐忍着没有动那个人。
因为他知道时机还未到。
可是他知道,这不单单只是一起通敌卖国的罪名那么简单。
这里面一定还藏着什么别的阴谋。
所以他一直隐忍。
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可是内里不知道已是如何波涛汹涌了。
那时候,他的势力也已经遍及了朝廷和江湖。
也是在那时候,他发现江湖上有一个新起的名为‘暗夜’的组织。
这个组织虽然明着看是一个江湖的组织。
可是这个组织却又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不动声色,借由他江湖上的势力,开始慢慢着手勘察这件事情。
之后,他发现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这是一个秘密。
关于已故魔教教主司空望的秘密。
也是到那时候,他才震惊的发现,这之后的阴谋是什么。
关于十八年前的那场叛乱,在他心中自然已不是什么秘密。
关于内里的原因,或许别人不知道,可是御颜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虽然那时候他还小,可是那并不代表他没有记忆。
这也是他为什么很他的父皇的原因。
因为他发现了那个关于十八年前,父皇起兵谋反的真正目的。
不是为了争夺这万里江山。
而只是为了禁锢那一个人。
这是一场血缘的禁忌。
也是一个皇家的秘密。
一段禁忌之恋,牵扯出的谋反的叛乱。
只有拥有这万里江山,站在最高位,他才可以俯视天下,横看人生的百态,掌握世人生死。
他的父皇,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只在乎那一个人的。
甚至,看着自己的母后难产而死,那个人也不曾看过最后一眼。
却日日留恋在那个故人已不在的太子宫殿。
御颜冷笑。
既然你那么在乎那个人,那么,我且要毁掉你在乎的一切。
你加之与我的,我且还给那人的骨肉。
御颜冷血,且狠。
他冷静,且懂得隐忍。
所以,他慢慢不下局,引着他的猎物慢慢步入自己的局。
他是一个下棋的高手,也是一个布局的高手。
别人以为他在自己布下的局中,却不知,自己已在局之中。
听到这话,欧阳戈的脸色已有些苍白,然后他淡淡开口道,“看来,我们都看错了你。”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变得有些苍老。
他也突然发现,自己实在已老了。
他的腿已废了。
甚至他的眼睛也已看的不够清澈,他的耳朵也已听得不够清楚。
十八年的苦心经营,不过是将自己推入别人布下的陷阱。
他以为敌人在自己的局中,却不知自己早已落入敌人的局中。
而敌人站在局外,观察着局内自己的百态。
他突然觉得可笑。
所以他突然大笑了出来。
然后他就开始喘息。
大口的喘息。
这一刻,他第一次那么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已老了。
然后他缓缓开口道,“你故意布局,战败,让疆国胜利,为的,就是让我们失去防备?”
御颜只笑,却不说话。
欧阳戈叹了口气,道,“张大老板能够得手,也是你故意设计的?”
这一次御颜却不笑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然后他淡淡开口道,“你错了。”
“哦?”
“朕怎么会让他犯险?朕又怎么舍得让他受那样的苦。”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是温柔的,甚至他脸上也是温柔的神色。
然后他缓缓开口道,“张大老板会成功,只因为那个人想要中那一剑,他实在用苦肉计。”说到这里,他眼里突然有些痛苦,连他的心也泛着疼,“他处在中间,太难。他不忍心看见我们之中一人受苦,所以他选择让自己受苦。”
这句话太难懂,可是欧阳戈却已懂了。
沈重山也懂了,所以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同样叹气的还有一旁的白鹤里。
然后御颜苦笑一声,道,“他好像,从来都以为朕很坚强,却不知道,朕的心,也不是铁打的,也会疼。”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的苍茫。
他的眼里有着隐隐的疼。
欧阳戈突然大笑,道“当真是一石三鸟的妙计。我真真是小瞧了你。”然后他突然叹了口气,道,“此生,或许注定,我欧阳戈,终将败在你们父子手中。”
这是一句感叹。
发自内心的感叹。
“你也不错。”御颜突然道,“这一战,是朕遇上的前所未有的一站。有你这样一个对手,也算是我御颜的福气。”
他说福气。
是啊,他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
就如高手和高手之间,总有着一丝惺惺相惜的意味。
这就是智者之间的决斗。
欧阳戈轻笑一声,道,“我也是。”然后他突然抬起头,望着御颜,一字一句的道,“你早就知道琴陵是太子遗孤。”
“比你早知道一点。”说到这里,他突然转头,望着单曦。
单曦此刻脸色自然已有些不好看。
他的眼里,也是痛苦的。
御颜自然知道单曦眼里的痛苦苦是因为什么。
所以他叹了口气,道,“说实话,知道琴陵的真实身份的时候,我也深深的震惊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那个人身上居然会留有那么高贵的血液。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琴陵的时候。
他虽然漂亮的让他震惊。
可是那时候他心里对那人还是带有一丝不屑。
如他这样高贵的人,自然对生活在那种底层的人带有不屑。
所以那时候他才会说出那样刻薄的话。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他虽然心狠,手辣,可是却不是一个毒舌刻薄的人。
他之所以会那么对琴陵,是因为和所有人一样,他觉得,伶人都是这个社会最低贱的人。
所以,当听到那人的身上,留有和他一样的皇室血脉的时候他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不愧是皇帝,有着绝对聪明的头脑。
下一刻,他就想到,借由琴陵反给欧阳戈最后的一击。
他知道琴陵喜欢单曦。
他自然也知道单曦喜欢琴陵。
不然单曦不会那么卑微的祈求自己,求自己放过琴陵。
那个总是倔强的青年。
从不曾向自己低头的青年,为了一个伶人却向自己下跪。
他觉得有趣,也觉得很有意思。
所以他对单曦说,如果你帮我平复了这场阴谋,我就放你们远走高飞。
那不过是他的幌子。
他又如何肯留下这样一个祸端在世。
不管如何,就算琴陵是无辜的,就算他对自己的江山没有任何威胁。
可是他还是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每一个皇帝都不能容忍威胁自己江山的人存活在世上。
御颜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此后单曦才会那么卖力的为自己做事。
他突然发现,琴陵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他也算准了,为了单曦,琴陵什么都愿意做。
所以,故意让人把那枚白玉交给琴陵,他也故意让人慢慢诱琴陵入局。
让他慢慢知道这个阴谋,慢慢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观看者这个局里面每一个人的表演。
等到曲终,戏该结束了,他也该收网了。
然后他笑,“琴陵实在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这是他由衷的感叹。
他知道,欧阳戈一直那么苦心的在寻找这个太子遗孤。
为的就是为自己的谋反披上一层‘正义’的外衣。
他想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琴陵显然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他信任琴陵。
自然是信任的。
所以,他才会毫无保留的将所有的计划告诉琴陵。
而他知道,聪明如琴陵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更主要的是,他知道,那个人,无心皇位。
又如何会走上这样一条谋反的道路。
而且他更加知道,已那人的心肠,也不会看着百姓因自己而陷入水火之中。
他太善良,所以他最终选择牺牲自己。
他让人从侧面告诉琴陵。
你要平息这场祸乱,只有你死。
这场祸乱因你而生,也当因你而结束。
只有你死了,天下方能太平。
他知道,琴陵一定已做好了决定。
何况,他此刻也已经绝望。
一个人如果已经生无可恋。
死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难的事情。
或许,还是一种解脱。
这对那人来说,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里,欧阳戈突然不说话了。
他转过身,望着沈重山。
然后他缓缓开口道,“你的剑还在?”
沈重山缓缓开口道,“还在。”
他的手已握住了他的剑。
此刻,他的脸上已染上了一层红晕。
欧阳戈缓缓道,“很好。”
“你的刀还在?”沈重山问。
“还在。”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他的手突然握上了他的轮椅。
然后,他的手撑上了扶手的地方。
轻按扶手,轮椅侧面突然弹出一个长长地匣子。
匣子内,有一把刀。
漆黑的刀柄。
漆黑的刀身。
欧阳戈伸出那双干枯的手,慢慢握住了那把刀。
“好刀”沈重山忍不住道。
“自然是好刀。”欧阳戈道。
然后他抽出了刀柄。
白亮的刀。
映着他那双犀利的眼。
“十八年前,我们本该来一场决战。”欧阳戈缓缓开口道。
“是的。”沈重山瞳孔收缩。
他的眼里,已含着一种光芒。
他的手,也已握紧了腰间的剑。
十八年他再也没有动过的长生剑。
“今天,也是到了我们应该了结的时候了。”
说完这句话,欧阳戈突然拔刀。
没有开始。
然后刀光闪过。
没有人能够形容那一刀的速度。
所有人只来得及看见闪过的刀光,却看不见刀。
这把刀在哪里?
当刀落下的时候,沈重山已不在。
不在他应该在的地方。
欧阳戈此刻已残废了双腿,他还是不是沈重山的对手?
剑光。
耀眼的剑光。
剑已出鞘。
十八年未曾使用的剑,是不是还是如以前那般锋利?
剑光和道光相撞的那一刻,发出耀眼的火光。
这火光刺花了每个人的眼睛。
所以,每个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可是这一瞬间,他们已错过了最精彩的一站。
光与影的重合。
刀与剑的重叠。
刀光,剑光。
剑起,刀落。
“哐当——”
一声,欧阳戈的刀已落。
沈重山的剑呢?
剑划破咽喉,或是胸腔?
剑没有划破咽喉。
剑穿过胸腔。
白亮的剑,鲜红的血。
欧阳戈突然笑了。
这笑映在那张苍白而布满皱纹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沈重山一愣,他突然松开了手中的剑。
“你为何——”
他眼里露出一种痛苦。
他是在求死。
欧阳戈是在求死。
他知道,以欧阳戈的武功,原本是不应该中这一剑的。
他能够躲过去。
即便他已经失去了双腿。
可是他却没有躲。
他在笑。
然后他突然说,“能够死在你的剑下,我无憾了。”
他是绝代的刀客。
沈重山是绝代的剑客。
他们是敌人。
又是惺惺相惜的对手。
这世间,能够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实在已太不容易。
欧阳戈觉得,自己能够死在沈重山的剑下实在已不冤。
至少最后,他是败在他对手的剑下。
所以他笑。
死而无憾。
沈重山脸色苍白。
他的眼里含着痛苦。
没有战胜的喜悦,而是颓废和痛苦。
因为他知道,自己胜,不是因为武功比对手高强,而是因为对手气势以败。
沈重山脸上并没有喜悦。
他脸上布满了沉重。
然后,这张布满沉重的脸上突然有些痛苦,有些扭曲。
没有人看见突然冲出的契言。
每个人都评注呼吸在观看着这一战。
绝世的一站。
所以,当战败的那一刻。
没有人看见突然冲出的契言。
当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见剑光。
然后就是剑破入骨骼的声音。
如果利器破入骨骼所发出的声音也算一种音乐的话,那么契言觉得,剑破入骨骼的声音并不美妙。
然后,他就看见血。
鲜红的血液。
这血,映红了他的眼睛。
然后他突然仰天狂笑。
“你干什么——”
等到有人反映过来,沈重山已快不行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霍焰光。
霍焰光就在沈重山的旁边。
所以他伸手接住了即将跌落的沈重山。
然后他发狠地瞪着已有些癫狂的契言,恨声道,“你杀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你这个混账!”
他实在是气的厉害,他原本是不会如此气愤的骂人的。
可是这一刻,他却恨不得骂尽天下的词汇。
他气得身子都有些颤抖。
沈重山却突然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