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医一听这话,三魂吓得去了六斗半,忙颤颤巍巍地退了下去。
通明的火光照在御颜铁青地脸上。
此刻,他那张原本英俊的脸已布满了愁容。
他望着卧榻上那人那张苍白地近乎透明的容颜。
然后,他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轻轻扶上那张苍白的脸上。
廷之……廷之,你这苦肉计也作为未免太真了些。
廷之……廷之,你当真当朕没有心么?
廷之……廷之,你当真当朕不懂你的良苦用心么?
“廷之……廷之,我发誓,如果你敢睡下去,我就敢讲那人五马分尸,碎尸万段……我一定要让他永世难超生……”
那双眼睛依然紧闭。
仿佛听不见御颜的喃喃自语。
御颜忍不住冷哼一声,道,“你当真我不敢么,你姑且试一试,朕是敢还是不敢”
窗外是一片寂静。
床上的人依然在沉睡。
御颜突然有些颓败的坐在了椅子上。
他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恐惧。
他的记忆好想回到了八年前。
八年前,赵挺之被疆国俘虏。
那一次,他以为他死了。
他疯了一般的派人前去查找。
可是,除了一具具尸体,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那时候,他的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当时朝中还不稳,加之又大败。
国中,军力,财力届是空匮。
所以,他选择了忍辱和疆国签订了和平合约。
此后,三年的时间,他重振朝纲。
发展军队。
填充财力。
直到他拥有足够的军力,可以大举进攻疆国的时候。
赵挺之却又突然回来了。
他居然没有死。
他当初居然被白玉王俘虏。
受弩了整整三年的时间。
当他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已待满了全身的伤。
当时,当他在那间破旧而脏乱的屋子里找到全身是伤的赵挺之的时候,御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呼吸的。
又是如何压抑住内心的狂乱的。
那之后,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赵挺之无法从那个噩梦里走出来。
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已经变了。
甚至,御颜已经找不到他曾经的影子。
那个曾经风发绝代的男人。
曾经叱咤战场的男人。
那时候,他发誓要为赵挺之报仇。
他发誓,一定要踏平疆国。
可是之后发生的那起震惊朝野的‘嗜君世间’当他们原本短暂的幸福破碎。
之后长达五年的相互折磨和冷战已将两人都弄的精疲力竭。
曾经御颜恨赵挺之。
恨他的隐瞒,恨他的柔弱,恨他的宽怀。
他曾经想要狠狠地折磨他。
他用这个理由将他困在宫廷,困在自己的身边。
他不断不断的用各种方法折磨他。
将这样一个风华的男人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苦,内心的痛,和他内心的无奈。
五年的时间,他们已将彼此折磨的够了。
所以,望见此刻陷入昏迷的赵挺之,御颜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恐惧。
八年前的那种恐惧突然弥布在他的心里。
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突然围绕着他。
正在这时,原本安静的账营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然后,原本放下的厚重的布帘突然被人掀起了一角。
接着御颜听到一个声音道,“臭叫花子…谁让你出手打晕他的…”
接着,听到另一个声音道,“秃驴和尚,明明是你模样太吓人,将别人吓晕了去,却来怪我。”
当听到这两个声音的时候,御颜脸上突然一喜。
对了,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够救活他。
那么一定是那个人。
第一百十一章 前因后果上
契言是一个温柔的人。
他也是一个很懂得隐忍的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将这样一个人和江湖上最黑暗,最嗜血的‘暗夜’组织的头领联系在一起。
这也是契言做的最好的地方。
他很懂得掩饰自己的身份。
所以,他应该是一个很聪明人。
可是,不管再如何聪明的人,也有生气发火的时候。
此刻契言就很生气。
他一般很少发火。
也很少生气。
因为他已经自己训练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
而他自己也知道,这种时候自然不是应该生气,应该计较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他还是震怒了。
他第一次出手。
也是第一次亲手教训人。
契言冷着脸,他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戴着一顶帽子。
他一身的书生打扮。
此刻他正笔直的跪在契言的面前。
他刚刚才忍受了契言愤怒的一掌。
所以,此刻他的脸色是苍白的。
血沿着嘴角流了下来,沾湿了他的衣衫。
可是他依然挺直了背,跪着。
契言望着笔直的跪着的男人,忍不住冷笑道,“你不怕死?”
司马炎抬起头,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
可是,他的表情觉得坚定地。
他的眼里,也含着坚定。
他怕死吗?
任何人都怕死。
可是如果是契言让他死,他一定会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有一种人,当他认定一件事,认定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坚定不会改变。
有一种人,是很讲义气的人。
司马炎无疑就是这种人。
契言曾经救过他。
他感激契言。
是契言给了他重生的希望。
同样,也是契言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
在他的心里,契言就是他的主子。
就是他要效忠的人。
此刻,就算是契言让他去刺杀当今皇上,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是这种人往往也有弱点。
那就是他太忠实,也太重意气。
而这种时候,一旦有人在他耳旁扇一下风,他便会迷了方向。
就像,他会重金雇张大老板去刺杀赵挺之一样。
他知道赵挺之是契言心里的弱点。
任何人都有弱点。
就连契言也不例外。
契言虽然冷血无情。
他可以利用所有人。
包括爱他的人。
可是有一个人,却唯一可以走进他的内心。
让他无法冷漠对待。
这个人不是沈崇宇。
当然也不是琴陵。
这个人就是护国大将军赵挺之。
司马炎知道契言是无法对赵挺之下手的。
而他若想要施展计划,走上谋反的不归之路。
那么他们,必将会站在对立的一方。
司马炎知道,一旦到了那样的时刻,契言也许会迟疑,会手软。
这也是为什么,到现在这个地步,他还迟迟不肯动手的原因。
所以,为了消除这个契言的绊脚石。
他最终决定杀了赵挺之。
从他做了这个决定的那一刻,他就已做好了思想准备。
他知道契言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可是他却并不后悔。
他觉得,自己就算死了,也是值得的。
至少他成全了契言。
成全了那个人。
所以,司马炎抬起头,望着契言然后一字一句地道,“我司马炎这条命原本就是大人的。”
契言听了这话,不怒反笑。
当他气到极致的时候,他就会笑。
他心里越生气,他笑的也就越灿烂。
所以,当望见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的时候,司马炎全身突然一震。
然后他听到契言开口道,“此刻,我已不会有任何顾虑了,我应该感谢你。”契言突然伸出那双修长的手,捏住司马炎的下颚。
司马炎抬起眼睛,然后就望进那一片墨绿之中。
“你的一片良苦用心,我不会让它付诸东流的。可是……你居然敢擅作主张,对他下手,你也应该想到后果。”
“大人,我司马炎为了大人,死而无憾……”
赤胆的衷心,却换来契言一声冷笑。
然后只听他淡淡道,“你也跟了我这么长的时间,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这句话,契言已越过了司马炎身边,向着外面走了去。
“大人……”司马炎突然开口道。
契言顿住脚步,但是却没有回头。
“他走之前,我曾答应他,组织会好好照顾他的女人。所以……还请大人……”
“我会让人厚待她的。”契言开口道。
“谢谢”
说完这句话,司马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又有着一种凄落而孤静的味道。
契言直到走出了很远,他才停下来。
他的心现在跳动的很厉害。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如此可这般厉害。
当他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他心里是震怒的。
所以,他第一次发火。
第一次动手。
他没有想到司马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居然敢擅作主张,去刺杀那个人。
他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的那个人。
他心里唯一的一片柔软,就是那个人。
没有人知道他对于那个人的欲望。
正是因为这份欲望,这份嫉妒,他才会选择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八年前的那场意外。
那场突发的事故,震惊了包括御颜在内的所有人。
没有人知道那时候,他心里对御颜的恨。
如果不是因为御颜,如果御颜当初没有削掉赵挺之的官职,将他由主将降为副将。
如果当初,主将不是李广严。
那么,那场事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他也不会经历那样痛苦的记忆。
他也不会变成后来的那个样子。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恨。
他恨御颜。
不仅仅是因为那件事。
而是因为,他发现,赵挺之心里面只有御颜。
不管那人如何折磨他,如何侮辱他。
他永远爱的还是那个人。
而自己呢,不过只是他的弟弟。
契言知道,自己在赵挺之的眼里,永远是弟弟。
他第一次赵挺之是在他八岁的时候。
那时候御颜从江湖中选了十八个孩子,用来加以培养。
而契言就是那十八个孩子之一。
他知道,如果他要积攒自己在朝廷中的势力,朝廷中的权利。
他就必须要拥有自己的势力。
而一届江湖人要如何进入权利的中央?
好在欧阳戈为他找到了方法。
那时候,御颜新登基不久,朝纲不稳。
御颜暗中挑选了十八个形色各方面出众的孩子。
一手将他们培养成最出色最有用的人。
这是十八个人成才之后,偏布朝廷,江湖。
这十八个人手中也掌管着不同的势力。
契言虽然是‘倾月楼’的老板。
可是,倾月楼却是御颜用来收集消息的地方。
他掌握着朝廷大多重要的秘密。
而同时,他手中握有大多朝廷官员的弱点。
他向来很善于用别人的弱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正是利用这些弱点,他慢慢将发展自己在朝中的势力。
暗中拉拢一些官员。
他很懂得如何将自己置身事外。
这些,甚至连御颜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八年前的那次事故,他大概还不会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原本欧阳戈将他送入皇宫,就是为了靠近中央集权。
可是,那时候,他对于谋反这件事还不够深刻。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谋反这条道路到底是一条怎么样的路。
那时候他心里所想的,大概就是报仇。
为了他那可怜的母亲报仇。
他的心里,只恨着一个人。
那就是诸葛正南。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已经变成沈重山的诸葛正南。
他从来不愿意承认那个狠心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因为从他记事起,他的记忆里就没有父亲这个词。
他只知道,那个应该是他父亲的男人从来没有来看过他。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原本就没有父亲。
其实在契言的记忆里,对于母亲的模样已经变得模糊。
从他记事起,便是女人冷漠的对待。
不管不问。
曾经他一直以为,那个女人一定不喜爱他。
可是,她却为了他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那时候,她哭着哀求自己。
哀求自己躲起来,别出声,也别出来。
女人痛哭而惊恐的模样一直映在契言的脑海里。
可是他最终并没有听女人的话。
在女人离开的时候他内心里突然恐惧的厉害。
虽然一直以来对于这个对他不管不问的女人采取漠视的态度。
可是当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她的时候。
他的心却莫名的慌乱。
所以他还是从那个安全的地方逃了出来。
他知道她要去的地方。
因为他曾经跟踪过她。
很多时候契言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跟出去,没有遇上那个人,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会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
对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说都太残忍。
何况那时候他才五岁。
五岁的他当时躲在暗处。
茂密的丛林挡住了他幼小的身子。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男人刺激自己母亲胸腔的利剑。
那耀眼的红刺疼了他的眼睛。
他已经忘了叫,忘了哭。
然后他看见,当那把长剑刺入女人胸腔的时候,女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是一个让人心痛的笑容。
然后,他看到手持长剑的男人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
女人笑的灿烂而开心。
让他几乎忍不住以为,这个笑容是女人这一辈子露出的最灿烂的笑容。
然后他听到那个男人凄惨而痛苦的长啸。
下一刻,他突然抽出了自己的长剑。
他的手,已伸出,将红的耀眼的女人揽入自己的怀中。
他的脸上,是痛苦和懊恼。
那是一个噩梦。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契言陷在这个噩梦里。
后来,欧阳戈找到他。
告诉他,那个杀了他母亲的男人就是沈重山。
他的亲生父亲。
他当时疯了似的扑到欧阳戈面前。
发疯似地拳头打在欧阳戈的身上。
他心里的恨已被埋下。
他咬牙道,那个人不是我的父亲,他是我的仇人。
也是那一刻,他的脸上是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和冷漠。
然后欧阳戈道,我会帮你报仇的。
所以,曾经他的目标就是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直到八年前的那场意外之前,他心里依然是那个想法。
直到那之后,他心里谋反的态度才慢慢变得坚定。
因为,他心里想要变强的欲望突然那么强烈。
因为,他突然想要站在最高处,成为这个国家最强大的人。
因为他知道,赵挺之心里爱着的,是那个最强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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