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汐倒也干脆,答道,
“既然侯爷这么说,那就请王总管带路了。”
一路上七拐十八弯,好一会儿才到了前院。
整个院子里搭了个台,后头是假山瀑布,前头就是锦离坐的位置。
王总管带着苏子汐走到锦离跟前,锦离只瞟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了台上。
“见过侯爷。”
锦离恩了一声,半天才发现苏子汐仍站在他旁边。
他朝着身边的侍从吩咐道,
“给苏……什么的……”
十多天来,锦离早忘了苏子汐的名字,想了半天才指着苏子汐道,
“给他搬个座。”
那几个侍从赶忙搬了桌子椅子放在锦离右手侧下座。
“谢侯爷。”
苏子汐恭敬地行了礼,便坐下了。
刚一坐下,后头侍女忙是上菜端酒的,不容片刻耽搁。
苏子汐心里忍不住暗笑,这侯府的下人们还真是小心翼翼,容不得犯错。
苏子汐桌上的菜跟锦离那儿的相差无几,想来,洛云侯倒也不亏待他。
台子上跳得舞,弹的曲子都是和苏子汐从前在清河馆的差不了多少,所以,他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趣。
而锦离边吃边喝边看的,反而是惬意得很,不时得微微一笑,显然是合了他的胃口。
夜已深,整个院子里只有台子四周点了几盏灯,而锦离身后的灯光却有几分昏暗。
苏子汐抿了口酒,忍不住看向锦离。
当初在清河馆初见时,就觉得这人如传闻般雍容优雅,绝代风华。如今一细看,那五官轮廓确实是精致地很。
微弱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映得那唇色染上几分红。
明眸朱唇,挺直的鼻粱,柔和精致的轮廓,那眉宇眼角带着几分妩媚风情,阴柔却不女气。
苏子汐在容貌上也是向来自负的人,见到这个姚锦离,也不由地暗叹,此等容貌确实是堪称光华无双。
台上一曲终了,锦离唤了领舞的小倌上前斟酒。
那少年容貌艳丽,刚一走近,对上锦离的目光,脸上顿时一红。
少年边伺候在锦离身边,边是说着些恭维讨好的话,想来也是难得有机会见着这样身份尊贵的人。
锦离的目光原先还停留在台子上,忽然,他一口饮尽杯子里的酒,转头看向那少年。
那少年被他那一双含笑的眸子一看,脸上又红了几分。
锦离一手抚上那少年的脸庞,似笑非笑道,
“好个娇艳少年。”
说罢,他脸上忽然一冷,全然没了先前的笑容,他道,
“只可惜,太吵了。”
话音刚落,那少年才欲求饶,站在身边的风月一把拉过那少年,撑开他的嘴,抽出腰间的匕首就往里头一刺。
听到那少年一声尖叫,苏子汐也没瞧清风月做了什么,只瞧见一块红色的东西顺着血喷了出来,仔细一看,竟是那少年的舌头。
锦离扬唇一笑,赞赏地看向风月道,
“果然,还是风月晓得我心思。”
说罢,他便站起了身,轻抚着少年的长发,像哄孩子般温和地笑着道,
“今夜可要乖乖侍寝,再不可以那么吵了,晓得吗?”
那神情口吻,令苏子汐不由地想到第一天来时,锦离逗弄白狐的样子。
那少年哪还能说得出话,他忍着疼痛不停地点着头,泪水已布满了他整张小脸。
风月闻言,熟练地为少年点穴止血,吩咐侍女带他下去清洗。
锦离又望了一眼台上舞姬,环视一圈,指着其中一个红衣少女道,
“你也来吧。”
临走前,锦离看了一眼仍吃着菜的苏子汐,微微一笑道,
“那个,苏什么的,”
苏子汐恭敬道,
“小人名叫苏子汐。”
锦离似乎并不介意他插话,反倒接下去说道,
“恩,苏子汐,你吃饱了就回去休息吧。”
苏子汐微微一笑,起身行礼道,
“是,侯爷。”
原先苏子汐也不是没想过讨得锦离欢心,以此为自己赚得些赏赐,
只是如今看来,这洛云侯喜怒无常,手段又毒辣,看来,若无把握,还是不要平白生事的好。
之后几天,苏子汐再也没见到过锦离,一直到王总管笑呵呵地来了到他屋子。
“苏相公啊,你看这侯爷也去了燕都,既然你不用服侍侯爷,总也不好白吃白住。”
一听到服侍这两个字,苏子汐也忍不住笑了。
侯府上下,谁不知道他自从来了侯府外,不过见了锦离两次,哪有服侍过。
看来,他们料定了他苏子汐不会得宠,这才想要欺负一番。
苏子汐也不违抗,顺着他意思道,
“王总管说得是,子汐也正想着该做些什么,既能为侯府出点儿力,又好打发时间。”
王总管闻言,笑得更欢,他说道,
“苏相公真是明白事理,来来。”
说着,他便领着苏子汐往外头去。
一路从偏院走到后院,苏子汐倒是难得见到那么多下人。
那些侍女侍从也是晓得苏子汐身份的,见到苏子汐自然免不了嘀咕嘲笑几句。
“就是那个男妓?听说侯爷都没召他侍寝。”
“长得倒是不错,可惜,不得侯爷欢心,恐怕将来连侯爷的面也见不着了。”
“哼,不过就是个男妓。”
到了个跟大杂院一样的地方,王总管才停下步子。
他仍是一脸温和的笑,但苏子汐怎会瞧不出来他眼底里的鄙视,
“苏相公啊,日后你就在这儿帮帮忙,干点儿活。”
苏子汐晓得他们正想看他难堪,他却只是微微一笑,淡淡道,
“好,子汐自会用心干事。”
说着,王总管便说有事要离开,临走前还不忘笑着道,
“那就麻烦苏相公了。”
那语气神态,竟仿佛是托苏子汐办什么大事一般,实在叫人好笑。
干了一天洗衣弄菜的活儿,苏子汐回到屋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按说这个时候侍女应该送饭来,只是他等了大半天,都没瞧见有动静。
想起先前王总管说洛云侯已去了燕都,苏子汐也猜到,这饭菜是不会送来了。
除了头几天外,连锦离在的时候,送来的饭菜也是时冷时热,更别提锦离离开后了。
苏子汐不由得张开五指,看着那泛红的手,想想从前在清河馆,十指不沾阳春水,偶尔割到碰到,也有青儿小心伺候着,而现在倒是比当初还不如了。
对他们这样的小倌来说,这身子可是赚钱的本钱。
苏子汐忽然想起白天听到的那句话。
不过就是个男妓。
苏子汐不由地笑了起来,一入娼籍,他到死都是个男妓,是个连奴才小厮都能指着骂的下贱货色。
想着想着,苏子汐越笑越大声。
愁苦?有何愁苦。
下贱?有何下贱。
从前卖的是身体,如今卖的是力气。
即使是当初被最低档的嫖客压在身下,他苏子汐也从未觉得自己下贱肮脏,而如今,又有何可自哀自怜的呢。
外头夜已深,苏子汐出了屋子,凭着印象到了后院厨房。
锅子里留着的是要倒到的饭菜,苏子汐取了碗筷,挑了里头还能吃的一些盛到碗里。
吃着这和在一起,黑黑脏脏,看不清为何物的东西,苏子汐不由地想起傍晚的时候,自己亲手盛出的那碗给白狐吃的东西。
这么看来,倒是白狐吃的东西要精致得多。
想到这里,苏子汐不由地自嘲一笑,可胃里的饿意令他不由地加快速度扒起这饭来。
第五章
一连几个月,锦离不过是回了侯府两三次,早听说洛云侯自小那么多年来,每年大半时间都待在燕都府邸。
反倒是宣城兰陵王府,一年不过回去两次罢了。
洛云侯小时候长年住在皇宫里,比起兰陵王来,倒是与太后以及几位王侯公子更亲近些。
确实如当初那些下们所说,苏子汐自从那夜之后,再没见过锦离。
日子久了,他都快忘记那个贵公子长什么样。
只记得他站在窗边时,那光华无双的气质比阳光更耀眼。他坐在昏暗的烛光前,精致华丽的容貌美艳风情。
可是,真要苏子汐细想他五官轮廓,还真是记不清了。
苏子汐不得不承认,习惯的确是个好东西。
不出几个月,那些个辛苦差使他已做得如鱼得水,只不过每日回到屋子,他仍是忍不住用白玉膏涂手护肤,虽说现在的日子是他光凭一双手就能过下去,但,谁又能保证会不会有一天他就被赶出侯府了呢。
这一日,苏子汐傍晚回到屋子时,一时手痒,练了会儿琴,待他肚子敲钟时,外头夜已深。
虽说这个时候已经只剩下些残羹,但总好过饿肚子,苏子汐想了想,还是披上外衣出了门。
如今已快入冬,王总管给苏子汐派来的仍只是几件轻薄的单衣,还在从前的衣服苏子汐全带来了,还不至于冻着。
苏子汐到了厨房一看,今日的残羹已经散发着臭味,剩下还能吃的就只有几个弄掉了,沾着泥的馒头。
此时已是深夜,苏子汐的肚子实在是饿得慌,侯府守卫森严,即使是有钱,他也是没办法出得了府的。
苏子汐斟酌了下,还是决定拿了馒头来吃。
馒头一冷就硬邦邦的,他使劲想掰掉沾了泥的地方,半天才掰好一个。
才刚啃一口,苏子汐就听到有人进来,原来是负责采办食材的大李。
大李长得人高马大,身材魁梧,黑皮油脸。
“是李大哥,真吓我一跳。”
苏子汐先招呼道。
大李走近苏子汐,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脸看,嘴上却愣愣地问着,
“你在干啥呢。”
苏子汐笑得云淡风轻,他答道,
“前面忘了来拿饭了,肚子饿得慌,就找些东西吃。”
大李第一次见到苏子汐时,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的好看,比那妓院里的花姑娘都要好看。
只是平时少有机会能跟苏子汐说上话,今夜再一看,苏子汐说话时,眼角微微扬起,像是眼睛也会笑一般,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看得大李整个人身子滚烫,欲望在心头难耐。
他告诉自己,能在夜里碰上苏子汐,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想着想着,竟鬼使神差地走近苏子汐,一把抓住他的手,拉至头顶,把他整个人压在身上。
苏子汐自成名之后,接的客人大多都是有权有势之人,也有好些年没碰上这样的粗鲁之人,一时竟呆住了。
大李力气极大,身材又魁梧,压得苏子汐险些喘不过气来。
苏子汐镇定了下来,脸上仍带着几分笑,似是打趣道,
“李大哥,你这样我怎么吃馒头啊,这可饿得慌呢。”
大李此时早被欲望冲破了头脑,他奋力地亲吻着苏子汐那白皙光华的脸,口中喘着粗气。
那亲吻没有丝毫的温柔,只是粗鲁地啃啄和占有,大李粗糙的胡子蹭地苏子汐的皮肤微微泛红。
苏子汐想挣脱,却实在不够力气去退开那个壮硕的身体。他手中仍紧捏着那馒头,手指已快深陷进去。
他晓得,外头不会有人,更何况,即使有人,谁又会来救他这么个男妓呢。
“李大哥,放我起来,我饿。”
大李的吻一路滑到苏子汐的胸口,他猛地拉开苏子汐的衣襟,白皙的胸口在月色下格外的诱人,苏子汐已经能感觉到,压在他身上的身体,已经膨胀起跨下的欲望。
大李已经早就被情欲冲昏了头,只是凭着兽性去占有眼前这个美妙的身体。
苏子汐听着他喃喃地说着,
“明天,大哥给你买吃的,你要吃什么,大哥都给你买。”
胃已经饿得抽疼着,苏子汐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压在他身上的人已经脱去他亵裤,伸手探进他的后穴。
疼痛也好,羞辱也好,他已经完全没有感觉,只是仍然啃着手里僵硬的馒头。
他大笑着,吞下一口馒头,嘴里说着,
“我要吃醉云楼的鲜肉包子,还有三鲜馆的香菇菜包,哈哈,李大哥,你明儿个可别忘了。”
那个正发泄着欲望的人也不晓得到底有没有听清,只是恍惚地应和着,
“好,好,大哥明天给你买,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苏子汐闻言,心里越发觉得好笑,
当初的清河馆头牌,今日竟沦落到几个包子就能买他的身。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苏子汐笑得越来越大声,荒谬,可笑,讽刺,痛苦。
那么多的感情交杂在一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在笑什么。
下体如撕裂般的疼痛,苏子汐仍捏着手里最后一掰的馒头,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眼睛。
他原以为他会有眼泪,可是,却是什么都没有。
修长的手指覆盖在了他的双眸上,惟有唇角,仍是挂着笑。
除了笑,他已经不晓得,该做什么表情。
苏子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等他醒来时,整个厨房只有他一个人,身子微微一动,下体就如撕裂般疼痛,衣服上的血迹清楚的告诉他,一切都不是梦。
苏子汐一直都是个识时务的人,所以,即使是从前刚到清河馆,他也没有被强上过,没想到如今倒尝到了这滋味。
他挣扎着站起身,找了个木棍硬撑着才能勉强走几步。
屋外,月色霜华,昏暗的光芒映照在他脸上,没有眼泪,没有愁伤,有的,只有那抹自嘲的笑。
他支撑着疼痛的身体,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前走。
夜,很深,
路,很长。
眼前,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自从苏子汐离开后,清河馆最有名的两大红牌就是瑶持和潋君二人,他们两人一人善琴,一人善舞,都是才华洋溢容貌出众的人物。
虽然不及当初苏子汐一人就能撑起整个清河馆,但,在长阳街的后起之秀中,这两人还是最出名的。
这一夜,赵燕君约了锦离在清河馆一聚。
只有他们两人的楼阁上,赵燕君递给锦离一封信函,锦离接过扫了几眼,脸上浮起一抹笑,然后,就把那纸放在蜡烛上烧了个干净。
“怎样,锦离,这次你可怎么感谢我?”
赵燕君笑嘻嘻地邀功道。
锦离微微一笑,反问道,
“这事对燕君你还说,还不是小事一桩,说吧,你要我怎么报答?”
赵燕君佯作苦思的样子,半天才眯缝着眸子笑道,
“这次就先记着,下次一起讨回来。”
商量完了朝事,赵燕君叫来了小童,点了瑶持和潋君的牌子。
小童晓得两人身份,自然不敢怠慢,不多久,瑶持和潋君就到了。
瑶持一身月白袍子,抱琴走来,清秀俊美,气质清冷,姿态优雅。
潋君穿着件正红色凌罗舞衣,妩媚艳丽,步伐轻盈,柳腰柔骨。
两人恭敬地行了礼,瑶持倚窗而坐,奏琴高歌,潋君一甩水袖,随乐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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