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想的主意?忒毒了些吧,过分!
算啦,不想为此动脑筋了,他和三少的事情总归要和言家伯父说道的。仔细整理着平时很少穿的儒衫衣冠的萧泓仔细准备着应邀的行头。
刚才旁听着的萧府二公子惊心低声道:“兄长,您当真要赴约?”
“当然要去。”看着弟弟特地拿来的软甲,一直在赌着言氏不会陷他于不义的萧泓摇着头,虽然他一直在使用着不称手的武器,但同样,江暮也从来没有拔出自己的称手的武器。萧泓想念,在塞北疆场驰骋厮杀,江暮所使用的绝不可能是佩剑,应该所用同样的是“枪”。既然反正都是打不过,穿上软甲反而更显得没底气,不穿也罢。
“不需担心,要是言氏想要于我不利,之前有太多机会,无需等到现在。”萧泓摇摇头,不管如何,是言家伯父主动相邀,他都必须得前往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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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入黄昏,酉戌相交之际,受京中一品诰命萧夫人的邀请,杜府的当家主母的恭人规制轿乘应邀而来。
既然珍娘在名分上已经是江氏言耀晴的姨母,江氏本理应要去拜会杜府亲朋。对杜府而言,相比于是在本府接待造谣的江氏,借以萧府这个夜宴来会面,对沉浮多年的杜府而言,亲疏两相宜。
当某些百姓自发到京中公学前声援被显贵子弟们污蔑了清誉的言三少风风火火传出之际;当闭门多日不见踪影的众家公子们聚集一起“声援”恋慕着言三少的萧将军的之际,今日的京城一如既往热闹非常之际,今晨发生的戒备森严的刑部大狱中毒杀儒生事件则暂时被掩盖过去,这种显而易见挑衅着王权,挑衅着刑部权威的行径没有在民间、在官吏、在士族中引起轩然风议。
在今日。内城中一如既往保持了该有的肃静。唯一闪亮之处是萧府,最近些时日以来,内城中首次的豪门夜宴在无数目光的瞩目中准备着。于此,萧府长公子则从侧门离开,往相隔不远的“言宅”去了。
看着昔日曾经灯火通明的奢华门第,今日在风灯的掩映下显得黯淡的“言宅”,这一场砸了几十件漆器的申诉官司,换得了一处价值不可估算的朱门豪宅,俨然成了最近京中连续不断奇闻之一。
内城中朱门勾栏是构成内城风光无限的风景,只是,这种奢华高贵在这里被咔然而至。重新粉刷一新呈显木色的门户成了今日穿梭来往于内城中行人最瞩目的风景,门口原本的镇宅石狮,也在昨夜扬州言氏入住当时被挪走了,连夜找来了一些工匠,将外墙头上青色琉璃瓦小心取下,现在,赶工的瓦匠们还骑在墙头上换着民宅该用的灰色瓦当,紧闭难开的门扉也谢绝了一切探望。
来去经过此处的人将这边的变化传给想要听的人,看着这种变化,也在一再提醒着,资历远远不足的言耀辉是怎么得到这个宅子的,又是怎么搬进这个宅子的。这些,都是最顶端的那位的意愿。
时辰差不多了,江氏一行出门了;于此同时,言宅的侧门,黑虎将轻身前来的萧泓迎了进来。
穿梭在精巧的亭台楼阁,萧泓被引入离正堂很远的一间别院。好几个江氏随侍守着别院花墙之外,见着萧泓过来,一并扫过去的目光中满是期盼。哎,实在对亲家老爷一家有点大不敬,他们还是很期盼这门婚事能有所进展的,至少,有这位京中贵公子相衬,世人看待他们少夫人时,也不至于太过猎奇了。
被别人聚集,并没有妨碍萧泓的心情,对将要和言家伯父斗智,得需要极大的谨慎心才行。
远离正堂的别院清幽安祥,四季长青的常青藤缠绕着厢房边沿,廊下,几株秋枫的脉络渐现绯红。
点着烛火的别院正厢房前立着一人,素衣轻盈,正是言家三少言耀辉,身边并没有侍婢跟从。
第八十一章
拾阶而上,进得这栋别院厢房。抬眼看去,墙上挑飞的绢画,旁悬挂着的素琴,尽显雅致,想必这里曾是一位温婉却不得疼爱的女子居住地。此时此刻,曾经的红颜已然不知流落何方。
也是,豪门烈焰起,火之大,灼者无烟,灰烬哪可能余?
收回目光,萧泓确定整个幽静的厢房只有他和言家三少。没有其他眼目,流于表面的礼数也就此省略了去。
言耀辉请萧泓旁坐。
没有长辈在场,即空悬上座,意思是不分主次,耀辉是要和他商量什么事宜么?
月前烛下,独处一室,面对耀辉,萧泓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当言家在贵胄遍地,世俗满城的上京中为遮掩无妄缠身的凤求凤的流言忙碌之际,而横生着一派巍然正气的他却坐看时势倾轧,静待其成,坐享渔翁之利,多少有些儿觉得对一直挖空心思奔波忙碌的言家人不住。
“今天,刑部和郊外公学前的事,您听说了吧。”找着话题,萧泓寒暄着。
“都听说了,也听说了众位公子们终于忍受不了,开始联合起来了。”将旁案上准备好的茶水斟倒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言耀辉微微笑。
看了看无所谓的三少,萧泓道:“喧哗起这事,对你我而言并非坏事。非^凡&txt”
“那是自然,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做人,其实无聊到有趣呢。”理所当然的言耀辉道:“萧公子,今日以家父相邀为名,请您过来是想和您预定一下婚事的流程。”
“……”端着茶杯盘算着言家伯父何时会出现的萧泓听得怔着了。
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被冲击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放下茶水,以一位士族公子该有的风度,萧泓正色确认着,“您在说--‘定下婚事?’”
言家耀辉当下纠正道:“是定下婚事的流程。”
“此事理应由得萧家、言家的长辈出面做主才对,不过,家父已经恼极,怕是见着您,不知道会不会生出其他的想法,反而言之,萧府高堂也未必有心思肯为此上心。”回视着盯着他发呆的萧泓,言家耀辉继续道:“反正你我之事早已违背了伦常,趁着现有的大好局面,我们自行商议,就此定下吧。”
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烛下的耀辉。确定下认真着的耀辉绝无开玩笑的意思后,萧泓坦言,道:“现在还没有到这么急的时候。为何这样着急?”
“依照言家对市井流言的拙见,‘一人传虚,百人能实。’今日喧哗,三日后定到达沸点,那时,大局也就定下了。如此一来,离婚期也就不远才对,言家不想在婚事的安排上任由萧府摆布。”瞄着装模作样的萧泓,这个混蛋,看上去面相忠厚,居然借着言家的漏洞浑水摸鱼,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真可恶。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言家三少对话,三少话中显有凌厉和斜视过来的目光让萧泓识趣得转移开话题,道:“对了,今日之事,我很抱歉……”
“不用。”当即回绝的言耀辉微微而笑,“今日之事,是我们言家期盼已久的大好消息,庆祝还来不及,哪里敢用得着萧公子的致歉?”
此话是反话吧,萧泓小心了,虽然三少是言家最和善的一位,但和善的人一旦恼了起来,远比不和善的人要有魄力。
摆下笔墨的言耀辉取出宣纸备用,抬目看了一眼一付谨慎之色的萧泓,道:“自萧公子惹出这些无端的是非开始,言家所担忧的只有士林们堆积起来的理法。现在集士族子弟和士林之名的众家公子们肯应声而出,愿意以打诨之意抵消以往言家对各位大人们所犯下的大不敬,耀辉真是谢谢了。”
“你看出来了。”听了这话,萧泓叹息一声,一直都在时局中的言氏果然看得清明。
今日,京中公子们连成一气,在外人眼中看来,似乎是在向言家栽赃,若当真如此去看,那就太短视了。他们如此作为,意义重重。一来是在附和已然明明显显的圣意;二来以此相抵言氏曾和众位大人们所结的小怨;三来也借此声浪为朝廷转移开刑部大狱发生的毒杀士林儒生的骇人听闻的大逆事件,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的考量,这些已然不再重要了,无论是心有灵犀还是懵懂,基本上都怀着法不责众的算盘,心照不宣的同一个方向,同一个点,全部参与进朝局这盘大局之中来。
“自然看得出。言氏能在京中平白攒下偌大的清誉,缘不过是有人愿意帮衬,愿意借势于言氏而已。依仗微才而玩世,早晚得被射影之箭射穿。这个道理,言家子弟记得都很牢。”言耀辉道:“萧公子的话问完了吗?可以开始了吧。”
“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三少能给与回答。”直观不可糊弄的言家三少,再看看面前的笔墨纸砚,把握不准的萧泓小心询问,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主意?”
“改变什么主意?”专心研磨起墨汁的言家耀辉顺口回了一句。
“改变坚持要和我坚壁开关系的主意。”这一点萧泓一要弄清楚,这样他也好确切知道言家的意思。
瞅着萧泓一眼,言耀辉道,“你曾经对我说过,你远不足以让王上为你开无故之端,现在改变这个说法和想法了吗?”
“不改。”萧泓回应声中有些了悟。
“那不就是了么。”言耀辉哼了一声。他和萧泓之事本就不是‘无故之端’。这个“无故之端”,王上为江暮和言家小六开下了。
昨日,江暮的一席话,让言家父子茅塞顿开,也总算解开了为何言氏能在京中处处遇“贵人相助”,举步维艰。这个原因居然在于受王上之命,坚守在北方和数百年经营的士族门阀抗衡,在塞外前沿掌控民生,将塞外部落动向传报于朝廷的江氏身上。难怪江夫人对亲家毫不隐瞒她对朝廷旨意的不屑,要不是觉得江氏着实太不容易,言茂真想举起椅子狠砸江暮一顿。非^凡^
当然,最终下定这个决定的,还是按照受外祖父之托,特地前来的珍娘所安排好驿使在今日直至午后,以外祖父病危之名的家书毫无送至的前兆,着铭文专程去讨要,邮驿居然一口否认曾有过这封家书的存在。
将这些事情全部综合在一起思虑之后,言家父子也就清楚该如何去做了。
既然不会再有所周旋突破的可能,那么需得当机立断,为自身谋求最大的利益平衡为重。
第八十二章
“耀辉,倘若您认为我是因为洞悉了王上对江暮另眼相看,才以恋慕之名纠缠于你,以此获得几十年后才有可能得手的莫须有前程,萧泓决不能接受您对我真情的曲解,更不能接受您对我品行的质疑。”正视言家耀辉,萧泓肃然,三少太冤枉他了,对朝廷而言,江氏的存在是双刃剑,若不是为了想与耀辉促成百年之好,哪个愿意和江氏搭着关系。
“为一己之私情恋慕于三少这样好男儿,我此生愧对了您清誉,肆以忠以敬相待,明月可鉴。若是非得舍去本心,萧泓自愧枉为这一世做人。”言到此,萧泓觉得委屈,“您可以无视于我,也可以怨怼于我,但绝对不可以将我爱慕之本心如此曲解!”
听了这话,言家耀辉板下了脸,这些话说得也太暧昧了!何况,他何时说萧泓是为了前程“恋慕”于自身了,要是能将这个可能性成立,言家只需将其定位在仇家上,无需存有慈悲,予以扳倒就是,又何至于有现今这些麻烦。
看着烛火下神色沉静的言家三少,陈词之后旁坐一侧的萧泓有些儿谨慎。沉下脸色的耀辉绝不比竖起指尖的言家小六亲近和善,看来昨天对出言戏谑江暮是错误的,反噬其身的前兆已然升起。
不对啊,短暂的停顿之后,言家小三抬目盯向一脸委屈之色的萧泓,有点来火了。人世间,阴阳合德为天道之轮,男子间婚配为伦理难容,明知道前途艰难,还一再纠缠着他不放,不知惭愧自省,居然还拽起来了!萧泓当真以为他还会被蒙骗的么。
昨日在偶听江暮一席之谈,言家父子对大局顿有醍醐灌顶之感。也清楚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下定决心置萧泓于不覆;二是借用这次稍纵即逝的难得机遇,和萧府达成一致婚约,共同借机将满京暂时开不得口的士林贵胄们全部拖进来,打消掉未来存在的群起指责和弹劾。
当然,虽对提出打断萧泓一条腿的小六做了训诫,暗下,心存不甘的言茂还是认同了幺子的想法。在“存善”和“歹意”的心绪摇摆中,为了说服自己的良心,决定仔细梳理了一遍所搜集得来的萧泓的成长史,只要从中找出一款可以打断萧泓腿的罪行,言家家主也是可以狠一把的。
将所寻找出的资料整理显示,萧泓虽生在贵胄之门,自幼拜学名家,志向在守卫疆土的他自幼即为京中贵少中异类,少年起即得王室器重。至于萧泓挂在嘴边让人心生敬重的卫国戍边的志向,据查,也并非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得刻意栽培,萧泓常有策对上呈,前年岭南官风不正,致使本就艰苦的岭南百姓暴乱,也数度请往岭南辅以地方吏治民生,虽得嘉许,却未得放行。在萧泓而言,除了没有实绩之外,再无其他可以挑剔之处,这就是为什么萧泓害了相思一事传出,会在京中引起震荡般的躁动原因所在了。
对所知的萧泓前半生梳理之后,于是,总结得出萧泓唯一的“污点”就是为了男子而害了“相思”这件事上。
“将一位性情稳重,前程无量的名门公子折腾成‘相思缠身,意举癫狂’,是言家小三的不对。”这就是京中大人们真实的内心独白。
对这种最终的结论,言家父子皆颜色难定。
本就为此愤愤不平,现在,萧泓居然还想将自己个儿揽上身的麻烦转嫁为是言家的错,吸了一口气,言家耀辉暂且忍下这口气,这次邀抄着现局后动的萧泓过来,不过相争,若是萧泓识趣,相互都好说,要是萧泓还企图以静制动,坐享其成,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回视着萧泓,言家耀辉道:“萧公子,似乎您误会了什么。”
误会?
“请您直言。”面对色泽温婉的三少,萧泓沉静回应。
“是我说话太重视礼数,没能将真实意思传达,是我疏读经纶了。”将准备好的宣纸推在萧泓面前案上,姿态谦逊优雅的言家耀辉道:“致信中,说请您过来商议事宜,仅仅只是客套话,剥开多余的客套,意思就是:我不是请您过来商量事情,而是要求您按照我的意思,写下我所想要的墨宝。”
看看眼面前的笔墨纸砚,再看看烛下沉着脸色的言家耀辉,不清楚言家想要他什么墨宝的萧泓很清楚,再怎么想也绝不可能会是好事。
“让三少对我品性有如此曲解,萧泓深以为憾,回去当自省其身,请容萧某暂且告辞。”危机十足的萧泓起身施礼,踏步往外去。
端着茶杯,言家耀辉瞅着夺步而逃的萧泓,这个家伙察觉得不妙就想溜?把他言家的帖子当成什么了。
未迈出门槛,萧泓自己停住了脚步。
借着月色,半圆的院门半蹦着窜进来个举着一炷香的少年郎,闪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瞅着厢房外站住了的萧泓,上翘着嘴角笑得欢噗欢噗,撒腿跑了过来。
看着将双寰改成马尾的铭文从身边穿行而过,萧泓陡生出寒意,这小子怎么在这?真的不妙了。
“三少,老爷亲自点好了一炷香着我送过来,老爷嘱咐我跟您说,为免得萧公子耍滑打诨,只需给他一炷香的时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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