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父子)作者:伊如淡雪(完结)- 第39部分

　　　　我面如冰霜，站在马车前，大有谁要敢动，我就跟谁拼命的架势。

　　　　马上的人迅速的下马，单膝跪在我的面前。“末将参森，奉皇命前来给大人送一样东西。”说着，连同丹青和一面金牌放到我的面前。

　　　　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我承认，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丹青我就收下了，但是金牌，就算了，反正以后也是老百姓了，拿着这个东西不好处理。”

　　　　见我不收这东西，叫参森的人额头直冒汗，“大人，您就收下吧，不然末将没法交代啊”说着，眼角还往不远的地方飘~

　　　　我顺着他的斜瞟的方向看过去。

　　　　回暖的风擦过眼角，我抬起手，理了理吹乱的鬓发，突然发笑了。

　　　　那抹依旧雪白的身影，在朝霞落下的地方，静静的看着我。我们就这样分别吧，不再见了，这次是真的。

　　　　朝，你会给这个古旧的今国带来朝阳吧，就像你的名字一样。

　　　　“您还是收下吧。”参森再次将金牌放到我的手边。我收回目光，终于伸手拿起这那一面其实也许用不着的东西。

　　　　“等一下，我也送你们主人一样东西吧。”我拿出那一面墨绿的玉诀。也许我都快忘了，这面玉诀的存在。“告诉他，去找摩奴族的努西，我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谁都不知道，这面墨绿的玉诀中隐藏的秘密，这是风源的秘密，若是有了他，跟青国的战争也许会容易一些，这已然是后话了。既然是秘密，就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就算了，我就不瞎参和了。

　　　　再次登上马车，我没有再掀开帘子，但是那种被深深注视的感觉，却伴随了一路。

　　　　毕竟我们一场情事，没有以生死句读，已是幸运。我会永远的记得，朝是我爱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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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炊烟飘了老高，歪歪斜斜作鸟兽散了。农家的饭香穿过原野，飘到了我的马车里。

　　　　“父皇，我知道你是累着了，所以我现在允许你睡，要是哪一天你不想睡了，就起来，好不好，惜辰一直在等你。”就像你等了我十六年一样。

　　　　冬天就要过去，樱桃树上都有了很多的花骨朵儿，杂草中也出现了绿色的草头。生命就是这样一季一季的轮回。

　　　　兴义村和我走的时候也没怎么变，无非哪家的屋脊多添了一些瓦或者修了个院坝而已。

　　　　豪华的马车到了李婆婆家的时候，老两口已经回来了。见着是我，当时愣在门口，直到我跳下车拉着李婆婆的手时，他才缓过神来。

　　　　“你，是惜辰？”那语调，怎么完全不信的样子。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啊。我坚定的点点头。

　　　　李婆婆不禁泪眼盈眶的。“可回来了，我今早还和老头子说，昨儿个梦见你回来了，他还不信。饿了吧？”说着关切的看着我，“老头子，赶快去去准备点吃的~~“

　　　　安顿好父皇。这天晚上，村里很多人都来了。知道我回来，来得最多的就是孩子们。

　　　　“惜辰哥哥，抱抱~~”小洛洛扑到我的怀里，热情的蹭了蹭。

　　　　“小洛洛，这段时间乖不乖啊？”我捏着他的红脸蛋，笑盈盈的说。

　　　　“有啊，有啊，我乖乖的照顾小马驹，让他长得健健康康的。”说道这里，又伤心下来，“你都不知道，你走了几个月之后，有个人带走了小马驹的妈妈，我打不过他，所以，小马好可怜。”

　　　　看着洛洛伤心的样子，我想起了黑骏马和枣红马。“现在小红和小黑在一起了，他们很幸福。所以洛洛不要哭了好吗？”

　　　　“真的吗？”洛洛确认道。

　　　　昂扬的马嘶传到耳朵里面，我突然觉得，其实小黑和小红真的没有走远，他们守护着自己的孩子。也许什么时候出去，可以看到夕阳下的奔跑的骏马。

　　　　“嗯，真的。”

　　　　“小马是我的了吗？”

　　　　“对，你这个贪心的孩子。”洛洛破啼为笑，在场的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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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今天我去佛光寺为你祈福，那个小沙弥还是那么骄傲。我去祖祠，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我理了理他的鬓角，“就是那个害我们很惨的那个今雪衣啊，残了，本来想好好羞辱他一番，结果他说自己的法号叫百悔。但是，”我迟疑了一下“好像戒空皇叔不在了，你说，他会到所谓的极乐世界去吗？”

　　　　我在兴义村的后山坡上开辟了一个小苑子，老住在李老家也不好。修房子那天，全村的人都来帮忙了。

　　　　现在我办了个小小的书院，当起了一个半吊子的夫子，教孩子句读还有画画。时不时也帮人治病，现在十里八村有个什么小毛病，就来找我，送一些牲畜还有食物。

　　　　朝送给我的画，我挂在了自己的书房。

　　　　白色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而本应题字的地方，空无一字。看着这幅画，我承认，朝的画工其实比我好，我画画本来也是朝教的，但是我一点也不妒忌。沉吟片刻，挥毫而就，于是上面出现了一行飞扬的小楷。

　　　　——愿天上人间，朝云暮雨长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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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三十一节（完结）作者：伊如淡雪　　　　　　　“父皇，今天苏城青来看我们了，他问，为什么总是晚了一步？这个问题真是难回答，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对他说，因为总有人早了一步遇上，所以就有人晚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在院子里中了很多的树，樱花树，桃花树，还有苹果树，现在已经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了。我每天给他们浇水，就像认真照顾父皇一样。认真给父皇擦洗，换衣服，顺便做一点小孩子不宜的事情。

　　　　认真生活的感觉真的很好，有了个盼头，有了个希望，于是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当然只要父皇醒来。

　　　　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会醒来，曾经有人问过这个问题，我只是笑着摇摇头，因为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深信，他会醒来。

　　　　也有人问，他是我的什么人，我说，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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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前两天，今国和青国大战了一场，好像胜了。你说，战争是不是要停止了？”

　　　　平凡人有平凡人的活法，当我不再是皇子，战争这件事就有点遥远了。但是常常听李老两口唠叨战争的事情，也就随便关注了一下。想到战争停止，太平盛世多好。

　　　　良逸风还常常托人给我送信，说黑石城的事情，还有和李云栖的事情，零零碎碎的。

　　　　岚清远不知所终过后，李云栖伤感了很久，现在估计在我师傅的攻势之下，就要失防。

　　　　我呵呵一笑，出去浇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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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洛长玥带着长歌去江南了，听说那里的风景很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你赶快醒来，我们一起去。”

　　　　那段回忆的往事，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挥之不去。当曾经的昨非在龙沉湖上等了半个月，终于忍不住出去找他的哥哥的时候，却发现太子殿下大婚，普天同庆。

　　　　现在那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哦到现在都还能想起来。

　　　　至于后来的追与逃，还有我赌气的以父皇的名义娶回去了慕容柒月，皇叔的叛变，今雪衣的仇恨，以及昨非的自杀。都成为这场轮回的一部分。

　　　　这看似无常的世事，背后的深意，谁又能知道。

　　　　我死过一次，才发现，命运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死亡，有时候也是一种慈悲。

　　　　所以我祈求上苍，如果你真的慈悲的话，请把你的奇迹送到我面前，我不贪心，只要一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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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光阴荏苒，桃花又开了一季。粉色的花瓣，灼灼妖艳。

　　　　“夫子，夫子，里面那个人躺了一年了，还不起床，他在赖床吗？”一个新来的小孩子眨巴着水亮的眼睛，天真的问。

　　　　我拉着他的手，牵着他走到桃花树下的石凳边坐下。“不是的，因为以前夫子老爱赖床，所以他生气了，决定懒床给我看。”

　　　　孩子嘟着嘴，思索了片刻。“那我去帮夫子教训他，夫子说过，不能因为别人犯了错，就允许自己也犯错，所以，他不起床是不对的。”

　　　　我一听，乐了。

　　　　当等待成了唯一的奢望，我只能日复一日的亲吻着父皇的眉眼和身体。可是，那具好像永远无法回应的身体，让我越来越不知所措。焦躁笼罩着我。

　　　　毒仙走的时候扔过来的那个小瓶子里面，并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药，而是让人在无法进食的情况下，维持身体最基本的机能，不会死去。

　　　　但是，这也是有限度的，最多只能维持一年半。现在一年已经过了，拖得越久，让人越是不安。父皇在这一年中消瘦了不少，作为医者，我知道这是必然。我想尽了任何一切的办法想要唤醒父皇，可是这是徒劳。

　　　　良逸风离开的时候很严肃的对我说，他若是战胜了那些蛊化的剧毒，就会醒来，若是没有，就算那两个老不死的再厉害，也拖不了两年，我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夫子，那个人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孩子惊讶的说。

　　　　我一听，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急忙的跑过去查看，把了把脉，可是脉象依旧微弱。我拿起父皇苍白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一下。没有其他的动静了。

　　　　这种急剧的希望和失望交替，让我站起来的时候有些头晕。扶着柱头好久，才缓过神来。

　　　　小孩子看见我的样子，也吓着了。忙不迭的道歉，“夫子，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一下的。”

　　　　“没事的，夫子很高兴。”我勉强的一笑，强忍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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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红的喜字，贴在墙上窗上。红烛映照，罗帐昏红。就连父皇身上的衣服也红的耀眼。我想，红是一种生命的象征。

　　　　为了这场隐秘的，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婚礼，我早在十天前就放了那些孩子们的假。一心置办这些东西。

　　　　窗花是我拿着剪刀一刀一刀的剪的。喜酒是我去年采集的桃花酿的，打开盖子芳香四溢。甚至，那些小吃，都无一不是我包办的。

　　　　“你这个不称职的男人，就只有我做这些事情，你连帮忙起来完成都不行吗？”当我意识到，我坚信的东西也许就要破灭的时候，我想总得做些什么。

　　　　父皇若是真的不醒来，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我左右不了命运，但至少这一刻我还是能做我想做的事情。

　　　　曾经的祭坛之上，有人对我许下承诺。我亦如此许诺。两生两世之后，也许你生生世世。上一世，我们抱着对方出生，这一辈子，我成为你的孩子，那么，在无限多的轮回中，我们又将以何种形态存在呢？

　　　　那场不算婚礼的婚礼，我总是有遗憾，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并不完整。如今，我要补回来。

　　　　一拜天地。

　　　　我双膝跪下，虔诚的一拜。希望这皓皓苍旻，懂得我们的爱。

　　　　二拜高堂。

　　　　父皇，你是我血缘上的父亲。你肯定会同意我们的婚事，是不是？

　　　　夫妻对拜。

　　　　我们都是男的，夫妻对拜就免了吧。

　　　　认真的端详着父皇的面容，丝毫都要刻在心上。

　　　　“现在，我们是真的成婚了，父皇，所以，我们再也不会离开彼此。”

　　　　我深深的吻上父皇有些干涩的嘴唇。撬开牙关，深入到了里面。温软的舌头不停的搅动，好像要带动它动起来。

　　　　一吻罢，我看着父皇，想他在下一秒就睁开眼睛。但是随后，我嬉笑起来。

　　　　“父皇，你知道吗？今天出去买红烛的时候，碰到一个古怪的女子，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合衣躺在父皇的身边，“她说，在一个遥远的国度，有一个公主在十七岁的时候被纺锤扎到了手。纺锤上，有一个坏女人的诅咒。公主于是沉睡了，只等有一个王子来把她唤醒。”

　　　　父皇，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一个很无聊的故事？我仔细的看着父皇的每一丝表情，尽管其实没有。

　　　　“一百年之后，有个遥远国度的王子终于来到了公主沉睡的城堡，斩断了玫瑰的荆棘。公主很美，王子一见，便爱上了她。于是低下头，深情一吻。你猜怎么着？那个沉睡了一百年的公主真的醒了……故事的结尾，公主和王子过着幸福的生活。”

　　　　我紧紧的握住父皇的手。“你听听，这个故事也不知道那个古怪的女子怎么想出来的。”我沉默了很久，终于笑不出来。“我的家里，就有一个沉睡了很久的睡美人，可是，就算我带着爱意吻他，他也狠心的没有醒。你说，我该怎么办？父皇，我该怎么办？”

　　　　我以为我足够的坚强了，但是现在还是忍不住流泪。

　　　　谁都期待幸福，可是幸福难道真的这样遥不可及？明明触手可及，却远得无法琢磨。

　　　　我渐渐的闭上疲劳的双眼。

　　　　绯红的花瓣，纷纷舍弃枝头，变成了一场盛大的祭祀。飞到天空，飞到水中，飞到窗帘的缝隙。不停的变幻形状，还发出柔和的光亮。

　　　　不知从哪里传来，细小而远古的吟唱，由远及近。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家……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世……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声音终于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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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辰哥哥，我告诉你一个奇怪的事情。”洛洛一边敲门一边喊“今天大早起来，大家发现兴义村所有的桃花都凋零了，可是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啊~~”话还没有说完，我只听得洛洛一声惊呼。“你是……”

　　　　“不要大吵大闹，辰儿还在睡觉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我从迷糊之中，睁开眼睛。看见父皇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正流转着比桃花更加耀眼的黑色光芒。

　　　　我突然很多话都不想说了，于是淡淡的说了了一句“好久不见”

　　　　父皇将我搂到怀里，微笑着说“嗯，好久不见。”

　　　　史书记载，朝和二年三月，今国桃花一夜凋零。或曰，是为吉兆，宜立碑记载。或曰，是为凶兆，预示国家将有灾难。

　　　　但是，后来，除了那年今国没有桃子吃之外，其他一切都没有变。

　　　　但，我知道，一切都变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