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用重药,许白只能全力施展手中银丝。
不久,被刺入清浅身上的银丝竟然全部笔直竖立起来。
烛火下,竟然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金□□泽。
“已经绝迹的金针术……”站在门外的钱师爷低声轻吟。
他没想到在陆镇竟然真的会看到有如神迹的金针秘术,而那卷细如蚕丝的金针会在许白手中。
当年从宫中带走皇子的暗卫,金针术无双,但……他只学了半卷。
而许白却以气渡针,生生逼出快要侵入肺腑的剧毒。
许白,到底是何人。
此时的钱满贯虽然疑惑,但弄清真相不急一时。
半盏茶之后,清浅总算没有大碍,至于腹中的孩子,倒也没受影响。
许白总算松了口气,坐在清浅身边深深吸了口气。
手指轻轻替清浅穿好衣服,但最后,目光却停留在清浅平坦的小腹。
孩子……
许白没有即将做父亲的狂喜。
这个孩子本就在计划之外。
况且,就连清浅也是个孩子。
或许是感觉到了许白心事,清浅微微张开了眼睛。
“喝口水,别急着起来。”许白将桌前的清水小心喂入清浅口中,可不想清浅才咽下去,又是一阵反胃。
“慢点,我扶起。”许白赶紧扶起清浅,让他伏在自己腿上朝着床上吐去。
清浅早上本就随意吃了几口清粥,这会根本只是干呕。
全身无力,体虚更是心虚。
被许白搂在怀中,清浅赶紧解释几句。
“其实,之前不太难受,现在,可能是不太习惯骑马吧。”
边说,边红着眼睛看向许白,生怕对方把自己责怪。
许白无奈的笑笑,怀中少年的确是有些害怕自己。
怕自己生气,怕自己轻疏,怕自己眼中没有他的身影。
用力抱紧清浅,或许不爱,但绝不曾想过放开。
“清浅,你知道吗?”许白并不想隐瞒。
“嗯?”清浅有些不明所以。
“你有了。”许白的手掌,轻抚着清浅小腹。
“什么意思?”清浅只觉有些发痒,手臂紧搂着许白颈脖。
“你怀孩子了,怀了我的孩子。”许白轻声说着,可他分明感觉到怀中的清浅愣住了身体。
“怀……怀孩子?”清浅的脑中只觉塞了一团棉花。
什么叫怀孩子,自己与许白虽然已经成亲,虽然做了不少令人脸红的事,但是……但是为什么可以怀孩子?那自己……
几个月之后,就有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会由自己身体里诞生?
不得不说,清浅有些被吓着,但惊吓过后,却是弥漫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幸福。
与许白成亲之后,诸娘子也说过让自己替许白生个孩子。
她说完之后,却总是叹气。
因为男妻并不似女人,想要生出对方的骨肉那是难上加难,好似海中捞针,枯木逢春。
清浅还小,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许白不急,就算命中无子他能也接受。
可就在两人完全没做准备时,这个有如神迹般的孩子悄然降临。
“我……我……”清浅我了半天,却说不出完整一句话。
许白只是笑笑,将清浅打横抱起。
屋外,站着钱师爷,他一脸紧张,好似担心清浅有事。
许白点了点头,顺手拿出一张写满字的药方。
钱师爷接了过去,放眼一看,倒是一张精巧的良方。
清热解毒,却又药性温良。
“劳烦钱师爷帮我抓这几味药,再为我送回许宅,我先带清浅回去,他现在的情况,不宜留在这。”许白客气说道,抱住清浅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钱满贯盯着药方,点了点头。
而与朱浣信待在一起的宋漪却很不乐意。
看着一脸幸福的清浅,他觉得自己的心整个灰暗起来。
为什么清浅竟然怀孩子了。
他明明是个什么也不懂的西景流民。
而许白如此重情重义,一但他生下这个孩子,许白更不可能让他离开身边。
想到这,宋漪不禁握紧了拳。
一旁的朱浣信却是嘴露笑意。
天宏从来没有一位帝王心存善意,之前的刺杀或许在宋漪心中留下阴影,但自己很快就有主意,能够了了宋漪那点不堪的小小心愿。
不久,许白带走了清浅与宋漪,朱浣信带着白玉也返回朱府。
倒是钱师爷,他坐着自己的那匹花粟马,心中却回想着许白交给自己的药方。
青黛两钱,黄柏半分,凤凰衣为药引,以小蓝挼水调下。
这男人,心疼清浅,却好似,有些不想将这这来之不易的孩子留下。
如果不想要,又为何与清浅去说,以他的医术,可以轻松将孩子拿掉。
☆、第三十三章 保不住
当钱满贯带着抓好的药来到许宅时,许宅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
透过窗棱,他看到许白正站在清浅身边。
清浅的脸色苍白,眼中却透着满满的欣喜。
半靠在床榻,手掌抚在坦的小腹上。
嘴角微微上翘,好似有了不得了的珍宝。
一个孩子,的确可贵。
“钱师爷,劳烦你了。”许白看到钱满贯的身影,立刻走出门去。
当他接过对方手中药包时,钱师爷却轻轻一顿。
“这方子,得小心用。”中年男人头一次展露郑重的神情。
许白看了一眼钱师爷,却没有回应。
药方是自己开的,什么药多少钱,许白心中有数。
“其实清浅毒素已清,服不服药已不重要,让他好生休养,来日生个健康孩子不好吗?”钱师爷紧追而道。
在川临河边,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清浅。
但冥冥中,这孩子总是牵动他的心。
这很奇怪,发生的却又如此自然。
喝了这味药,以清浅刚长成的身体,他腹中的胎儿根本不可能保得住。
许白到底在想什么……
钱满贯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
也不知道钱师爷哪句话触动了许白心弦,看着眼前衣着雅致神情略急的男人,许白突然目光一凛。
“这一点,就不劳钱师爷你挂心,这是我与清浅的事。”许白下了逐客令。
两个男人站在院中,隐约间竟然燃起硝烟。
曾经,钱师爷也有一个孩子,拼尽全力却保不住他的性命。
如今,眼前这位年轻父亲不知为何原因竟然想毁了这条生命。
钱满贯自认所有事都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却只想好好教训许白。
这个不惜福的男人。
“你知道这幅药下去的后果吗?他才刚怀,凤凰衣用了直接滑胎。”钱师爷目光如刀,却沉声说道。
许白脸色暗沉,这是自己与清浅的事,与他何干。
只是一个外人,装作如此关怀,有这工夫,还不如想想如何带走宋漪,至于清浅,许白只能狠心。
“这个孩子,我的确不要……”许白冷冷说道,他的目光很是决然。
而突然之间,钱师爷却没再言语,他看向许白身后,思绪万千。
“许白,你……说什么?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为什么你不想要?他是你的骨肉。”清浅本不想偷听许白和钱师爷的谈话。
但他好奇之下却来了,可听到的足以让自己梦断。
为什么……许白在马场明明那么担心自己,他告诉自己有了孩子,那时,他眼中闪着光,清浅白明,自己的相公,是爱着这个孩子的。
可是现在,许白却这么狠心的说,不要他。
泪水顺着脸颊划落。
清浅只感觉身体发冷,他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好似这样就能保护得了不被父亲期待的孩子。
许白完全没想到清浅会听到自己如此绝情的话。
将钱师爷这祸害请走之后,许白在床上找到缩成一团的清浅。
“清浅。”许白柔声唤道。
“你走开。”清浅头一次冲许白大叫。
“别这样。”一声叹息,许白不求清浅明白,他心中有多少无奈。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没关系,就算你要和宋漪在一起也没关系,就算你要把我丢回西景这也没关系!可是肚子里面的宝宝,他有什么错,为什么不要他?”
清浅的哭腔头一次带着无可比拟的愤怒,眼泪决堤,心更委屈。
“别哭。”许白神色同样悲伤。
他想抱起清浅,却被清浅用力推开。
在那双愤怒与不解的目光注视下,许白还是没回答。
这二十几年来,许白自认不是个好人。
他杀戮过,他背叛过,他躲在暗处操纵过一个又一个满是*的人心。
他有过爱人,而爱人送了他一杯毒酒。
他有过兄弟,而兄弟差点断了他前程。
他没想过有孩子,因为所有人都说他不配拥有这等美好。
在马场,他探过清浅的脉搏。
刚刚孕育的生命,它努力的生长着。
那一刻,许白害怕失去。
失去清浅,失去两人的结晶。
他第一次忘了自己的计划,不惜施展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金针之术。
这不似治疗朱浣信时的暗器羽丝,而是普天之下唯有一份的渡气金针。
只要留有一口气,便可黄泉路留人。
当时,许白的心乱得一塌糊涂,只求清浅没事。
可当清浅真的没事时,他的激动却逐渐冷却。
不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会影响他的计划,而是……
“你不要碰我,既然不要他,为什么要告诉我有了他……你直接把他杀掉不就好了!把你自己的孩子杀掉就好了……”清浅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他不明白,他从来都不明白,许白在做什么,许白想要什么,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许白竟然如此陌生。
清浅很是激动,许白只想离开。
如果清浅知道不要孩子的真正原因,说不定会更加痛苦。
转身,离开,哪怕承担残忍的罪名。
突然间,清浅竟然用力咬上许白的手背。
许白猝不及防,只觉手背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他皱眉忍着疼,就那么静静看着清浅,并没有要抽回的意思。
心下却蓦然一痛。
“清浅,你不要这样。”许白心中一软,另一只手却轻轻摸抚着清浅发丝。
清浅就像一只受伤的幼犬,他在做着最后挣扎。
当血腥味充斥唇齿间,却反而越发的心痛。
最终,还是松了许白手掌,泪水弥漫了清浅眼眶。
一排牙印,点点血迹。
眼中更是不屈神情。
“其实这个孩子就算不要,未来或许还有。”许白依旧试着想劝清浅打消念头。
“不会有了……他要是没有了,我也不想活了,我本就不曾拥有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许白,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清浅哭了,第一次哭得如此悲悸。
他或许不明白为人父母的意义,但他明白,这个孩子,或许才是他的一切。
眼底,那是一抹绝望。
许白的心,已乱作一团。
莫明的,他的眼角也变得酸涩,好似进了沙子,用手抹去,更是难受。
对清浅来说,自己是什么?
是夫君?是依靠?还是希望一生相随的爱人?
那对自己来说,清浅又是什么?
是可有可无的娘子,还是用来暖|床的工具,头一次,许白质问起自己。
“清浅,我也很爱这个孩子,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也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孩子。你知道我替你把脉时,心中有多么狂喜?恨不得将下毒那人撕成碎片,谋划多年的计划也变得不值一提,可当我一路抱着你回来时,却又那么的懊悔。”
许白的声音突然柔软起来,语气间,不再有那么多的疏离。
“爱他为什么不要他?你告诉我!”清浅拼尽全身力气朝许白喊道,好像这样就可以得到答案,一个能让自己死心的答案。
为什么不要他……他用力将清浅抱在怀中。
怀中的少年从挣扎到微微发抖,许白只感觉到自己发烫的胸口。
“替你把脉时,我发现你体内有一处暗疾,这是从娘胎中带来的问题。若是未长成前就怀孕分娩,不是他死就是你死。”许白的话语,有些颤抖。
而怀中的清浅却是突然愣住。
“生下他的代价,是用你的命去换,你觉得我会如此心冷,为了一个孩子,眼睁睁看着你死?”
下颌抵在清浅头顶,许白回想着自己自从遇见清浅后的一幕幕。
那是从未体会过的温馨与依赖。
一路回家,他想过保住孩子,但对清浅,这是何种残忍。
其实,清浅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一时之间,两人相视无语。
☆、第三十四章 生下来
许宅,窗外是沉沉的暮色。
许白难得的独自站在窗前,清风吹来,发丝飞扬。
清浅已经安静下来,被许白温柔的放在铺了柔软织锦的榻上,然后又在许白温暖的怀抱里睡去。
许白看着他的睫毛,很长,面容,恬静。
站在窗前的许白思索着关于自己和清浅的一切。
清浅不大,看上去只是个少年,眉眼娇柔,身体单薄。是自己太过自私,本以为会是他的救世主,实际上却强加于更多的痛楚。
对于清浅,许白并不承认自己付出了爱意。
是怜悯,有怜惜,或许,清浅就是一面镜子,用他无垢的单纯,让许白直视自己不堪的内心。
这样,或许能够不再沉迷往昔。
许白皱眉,叹了口气。
清浅绝望的模样还留存在自己心里,可要保住孩子,却是多么不容易。
这时,清浅醒了。
他睁大了眼睛,却没有出声,只是呆呆的望着许白站在窗前的背影。
手掌抚上了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个小生命,许白在自己身上留下来的痕迹。
可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他……
而自己却一味的责怪许白,认为许白不爱自己的孩子,认为自己与孩子都是令人厌恶的负担。
其实,许白更痛苦。
清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喉咙里好像塞满了棉花一般,那么难受。
自己是怎样没用的一个人呢,就连想为他生一个孩子都不可以……
许白忽然转身,看到了哭泣的清浅。
无声的抽泣,更让人痛苦。
许白心头一软,轻轻地坐在清浅身边,伸出手去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却不发一言。
“对不起。”耳畔传来的是清浅心碎的歉意。
许白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对不起什么呢,傻瓜。”
“都是我不好,什么也不知道,却将错全部推给你,其实,你更难过。”
许白看不到清浅埋在被子里的脸,但不用看也知道,他很自责。
“浅浅。”许白轻声唤道。
手掌穿过被褥,将清浅抱在怀中。
“你还小,其实不用那么早考虑生子的事情,这几年我为你调理身体,等隐疾治愈,自然还有怀孕的机会,可是现在,我不能拿你的命去冒险。”许白轻声说道,他努力想露出一丝笑意。
但其实,他何尝不知,这只是一种安慰。
被抱在怀中的少年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在许白以为他哭到睡着时,清浅突然抬起了头。
脸上少有的露出倔强神情。
“如果……如果我不在乎呢?只是隐疾,或许也不是什么大病,而且生孩子也不是一天两天,是好几个月,到时候,或许你有办法能解决呢!他都已经存在于你我的生命之中了,你就忍心将他就这么干脆的抹消掉?”
“许白……相公,我想生下他,他对我很重要,对你也同样重要,我求你,不要让他死,让他好好活着好不好?”
这是清浅的祈求,祈求许白,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