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声让小桃陪着清浅进门,而后,才露出几分笑意,陪着钱师爷入了厅堂。
“这几日镇上都说陆镇来了位新师爷,处理煤窑的事无比及时,为人公正也不偏帮权势,今日总得一见,也是许白荣幸。”上了茶,许白笑着聊起钱师爷的做法,很是敬佩。
“哪里哪里,鄙人只是尽心尽力,都是小人物出身,知道百姓疾苦。到是许老板你,也是真人不露相,若不是鄙人替县太爷跑腿,定然想不到川临河防汛堤坝竟是你的主意。”
两人互相吹捧,眉角皆是笑意。
这时,宋漪却为许白送上点心。
身上没挂着那枚青玉,乍上看上去,倒也普通。
可钱满贯却是看了宋漪好几眼,手指敲着桌面,突然说了一句。
“你是宋雨来的侄子?”
宋雨来死时场景,深深刻在宋漪心底。
可偏偏钱满贯问起,宋漪不敢问应,只能垂头不语。
“是啊,宋雨来那个浑人,为了养这家伙下煤窑做工,可不想这回还真是有去无回,白白送了性命,宋漪只能留在这,帮我做个小管事了。”
许白接替着回答,不偏不倚,不真不假。
“我这几日都在处理煤窑一事,出事的家家户户都在煤矿哭祭,不过我听手下说起,宋雨来没能的到尸体?”
钱师爷继续高声问道,看似闲聊,却生生让宋漪惊了一身冷汗。
“还尸体,都被压碎了,昨日我去矿上认了尸,寻了个坟也算是入土为安吧,倒是苦了宋漪,身边也没个亲人,只能跟着我。”
许白继续说道,一脸唏嘘。
钱师爷却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只是聊会天,没事找事。
再随便聊了些家常,钱满贯便要离开。
许白将人送到门口,外面果然有边军来接。
钱师爷意外的受边军尊敬,那黄大狗更是亲自来迎。
“钱师爷,你看我们是不是要先去煤窑那边了?”
“许老板,那我们日后再见吧,今儿真是与你相谈甚欢,明天,就明天,我在春风楼订上一桌酒席,将认识的人都带上,还有记得带家眷,我们热闹热闹。”
钱师爷临行前更是热情万分,不等许白拒绝便定了时间。
看着钱满贯离开的身影,许白却神色晦暗。
这男人高调上门,不是人傻胆大,就是有恃无恐。
新上任的师爷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只不过他的目标,不外于宋漪。
有了目标,就不怕他耍花招。
一切明日再做分晓。
☆、第二十九章 不舒服
许白回了内宅,而宋漪却是内心复杂。
一怕钱师爷也是另有目的,二怕越来越多的人会上门试探。
许白略为安抚了宋漪几句,却转身进了里间。
只见清浅坐在床前,神情甚是忧心。
本不想多说什么,却临心起了心思,许白故意冷着脸,更是让清浅一阵心惊。
“你今日倒是悠闲,不经我同意,使带着丫鬟四处游荡。”
许白的声音有些凛冽,清浅抬着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我没想到会遇上钱师爷。”清浅小声解释,不敢看许白脸色。
“一路上你与他说了什么?而且你知道他来给我带了多少麻烦?而且事关宋漪之事,你一定要少说多看。”许白继续说道,故意将事情说得严重,只想看看清浅有何反应。
或者说,许白想看看,若是清浅真被卷入此事,遇上有心人打探,他到底知道多少。
但清浅听了这话,心中更加委屈。
宋漪,又是宋漪。
许白离开自己、训斥自己每次都是因为宋漪。
他低着头,不看许白,轻声回答,却满是失落。
“他没问宋漪的事,只是……只是一直在问我。”清浅实话实说,可这话,却意外的让许白皱了眉头。
“怎么会?”许白沉声问道。
清浅只觉许白不信自己的话,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解释,不知不觉竟红了眼眶。
而许白却完全没有安抚的心思,因为对于钱满贯这个人,他真的一无所知。
对方是何方神圣,为何又盯上清浅,是有意,还是无心?
许白不做无准备之事,但这一回,的确有人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不过对方已经出招,自己有来无往非君子。
明日宴请,不如将池水搅浑。
既然都想带走宋漪,不如约上赵允熏与朱浣信,他们,比自己来得更急。
借力打力,便是无往不利。
想到这,许白突然目光一凛。
来不及理会清浅,换上得体的衣服,许白便带着宋漪便离开。
就像一场闹剧,清场之后,更是无比冷清。
许宅很快又只剩清浅一个人,本以为许白会责怪自己。
没想到,如今的许白却骂都懒得开口。
说不在意,那是骗自己。
可是,清浅连骗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懒懒的躺上床上,想着许白更觉得心伤。
可突然之间,清浅意外想起在川临河边见到的钱满贯。
虽然他多话到令人有些讨厌,但总觉熟悉的外形,以及那与自己有些许相像的发色,让清浅久久无法忘怀。
这个人自己曾经见过?如果见过对方如何不认得自己,特别是那抹透着淡淡浅灰的发色。
钱师爷也是西景国人?但又不是特别像……
人若无聊时,总会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他和衣卧在床上睡着了。
梦里,一树桃花,许白在树下。
……
次日一早,许白小心起身。
身边的清浅睡得正熟。
昨夜带着宋漪从朱府回来,许白总算有时间好好安抚清浅,可不想,清浅竟然从午后一直在睡。
问过丫鬟,也知道清浅心情一直不好。
不爱吃饭,有些畏寒。
等宋漪之事了结,许白倒是愿意带着清浅出门走走。
这样他便不用整日担心,宋漪会抢了他的幸福。
穿上长袍,许白轻声叮嘱丫鬟备些清粥,可就是许白准备走出里间时,清浅却幽然转醒。
“唔……许白。”清浅一声呢喃,脸颊埋在枕间。
“你醒了?饿不饿?要不然起来,我陪你去市集随便走走?”
许白重新坐回床边,手掌扶向清浅腰间。
或许是觉得痒,清浅微微有些扭动,像只慵懒的猫咪。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嗯?许白,你回来了?”清浅有些欣喜,但明显没弄清楚时间。
“知道你睡了多久?”许白有些想笑,手指却指向窗外。
窗外晨曦温暖,花香沁人心脾,更别提那一声声鸟语,让人不经沉迷。
清浅瞬间脸红,看来是自己睡得太久,就连许白昨天回来,都没发觉。
更衣,洗漱,清浅来到厅堂时,桌上已经放了早点。
左右看看,宋漪不在,而许白却是从厨房为自己端上了清粥一碗。
几叠咸菜,一勺葱花,清浅虽然没有胃口,还是张嘴去吃。
满口米粥,淡而无味,想要吞下去时,清浅突然感觉一阵反胃。
“不舒服?”许白轻声问道,刚想抓住清浅的手,把把脉,清浅却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这才好受些。
“大概是昨天受凉,不太舒服。”清浅柔声说道,脸色却不太好。
的确,昨夜许白回来时,清浅将身子露在被褥之外。
更深露重,受了凉很是应该。
“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脉,待会照方抓药,很快就会痊愈。”许白轻松说道,这都是小问题,服了药,发了汗,便会没事。
可还没等清浅伸手,一身骑装打扮的宋漪突然进门。
他的笑容很是明媚,与以往全然不同。
就像洗净尘埃,明珠灿烂。
“许先生,与朱公子约定的时间到了,我们走吧。”高扬的声调,透着不可一世的荣耀。
就在昨天,就连朱浣信也承认了宋漪身份。
坦诚一切,说是愿送宋漪回宫,但宋漪在许白授意下,却似是而非的钓着朱家胃口。
只是一个皇商,宋漪也不认为朱浣信有这种能量。
但身份的改变,却让宋漪心态不同。
此时找起许白来,更是自然。
许白看了眼宋漪,满脸笑意。
这才是自己想看到的未来皇储,若是连宋漪自己都不信,怎么能让别人相信?
收了准备把脉的手,许白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却不想衣袖下的手掌被清浅轻轻抓住。
“你要去哪?”强压住想吐的*,清浅心中满满都是危机感。
“与朱浣信约好,去郊外骑马,你也想去?”许白只是顺口一问,本就没想带清浅前去,一是担心引起宋漪不快,二是烦忧清浅难堪。
许白明白,宋漪此时想的不是继承天宏,如果如何取代清浅。
另外,朱家与刺鸟今日肯定会同时出现,以及那位不知来路的钱师爷,清浅若是去,若是有冲突,担心误伤。
不想让清浅参与,是许白另一种保护。
“嗯,想去。”
清浅的回应,更是决然。
就算许白认为自己不乖,但今日清浅却格外不想被许白排除在他的生活之外。
☆、第三十章 忆曾经
坐在马车上,许白看着眼前两个少年。
清浅换了骑装,看上去少了一分娇弱,多了一丝俊逸,只可惜小脸刷白,看样子很不习惯。
而宋漪却兴致高昂,他总与许白说着所见所想,对未来,他更加向往。
马车不紧不慢,等到了郊外马场,也才己时未过。
下人在树荫下停了马车,侍从连忙过来帮忙,宋漪很有精神,独自跳下马车,脸上全是笑意,但是清浅略显单薄,靠在许白胸膛,慢慢缓过神来。
“在马车上休息好不好?待事情了结,我便带你回家。”见宋漪离得远了,许白这才轻声说道。
只是有些话不能解释,却让清浅更加觉得自己多余。
“不要,我想一同去。”清浅难得任性,抓住许白的手便不肯放。
许白目光一凛,神色很是严肃。
清浅害怕许白发怒,却头一次没有退缩。
不知什么给了他勇气,清浅就是感觉心中有一团火,憋着难受。
最终,竟然是许白松口。
“可以,但是你必需跟着我,寸步不离,还有,身体还是不舒服?”许白郑重说道。
今日总觉得有大事发生,这种不祥预感令许白也大为头疼。
若不是清浅执意要去,他肯定不会将他带上。
还没等许白说完,清浅连忙点头,脸上露出难得笑意。
“我没事了。”就算依旧困倦想吐,但只要能跟着许白,又有什么不能忍。
此时,朱浣信与赵允熏也联袂出席,伴在身侧的,竟然还有多话的钱师爷。
“赵老板,你总算来了。”朱浣信笑着说道,历经昨夜的商讨,朱浣信自认带走宋漪的胜算不小,而且许白的所做所言,倒是没自己想像中的难缠。
“是啊是啊,你们两人也是不厚道,独自喝个小酒,也不喊上老朋友。”赵允熏同样笑道,细长的眼眸像只狡猾狐狸。
朱浣信不点破,他也不说错,但对方抢了先机,自己也不能就此放弃。
只要宋漪一天没走,赵允熏也不算输。
但让两人都觉得吃惊的,是那恼人的钱师爷。
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毫不避讳的就这样冲入陆镇。
朱家没查出对方身份,赵允熏更是缺乏证据,只是发觉钱满贯来自京城……
京城,错综复杂,但好在钱师爷从不暗中行事,朱浣信保险起间,竟然同意让钱师爷同行。
“鄙人倒是爱好骑马,于是厚着脸皮,跟着朱少爷来了,许老板,你不会怪我加入你们的朋友之会吧?”
钱师爷笑得和煦,他倒丝毫不觉难堪。
多次相见,许白倒也发现钱师爷的几个特点。
他话虽多,真真假假,但所有目的同样是为了接近宋漪或是自己。
但这男人却不似朱浣信与赵允熏功利性如此之强,他仿佛是在观察。
观察陆镇的乱像。
“哪里哪里,人多才热闹,况且这两男孩总吵着要来骑马,我这也算是陪玩的了,哈哈……”许白笑得爽朗,谈笑间却将宋漪推向台前。
要抢,就让你们去抢。
可清浅看着那几人却总觉心慌,倒不是害怕,而是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否真的不应该来。
仿佛溺在水里,不懂怎么呼吸。
许白笑望与宋漪相谈甚欢的众人,却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清浅手掌。
有时候,做个配角,反而幸运。
骑着青骏大马,许白抱着清浅走在前头。
宋漪早前没有机会上马,此时骑着匹白色母马跟着后面。
而跟着宋漪身侧的众人,却是各有心思。
特别是赵允熏,心中已然焦急。
昨夜,刺鸟连下两道命令,若是不能尽快带回皇子,赵允熏也没必要再回京城。
体内蛰伏的剧毒再得不到解药便再会发作,赵允熏想到那滋味,便是不寒而栗。
他与朱家那位少爷不一样,看似风光,实际上……
自小在刺鸟长大,赵允熏从记事起尝遍苦楚,学武艺,练毒术,与同伴两两厮杀,最终活下来的,才能获得可悲的“自由”。
赵允熏还记得在十二岁那一年,他假扮天宏质子被送入西景国。
事先服下剧毒,若是西景国国主不死,那就是自己死无全尸。
守了三日,赵允熏根本没发现任何暗杀的机会,眼看时限已至,他只能凭借美色,第一次在西景运用这肮脏的身体,去引诱能接近国主的每一个人。
当羞耻已成习惯,或许赵允熏已经不会再觉得痛。
但每一张占有自己之后的笑脸,却成了永远也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一夜,西景国主总算注意到了年幼的赵允熏,在巨大的龙床上,那个笑着的男人却狠狠皮鞭。
他竟然知道赵允熏是刺鸟,但他却骄傲而又残忍的一次次凌虐身下少年。
整整一夜,赵允熏不知自己昏过去多少次,每每醒来便会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好在他足够幸运,等待那位国主累了,赵允熏终于找到机会。
可面对着对方渐冷尸体,伤痕累累的赵允熏却没有感觉丝毫开心,因为,对于渴望真正自由的“雏鸟”来说,这只是个开始。
回到刺鸟,赵允熏终于不在迷惑。
为了自己,他不惜付出一切往上爬。
杀了最信任的同伴又如何,出卖早已不再干净的身体又如何,就在今年,刺鸟首领终于给赵允熏一个机会。
一个梦寐以求的机会。
只要能将天宏未来储君带来,他就可以活着离开刺鸟。
于是,赵允熏来了。
他美丽,他多金,他是市集数一数二的赵老板。
他遇上了许白,那个即神秘又可恶的男人。
没有刺鸟的监视,赵允熏自在了许多,还没等他做完他想做的事,却惊讶发现皇子竟然快被朱浣信那混蛋捷足先登。
在马场,看着朱浣信的心腹白玉与宋漪交谈甚欢,赵允熏狠了狠心。
他已经无路可退。
此时许白倒是没想太多,抱着怀中清浅,很是悠闲。
相比宋漪的狼狈,马上的清浅看上去还真是镇定太多。
“腿张开,夹紧马背,握住缰绳,不要乱动。”许白凑在清浅耳旁说道,手掌却是有些不安分。
顺着厚实的骑装,一路往胸前探去。
“啊,不要……”清浅一声惊呼,双脚竟然打痛那匹青骏大马。
高头大马立刻开始躁动,拼命扭动身体想要将背上两人甩掉。
许白本是看热闹,可关键时候,清浅却突然一手拉紧缰绳,另一只手轻拍马背,好似很有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