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比较疼我一些，我们在一起住了十多年，这感情，岂能淡了？”我故意道。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我自然不能免俗。
“你！”他手下微微用了些力。
我立即放开喉咙大哭道：“爹，卫叔叔打我！我快要被他打死了啦！爹！”
故意将“叔叔”二字嚼得分明，他的脸色更黑了，老爹听见我的哭叫声，从房中奔过来，大吼一声：“卫凰！”
卫凰放开我，我赶紧躲到老爹背后，将伞举到老爹的头顶，对卫凰做着鬼脸。只见卫凰一扶额头，撑伞转身走了，还一脚将廊下的栏杆踢歪了。
老爹牵起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道：“宝宝，以后，没有别的事不要撞到他跟前。他这个人，有时连我也会害怕……”
我乖顺道：“爹，我听你的。”
“好了，快点梳洗了，去前堂用早饭。”
“嗯”
将老爹送回屋檐下，我又撑伞回去了，快要进屋时，只见廊下的一棵树下倚着一个人，见我的目光瞟过去，他的神色动了动。
我转过身：“秦昊，怎么站在雨里？”
撑伞过去，我将伞盖在他的头顶：“衣服也湿透了，快进屋换一身吧！”他一动不动，我拉他，才走两步，全身冷得像冰一样。将他扯到房中，燃起暖炉，找来了一套干衣服，催他换上，他在屏风那边默默地换了，也不说话。
我洗漱完毕，坐在镜前束发，好容易将一头乱发梳顺，正要拢起来高高束起，后面像被什么拉住了一样，向镜中一望，只见秦昊拘了一捧我的头发，放在唇间亲吻着，我正要抽回来，他却迅速放了下来，向门外紧走几步，却一头栽倒在地。
“秦昊！”我慌忙站起来奔过去。
一个白影闪过，秦昊已被人搂抱在怀，我一看，是兮羽！
“你，你……”
兮羽抬起头，双眼处蒙着纱布，纱布上全是血迹。
“兮羽，你的眼睛……”
他的声音木木地道：“我辞去巫子的使命，背叛了兮家，但我不想死，作为惩罚，我就自己毒瞎了双眼。”
我蹲□，查看着他的双眼：“你怎么这么傻？！”
“我自愿的。”
我摇着他的肩膀：“那是你自己的双眼啊！不会痛吗？为什么要这么傻？”
他转动脑袋，朝着我的方向，十分精准地“望”着我似的道：“没有眼睛，并不妨碍我看这个世间。”
我知道修行之人有所谓的超越常人的“心眼”，传说那个比人真正的双眼要精准多了。
“我早就说过，秦昊有时会有些幼稚，哄哄就是了，干嘛要这样顺从他？”我同他一起将秦昊扶到床上躺下，探探鼻息、脉象都还正常。
兮羽自怀中抽出裹着一排银针的锦帛，抽出一根，在秦昊脑上一处扎了扎，半刻过后，秦昊悠悠醒转，他拂开兮羽，拉起我的手，眼望着兮羽道：“我忽然后悔了……”
“没用的，不能回头了。”兮羽跪了下来，跪在秦昊的床头，我想如果他的双眼完好，该是满脸泪痕，他抽泣着道：“你昨夜求了我一夜，你说受不了，叫我剜去你的心，可剜去你的心，你就死了，我怎么会那么做？”
我拉住兮羽的衣袖，惊问道：“他后悔什么？”
兮羽覆盖住眼睛的纱布在剧烈地摇头哭泣着散了开来，只见眼眸看起来还是完好的，但是从眼眶正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泪来，就这么一双眼睛看着我道：“他昨夜太痛苦了，他想冲进去杀你，可是又做不到，只好请求我消去他对你的全部记忆，三天后，他会彻底忘记关于你的一切，可现在，这么快，他就后悔了！”
秦昊惨淡地笑着：“不能后悔么？真的不能？”
“真的不能，我昨夜对你强调了数百数千次的，是兮羽无能，没有办法再为你……”兮羽低下头。
“你怎么能这样纵着他？”我对兮羽真是无语了
31、第 31 章 。。。
。
他抬起头，对我惨笑道：“我从小被孤立抚养，不懂世人是怎么对待喜欢的人，我能做的，只有顺着他而已……”
“看来真的是不能了。”秦昊放弃似地道。
我看见他的唇角溢出一丝血来，厉声问兮羽：“他怎么会吐血？你对他做了什么？对性命无碍么？”
“自然是对性命无碍的，否则我也不会同意这么做。他这只是难过，过两三天就不会了。”
秦昊又重拉起我的手道：“这样，跟我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好恨，我昨晚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不能像卫凰那样沉得住气……”
他脸上的笑容惨兮兮地：“果然，我是个孩子，十六岁的孩子，不成熟，冲动，怪不得你不会喜欢。既然没有后悔药吃，就请大哥杀了我吧！”
“你说什么鬼话？！忘记我就忘记我，反正我还在，你也还在，重新认识就是了！”我生气地道。
他望向兮羽道：“你先出去一下可以吗？”
兮羽快速退了出去，听话得叫人心痛。
“大哥，秦宝，你还记得四年前那个夏夜亲我的时候的情景吗？想来也是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我现在还记得，我说给你听。
那夜，是我第一次亲手杀了人，你知道吗，是亲手。你一定不知道，在那之前，有多少人命丧在我手上，只是不是我亲手做的。
老爹对这些是知道的，他不爱我，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胥太厉的儿子，所以放任我成魔成鬼。他娶了我娘，本已是屈辱，后来，胥太厉又来家中□了我娘，这些丑事还得他来兜着包着，他就更不喜欢我了，一味地训练我，读书，习武，对我很严厉，你都不知道，从前我又多恨你嫉妒你。
可是自从知道我是胥太厉的儿子而不是爹的儿子时，我忽然连恨你嫉妒你的理由都没有了，好像我承受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所谓父债子偿嘛。
老爹的放任与训练，我的自甘堕落，我早已不把人世的任何道德放在眼中，我跟着老爹学耍权谋，争权夺利，私下栽培势力，才朝中安插自己的势力，在一切有用的地方安排自己的棋子。
而我自己也不过是老爹的一枚棋子，可是我没有反抗，觉得这样霉烂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本也不该来到这世上。
可是那晚你流泪亲我，我说我感到了救赎一般的温暖，并不是假的。我明知道你想亲的人根本不是我，可我痴痴地想着，只要我努力，你想亲吻的那个人总有一天会变成是我，老爹不爱你，我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有机会让自己不再满心都是阴暗血腥……
可是你逃了，在外面躲了四年，我也暗中找了你四年，却根本找不到你。我想你，想了四年，那四年，我不再手添血腥，我终于可以每晚安枕了。你回来，我又是开心，又是兴奋，根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拿出本性来面对你，想拐得你远走天边避世。
可我想不到你那么喜欢他，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忽略无视我。
如果两三天后，我真的失去了对你的记忆，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来，因为你，我才有最后的一点良善。忘记你，我会变回多么暗黑的自己我都不清楚了，只知道，我会是以老爹现今的力量都无法控制的。所以，你还是杀了我吧！我不想到时连你一起伤害。都是我，太没有忍耐力，一冲动，竟成了这样的结果。”
他像交待遗言一样说了很长很长一大串，过往种种，如在眼前，原来他吃过了这么多我无法想象的苦头。
“我不会杀你，上次已经差点让我内疚死，我才不要，我要你活着，我说过了，我还在，你只要重新认识我就对了。”
他拉住我的手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我是说真的，这次再没什么算计了，都怪你从前被老爹保护得太好了，完全不知道我内里是个怎样的人。”
甩开他的手，我道：“我绝不会再杀你！我也不可能下得了手，你就别逼我了。”我转过头，低低地道：“我不想你死，凭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活着。”
“还记得我先前的那几次反常模样吗？那些，是我苦苦压抑自己才能稍微正常点，因为你还在我心中，就像一枚定心针，若拔了这根针，我只是老爹一手淬炼的一件凶器，我其实，早已不人不鬼了。”
“别说了！我是不会听你的，凭你是怎样的不人不鬼，我都要你活着，我才不怕。”
“看来，我想死在你手上，是不可能的了。好吧，我自我了断。”
“别！我不准！”我死死地按住他的手，一面对外面大呼道：“兮羽！兮羽！”
作者有话要说：标题党害了秦昊……→_→
32
32、第 32 章 。。。
兮羽奔了进来，我对他道：“你也不想他死的吧，快想想办法！”
他双眼处的血泪已经擦干净了，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什么不对，但是稍一细看就知道，那双美丽的眼睛，真的是瞎了。
秦昊！就冲着这份情，你也不该撒手去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他不会死的。”兮羽淡淡地说着，太袖扫过了秦昊的面颊，秦昊立马像被催眠了似的，缓缓垂下了眼皮，头一歪，落在枕上，沉沉睡了过去。
“我绝对不会让他死的。”兮羽像在发誓一样地道。
“那，那就好，一切就拜托你了。”我给秦昊理好衣服，脱下靴袜，盖上被子，道：“就让他睡三天吧。”
我走到门口，又回头道：“但是又不能让他饿着，可怎么办？”
兮羽在床边立着，他顺了顺一头银丝，淡淡地“看”向我道：“这些都不用你来担心，你该担心的是，怎么面对三天后的他！”
“呵，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横竖不过是不认得我了，就当是陌生人重新认识一遍又有何不可？”我轻轻一笑，兮羽他们，真是多虑了。
秦昊若忘记我，也是好事一桩，他这个年纪，应该是情窦初开，追着小姑娘满街跑才对嘛。认不认得我，又有什么要紧？即使不能重新认识，只要他活得好好地，那就够了。
对了，我还得帮他夺得太子之位。
虽然现在老爹有了卫凰，几乎可以说一生无忧了。虽然我不喜欢卫凰，却深信他定能护老爹一世安泰。
可秦昊什么都没有，他是胥太厉的儿子，他若不当太子，势必日子不会好过。老爹给我说了下现在朝中局势，说是王靖和皇后娘娘又商议着扶持花颖君了。
想想也是，花颖君才是真龙之血，扶持他比扶持我要保险，况且花颖君曾状元及第，文武双全，最合适不过了。可是皇后啊皇后，扶持一个与自己亲生父亲上床的人做皇帝，会不会太……那个了？
花颖君其实什么都还好，就是被剥夺状元称号一事让他整个人彻底扭曲了，以致做出这样背德逆伦的事来。
嗯，等秦昊当了太子，我得劝告他，一定要修改本朝的科举制度，切莫计较仕子们的出身，不然像花颖君这样的悲剧，还得重演。
我现在已不是维生王了，我是普通庶民，甚至连老爹的福荫都没有了，可是却很高兴，我终于可以不用时不时进宫陪王伴驾了，剩下的不多的时日，且让我帮秦昊登上太子之位后，就找个地方偷偷死去吧。
下一辈子，谁也不要去爱！
我准备回到前堂和老爹一起用早饭，还没到前堂，就听见激烈的争吵声，是卫凰的声音，在愤恨道：“炎，我只能容忍昨夜一夜，再多的，我真的不能忍了！我虽没有像秦昊那小子那样，傻傻地在雨里淋一夜冻雨，可不代表我心里就不痛！我心里比他好受不到哪儿去！我是不想让你担心，可不表示我真的就可以无动于衷地看着你和我以外的人……”
“卫凰！你不要喊那么大声！郑国驿馆不是你一个人的！”
“如果你想，我可以把其他人都赶出去！给他们钱让他们去住客栈就是了！”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是，我是不可理喻！十六年了，我们从少年时分开，如今都近中年了！你宠了他十六年，差不多半辈子了，一生有多少个十六年？！你又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老爹许久未出声，末了才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亏欠他许多，就好像，真的是上辈子欠了他一样。我第一次看见他，就心痛得无法忍受，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疼他，可总是不知不觉忽视了他，竟连他最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式都不知道，到今天还不知道！我以为我疼了他十六年，却根本不曾给过他什么！”
“所以你觉得没办法给他什么，就只好肉身布施？你和他抱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他，你扪心自问过没有？”
“自然是有的！”
“你撒谎！你这样是欺骗他你知道吗？！”
“我没有！”
“你有！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你没有！怎么？不敢看？你之所以尝试着抱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把他当成我吧？面对我时，你尚且没胆量抱下去，你还能抱他？别笑话人了！他若知道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只怕会哭死呢！你这个虚伪的家伙！”卫凰推了一下老爹的肩膀，我正要冲出去给卫凰一大脚，叫他推我老爹！
却被一声脆响顿住了脚步，是老爹，扎实地扇了卫凰一个耳光！
打得好！老爹，好样的！谁叫那个卫凰嘴上那么缺德！
却见那卫凰一下捉住了老爹的手腕，喘着粗气，面色十分哀戚，他将老爹一把箍进怀里，抖着声音道：“炎，炎，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好难过……我从十二岁时喜欢上你，到如今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十六岁时，你也十六，要娶我姐姐，可我姐姐大你三岁，还是石女，她怎么配得上你，她怎么配得上！”
“所以你就要杀了她？！”老爹挣开他，更是横眉怒目。
“我又没有真杀了她，她在你的掩护下逃了不是吗？你都不知道，当我听说你们一起逃到了大随时，我几乎死在了自己房中！炎，你逃走时，难道一点都没有想过我会伤心难过吗？我对你的心，总是被你放在脚底下踩。有时候真想就一剑杀了你，那样你就不会再折磨我的心了！可我总是那么贱，只要你看我一眼，哪怕是瞪我一眼，我就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捧到你的面前，讨你欢心，换你舍得多看我一眼……”
“是你自己！一心一意要做太子！明明你大哥比你适合多了，你非要和他争！是的，你父皇最疼你，也想传位于你，可你从小暴戾嗜杀，就算郑王想把天下交到你手上，朝中大臣又有几个愿意辅佐你的？你难道没有发觉自从你父皇有意立你为太子时，有多少三朝元老都自动请辞，自动告老？！你根本就不得人心！”
“你是怪我醉心权力了？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大随摸爬滚打，一路官至宰相，在大随只手遮天？！还自己改了名字叫秦炎！害我找了十六年才找到你！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我从小玩到大的伴读，无欲无求，只知道吃，只对吃感兴趣的伴读，会变成今天这样你！你变太多了！”
“变得令你讨厌了吗？那你怎么不赶紧离我远点？！”
“没有，自然是更加喜欢了！你从前，还只有十六岁时，就是个出名的美少年，连太后每每说起你，都满脸花开，一直敦促我母后将我姐姐许配给你！那时我尚且像其他人一样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如今你长成了这样成熟英俊的男人，我又想了你十六年，自是再不想放开你了，除非我死。”
只听老爹长叹了一口气道：“往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在大随，并没有看到你姐姐。在一家青楼的后街上遇见了秦宝，本想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