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这才转身离开店里。
平溪崖从暗处出来,透过门缝瞧着那人远去背影,心头暗暗思量,问道:
“这人当真是来买首饰的?”
“瞧他那般仔细的模样,应当是真的。”萧云兮也凑到他跟前去往外看,答着。
平溪崖不作多言,只想着晌午时分的情景。
——原以为这人与神樾门的明愿道长同气连枝,迟早会同萧家作对,然而现下看他在这岚华轩中的表现,兴许并非全然如此了。
也许这个人只是分不清真邪真恶,神樾门受他尊重,就算有意拉拢他,也还没有来得及实施罢了。
那么是不是该想些什么办法阻止神樾门拉拢人心?
正想着,又有人来叩门,萧云兮咋舌:“怎么这么热闹!”话落,门外人推门进来,原来是断颜。
“怎么今日急着关门了?”
萧沨晏立马迎上去,笑着执他手道:“有些事商量,就谢客了,是我不好,忘了过去同你讲一声。”
萧云兮往后退一步,双手捂眼。
“不能看了不能看了,大哥又要演情戏了。”
断颜笑一笑,微微红了双颊。
气氛一时松懈下来,一行人总算打道回府。
后堂里的圆桌坐得越来越满,萧沨晏暗自想着,兴许是时候换个桌子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平溪崖你今晚不许对我怎样。”
夜里,平溪崖如约陪萧云兮睡觉,然而这人开开心心把人领进门后却十分不识好歹地警告道。
“。。。。。。我又没说要对你怎样。”
“那你一直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我就只是看看。”
萧云兮满意地点点头:“嗯,你只能看看。”
平溪崖无奈极了,熄了灯上床去,把人揽进臂间。
“你知不知道,要换作别人敢这么同我说话,我早让他死了十次八次了。”
“你舍不得。”萧云兮十分骄傲。
以前还稍稍有点怕这个人,原因大抵是觉得他有毛病又是个王爷所以最好不要惹。只是现在清楚了他拿自己没办法,就算偶尔生起气来也是做做样子罢了,于是便越发恣意妄为了。
这就是他萧云兮的性子,眼前人都不能把他怎样,家里哥哥们也不能把他怎样,还有谁能把他怎么的了?
他一双眸子亮闪闪的,即便是在黑夜中也如同耀目幽泉,平溪崖深深望进去,从那眼里的喜色就能猜到这家伙又在想什么。
只好悠悠叹气,随着他任性。
然而少顷后,这人眸里欢喜又沉下来,有些担忧地扯一扯他的衣裳,问道:“万一有一天你舍得了我岂不是就完蛋了?”
平溪崖一愣,瞬间哭笑不得。
“云兮,你脑子里面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是啊,你想,我哥哥们虽然厉害,但你是王爷啊,你若是要杀我,我就算被救下来,萧家也会和朝廷拼起来呀。。。。。。完了完了,那我们就没得混了。”
平溪崖声声大笑,他怒极,一掌拍他腰上:“你还笑!这么可怕的事情!”
“哪里可怕了?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这人捉了他的手,安抚地捏一捏,道,“你等等。”
语罢翻身下床,不知去寻了什么东西来。
待他回到床上时,手上多了一样物什,萧云兮借着月光细看,瞪直了眼大叫:“救命啊——杀人啊——唔。。。。。。”
平溪崖蹙眉,伸手捂了他的嘴。
“乱喊什么。”
萧云兮还瞪着他手中的匕首。
“这匕首是先皇赐的,能护我一世平安,我现下给你,就算是置身朝中也永远没人敢动你。”
萧云兮狐疑地看了看他,继而掰开他的手,果断道:“我不信。”
“。。。。。。”平溪崖无言,这么一件宝贝,到这个人眼前竟然一点分量也没有。
萧云兮把食指竖起来嘘一声,神神秘秘地把他拉近一些,凑到耳旁道:“你知道吗,这个匕首现在已经没用了。”
“哦?为什么?”
“因为先皇已经死了。”萧云兮十分严肃地看着他,压低声音说着知晓的秘密,“现在的皇帝跟先皇感情不怎么好,他一定不会认账!”
平溪崖“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身为皇家人,连他们感情不好都没看出来吗?”
他点头:“看出来了。”罢了,又补充:“你一定不知道,我还知道现在的皇帝跟谁感情最好。”
“谁?”
“他娘。”平溪崖道,“他虽然跟他爹感情不好,但跟他娘感情却是十分好的。”
萧云兮想了想,传说中皇帝还是太子时本为庶出,他的娘早就死了,还是死后才封了个名分,感情再怎么好也阴阳永隔了,于是道:“那现今这世上,跟他感情最好的那个人也不在了,有什么用?”
平溪崖学着他神秘兮兮的模样,勾了勾手指,萧云兮又凑近一些,听他夸张道:“还、活、着。”
萧云兮瞪眼:“那在哪?”
“你猜?”
他一时不爽提了音量:“你烦死了!”
平溪崖双眸弯弯含笑,又“嘘”一声,问道“想知道吗?”
萧云兮点头。
这人指指唇,讲条件:“来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萧云兮觉得划算,不多犹豫便凑上去啃一口,见他十分开心的样子,低声到他耳边,轻轻咬了咬耳垂,这才开口道:“就是我娘,承远王妃。”
萧云兮张口瞪眼,惊讶得不能自已。
“那那那。。。。。。你。。。。。。你跟那个皇帝岂不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平溪崖十分平静地微笑:“同父同母。”
萧云兮彻底怔忡,好半晌叹了一口气,瞧来相当惋惜。
他道:“我觉得承远王好可怜。。。。。。”又一想,便想通了许多事情。
比如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身处皇家却总是可以事事与己无关,日子还过得那么好;为什么皇帝对先皇就像是有诸多不满似的毫无亲情可言;以及为什么看似冷血的皇帝,不论对其他兄弟如何残忍,都永远放任这个瑜王自由潇洒。
“先皇因为爱着母妃,所以摒除众议非要哥哥做太子,母妃得了个教训,才会死活不准他将我也搅进那样一个局里。”
萧云兮仿佛听了一个精彩的故事,深深地吸一口气。
平溪崖等他慢慢消化这些事情,也不打扰他,自个儿半阖了眸子休息着。
过了好一阵,萧云兮缓过神来,以为他睡着了,于是攀着肩摇一摇,得意道:“我知道了这么多惊天秘密,你以后要是想杀了我,我就说出去,可以威胁你。”
平溪崖彻底无言以对。
“你怎么老想着我要杀了你?”他突然想起来手上的匕首,于是执过这人手来攥他手掌中,道,“你现下要是依然觉得得了这匕首还不放心,那你往后起疑的时候,就先用它杀了我。”
这人语气果断强硬,不容他反驳,萧云兮听着,以为他生了气。
“平溪崖。。。。。。”
“嗯?”
“你别生气,是我乱想象,一时就收不住了。。。。。。”他笑道,“我知道你是真对我好。”
平溪崖听得受用,弯唇答道:“你要真知道就太好了。。。。。我没生气,你这脑袋不要一天想来想去的编故事,东西放好,快睡吧。”
萧云兮开心一笑,把匕首塞到枕头底下,又靠近一些,如言闭眼,终于同他一道睡去。
翌日醒来,又是日晒三竿时。
身旁早已没了人,萧云兮摸了半晌没摸着什么,这才清醒过来,睁开眼缓了缓神,疑惑地想着平溪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屋外有小丫头叩门:“少爷,太阳照屁股了,那个王爷一大早就走了,你是不是也该起来啦?”
“寒凝啊,你进来。”
寒凝闻声推开门,从外堂走进来,直到他床边才停下来。
“少爷怎么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
寒凝想了想,道:“我从后堂吃了早饭回来的时候,正巧瞧见他从你房里出来。”小丫头说完突然十分悲切,愁眉苦脸起来,道:“少爷,他连着在这儿留宿,是不是因为你受他胁迫了?虽然王权可畏,但他如果真的这么对你,我们还是跟他拼了吧!”
萧云兮十分感动。
“寒凝你真好。。。。。。不过老实说,他还真没胁迫我。。。。。。”
小丫头露出相当困惑不解的表情。
萧云兮在腹中好好思索了一下如何解释,然后如此道:“我应当是在同他好,所以他才会留宿。”
寒凝睁大眼:“少爷你不是被威胁的?”
“不是。”
“。。。。。。你喜欢他。”寒凝下结语。
萧云兮脑袋轰得一下就炸开了。
——之前老是在确认平溪崖是不是喜欢自己,怎么就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不是也喜欢他呢?
寒凝望着眼前少爷张大到足以吞下一个鸡蛋的嘴,惊讶地拔高了声音:“少爷你难道是还不知道!”
萧云兮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寒凝心头升腾起一股名为正义感的力量,她十分老成地叹一口气,坐到床边开导他:“少爷,虽然我很讨厌那个恶王爷,但这件事情我就要为他鸣不平了。。。。。。既然你们都好上了,你怎么还能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呢?”
她说得似乎十分有道理,萧云兮羞愧地点点头。
“你说得对,我得找个时间跟他讲清楚。”
寒凝颔首,满脸“这就对了”的欣慰。
“对了寒凝,你今早撞见他,他没有吓你吧?”
“没有,”小丫头十分骄傲,“因为我飞快得躲了起来。”
“。。。。。。”
萧云兮痛心疾首。
“寒凝啊。。。。。。你往后见着他可以不用躲了,他绝对不会吓你。”
“真的吗?”
“真的,我可不骗你。”
寒凝十分开心地笑起来:“那太好了,下回我就不躲了。这么说起来又多了个王爷靠山,我以后见谁都不会躲。”
萧云兮对她这想法表示赞许,又道:“我想起来了,替我收拾收拾吧,我要去铺子里。”
“那少爷等下要去后堂吃点什么吗?我提前跟厨房说一声。”
“不了,”萧云兮望了望窗外天色,道,“时辰不早了我待会直接吃午饭,要是饿了,我就去铺子外面的街上买肉饼。”
“好嘞。”
寒凝听话地伺候他穿衣束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萧云兮最终没能赶去岚华轩。
走在半路,被前来寻他的平溪崖撞个正着,径直带回了府。
萧云兮眨眨眼,心下想着:也不能说是回府,毕竟这去的是承远王府,而不是瑜王府。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带他去承远王府?
“平溪崖,你带我去那里做什么?”
这人牵着他的手走得头也不回,道:“母妃想见你。”
萧云兮心惊,努力地把手往回抽,平溪崖早有防备,攥得甚紧,就是不给他挣脱。
“平溪崖平溪崖。。。。。。瑜王爷。。。。。。您行行好快放我回去。。。。。。小的没见过大世面不敢去见王太妃咿咿呜。。。。。。”
这人轻声笑道:“怕什么,她只是个女人,你好歹还是个男的。”
“什么叫好歹!”萧云兮怒。
“是是是,你就是个男的。”
“哼。。。。。。”怒罢,又摆出一张哭脸,手又扯不出来,只好无比委屈地小声抱怨,“她做什么要见我呀。。。。。。”
“估计是有人给她告密,说我最近老缠着你,她便想见见了。”没说完的是:更何况自己还老是拒绝纳妃,她这做娘的,当然心里有揣度了。
萧云兮不满:“那都是你不好,我是受牵连的。”
“是是是,你是无辜的,但你就得去,你总不能违背王太妃的命令。”
这一记话压得好,萧云兮终于反驳不了,老老实实地认命了。
承远王府中,萧云兮如坐针毡,仆人去佛堂请承远王妃,他便同平溪崖一道在前堂候着。
平溪崖端着茶杯瞧他规规矩矩的僵硬模样,忍俊不禁道:“云兮,你平素是如何,现下便如何,哪用这么紧张。”
萧云兮瞪他一眼,回道:“平素披头散发翘着腿躺在椅子上,现下能吗?”
这人挑眉想了想,确实有些过了,还是不能的。
“她可是你娘啊。。。。。。”萧云兮不自禁叹气。
平溪崖听得微愣,心中有些道不明的情愫暗生,于是搁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行到他身前去,眉眼带笑地弯下身来哄他:“我娘是好人,所以别怕。”
萧云兮抬头望他,眼前人又是眸中万重深情的温柔模样,让他心子软了一截。
一时想起那会与寒凝的对话。
他唤道:“平溪崖。。。。。。”
“嗯?”
“我有话同你讲。。。。。。”
“什么话?”
突然又有些说不出口。
萧云兮张了张嘴,却吐词不出,这才发现,开口讲这种事情其实很难。
或者说,很难为情。。。。。。
他呆在那处,平溪崖却还在等他说,一时时间仿佛就静止了。
直到有人进来,轻声将思绪打扰:“王爷,王太妃娘娘来了。”
平溪崖直起身来,转向门外,见承远王妃带着婢女几人踏进前堂。
“母妃。”
萧云兮起身作拜:“云兮拜见承远王妃。。。。。。”他身子下了一半,一句话还未全全道完便止了下来,只因着承远王妃虽不发一言,却在路过他身侧时,伸出右手扶了他一下。
萧云兮回神:方才王太妃免了他的礼?
“坐。”
闻言这才坐下,平溪崖也回到位上,稍稍正经些。
承远王妃正捧了茶盏细细吹,萧云兮望着她,不知是否因为方才那一个动作,竟让自己再没了先前那般的紧张之意。
眼下这女子柳眉柔唇,鬓云还不曾染白,温婉明丽的模样,瞧来十分好亲近。
“你叫萧云兮?”她开口问道,茶盏在手中未品,依旧是时不时轻吹,只看着茶叶儿轻旋。
萧云兮点头答她:“是。”
“家中经商?”
萧云兮又答:“正是,同几位哥哥一道经商。”
承远王妃笑了笑,听他提到家里人,又问:“家中还有什么长辈?”
“回王太妃娘娘,对云兮而言,哥哥们就是长辈。”
承远王妃点头,终于将手中茶盏轻啜,罢了放下,又要追问。
平溪崖却突然开口说了话:“母妃你呀,问的不都是你知道的事情?”
这女子闻言笑起来,声音清澈柔和,轻声道:“你急什么,我又没问你。”
这人便也笑着讨她欢喜:“母妃确实没问我,一开口就是云兮的事,也不看看我这儿子。”
“看你二十几年看腻了,云兮这孩子生得灵气,我看他比看你悦目。”
“这可不妙。。。那儿子只好先走了。”
萧云兮转头睁大眼,无声地挣扎:你怎么能走!
平溪崖汗颜,心下好笑。
这个人怎么还真以为自己会走。
于是也不再玩笑,老老实实坐在那处让他安心。
“云兮。”
“嗯?”萧云兮回过头,听承远王妃唤他。
她道:“他对你可好?”
“他?”萧云兮看了看平溪崖,猜她问的是这人,于是点头道,“对我好。”
平溪崖得意,掩不住深深笑意。
承远王妃瞧他这模样,摇了摇头:“罢了,不多问了,再问你几句,我儿要怨我啰嗦。”
“母妃不啰嗦,母妃菩萨心肠,心疼我,也心疼云兮。”
承远王妃嗔他一眼,笑道:“你这张嘴,每每就会编些话来哄母妃开心。”平溪崖但笑着,听她又微微侧头对身后婢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