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起了一阵混乱,众人皆是一片茫然,有人执兵器拍案而起。平溪崖突然拔出身侧一名士兵的佩刀,向最近一人移去,一刀痛快取下首级。
他轻功与手速都太快,萧云兮尚未看清,只觉得有温热的血液溅在自己面上。
“谁胆敢与我朝廷作对?”
他笑问,仅此一举与一言,便教阁中重归静谧。
平溪崖摆手,一众兵士上前,将奉月仙拿下。
萧云兮突然急了,他唤道:“平溪崖你疯了吗!她是。。。。。。”
那人闻言转身,蹙眉靠近,迅速点了他哑穴。
“闭嘴。”语气有些急躁,似乎又有些紧张,只怕他把方才那句话讲完。
萧云兮愣在原处,双眸从他面上向下,瞧他手中还执着两本谱书。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委屈地流下眼泪。
平溪崖眉头皱紧不散,静静看着他,片刻后伸手替他拭泪,随即转身离开,道一声:“把人带走,再有作乱者,一并收押。”
身后将士领命,奉月仙毫不挣扎,束手就擒,随着众人一并离开。
萧云兮咬牙,自己伸手解了哑穴。
“云兮。”萧沨晏唤他一身,有些莫名其妙,因而倍感焦躁。
萧一雨从柜台后绕出来,喊他一声“大哥”,又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让他放下心来。
谦竹阁又渐渐喧闹起来,众人归座,各自交谈,方才被杀之人的尸体还在地上汩汩流血,却不再有人理会,厅下相干人等都围到了明愿道长身侧,替他查探伤口。
“大哥,不妨先回府吧。”
萧沨晏点头,轻声唤了唤“云兮”。
他便也点点头。
柜台后萧清文走近道:“你们先回去,我同容夕留在这里看着。”
几人应下来,同他道别,不再理会阁中人事,转身打道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萧云兮十分生气。
萧府大书房之中,桌子被拍得“啪啪”响。
“三哥,你一副了然的样子,你是不是又知道什么?”
萧一雨张了张口,萧云兮把他打断:“你每次都是这样,知道什么都不告诉我,以前那些事情就算了,我也自认没你聪明,总是猜不透所有事情。。。。。。可你是我亲哥哥,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可以同我讲一声?我是笨,可我没笨到现下都还没发觉,平溪崖今日为什么这么做,你知道对不对?”
他向来是这家里最喜笑的人,从来没有这样发过怒。
今日会这么生气,一定是真的有诸多的不满了。萧一雨有些意外,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云兮,我不知道。”
“你还骗我,你知道的。”萧云兮笑了笑,眸光却显得暗淡,“你若不知道,方才大哥也疑惑的时候,你就不会唤他,不会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三哥,我知道你时常喜欢一个人瞒着一些事情,你以为你在保护我,可其实不是。我们是亲兄弟,你不过长我一两岁罢了,现下是娘亲的事情,竟也跟平溪崖有关,你瞒着我,真的很过分。”
萧一雨蹙眉:“云兮,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猜测他知道我们家的许多事情,包括我们的身份。”话落这么一句,也不知道该如何同他继续解释,只好无奈地噤声。
一直跟在身边的洛筠秋却替他开了口,道:“云兮,你不要这样说你三哥,他一旦开口便从来都不骗你,说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你这样无非就是在迁怒,今日之事,又不是一雨的过失。。。。。。若说是有谁知道,我告诉你,其实是我知道一些事情。”
萧云兮抬眼诧异地望着他,萧一雨也侧过身,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原本就拢起的眉峰敛出深痕。
“抱歉,是我曾与平溪崖交流一二,却一直没告诉过你们,也未曾告知过一雨。”洛筠秋开诚布公道,“云兮你放心,他绝不会对奉月仙不利,不只是因为你,还因为奉月仙本人就是他的师父。”
萧云兮彻底惊得不能自已。
另两人也是十分意外的模样,萧沨晏开口确认:“洛筠秋,你说娘是瑜王的师父?”
“是,他自己承认的。”
“是何时的事?”
洛筠秋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么一点,至于他究竟是要如何做,也未曾跟我商议过,若要知道,便需云兮开口去问了吧。”
屋里人沉默下来,回想整件事情,这么牵扯了十年的因果,竟如此复杂。
萧云兮一时难以接受,突然袭来的事实太多,教他满脑都是恍惚,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思来思去没个结果,到头来只能自嘲笑了笑,抬眼望向萧一雨,道:“抱歉三哥。”罢了,也不等他回答,离开书房,径自往自己庭院去了。
身后几人情绪愈发复杂,只看他离开,并不追上去。
等到平溪崖自觉寻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人庭院里门窗紧闭、关门谢客的样子。
他叹一口气,老老实实上前叩门。
“云兮。”
里头传来声音,道:“滚。”
“云兮,让我进去再同你解释。”
“我让你滚!”
平溪崖锲而不舍:“把门打开。”
房里没了回答,平溪崖等了片刻没有动静,叹一口气用力将门推开。
萧云兮发火,拿了手边的花瓶扔出去:“我让你滚你是听不懂吗?你还敢毁我门扣!”
门外人一步没跨进来,侧身躲开飞来的瓶子,萧云兮火气愈大,手边的东西一样一样抓来往外砸。
“不想看到你,快滚回你的王府去!”
萧云兮怒而抱起问琴,顿了顿又放下,从另一侧抓过茶盏扔出去。
过了一会,身边的东西除了问琴再无其他,房门外头一地碎屑。
平溪崖这才跨进门里,走近他身边。
“别生气了。”
萧云兮瞪他一眼,转身往里走,这人一把拉他入怀,紧紧箍住,笑道:“别进去,进去了里头的东西也会全部砸坏,心不心疼?”
“心疼个屁!你给我滚开!”萧云兮挣了挣,这人手劲实在大,便也不再做徒劳之功,只偏过脸不理他。
“云兮,别气了,你听我讲,我不会伤害她,我知道那是你娘。”
“是,你知道,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真当我蠢得很吗,骗我就跟玩似的,嗯?”萧云兮勾唇笑,双眼怒气重重,“奉月仙的徒弟,你很厉害是不是?还是你怕把你的决策告诉我,我会蠢得坏你的事?”
平溪崖微微惊讶。
“洛筠秋跟你讲了?”
萧云兮用力推他,平溪崖敛着眉头不松手,他气极,回道:“他讲不讲又怎样,你做的事情岂是全盘告诉他了?你瑜王爷成竹在胸,就算那是我娘,与她有关的事情你也不需要给我知道!”
“云兮,你别闹脾气。”
“谁跟你闹脾气!我跟你什么关系值得我闹脾气!滚开!”
这人一边讲着一边挣扎,平溪崖觉得如此对话实在是累,干脆将人抱到屋里的床上去,自己俯下大半个身子将他困住。
“平溪崖你不要脸!”
“是。”
“你无耻!卑鄙!”
“是。”
“你这个人!”
萧云兮气得哽住,平溪崖笑了笑,在他唇边亲一下,问:“不骂了?”见他不说话,又哄道:“好了,你想想,我不过就是没有提前告诉你罢了,师父当时交代我,切不可让你们知道的。”
“呸!我娘才不会瞒着我们!”
“她若不会,为何十年都不曾与你们相认?”
一句话戳到痛处,萧云兮答不上来,心里又气又憋屈,将眼前人瞪着,眼泪打转儿。
平溪崖心疼起来,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同他说,有些犯悔。
“云兮,”他彻底俯下来,侧过身揽他在怀,放轻了声音好生讲,“她这些年一直在守着你们,你知道吗,我答应师父不告诉你们,就是为了让她能安心。师父也是想让你们几兄弟能少经历些江湖事。”
“可是。。。。。。”萧云兮声音低下来,终于慢慢放软身子,靠在他肩上,声音有些哽咽沙哑,“可是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找她。。。。。。我们很想她,她怎么舍得不理我们。。。。。。”
“她没有不理你们,云兮,她只是在养伤。”
萧云兮抬头,眸里十分担忧:“你说她受伤了。。。。。。”
平溪崖叹气,轻吻着他的眼睑。
“当年她死里逃生的时候,就带着重伤。”
“平溪崖,你都告诉我好不好?”萧云兮有些急。
这人连忙颔首应下来:“好,我都告诉你。”
从头回忆了一番,这才开口。
“十年前的那一日深夜,她危急之下,偶然逃到了我的王府之中。”平溪崖抿唇轻笑,“不。。。。。。谁知道是不是偶然呢?师父聪明,兴许是知道那些人不会轻易涉足朝廷的地界,才会冒险逃入王府中吧。。。。。。”
“所以你就发现她了?”
“嗯,我听着院里有声响,就出去看了。。。发现她的时候,她浑身都是血迹,已经撑不住地昏过去了,我便将她救下来。”
“后来呢?”
“后来发现她受了许多伤,武力受损十分之严重,所以答应让她暗藏在我王府内修养。她便收我为徒,平日里悄悄教我墨月教的功夫。。。所以说起来,我一身武功虽非全都为她所传授,却也少说算是半个墨月教的人吧。”这人弯眉望着萧云兮听得认真的表情,稍一停顿,又笑着接道,“过了四年,你与你的兄弟换了身份迁来京中经商,她当时特别惊喜。。。。。。我也惊喜,我惊喜这世上,竟还有‘萧云兮’这么个人。”
萧云兮终于被他逗笑。
笑罢依旧心惊,又紧张地追问:“她伤好了吗?”
“好了,等了这十年,就是为了养精蓄锐,将余孽亲手完结。”
“平溪崖,余孽究竟是什么?只是明愿道长吗?”
平溪崖摇头否认。
他道:“不止,整个神樾门都必须死,还有几人,今日之前还不知是谁,现在清楚了,也都必须死。”
萧云兮又急得蹙眉:“那到底是谁你快告诉我啊!”
“云兮你别急,”平溪崖无奈,好笑地叹气道,“你学学师父,要沉得住气。。。。。。你今日在谦竹阁中,只一门心思在师父身上,可有注意到别的什么?”
萧云兮认同,忙回道:“我有注意到义兄也在阁里,带了不少教众来。”
“还有呢?”
“。。。。。。还有吗?”萧云兮呆呆地反问。
平溪崖肯定地回道:“还有。除了你义兄,洛筠秋的见卿山庄也派了人来,只是按兵未动。除此之外,那些护着神樾门的人,大部分是不知何为正义的糊涂侠士,另还有几个,正是与明愿道长密谋过要借此机会再度围剿墨月教的人。”
“可是。。。。。。单凭他们几个与一个神樾门,如何围剿墨月教?”
“你听我细数,”平溪崖轻轻顺着他的背脊,耐心道,“一是昌安镖门的大镖头章乔顾,二是青阳派的掌门李无殇,三是炎枫谷的长司安柯,四是霏羽宫的左使金焕,五是沧海楼的小主吴姝毓。云兮,这五个人,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萧云兮认真地想了想,试探着回道:“是不是除了李无殇是掌门人,其他的虽都来自大门大派,却都不是主事的那一个?”
平溪崖唇边笑意满满,赞他道:“瞧,我的云兮从来都不笨。”萧云兮同他一般笑起来,他又继续解释道:“这几个组织在江湖上都算得上有所名目,然后除了李无殇的那四个人,虽都是组织里的大人物,但没有一人是真正的主事,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那几个主事其实都还不知道他们的作为?”
萧云兮抢着答道,平溪崖听罢点头认同,道:“多半是如此,也不排除主事的心里有数,却还在举棋不定。。。。。。总之,这几个人一定是神樾门的明愿道长有意拉拢,才会同气连枝,我若猜得不错,一旦奉月仙被俘入他们手中,这五个人就会开始联络自己的帮派门众,带着几波势力一齐向墨月教发难。”
“平溪崖,我其实特别不明白。。。。。。墨月教从不与他们为敌,他们为何要说我们是魔教,为什么要一次次刁难?”
“因为怕,”他回道,“这世上的惧怕之心其实十分可畏。一个教派神隐于世,偶尔出现都能引起江湖中人的注目,若真如此厉害,你说他们会不会有所防范?除了惧怕便是嫉妒,不论是哪一种,都给人以理由要将之铲除。。。。。。所谓‘魔教’,不过是给自己的行径一个堂而皇之的名由罢了。”
萧云兮沉默不言,这个人觉得不忍,却又不得不接着道完:“云兮,那年你才十岁,兴许并不知道这些人下手的借口。。。。。。其实那一年是他们自相残杀,害死了不少正道人士,为了逃避世俗责备,这才栽赃于墨月教。知道真相的人都同气连枝想要将墨月连根拔除,不知道真相的人便更为激愤,加入了那一次的围剿。。。。。。而十年后的这一次,待奉月仙被俘后,他们一定会再给出新的理由,对墨月下手的。”
他说的这些事情,萧云兮的确并不知晓,那时年幼猜想不到这些,这些年来也不曾听谁讲过,因而现下知晓真相,才是又惊又怒。
把所有事情连起来重新想一想,仿佛终于想明白了点什么,说道:“所以娘今日这么做,只是为了引蛇出洞,想看看如今还有这般念头的人都是哪些?”
“嗯,她做这些,都是为了斩草除根,保你们平安顺心地生活下去。”
“那。。。。。。接下来会怎么办?”
平溪崖微微笑起来,一派悠闲道:“接下来,师父会亲自去找你义兄,再余下的事情,便是他和洛筠秋该做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萧云兮思绪清晰了不少,一边思索着慢慢颔首,一边扯了扯他的衣裳,又问:“那我娘。。。。。。你说她会亲自去找义兄,你不是把她带进牢里了吗?”
“傻瓜。。。。。。”平溪崖轻轻感叹,才夸他聪明,这又犯起糊涂来了,“我带她走,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为了将她从今日的人群中救出来罢了。。。。。。我怎么会真把她关在牢里?你要知道,就算我想定她个死刑,也能找着死囚为她做替身。师父她无恙的。”
萧云兮彻底松一口气,整个身子软下来,周身紧张散了不少。
“那我是不是能见她了?”
他突然想到,又立即开口来问,平溪崖顿了顿,瞧他眼里都是期待,有些不忍心否认,只好说道:“你放心,等过了近日,待一切安定下来了,她就会与你们相见。”
“所以我现在还是见不着她吗。。。。。。”整个人又失落下去。
平溪崖很不是滋味,突然想起从今晨开始就一直执在手上的东西。
他拿起来看一看,一路上事情太多,方才又与萧云兮拉拉扯扯,已经弄得皱了。
仔细理了理,这才伸到这人眼前晃一晃,逗他开心。
“你瞧,我从宫里头要来的谱书。”
萧云兮抬眼望过去,想起那会就见着他拿在手上,所以这人是真的去了宫里,大抵今日的事情发生的突然,娘也是待他从宫里出来,才将今日的行动都告知他的吧。。。。。。
其实说起来,这个人跑来跑去这么匆忙,也是十分辛苦才对。
可自己刚刚还对他发火成那样。。。。。。
愣了愣,又突然想起萧一雨。
不知方才迁怒于三哥,他现下还有没有难过?
“云兮?”
“平溪崖。。。我做了不好的事情。。。。。。”
这人意外,放下谱书拍拍他的背,轻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