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大吃一惊,庄仲庭不是说太后已经把二哥带走了吗,怎么他居然又回来了。
我领着新收的护卫匆匆赶到二哥的厢房,见他这会儿正在房子里翻着书页,看我进来便抬头微笑了一下,道:「元英乌眉灶眼,忙了一晚上吧!」
我嘻嘻笑道:「二哥不是跟皇奶奶回去了吗,怎么还在?」
二哥元林淡淡的一笑,道:「太后的意思谁又敢胡乱猜测!」
他的目光瞥了一下我身后的胡不归,道:「此人是谁?!」
胡不归不等我介绍,便跨上前来,对太子行了一礼,道:「在下胡不归,见过太子!」
二哥微微垂了一下眼帘,淡淡地道:「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你的大名应该叫式微吧!」(注:《诗经.邶风.式微》天黑了,天黑了, 为什么还不回家? 如果不是为君主, 何以还在露水中!)
二哥掉了一下书袋,胡不归似乎很震惊,我吐了一下舌头,道:「二哥的书袋的威力真大,胡不归你的本名真得叫式微吗?」
胡不归愣了半晌,二哥也不着急,隔了一会儿,胡不归才又行了一礼,道:「紫式微见过太子殿下!」
这下换我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这个人竟然是紫氏,我的脸色一阵发白,紫氏现在由明转暗,除了归顺元氏的那几室,有很多都成了反朝庭的人。而我竟然浑然不知,将他引进了自己的家门,却被二哥一眼看穿。
二哥只微笑了一下,道:「你能告诉我姓紫,证明你不是过来行刺我的人。」
紫式微心悦诚服,:「殿下英明!」
「行刺?!」我道:「二哥,紫氏要行刺你吗?」
紫式微略微犹豫一下道:「西紫的族长新亡,各派达下盟约,谁……若杀了太子,便是新一任的族长!」
「你本来是来杀我的,对么?」
「是的!」胡不归老老实实地答道。
他倒是坦承,我尴尬到无比,只想辩明我绝对没有乘火打劫,坐收渔人之利的意思,但是二哥没有听我解释的意思。他修长的手指翻了一页书,淡淡地道:「西紫的族长么……要看你想不想做了!」
紫式微又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二哥微微一笑,转脸道:「你有当今的太子撑腰,难道做不了一个西紫的族长么?」
我看着紫式微呆若木鸡的样子,心里连连叹气,只盼他千万不要上当,太子哥哥比我这个当今的红王爷还要不名符其实,二哥最擅长的就是让人代他付帐。紫式微要是轻易答应他,那就只能与二哥一起处在生死浪尖上,再也没有退路了。我心急慌乱之下,突然碰了一下旁边的一只茶杯,茶怀晃荡一声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我啊呀大叫了一声。
紫式微却没有半点回头的样子,倒是二哥瞧了我一眼,把我瞧得心惊肉跳,不知道帐单又要添几尺。
隔了半晌,紫式微跪倒在地,语气镇静地道:「紫式微愿意为太子效劳。」
「好,那就带我去见你们的族人!」
紫式微又是一愣,我见他平日里一幅神气无比的样子,谁知道见了我二哥一会儿一愣,不由心中连连叹气,他这幅样子,铁定是要被我这个算帐算得门清的二哥给卖了。
「可是……」紫式微迟疑地道。
二哥扬了扬长眉,道:「等他们一个个来会我,不如我去会会他们!」我二哥看他的第一眼是一个地道的俊秀书生,透着一种浓浓的书卷味,但会有那么一刻你会突然发现他像刀子似的一面,那一面哪怕是一瞬,也会令你印象深刻,再也不会忘记。
紫式微咬了咬牙,道:「好,我带殿下去!」
我一阵牙疼,二哥微笑道:「好,那大家今天就先休息吧!晚上我们去会客!」
紫式微退出去了,二哥瞧了我一眼,淡淡地道:「你刚打碎了我一个三百年前的官窑珍品……」
我看着那一地的青花碎片,二哥又接着道:「刚才你的护卫进来的时候,碰掉了外面的那盘花,要知道那是我令人新培植的新品墨兰,光收集可供嫁接的墨兰便费了我数千金……」他是在说外面放的那一盘快死的盆栽么……我一边心存困惑,一边听着脸皮一阵抽搐,不知道刚从庄仲庭地里收刮来的财物能不能抵上这笔帐,二哥一路数过来,只怕我们进来不慎踩死了他地上的蚂蚁他也算上了,未了微微一笑,道:「不过……看在你昨晚忙了一宿的份上,今天的帐就算了吧,下不为例!」
我大喜,连忙道:「二哥英明,二哥万岁!」
二哥微笑了一下,道:「胡说八道,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没事不要胡闹,多念点书!」
我吐了吐舌头,笑道:「我看着书本,一个头就会变两个那么大。」
二哥摇了摇头,低头接着看他的书,我则一身轻松地出了门。
说实在的,我一点也不觉得二哥是那么地喜欢当太子,就像当皇太后奶奶跟紫姬言明要立二哥为太子,但是紫姬必需自尽。紫姬的回话是她的儿子做不做太子都无所谓,她是绝对不会为一桩儿子无所谓的东西自尽的。这位婶娘的脾气我倒是喜欢,只可惜她弄错了一件事情,皇太后奶奶好比阎王,她要让人二更死,不会留人到三更,所以紫姬还是死了。我跟太子哥在这一点上,倒是一般无二的相似,但我对母亲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她身故的时候我才四五岁,而紫姬死的时候,太子二哥已经十四五岁了,想必他对母亲的印象远比我要深刻,也不知他是比我幸运还是不幸。
太子哥哥自然不会让我跟去瞧热闹,我要想跟踪他,那是连门儿都没有。
他的轻功差着我少许,可是他的眼神却是比我天差地别的好。
我只知道他回来的时候,似乎身受毒伤,紫式微也是,我叹了口气,心想西紫是那么好闯的吗。
两人伤好了之后,嗓子就都哑了,二哥原本有一付很清亮的嗓子,可惜了,但是我觉得完美的人都福薄,不过紫式微的也倒了嗓子,配上那幅落拓的样子,放到那里都像个落魄之极的流浪汉。我原本以为紫式微自此死了靠二哥飞黄腾达的念头,谁知他倒是忠心耽耽,真得跟我们回了京。罢了,本王心头一软,也就收留了他,既然他又会做饭,打扫庭院,也不收工钱,怎么算我也没吃亏。
紫式微一进本王的晋王府,不由稍稍有一点吃惊,他大概没有想到本王府只有一间书房像个王府,里头也放着雕花红木桌椅。桌上也放着香研宝墨,黑漆镂雕长安,玉镇纸之物,最有价值的要算那尊白玉精雕双鱼水洗。那是象牙质地,荷叶形水洗,边缘卷曲,筋脉毕现,上面的双鱼戏珠徐徐如生,雕工醇厚,价值千金。
但凡有人见我那这只水洗来做文房,大约都会倒抽一口凉气,疑我富可敌国。
其实除却这间房,哪怕是本王的卧室也是普普通通,纱幔即是普通的布匹,绝非鲸丝,床是元宝令人打得木床,要得是宽大厚实耐用,用得自然是普通的木材,也绝非美观的红木。
我的佣人不多,偌大的一个王府里连元宝一共有四位。
其中二位专于侍候我院里的花鸟树鱼虫,再一位专于打扫,元宝则是管家,他的职务便是清点库房,我其实也纳闷,依我晋王府的库房又何需天天清点,即便是夜不闭户,日夜失窃,也损失了了,但元宝做事一向细致,他说要日日清点,大约也有需要清点的道理。紫式微的到来,大家都是大喜,从此之后多了一个帮手,自然活要轻一些,又闻说此人烧得一手好鲁菜,均是心中欢喜。
本王早上逗了一会儿鸟,又出门溜了一会儿狗,中午的时分大哥派人来请吃花酒,我淡淡一笑,对来人说府上新请了一位鲁菜师傅,急着尝鲜,所以就不去了。
回到府里,吩咐用膳,府里人少,我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排场,主仆是一起用饭。
我们五个人手拿着筷子在饭厅候了许久,便听人唱道:「菜来喽……」
人未到,盘子先到,好大一盘菜,足有一张圆桌三分之一那么大,里头是红烧青菜萝卜夹着一些肉,紫式微笑道:「这么样,地道的鲁菜,量多,粗糙,够鲁莽!」
我翻了翻菜,心里寻思,菜倒是洗得干净,否则多上几根草,就不是鲁莽,要改叫草莽了。
大家吃了几筷都说香,唯有元宝不高兴,道:「买上这么一个大盘子要费多少钱啊!」
我敲着盘子道:「得了,得了,难道本王用餐能直接就着锅子吗?」元宝这才算作罢,但依然吩咐以后买东西不得他允许不作数,末了补充了一句,即使本王承诺也不可以。
下午我眯了一会儿,大哥的二拔人马就到了,这一次来了不少人,给我送了一些珍奇的花树过来。我大哥爱送人奇花异草,他自己本人也是一个种花的高手,此次送的一株绿萼梅,大冷的冬天里花开得极为茂盛,抬眼这么远远一看,满树的碧玉星子,生似春暖花开,发了新芽,颇有新意。元宝哼了一声,我微微一笑,他顶不爱别人送这些玩意,不会生财,却要破费。
「大皇子让在下跟王爷说,看看府里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回头让小的置了给您送来!」
我叹了口气,道:「有这么一株绿萼梅,什么心意都有了,又何需另外破费,你回去禀一声就说兄弟的情份,那些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不必放在心上。」
他一走,元宝便小声问:「这么一桩大好事,就让他送这么一株破树就完了?」
我微微一笑,叹气道:「大哥也是个玩树弄鸟的,能有多大的油水,你也不要雁过拔毛,见人就宰!」
元宝哼哼了两声,显得颇不以为然,直道:「他又不是什么好人,我看他表现得好像与世无争,心里头只怕比谁都着急,要不然他的王妃为什么一日三次进宫,还直说要搬进宫去伺奉太后。」
我听了便叹气笑道:「说这话,可见你的福气!」
元宝不解,我淡淡地道:「身在皇家,要想生存,那便清高不得。」
我原本以为回了大都能清静两天,偏偏庄仲庭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一反常态纠缠得紧。
我起先还肯虚以委蛇,推托一下,找个理由,后面上了性子,便让元宝直接了当地说我人不在。
这么几次一来,国舅公府上的人便不再上门了,我好好地休养了几日,便接着出门溜狗听说书。
一日,我牵着府上的珍珠,碧玉进了茶馆,小二笑着道:「王爷,给您留着包厢呢!」
我点头,牵着狗一脚踏进包厢,却发现里头还有人在,庄仲庭从在桌子的一边,笑道:「寄微,你也来了?!」
废话,我心中道,明知他存心在这里堵我,但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寄微,坐!」庄仲庭给我倒了一杯茶,我嗯嗯了两声,这个包厢他不过暂用一个时辰,却专门让人打扫布置了一番,地上铺了塞外细羊毛地毯,升了一个暖炉,角落里还放了一只博山炉,燃得是苏合香,比太子还太子。
「寄微,我也知道要你再接受男子的感情有一点困难!」庄仲庭微微叹息道。
我听了,微微一笑,西夏皇朝男子相爱不算多,但也不少,我不是怕接受一个男子的感情,只不过我是不想接受你的感情而已。这些话我在心里想想也就算了,自然不会说出来刺激他。
庄仲庭道:「其实人都是这样,有些事情觉得接受不了,可是真得接受了,便也就水到渠成了!」
我嗯了一声,踢了踢脚边的碧玉,道:「碧玉,你搓圆一点就成了珍珠了!」
珍珠在旁边汪了一声以示不满,庄仲庭仿佛没听到我的话,只淡淡地道:「寄微,男子会有妻室,不能与你整日厮守,我庄仲庭不能不娶王妃,可是倘若你能接受这一点,你就会发现庄王妃对你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我见他说话间,走逼越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个世子城府得很,不像是个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的人吧。
庄仲庭见我扫了一眼茶馆里的人,便笑道:「寄微不用担心这些人,这里都是我的人,昨儿还不是的,今天已经早上也已经都签了卖身契给我了。」
我大吃一惊,满以为这一屋子的生人,庄仲庭要顾及几分,没想到他疯到把一屋子的人都买下来了,不由连忙起身,笑道:「世子,皇奶奶今天找我吃午膳,就不叨唠你了!」
我不过一起身,门就晃荡一声全关上了,庄仲庭站起身来,微微笑道:「我就打宫里出来的,太后娘娘今天十五进香,自有善德大师招呼她老人家,又哪里来的功夫等寄微你去吃饭?」
我皱了皱眉头,心想此人实在无趣,上床本来是一桩享受之事,哪有强求的道理。
本王虽然以风流自许,但是要强被人压地上,那也太过丢人。
我有心要摆脱他,但是他的功夫走得是外家刚猛路线,一招一式都下过苦功夫,不比我这个投机取巧的人,打不到一会儿,我头顶上的汗就冒了出来。珍珠碧玉一向狗仗人势,以为自己是条王爷家的狗便气焰嚣张,日子久了,难免眼力劲有点差,本王处于下风,它们还狂吠不止。本王被叫得心慌意乱,被庄仲庭一脚横扫于地,刚一翻身就被他压了上来。翡翠过来救主,庄仲庭一拳便将它打飞,它呜咽了一声弄得我一阵心疼,怒上心头,抬膝就狠狠地给庄仲庭档部来了一下。
庄仲庭疼得脸都变了色,欲发显得狰狞,他咬着牙道:「元英,我还道你未开化,不知道喜爱人,没想到你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喜欢一些下等的东西!」
我嘿嘿冷笑道:「下等的人总比下作的人要强些!」这话出口,庄仲庭的脸色一变,想必是我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掐着我的脖子恶狠狠地道:「元英,没想到你平时里看起来性子温柔,嘴巴这么歹毒!即然你觉得我下作,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我的外衣两下被撕了,我的头皮一阵发麻,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不管用,抬出皇奶奶也不管什么用。
太后或者会动一下怒,但国舅公是她老人家朝里的一大臂膀,她岂会为我这么一个孤儿王爷真得跟舅舅过不去。我闷头反抗,庄仲庭大约没想到我的力气也不小,越发心火,他抽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两眼冒花,道:「告诉你,今天你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顺从一点也我也让你好过一点!」
我微微一笑,突然抽手也给了他一记耳光,咬着牙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仗着跟皇家有几分亲戚,一只野猫屁股上插把扫帚,你还当自己能狸猫换太子了!」
若要是比斗嘴,凭庄仲庭这种日日端着架子前呼后拥哪里能跟日日与仆佣混在一起的本王相比,我今天若不活活气死他,我元英从此跟他姓。庄仲庭气了一阵,突然意识到上了我的当,再不与我比长处,探下手去拉我的裤子,这下子换我的脸绿了。
两人纠缠了一会儿,突然两窗子哢嚓飞了进来,有人在窗口道:「这年头强抢民女的很多,强抢王爷的倒是罕见!」我一听那沙哑的嗓子,心里陡升了一种安全之感,救星来了。
屋里面的护卫一动,那人就依着门口大声嚷嚷,道:「快来看哦,有人光!演出啦!」
庄仲庭自然不能让人看他表演,连忙起身,喝住了那群人狠狠地看了我们一眼,道:「走!」
我从地上爬起来,还真有几个人爬来看热闹,那人递了一把扇子给我,道:「要遮脸么?」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