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当初封林晩说道传天师已死,只是他一家之言罢了。
此刻,封林晩也不清楚,杨啸云究竟是真的请出了道传天师,还是只找了某个擅长易容之术的江湖中人,假扮成道传天师蒙蔽世人,以解除麻烦。
这些都不是追究的时候。
真正的问题在于,已经用过一次的手段,再用第二次,难免会引起江湖中人的猜忌,反而折损了效果。
所以···这个故事,他必须自己来编。
不过幸好,他现在是大庆国师,还有大庆皇帝可以利用。
要编一个故事,那也是现成的。
于是,不多时,便又有行宫中的内侍,出门采买之时,不小心漏了口风。
这才泄露的口风,便在一股神秘力量的干涉下,迅速的传遍了整个阳城。
“听说了吗?八十年前,曾经名动江湖的那位痴状元,曾经读遍了天水阁内的三教藏书,在翰林院里闭关三十载,编撰了一本惊天动地的绝世武功。这门武学,包含了天下武学都不曾解释的武学至理,堪称武道之祖。”
“这我也知道,相传当年的痴状元刘怀安,年纪轻轻便学富五车,貌比潘安。他中状元,跨马游街那一天,从两侧的阁楼上,抛下来的绣球,洒满了整个庆安的青龙大街。只可惜,他却只痴恋他的结发妻子,不肯攀附权贵。于是就被当时的宰相发配到翰林院当编修,负责修书。这编修工作一做就是三十年,从一个前途无量的状元郎,变成了一个泯然于众的普通老翰林。”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际遇,看来果然是有才能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其光芒···只是不知,这位状元公,用三十年时间所创的神功,究竟是何摸样。”几乎还是相同的地方,各方江湖中人,交流着各自得来的消息。
故事通过不同的嘴,不停的加工,越来越真实,也越来越有鼻子有眼。
到了后来,甚至连一开始,保持绝对质疑态度的杨啸云,也似乎有点踟蹰,是否那位曾经名满庆安的状元公,真的创造过这样一门惊世骇俗的绝世神功。
第三十七章如何锄倒墙角(求推荐、收藏)()
即使时间再紧张,也不能操之过急。
古代不是讯息发达的现代社会,封林晩需要留下足够的时间,等待事件的发酵。
一件事的最终成因,往往由无数种细小的过程组成。
作为策划者,封林晩能够做的,只是开头···然后等待即将来临的结尾。
主导事件完美发展的力量,很抱歉···他并不具备。
难得的闲暇时光,封林晩决定做一些有趣的小事。
比如,他现在就到了听雨轩。
这是一间十分雅致的茶楼,阳城内的文人雅士们,即便是在城外交战最紧张、激烈的时候,也不肯丢了自己的风度,缩衣节食也要到此地听雨闻萧,品茗下棋。
巧妙的利用水车结构,引山泉不停滴答屋檐,造成的清脆雨声中,那些无法饮酒醉生梦死的人们,仿佛可以借此麻痹自己,在水色的朦胧,与茶香的渺然中,看到那早已破碎,只余留在残梦里的庆安。
奋起余勇,直面惨淡的,毕竟只是少数。
更多的人,宁愿选择龟缩起来,将自己封锁在一方小天地里,在刀斧加身之前,依旧做着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然,这样的人,尤以多愁善感的读书人居多。
而现在阳城里,过半的读书人,都是大庆旧臣。他们虽然已经都没有了什么权利,却依旧掌握着各自的消息渠道,以及许许多多关于大庆过往的内幕、隐秘。
大庆三百多年的国祚,掩盖了太多的真相,也埋藏了太多的秘密。
而这些秘密里,有些随着时间的消逝,早已毫无用处。而有些,却依旧存在着不可否认的价值。
当然,即便是文人们聚会之处,现在讨论的,似乎也还是当年那位状元公所著的所谓绝世武功。
只是与江湖中人的向往、感慨甚至是贪婪不同,此处大多文人们,都抱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态度,认为那位状元公,即便是仕途不顺,也不该如此自暴自弃,竟然钻研武学,与匹夫之流为伍,堕了清名,毁了名节。
负责招待的,都是一些清秀淡雅的女子,衣着朴素而又整洁,淅沥沥的雨声中,却偏生让此地显得有一种格外静谧的氛围。
不多时,文人们讨论的大部分话题,都被整理起来,送到了听雨轩的深处,一间素雅的阁楼中。
没多少人知道,听雨轩就是杨啸云的夫人,女诸葛司徒慧云所立。
这座明显不符合当前阳城局势的茶楼,就是她帮助杨啸云收集各种有用情报的场所。
大庆一朝的‘遗产’,可不仅仅只是他们的军队,以及残余的那点‘名义’。
还有更多的东西,留待挖掘。
司徒慧云眼下所做的,就是为日后杨啸云真正起事,所做的各种准备。
比如现在为止,她便已经通过这座听雨轩,从哪些文臣们口中得知了,大庆朝曾经藏过三个军械库,其中不仅有一些精良装备,还有许多金银钱粮。依照说辞,参照地图推断,甚至可以大致锁定范围。
更有许多王公贵族的墓葬之地,这也是以后争夺天下时,获取军饷的好去处。
而此刻,司徒慧云对于上传过来的大部分情报,都不甚在意。
她最关注的,唯有那就在黑瓦之下,无视飞溅进来的片雨,独自一人,借地饮酒的男子。
大庆最新所封的国师···酒剑仙李剑臣。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占据了太多视线和关注的人。
他的存在,总是那么的吸引注意力。
但是他的过去,却又宛如空白,完全无迹可寻。
至于李剑臣一说···以司徒慧云的聪慧,自然不会相信。
今人假借古人之名行事,早已有之,不足为奇。
许多传记、话本中传说的不死仙人,其实也都只是,一个家族,或者一个特别的流派的主事者,全都沿用了一个名字而已。
比如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勾魂殿锁魂使者···单白衣,单白衣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传承,类似于掌门、帮主一类的头衔。而并不是单白衣这个人,真的可以活上好几百年。
想了想,司徒慧云走下了阁楼,朝着‘李剑臣’走去,她必须试探这个人的深浅。
其他的人,都是相伴饮茶。
茶越喝越苦,口中的苦与心中的苦连贯在了一起,自然相互之间大倒苦水,给了她收集情报的机会。
而这个李剑臣,却是在独自饮酒。
酒入豪肠,未曾有半点醉酒之意,若无人引导,怕是难有只言片语的透露。
“陛下的醉仙都,如今就只剩下三坛,昔日陛下愿全送给我夫君,他却不愿饮酒而误事,拒绝了陛下。不曾想,今时今日,陛下却将酒转送给了国师。看来国师确实是有过人之处。”银铃清脆,宛如少女般的嗓音,在封林晩的耳边响起。
封林晩却仿佛毫无感触,头也不抬,只是眼神迷蒙的望着雨幕道:“名酒如美人,辜负不得。”
说罢之后,再无言语。
仿佛站在他身旁,与他说话的,不是当今武林中,最为亮眼的那一颗明珠。
即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司徒慧云的美丽,依旧毋庸置疑。
哪怕是她那两个女儿,也只继承到了她的美貌,却无法得传眉宇之间,那聪慧自然的韵味。
真正惊世骇俗的美人,依仗的从来都不止是皮囊。
面对封林晩的冷淡,司徒慧云没有半点的失措或者不自在,她就站在原地,就已然是这不间断的雨色里,最潋滟的风景。
两人都没有说话。
但是彼此都该清楚,这就是一场交锋。
四周并不是静默无人。
那些文人们八卦起来,比普通黎民百姓更甚。
司徒慧云是杨啸云的妻子,封林晩是嘉政帝新封的国师,他们这么仿佛并肩立着,本身就可以给予人无限的猜想和揣测。
这个时候,谁又会因为心中介于世俗的压力放大,而忍不住先开口?
封林晩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会比司徒慧云更加的不顾世俗。
这是他的优势。
对于封林晩来说,有一些‘古语’里,将处对象,唤作‘钓妹’,这钓之一字,用的确实精妙。
看似俗气,却道尽了个中滋味。
凡事皆有策略,都讲手段,真正聪明、珍贵的好鱼,依靠炸河、干水、撒网,是很难抓住的。
必须抓住对方露出的破绽,然后乘势推进。同样,追求女子也是如此。撒钱、炫富、耍帅、逞凶斗狠、张扬学识又或者威逼利诱,是无法吸引来真正稀世的美人的。除非你坐拥天下,天下都没有人,敢反抗你的意志。但那时,对于天下人而言,你的存在类似于‘神’而不是人。对美人而言,她们供奉的也是‘神’,而不是爱着一个人。
司徒慧云是个聪明人,甚至可以说,当前世界,能比她更聪明的人,找不出几个。但是她也会有聪明人都有的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往往都会忽略了,许多平常人···并没有他们这么聪明。
第三十八章看不见的交手(求推荐、收藏)()
司徒慧云的聪明在于,她绝不相信,封林晩是无意至此。
而封林晩却利用了她这种心态,就与她同立于屋檐下观雨,玩了一出此时无声胜有声。
杨啸云与司徒慧云相识于年少,早已经成婚将近二十年,用情比金坚来形容,半点不为过。
封林晩除非用了什么魅惑人心的手段,否则即便是炮王再世,也没法子在短时间内推倒这座金山。
所以,给杨啸云送温暖,送帽子这种事,更多的是一种倾向,而非是实质。
女人本就不该是没思想的玩物,更何况像司徒慧云这样聪明绝顶的女人,那就更不是了。
跳开了最困顿的过程,绕一个弯,何尝不能达到既定的效果呢?戴帽子,本就是心灵上的羞辱,而非肉体上的伤害。
沉默许久之后,当听到一些细嗡嗡的议论声时,司徒慧云虽然面色毫无异样,眼中却突然闪烁起了流波。
“国师好心机。”她笑的十分温柔,就像三月时,吹过湖面,拂过柳叶的风。但是她却从来不是一个真正温柔的女人,所以当她这么笑的时候,显然便是心中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如果是十几年前,尚且不够成熟时的她,那一定已经开始准备用各种法子惩治封林晩。
但是现在,她沉住了气,准备想些更恶毒的办法,一击致命。
杨啸云要维持大侠人设,这么些年,她才跟着一起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侠。但江湖上还记得十几年前旧事的老人,大约还有模糊的印象,月湖水寨、四通镖局、巨鲨帮的惨状。全都因为惹了这位姑奶奶不高兴。
封林晩却扭头也冲着司徒慧云露出一个儒雅至极的笑容,这个笑容却又犹如阳春白雪,隔着老远似乎都能瞧见宠溺和眷恋。
司徒慧云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与封林晩稍稍拉开一些距离。
“慧···杨夫人言重了。”封林晩如此回答道。
欲言又止,仿佛亲切又仿佛遥远的称呼,让外人足够遐想连篇。
司徒慧云已经完完全全的后悔了,她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她只是在想国师‘李剑臣’的目的,故而靠近试探,也许是因为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所以一时间,她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就是目标。
即使她对自己的丈夫十分有自信,但是再坚固的感情,也会在一次次的留言下被冲垮。
她不敢···更不愿意去做那样的尝试。
不过此时,若是匆忙而去,显得心虚,反而更加落人口实。
所以司徒慧云没有立刻扭头便走,而是稍稍静了静心中的各种恶意和怒意,开口说道:“王师兄多年前,因误交匪类,被家父一气之下逐出师门,虽然如此,家父却也不曾收回师兄这一身的好武艺,小妹当年年幼不过五六岁,却也曾将王师兄视为兄长。如今师兄重现江湖,却如此令师妹难堪,当真就不顾念师门恩情吗?”
司徒慧云有意提高了声音,将这话传到了所有正在侧耳倾听者的耳中。
这话自然是胡说。
但是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句话中,却包含了多重意思。
不仅破了封林晩,这个酒剑仙李剑臣的名头,更污了他的名号,将其打入邪魔外道,背叛师门的行列。轻而易举的,便梳理了封林晩故意营造出来,他们二人之间的暧昧氛围。
她很明白,一味的否认,只会让人浮想联翩。
打破幻想,给出一个更加‘刺激’,却又貌似‘合理’的答案,是终结谣言的最佳手段。
至于真相是什么,有人会真正在意吗?
封林晩看着司徒慧云,心道一声:“果然!”
“确实不能小瞧了她。现在我即便是否认也没什么用,作为一个突然出现在人物,我的公信力远不如司徒慧云。而且她的解说,似乎也很好的补充了我来历的空白。毕竟司徒慧云的父亲,当年的司徒阁主,也是天下顶尖的前辈高人,本能上和他扯上关系,对许多江湖人来说,都似乎有一种‘高攀’的感觉。这就等于司徒慧云,在无形中,也借助到了她父亲的公信力。我现在越是极力狡辩,越是会坐实我所谓‘背叛师门’的说辞。”
封林晩打起了精神,忽然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师妹!一别经年,你可曾好?”封林晩叹息一声,令司徒慧云微微意外的是,竟然一口应了下来,坐实了关系。
江湖中人不信他是所谓李剑臣者大有人在,甚至好像认了他身份的嘉政帝,其实也只是表面相信而已,真实情况,应该是迫于他的武力,也迫于杨啸云带来的压力,需要他作为制衡杨啸云的筹码,这才假装不知其中有诈。而现在他借助大庆朝的能量,要忽悠的也不是那些见多识广的江湖人,而是普通百姓。这几乎是两个不同层次的存在,所以即便是今天封林晩认了,对于他收获信任值,也只是有影响,而无真正的大碍。
不等司徒慧云回答,封林晩又自顾自道:“这些年,我游历天下,见过春日雪山,闪烁金光,宛如神迹。也踏遍黄沙漫道,无边戈壁。东麓西岭,苍山遥水,四季风月,但是这些都不及你···。”
嘶···!
几乎可以听见,从四面八方传出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虽然古人多是萝莉控,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就过门当媳妇的多的是。
但是,几十年前,就爱上一个五六岁的女童,这也太有些没人性了···。
当然,司徒慧云是很漂亮,遥想当年孩童时期,也定然很萌很可爱。
但是长的再可爱,那也不是你当禽兽的理由吧!
封林晩与司徒慧云的相互交锋,看似是师兄妹之间,一别经年的交流。其实却是一场不见鲜血的交锋,相互都在疯狂试探,疯狂安排,甚至可谓招招凶险。
封林晩这一盆狗血洒在自己头上,看似是污浊了自己,但是也连带的,将司徒慧云拖入了泥潭。
对五六岁的小女孩动了情爱,那的的确确就是人神共愤的禽兽行径。
但是此刻,司徒慧云早已熟透了,看着她很难让人觉得,这是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