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倒是一本正经地装傻:“娘娘今日受了惊吓,许是方才做了噩梦吧?”
“那怎么解释这摔碎的花瓶,”我反驳,继而微微一笑,“宫中有老鼠就一定要除掉,不然本宫总是心里不宁。不知魏大人有什么好办法吗?”
魏长虞规矩地站在我面前,垂头道:“微臣想问娘娘讨一些米酒放在宫外,这样老鼠被气味吸引出去,就不会再来打扰娘娘了。”
米酒。原来他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东西。也好,他明着来倒是件好事,倘若他暗中下手,反而不好防范。
“这个好说。”我回答,“魏大人若是喜欢喝米酒……哦,不,若是老鼠喜欢喝米酒,只要醉不死它,本宫自当成全。”
“娘娘宅心仁厚。”
“且慢夸赞。”我眉毛一挑,“本宫只是不想有老鼠死在本宫的地界,显得晦气。”
魏长虞笑得晦涩:“是。”
哑谜打到现在,魏长虞都对答如流,我的试探也差不多了,直接说:“本宫的话想必魏大人都听懂了,你要的米酒里想添什么料,回去想想,尽快来告知本宫。若得了米酒,鼠患依旧不解,本宫定不会轻饶。”
“娘娘是个爽快人,”魏长虞道,“请娘娘放心,微臣定会替娘娘保守秘密。”
翌日早朝过后,郑熙来永安宫看望我。我见他愁眉不展,便问出了什么事。他叹口气,答道:“方才下朝后,月儿来找了我。”
我警觉起来:“所为何事?”
郑熙又叹气:“她说她想了一夜,觉得楚玉捷虽然犯了错,但大体是无心之失。月儿恳求我不要取消他们的婚约,还说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离开皇宫和他一道过平民百姓的生活,她也愿意。”
我心中一凛,好不容易施计让楚玉捷被革了职,也做不成驸马,可郑月一旦心软,郑熙又怎么舍得让他的同母妹妹嫁给一个庶人!恐怕恢复楚玉捷的官职,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只得道:“月儿糊涂啊!皇上不再劝劝她吗?”
“她心意已决,朕也奈不得她。”
看来,郑熙是无意阻止的。我暗中恼怒,这样一闹,我又得重头再来,可是经过此事,楚玉捷的防人之心必定更上一层楼,要再抓他的把柄,谈何容易!
我咬咬牙,道:“月儿也是性情刚烈,如此这般,还是随她去吧。”
郑熙明显松了口气:“婉儿,你同朕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的侍女遭到楚玉捷的凌辱,因此我有多不喜欢楚玉捷,郑熙再明白不过。今日对我说这件事。要我为了月儿而委屈自己的侍女,他心里必定是有愧的。
“我自然是希望月儿嫁得如意郎君,”于是我故作不快,利用他的愧疚,“只是可恰了我的丫鬟,不清不白的身子,以后可怎么嫁人呀。”
“这有何难。”郑熙果然急着补偿,“玉儿若是喜欢那个禁卫军的和越,朕便仍旧将她指婚于他,量他和越也没这个胆子抗旨不遵。”
我小心翼翼地说:“只怕和越面从心不从,婚后对玉儿不好。”
“那 朕就再给他升官儿,让他对玉儿心存感激。”
我看恩赐也讨的不少了,见好就收,“那臣妾先替玉儿谢过皇上了。”
第十六盏 长虞(二)
闲话了几句后,郑熙突然说:“对了婉儿,朕还有一事想要问你。”
“皇上请说。”
“楚成毅被撤职后,朕需要一个新的禁卫军统领。”他看着我,“依你看,是直接让魏长虞接任呢,还是在兵部另寻人选?”
我眸光一闪,故作惶恐:“皇上!后宫不得干政,这样的事情,臣妾不好插嘴……”
郑熙笑道:“跟朕还那么拘束?”
我摇头,坚持道:“祖法不可废。”
“你啊!”他无奈道,“那这样吧,既然你和魏长虞之前就认识,你就说说,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我是欲迎还拒不肯谈论政事,郑熙倒好,换着法儿地问我的想法。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答道:“魏大人应该是读过不少诗书的吧,颇具文人气质。其实臣妾觉得,他更适合做史官,才不负他的才华。昨日臣妾乍见他一身戎装,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要说护国护军呀,还是得要那些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才行。”
郑熙抚掌大笑:“你的说法倒是有趣!”
“臣妾妄言,皇上不要责怪才好。”
“怎么会!”郑熙摆手,“我一定好好考虑你的意见。”
我垂眸轻轻一笑,给郑熙倒了杯茶:“皇上喝喝看臣妾新沏的茶。”
禁卫军的人马在我的要求下撤走了,只是魏长虞还没有告诉我他到底想要什么。
入夜,风色终于露面,被我一通责怪,才慢慢解释说他的手下发现晴贵妃宫中暗藏了大量的麝香,他偷偷潜入一探,发现其中一盒麝香有用过的痕迹。
“无论是佩戴麝香,还是服用麝香,都会导致不孕或者小产,”听后,我思忖着说,“所以在后宫里,没有人会拿来自己用。风色,你去查一查,宫里近几年有哪些妃子滑过胎,还有哪些妃子是经常得宠却从未怀孕过的。郑熙继位没有几年,宫中妃嫔不多,也尚无子嗣,查起来应该不难。”
“的确不难。”风色笑笑,“我已经查过了。晴贵妃是与灵妃、庆妃同一年入宫的,比楚贵妃早一年,晴贵妃入宫后,就只有她们四人颇受皇上宠爱,晴贵妃与庆妃从未怀过孕,楚贵妃则滑过一次胎。”
“灵妃呢?”
“灵妃……怀孕了。”
“什么?”我讶道,“可是宫里并没有这个传闻……”
“灵妃怕有人会加害于她腹中胎儿,因此瞒着不说,近来也称病闭门不出。”
“她倒是聪明。”我说,“那么晴贵妃的麝香,要么用在了庆妃身上,要么用在了六姐身上,要么……两着皆有。”想了想,又道,“你说,六姐当年滑胎,会不会与晴贵妃有关?”
“楚贵妃滑胎,难道不是因为舒婕妤送去的果子里含有麝香吗?”
“小小一个婕妤,若没有人撑腰,敢这么做吗?”我越想越不对,看来当年的事情背后还大有文章,“风色,你立马去查,一定要差个水落石出。”
“是。”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魏长虞那头还没有解决,又冒出晴贵妃的事来,真是让人应接不暇。
我有些心烦意乱。想想,还是决定出宫找一趟晨轩。
不过,正大光明地出去肯定惹人生疑,于是我从箱底翻出藏着的夜行衣,利索地换上,再佩上碧落剑,熄灭房中的蜡烛,做出我已经睡了的样子,这才跳窗出去。
夜里的宫路静得有些慎人,幸亏我的轻功没有荒废才不至于弄出脚步声来。离永安宫最近的宫墙在北边,但因为郑熙的宫殿也靠北,因此北边巡逻的侍卫向来会更多一些;再者无论出宫后我要去扶风居还是芳满楼,都应往南边走才比较近。权衡之下,我最终决定往南。
而没想到,由于宫路曲折,三转两转的,再加上要时刻注意躲开巡逻的侍卫,我竟然迷路了。意识到这点的一刹那,我的背后冒出一身冷汗,心想若是穿着夜行衣时被逮个正着,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娘娘好兴致。”
正发愁,身后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我如临大敌地转过头去,是魏长虞!
我的手紧紧地握住碧落剑的剑柄,冷冷道:“你想怎样?”
“娘娘莫怕,微臣只是想送娘娘去您想去的地方。”
“不用了。”我依旧警惕地看着他,“魏大人今日并没有看到本宫,本宫一晚上都在永安宫歇息,仅此而已。”
“娘娘好容易出来一次,怎可白费心血。”说着,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襟,像是要掏什么出来,我本能地察觉到危险,转身就跑。可魏长虞的轻功竟远在我之上,足下一蹬就蹿到我身前,抬手一挥,白色的粉末扑面而来!我立马屏住呼吸,可为时已晚,我已经吸进不少粉末,头即刻眩晕了起来,勉力跑了两三步,终是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醒来时,我感觉到自己似乎躺在一张松软的床上。师父以前告诉过我,如果你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先不要睁眼,假装你的意识还没有恢复,如此,说不定可以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所以,我并没有立马睁眼,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隐隐约约听到身边有个平缓的呼吸声,有个人的手指正似有若无地触碰着我的脸颊。
这感觉……好熟悉……就像是……
我犹豫着缓缓睁开眼晴,看清床沿上坐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有着如画的面容,还有一双我时常会梦到的深邃的眼晴。
“……哥?”
竟是楚晨轩。
他给我一个笑容,一如他每次冲我笑时那样深情、让人心安。
“哥哥——!”我坐起身扑进他的怀里,牢牢地抱着他,顾不上去想我在哪里,他为何在这里,也顾不上去想是不是他从魏长虞手上救出了我,魏长虞现在在哪里。顾不上,哪顾得上?唯一想做的就是抱紧他,在他怀里哭,告诉他我多么希望他能时刻在身边,替我挡掉那些接踵而来的累人、恼人、慎人的事情!
他一言不发地拥着我,待我哭够了,才伸手擦拭我脸上的泪痕,一边心疼道:“看看,眼晴都哭肿了……”
我吸吸鼻子,在他怀中依偎许久,才想起正事来,抬头说:“魏长虞……禁卫军副统领魏长虞,就是那个在邺城要送我花枝的人,他知道我们的关系的……唔,你笑什么?”
我没有看错,我那么认真地跟他讲一件那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在笑
可很快,我发现房中分明还有另一个男子的笑声。循声望去,晨轩身后的椅子上,竟坐着……魏长虞?!
我彻底傻了眼,呆呆地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魏长虞换掉了戎装,穿着一件浅蓝色的云纹长衫,大大咧咧地跨坐在椅子上,手臂枕着椅背,得意地邀功道:“你以为是谁带你来这儿的?”
我膛目结舌:“你……你送我过来的?”
“嗯,你不是很笨嘛。”魏长虞眉毛高挑,“你一出宫我就知道你想找谁,就跟在后面保护你。我说你就算轻功好也别满皇宫乱绕呀,都快把我绕晕了!要是让你自己找,指不定什么时候你才能找到出路呢,所以我索性弄晕你,直接扛过来。”
“……”我一时无语地看看魏长虞,又看看晨轩,半晌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你们……是一伙的?”
魏长虞得意地“嗯”了一声,晨轩也点点头。
我顿时哭丧了脸:“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害我担惊受怕!”我瞪了魏长虞一眼:“尤其是你!竟还故意吓唬我!扮什么老鼠要什么米酒啊,耍我很开心吗?”
魏长虞轻咳一声:“还真的挺开心的……不过话说回来,是你硬把老鼠的头衔扣到我头上的好吧,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哥哥,你看他!”我委屈地抓着晨轩的衣袖,示意他替我出头。晨轩忍笑道:“方才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不该在这种时候开玩笑。长虞,下不为倒!”
我依旧嘟着嘴。
魏长虞笑着抱怨道:“哎呦,小轩轩,不带你这样重色轻友的。”
小轩轩……缘何魏长虞和慕容云扬都是这么称呼晨轩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就被另一件事取代。我睁大眼睛,懊恼地对魏长虞说:“让你故意吓我!今天郑熙问我你适不适合继任禁卫军统领……”
长虞的笑脸顿时垮了:“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尴尬地回答,“你比较适合做史官……”
长虞捂脸哀嚎,晨轩抚掌大笑。
第十七盏 借刀(一)
“我说……”我尴尬地回答,“你比较适合做史官……”
长虞捂脸哀嚎,晨轩抚掌大笑。
我扭捏地看了晨轩一眼:“你笑什么啊……”
晨轩依旧笑得开怀,把我揉进怀里,“丫头,你真是太可爱了……”
“不许笑了啦……”我抬头,忧心忡忡地,“这事儿要是被我揽黄了,那该怎么办?”
“别担心,黄不了的。”晨轩笃定地悦,”我会找几个人上书举荐长虞。长虞在兵部和禁卫军都待过,经验丰富,是再好不过的人选,郑熙不会否决的。”
“哦……”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又看看长虞,见他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嘴边一抹他惯常的坏笑。
哼,这人真是太讨厌了。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倒被晨轩抓住了手,一口咬上我的唇。我起先想反抗,心想还有别人在呢。不过马上就又想到,长虞不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吗,被他看到也没什么。于是便心安理得地、万分惬意地靠在晨轩的胸膛上。
晨轩把玩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对长虞说:“长虞,你可以走了。”
“哎呦,真是重色轻友……”长虞故作伤心状,“我刚把人带来,你就赶我走……”
“要逍遥自己去找司晓要姑娘。”晨轩道,“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占我家丫头的便宜?”
他说:我家丫头。听得我心花怒放。
“得,我怎敢占嫂子便宜。”长虞把椅子往边上一摆,“走了!我得回去守着永安宫,免得郑熙突然来。啊,小轩轩,不用谢,你就先欠着我好了。”
说着,他就大大咧咧地挥着手出门去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魏长虞这个人,好……”
晨轩笑着替我说出来:“不可思议?”
“是啊。”我点点头,转而又控诉道:“他昨天真的把我吓得不轻……”
“他一直这样,不做正事的时候就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慢慢你就习惯了。”
我无奈地笑了一声,抱着晨轩。
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问:“哥哥,我真的没有……没有被……?”
他立马就懂得我问的是什么,柔声回答说:“没有。我们的第一夜,你没有看到床褥上的落红吗?”
我小声道:“看到了……”
“那不就对了?”
我点点头,又说:“只是想到那些人碰过我,就觉得好恶心……”
头顶上传来一声太息:“不许再想了。”
我听话地又点了点头,然后换了话题,把怀疑晴贵妃暗害六姐的事情跟晨轩说了,末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那除掉晴贵妃就易如反掌了,我打算借庆妃的手去做,这样不留痕迹……”
晨轩问:“为什么要除掉晴贵妃?小心节外生枝。”
“宫里的事情你不大清楚,”我解释道,“传言太后想立晴贵妃为后的心思由来已久,现在太后时日无多,我担心她会在临死前下此懿旨,那个时候正是郑熙孝心大发的时候,不可能拒绝的。”
“那便让她当皇后呗,”晨轩耸耸肩,“自古以来,哪朝没有受冷宫待遇的皇后?”
“晴贵妃现在就得宠,当了皇后之后免得不要打压我,时时找我的茬,这样一来,做事总是不方便。而且,”我叹口气,神色黯然,“若她真的是当年害六姐失去腹中孩子的幕后主使,我是定要为六姐和小外甥报仇的。”
“其他的我不在乎,只一点,你自己要小心。”
“知道啦。现在有长虞在禁卫军里,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对了,还有八哥的事儿。”
晨轩皱眉:“他又怎么了?”
“还不是郑月那丫头,死活要嫁楚玉捷,说什么愿意跟楚玉捷一起过平民百姓的日子,”我皱了皱鼻子,“郑熙当然不舍得了,已经默许了,估计等这阵风头过去,就会让楚玉捷官复原职。哼,他休想!卫夫人说当年害我的事儿是她自己一手安排的,鬼才信呢,楚玉捷必定有份。这笔账不向他讨回来,我就不配姓楚。”
这些日子,我越发觉得师父的对敌之道是有道理的。有些人啊,你不灭他,他就会欺凌到你的头上。与其等着楚玉捷来报复,不如想办法彻底扫清他这个障碍。
晨轩说:“这件事,就交给长虞吧。”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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