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凌烈忽然放声大叫。
一边叫着,双手连连挥舞,不断的拍打着水面,激起层层水花,溅湿了他的头脸衣襟。而他,却兀自不肯停下。
水中的游鱼,树上的栖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起,游开的游开,飞走的飞的。
月色如银,片片撒落在水里。
而水中,年轻的困兽在无助的挣扎。
十六
入夜时分,山下的镇子里来了一个少年,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衣着朴素,神色迷茫,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似乎曾被水浸湿,现在还未干透。
镇子的人大多有早睡早起的习惯,这时已在梦乡里了,一些店铺也早已关门,一条街上黑漆漆的,只有远处传来几点亮光,这少年便下意识的向着亮光处走去。
“来呀,来呀。”
“哎呀,张大爷,您可来了,可想死我了。”
与寂静的夜色殊为不称的女子娇嗲唤声来自街心处两层楼高的一座大院。朱红的院门,门口一溜悬挂的六七盏大红灯笼将这里照得有如白昼。红光里衣香鬓影,几个穿红戴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在路上拦截来往的行人。
可惜,这时的行人并不多。
“这位大爷,进去坐坐吧。”
站在前面的紫衣女子眼尖的看见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走过来,连忙抢上去挽住男子的手臂,一看男子色迷迷的点头,更是得意地瞟了身旁的姐妹一眼,那意思是:我今晚有生意了,你们就站着吧。
一旁身着红衣的女子见状啐了一口,又慕又妒地看两人亲亲我我的进去,无聊的扇着丝帕,站在门口寻觅下一个目标。
“这位小哥,别走呀,过来瞧瞧。”
忽然,少年的身影引起了女子的注意,她几步追上去,拉住少年。
“你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少年困惑的看了她一眼,试图将她甩开。
怎么能这样容易就放掉猎物?女子死也不肯放手,娇嗔道:“哎呀,别这样用力,你都弄疼我了。”媚眼一扫,看到少年的容貌,险些惊呼出声。
好俊的少年!那脸庞简直比女子还要秀美几分。她入行这么多年,阅人无数,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出众的少年。春心不觉荡漾,当下不由分说,拉起少年就走。
“你带我去哪儿?”
“嘻嘻,好地方。”
穿过大厅,一对对男女旁若无人的搂抱亲吻,耳鬓厮磨,全不知礼法羞耻为何物,少年活了这些年,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不由看呆了,任由女子拉着他一路走去。
路上碰到几对男女,那些女子的眼睛就在他脸上溜来溜去,咯咯的笑:“哪来得这么俊俏的小哥?飘红,你可捡到宝了。”甚至有人伸手去摸少年的脸,不过被他推开了。
那叫飘红的女子带他来到一间极小的厢房里,伸手关上了门。
“这是什么地方?”少年四下打量,好奇地问。
飘红笑道:“小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这里就是供男人消遣的地方了。”
少年想了想,忽然之间满脸通红:“这是……这是妓院?”
“你还真生嫩呀。”飘红笑得更加妩媚,整个身子贴到少年身上,“让姐姐来教教你。”一只手向少年身上探去。
少年吓了一跳,推开她:“我要走了。”伸手去开房门。
但是女子怎能轻易放他离开?八爪鱼似的缠上去,嗲声道:“刚来怎么就要走?你怕什么,没到过妓院的哪能算男人?再说,女人的滋味,难道你不想么?”
这个年纪的少年哪个不血气方刚,哪个不是春心萌动?只要轻轻一点拨,一把火立刻就能烧起来。飘红是个中老手,那有不知道的。当下轻轻在少年耳边吹了口气,感到他身体的颤栗,心中一喜,眼神更加魅惑。
“让我来教你怎么做个男人……”说着,涂满胭脂的红唇吻了上去。
“告诉我,你叫什么?”
少年眼神迷蒙,迷迷糊糊地道:“凌……凌烈。”
这少年正是凌烈,他在小河里面泡了半天冷水,仍然无法驱除心中的烦躁,心想我不能就这么回去,这样回去不知会对无伤做出什么来。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做出什么,都一定会被练无伤厌恶!
向来无欲无求的无伤,在凌烈心中仿佛不可染指的仙人,居然会对他有那样的念头,连凌烈自己都禁不住讨厌自己。
不敢回山,只好漫无目的的来到山下,结果糊里糊涂被拉进妓院里来。如在平日,以凌烈的性情,飘红早在还没近身就被他一掌甩开了,可是现在他心情激荡,六神无主,兼之对练无伤的情欲无从发泄,竟然无法拒绝飘红的引诱。
飘红何等老到,一见对方上了道,立刻使出全身解数在凌烈身上点火,用力一推,两人双双倒在床上。
凌烈只觉身子轻飘飘的,连脑子也昏沉起来,眼前浓妆艳抹的脸渐渐变形,渐渐的,竟幻化成了练无伤的!
“无伤……无伤……”
你知道吗?我现在好苦,我整天想的都是你,想你的脸,想你的笑,想你舞剑时的样子,吹箫时的风姿。白天想,晚上想,练剑的时候想,睡着了还想。我想就这样抱着你,想……亲亲你的脸,想……
可是我又不敢想,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你知道了一定会讨厌我,会不理我。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怎么能对你想这样的事呢?可是我又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
无伤,无伤……我该怎么办?你来教教我呀!
“无伤是谁?是你喜欢的人吗?”飘红媚眼如丝,手上动作不停,闲闲地问。
“嗯……”含糊地应了一声。
无伤,无伤,我想得你心都痛了。
“她不理你?”
“是……嗯……不……不是。”
“没关系,就把我当成她好了,姐姐理你。”俯身又亲吻下去。
“你?”凌烈一怔,突然之间清醒过来,天呀,他都在干什么?
眼见那艳红的嘴唇又一次逼近,伴随着熏人的脂粉气扑鼻而来,顿时胃中一阵翻滚,连忙将她推到一边,翻身跳起,笑道:“把你当成他?你的模样还不如我家以前的丫环好看,更别提他了,给无伤提鞋都不配!”怕她再纠缠上来,连忙跑出屋子。
穿过花廊,回头一看没人追来,这才松了口气,低头见自己的衣衫已经被解开,连忙收拾整齐。双手和什,像模像样的闭上眼睛祷祝:“善哉,善哉,险些入了红粉魔障。”嘻嘻一笑,一路来到大厅。
远远的只听有人叫道:“道爷什么人都不要,就要你们的头牌姑娘!”
十七
凌烈好奇心起,悄悄来到大厅,只见厅里黑压压的围了一圈人,瞧情形似乎发生了大事。
少年人好事,这其中又以凌烈为最,在山中住了这些年,练无伤的清心寡欲没学来,倒是越发喜欢凑热闹了。
当下分开人群,挤进圈里。只见场中站着两名道士打扮的青年男子,正在大声吵闹,口口声声要见这里的头牌。一旁老鸨龟奴拼命解释,他们就是不听。
“两位道爷,实在是对不住,花雨姑娘已经被人给包下了。您说咱们这开院子的,收了人家的钱,哪有往外哄客人的道理?不如这样,我再另外给二位找两个姑娘,包管也是国色天香,人见人爱……”
老鸨话未说完,早已被一巴掌打住了口。打人的是个矮胖道士,他显然是个性急的人,眉头早已不耐地拧紧,喝道:“道爷到你们这里来是给了你们面子,还推托什么?难道‘崂山派’的名声你们没听说过
吗?”说着,当啷一声,腰间的佩剑扯出一半,露出如水的剑身。
他的同伴见状,也示威似的亮出剑来。
凌烈心想:“原来这两人还会武功,怪不得如此嚣张。这‘崂山派’不知是什么路数,没听说过。”他虽出生在武林世家,毕竟离家时年纪尚小,于各门各派所知甚少。只是见众人都吓得退了一步,尤其那老鸨更是变了颜色,看来这两个道士来头还真不小。
他见那矮道士身材又短又粗,肤色黝黑,蠢笨可笑,活脱脱一只愣头愣脑的地鼠,哪里有半点武林高手的风范?好好的一把宝剑拿在他手里,倒像是三岁小孩拿大人东西似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可惹了麻烦。那矮道士气势汹汹的转过头来;“谁在笑?”
凌烈抬头看屋顶,不理他。
“是你!你为什么不答话?”
凌烈还是不理他。
矮道士见他不理,更加气恼,几步来到他面前。“喂!”
总算凌烈有反应了,东张张,西望望,还是不理他。
“说你呢!臭小子!”
直到矮道士的手要戳上凌烈的胸膛,他才恍然大悟似的道:“原来是你在叫我,对不住,对不住。我就好像听到有人叫我,左瞧右瞧找不到人,我不知道原来是要向地下瞧的。”故意站直了腰板,显示出两人身高的差距。
凌烈的身材得自父亲,在成年男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而这矮道士,却是矮人里的矮人。两人站在一起,他踮起脚尖也只能看到凌烈肩膀。这样强烈的反差,众人见了都不禁笑起来。一时忘了害怕。
见大家笑了,凌烈越发得意,也笑得更加欢畅。忽然之间白光一闪,一股寒气猝然袭来,凌烈吃了一惊,连忙抽身避闪。侥是他反应极快,胸前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衣衫破了,倒是没受伤。
他暗暗心惊,想不到这矮子剑法如此之快,而且说动手就动手,全然不打招呼。他一时不察,险些着了道。
矮道士一招占了先机,便不再停手,长剑急刺,招式又狠又辣,处处不离凌烈的要害。凌烈手中无剑,不敢硬碰,只得以轻功躲闪。好在昊天门当年纵横江湖,武功自有其高明之处,轻功更是江湖上数一数二,倒也应付得去。
另一名道士见自己的同伴久战不下,也挺起长剑加入战团,形成合攻之势。比起矮道士来,他的剑术似乎稍逊一筹。
凌烈就等他来,双手轻轻一拨,也不知怎的,两支长剑就撞在了一起。
矮道士怒道:“你不是来帮我的么?干什么挡我的剑?”
那道士一脸迷惑:“不是,我明明是要去刺他的。哎哟!”正说着,手上一空,却是凌烈趁他分心时将宝剑夺了去。
一剑在手,凌烈精神一振,将练无伤交他的剑招一一施展开来,威风阵阵,杀气凛凛,顿时将两人逼得手忙脚乱。一记巧招刺中矮道士的手腕,他惊叫一声长剑落地。
大获全胜,凌烈却不肯停手,手中长剑上下翻飞。围观众人只见银光点点,亮似白虹,快若疾电,一时间眼花缭乱,目眩神迷。忽然之间,白光尽散,剑气全消,凌烈长剑指地,正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再回头一看两名道士,顿时哄然大笑。
只见那两人全身衣服尽被剑痕划破,支离破碎的挂在身上,露出片片肌肤。那矮道士最可怜,大腿处各被划了两下,连亵裤也划破了,一半屁股露出来,他忙红着脸捂住。
“臭小子,你到底是哪一门哪一派的?连咱们崂山派都敢惹!快快报上名来!”
凌列嘻嘻一笑:“我是太上老君门下逍遥派的,有本事找我师父报仇呀。接着!”随手把长剑掷回。
矮道士慌忙接过爱剑,心知对方不肯透露姓名,只好日后再慢慢寻访。向同伴使了个眼色,提了衣服,狼狈万状的去了。
凌烈哈哈大笑,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风光无比的走出大门。
经此一战,他方始对自己苦练的武功有了信心。
十八
回到山上的时候,东方已微微透出鱼肚白。凌烈不敢惊动练无伤,悄悄推开了门,蹑手蹑脚的走进。
“无……无伤?”先自吓了一大跳。练无伤早已起身,正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等他呢。
“你的衣服怎么了?”首先注意到的是凌烈裂成两片的前襟,练无伤不禁皱了皱眉。
凌烈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被矮道士划破了。那可是无伤亲手卖给他的,顿时心疼不已。虽然他已经报了仇,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又将“臭牛鼻子”“矮冬瓜”之类的词骂了好几遍。
他可不敢把自己下山胡闹的事情说出来,一时间又想不出圆满的谎话,只得道:“我刚才出去练剑,被树枝刮到的。”
“真的?”
练无伤水一样清澈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凌烈,看的他一阵心虚,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好吧。”练无伤站起身,淡淡地道,“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用不着我说,做事也应该有自己的分寸。”
看了一眼那衣衫破处;“坏得还不算厉害,等会儿脱下来,我给你补一补。”
这是不是就算平安过关了?听见关门的声音,凌烈才长长舒了口气。无伤真的肯相信他的话吗?凌烈不敢确定。
被剑峰划破的裂口整齐平滑,跟树枝剐破的完全不同,无伤难道没有注意到?还是注意到了却没往深处想?凌烈不敢心存侥幸。这么些年了心里总有种感觉,很多事情无伤并不是不知道,但他从不说出来,只会藏在心里,等着人去慢慢领会。
那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想到这里,凌烈冷汗险些流下来。不会的,不会的,无伤那么高洁的人,怎么能明白那些龌龊心思?
既是龌龊的心思,就该藏在心底,永远不让它冒出头来,不然的话连无伤的身边也不能呆了。握紧拳头,凌烈暗暗下了决心。
纸里包不住火,这是至理名言。说谎话也总有被拆穿的一天,只是,凌烈万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臭小子。你给道爷滚出来!”
听这嚣张的口气,再加上这一声“道爷”,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凌烈第一个反应是想冲出去拿块破布塞住这矮子的嘴!
好大的本事,一天功夫不到,居然就找到这里来了,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呀!凌烈却不知道,近几年开始他随着练无伤下山送药,见过的人也自不少。他的相貌又俊美非常,见过一次就难以忘记,只要有心,只需在镇子里留神打听,很快便能查出。
扒着窗子望了眼,见外面除了昨晚那一高一矮两个道士之外,又多了一个老道士。想必是他们的师父长辈,请来撑腰的。
有人撑腰也不怕,现在凌烈最怕的就是他们惊动了练无伤。可是,瞧这情形,想要不知道也很难吧?
“怎么回事?”匆忙来到外间,练无伤已经先到了。“这些人似乎是来找你的。”
“我……”凌烈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练无伤叹了口气,柔声道:“到现在你该说实话了吧?”就知道这孩子会惹麻烦,却怎么不能放下他不管。
心里一跳,无伤果然知道他说谎。事到如今,实在是容不得凌烈再隐瞒下去,与其从别人口里说出来,不如自己先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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