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怎么吃亏了?”练无伤边放下竹篓,边问。当真是笑话,自从这小魔星来到这里,自己费心照料不算,还要为他运功驱毒,结果自己没说什么,反倒是他大叫吃亏,这是什么道理?
凌烈一本正经的道:“记得我娘临死之前说的是‘要你照顾我’,这所谓的照顾,可不只是治病这样简单。我现在身体里面的毒虽然清了,武功却依然差劲得紧,这样下去,怎能为爹娘报仇?”
练无伤淡淡的道:“你报不报仇与我何干?”
“报仇或许无关,我武功这么差就与你有关了。我娘要你照顾我,自然也包括教导我的武功。况且我是昊天门少主,你的功夫本就得自昊天门,由你教我是理所应当!你这样就想把我赶出去,分明就是推卸责任。我不管,我就是不走,就是赖在这里了,看你能耐我何!”
练无伤每晚练剑分明就是做给他看的!否则天下哪有巧合若此?凌烈不是傻子,哪有想不通的?而练无伤既然会这样做,摆明就是要传授他武功,只怕还是为了顾及他脸皮嫩,才会采取如此迂回的方式。这道理凌烈早就明白,只是从小没有向人服软赔罪过,说什么也拉不下这个脸,于是得过且过,直到现在。半路上忽然想到,立刻兴高采烈的回来,至于到底是为了学武而回,还是为了回而学武,只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练无伤本就不善言辞,被他这么正理歪理的一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皱了皱秀气的眉毛,道:“随便你好了。”
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言语之间竟不自觉的多了几分喜悦。
十三
“无伤!你来看!”
练无伤正在房中整理药材,冷不防门被撞开,凌烈一阵风似的跑进来,不由分说,拉起他便走。
“你看,我种的梨花开了!” 指着眼前那一树雪一般的梨花,凌烈笑的一脸得意。
真是没想到,竟然开花了!一朵朵梨花在春风中轻轻摇曳,宛如身穿缟衣的凌波仙子,御风而来,又似将乘风而去。美得皎洁,美得脱俗。那一树的清香,回荡在风中,浸入人心里。
两年前的一天,凌烈偶然问起练无伤喜欢什么样的花,当时练无伤随口说是“梨花”,也没在意,哪知凌烈竟上了心,不知从哪里弄来许多梨树的种子,把屋前屋后都播种了遍。可惜种植不得法,最后只长出一棵树苗来。练无伤说山上不宜花木生长,还是算了吧。凌烈却不肯放弃,一直细心浇水照料,历时两年,终于开了满树的梨花。
本以为是个娇少爷,想不到倒是很有恒心,到底是西门无双的儿子。
想到这里,练无伤情不自禁把目光从花移到了身旁的人的身上。少了病痛的折磨,凌烈似乎比同龄的少年出落得更加高大健壮。记得他初来的时候,个头只及自己的胸口,短短五年过去,自己竟要仰视他了。还有他的手也是,刚刚被他拉着,才发现他的手那样大,几乎可以包住自己的手掌。如果不是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真看不出他只有十七岁。
他的容貌更象他的母亲,只是添了些阳刚气,俊美无俦,风姿如玉,不知要令多少少女怦然心动。只有眉宇间留着一些他父亲淡淡的影子,偶然一回眸,还是会令练无伤有片刻的恍惚。
“无伤,你怎么了?”凌烈回过头,意外的发现练无伤正在凝神自己,那带着些雾气的眼睛让他心里某处轻轻一颤。
“不,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神,练无伤轻轻别过头。
“无伤”这个称呼,是凌烈一相情愿这样叫的。
凌烈说,你既然教我武功,总不成还是“哎”“喂”乱叫一通吧?练无伤就笑笑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可以。由于一些原因,他不喜欢凌烈叫他“师父”或是“师叔”。后来凌烈发觉“无伤”这个叫法不错,很好听很上口,练无伤也没有反对,于是便决定这样叫了。
“给你。”
一只手伸到面前,手掌心托着一支晶莹碧绿的玉箫。
“哪里来的?”练无伤一怔,尘封的往事忽然之间又冒了出来。
“卖药的钱买的。”凌烈笑道,“不过,这个还不算好,将来等我有了钱,再赔一个更好的给你。”
练无伤忽然想起,从两年前开始,凌烈就跟着自己一起上山采药,本以为是贪玩,原来他早就存了这个心思。看来他是真的长大了,成熟了呢。
“这是什么?”打量箫身,赫然发现,在和原来那支相同的地方,也刻有一个字。一个“烈”字。
凌烈挤挤眼睛:“你不认识么?那是我的名字呀。既然这箫是我送你的,自然要刻上我的名字。”
才说他长大了,顽皮的性子可是一点没变。练无伤只得摇头。
“我吹不好,你来试试音。”
见他满脸期待,练无伤也不忍拂了他的意,拿起箫管,动人的曲子就从他唇齿间流泻出来。
这是凌烈第一次听到练无伤吹箫,也第一次发现原来箫声可以这样清雅,这样好听。那悠扬雅致的箫声仿佛和淡淡的梨花香气溶为一体,自然而又和谐的充盈在空气之中,令人浑身舒畅,精神为之一振!
凌烈忽然跳起来,折下一枚花枝,便在这花树下、箫声里,尽情挥舞!
箫声如澜,凌烈的剑法却如绵绵江水,与箫声配合的丝丝入扣。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剑招似乎也受了箫声的引导,平时运剑时诸多不如意处,这时竟可圆转自如。一套剑法使完,神为之清,气为之爽。他禁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带着幽寒的梨花香直沁心脾。
兴奋地看向练无伤,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洁白柔弱的花瓣承受不住激荡的剑气,翩翩飞舞在风中,象一群白色的粉蝶,那尽头处,繁花堆雪。雪下,一个白衣人儿悄然而立,长发飘飘,低眉垂首,碧盈盈的玉箫横在唇间,更衬得温润无暇。
一树梨花一谪仙!
十四
练无伤停住吹箫,淡然微笑:“你这套剑法可以说得到其中三味了。”
凌烈没有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练无伤。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听到练无伤在说什么,只是被适才的美景迷惑住了心神。
怎么会有这样美的景象,那一瞬间的悸动,全不似在人间!
“凌烈?”练无伤这才意识不对劲,凌烈的眼神很奇怪。
忽然被唤回神来,凌烈的脸迅速涨得通红,好像火烧一样。讷讷地道:“没……没什么,我练功去了。” 慌慌忙忙地丢了树枝离开,留下练无伤一脸迷惑。
不一样了!凌烈自己就能感觉到,他对练无伤的感觉不一样了。常常会不自觉的追随他的身影,常常会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而失神,也常常因为发呆被他唤回来而脸红,常常会因为两人偶然间的一些肢体接触而浮想联翩……
就像今天早晨……
“你这一招手势太低了。”
经过练无伤两年的精心指导,凌烈武功进展神速,已经练到了昊天门的最高武学——归元剑法。不过,越高明的剑法越难练习,兼之凌烈内功修为还欠些火候,施展之时总觉得难尽人意。
“这样?”凌烈试着抬高一些。
“又高了。”指导不力,练无伤只好亲自来,他的手很自然的握住凌烈的手,轻轻下压直到满意,然后微微一笑:“要这样!”
凌烈只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热得好像火炭一样,肌肤都要被烧着了,明明很难受,却又觉得很舒服,有一种颤栗的感觉从手掌传到身上,心底轻轻一哆嗦。
这样的接触在凌烈习武的过程中是常有的,可是这一次的感受却明显与往日不同。那双修长的,上面因为经常攀岩而生了老茧的并不光滑的手,一如往常摩擦自己的手背,可是却再也没有办法像往常那样若无其事……
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从梨花开了的那一天开始。
凌烈并不太懂自己是怎么了,本能的不想把这种心情的变化告诉练无伤,但是随着天气越来越热,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烦躁,这种烦躁体现在剑招里,连不善于观察人的练无伤也发现了。
“今天就练到这里吧。”一招剑法用了一个多时候还没练成,凌烈急得满身大汗。收了剑,练无伤如是说道。
“为什么?天色还早呢。”
漠然回头:“你现在这样子,心浮气躁,哪能练好剑?练了也是白练。”
“我……”凌烈一时说不出话来。看着练无伤远走的身影,他突然间很讨厌自己,忍不住把手中的树枝狠狠甩在地上,泄愤似的一脚一脚踩踏、碾转,直到树枝没入泥里。
无伤是不是生气了?练无伤的性格沉静,很少有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即使心中气恼,大多时候也只是淡淡的不动声色。事实上,他生气也只是从这几年凌烈出现开始。
相处久了,凌烈对练无伤每一次的情绪波动几乎可以了如指掌。这一次他能感到练无伤真的生气了。大概是为了他不肯专心练武吧,无伤明明教得那么用心。
若是在以前,练无伤越生气凌烈就开心。可是现在他却越来越害怕练无伤生气了。因为他知道,练无伤淡漠的性格使然,不会因自己生气不理他而感到不自在,反过来,自己却绝对受不了练无伤的不理不睬。
这两年里凌烈渐渐可以体会到,练无伤表面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把他当作亲人来爱护。他甚至很奇怪,自己以前怎么会那样对无伤呢?母亲的死明明不能怪他呀!
其实连凌烈自己也不知道,当年的他之所以和练无伤死命对抗,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一种试探。失去呵护臂膀的小鸟,一心渴望找到另一双避风的羽翼。可是它又是那样脆弱多疑,那样小心翼翼,直到确定了值得信赖,才会心甘情愿的偎附在下面,全心全意的依赖。
——明天一定要认真些,不能再胡思乱想。
躺在床上,凌烈暗暗下了决心。
——我还是去找无伤,跟他下个保证,免得他心烦。
这个念头一起来,凌烈怎么也躺不住了,翻身坐起,来到练无伤的门前。
“无伤?”轻轻扣门,却没有回应。“我进来了。”
进练无伤的房间也不是一回两回,凌烈也用不着回避,当下推门进去。
房间里点着灯,练无伤却不在里面。床上收拾的整整齐齐,看来他还没有准备入睡。
无伤去哪儿了?
四下巡视一周,目光不经意扫过床头。顿住。
床头上,一支玉箫发出淡然的荧光。
自从把玉箫送给练无伤,凌烈就整日缠着练无伤吹箫给他听。喜欢听那呜呜的幽咽的箫音,喜欢看练无伤坐在石头上吹箫的样子,只要想到,那是自己送给无伤的箫,那箫上有自己的名字,心里就会甜丝丝的好像蜜糖滋润过一样。
当然,偶尔不免也会想到,无伤以前的那支箫是谁送给他的?那上面刻的又是谁的名字?无伤那么珍惜那支箫,有什么特殊的缘故?这样一想,心情很快又低落下来。
随手将箫拿起,目光转到箫口上,脸不知怎的,突然一红。
——无伤吹箫的时候,嘴就会对准这里。
他的嘴唇很好看,不知是不是久在山中的关系,颜色淡淡的,却不是一味的苍白。嘴唇的形状象菱角,嘴角微微翘起。他每次吹罢了一曲,就会回过头来向自己微微一笑,笑的时候,唇角微微上勾,勾出风致无限。
……无伤用过的箫。
这上面还残留着他嘴唇的余温。
嘴有些干涩,不自觉的,手慢慢抬起,抬起,嘴唇和箫口慢慢接近……
“凌烈?”
十五
“啊!”就好像做贼被抓到一样,凌烈大吃一惊,手一抖,玉箫滑落。还好他练了几年武功,身手十分敏捷,一个海底捞月抄住了。
“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这些年来就练无伤的观察,凌烈无论做对事也好,做错事也好,总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从来没见他如此心虚过,脸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
“没……没什么。无伤,我有话要跟你说。今天,我……我今天……”平生不会认错,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练无伤静静地看着他,打断他的话,“你这一阵子心浮气躁,可是在这山上住烦闷了?”
“我……”
叹了口气:“也难为你了,这个年纪正是喜欢热闹的时候,怎受得了山上寂寞日子。这样吧,明天放你一天假,下山去玩玩。”练无伤边说边打开衣箱,挑出几件干净衣服,抱着往外走。
“你去哪儿?”凌烈大急,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在柴房里烧了一桶水,准备洗澡。”练无伤仍自漫不经心的答道,忽然想起,“对了,你今天练剑练得满头大汗,要不要一起来?”
凌烈吓了一跳,双手连连摇摆:“我?不,不!”
“那我去了。”练无伤只道他少年面嫩,交待了一句,径自去了。
无伤他要去洗澡!
好久好久,凌烈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在盘旋。他要去洗澡,去洗澡……
糟了!鼻头一热,有种黏黏腻腻的液体正流将下来。凌烈暗叫不妙,捂住了脸,慌忙逃回自己屋里。居然流鼻血,实在丢人,还好没有被无伤看见!
收拾停当,凌烈躺回床上,轻轻舒了口气。
自己现在果然有些奇怪,听无伤的话下山去散散心也好。说不定就是因为在山上呆久了,才会有如此奇怪的念头。嗯,散散心去也好。
可是,为什么自己听无伤要去洗澡,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甚至于还流了鼻血?当时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小腹直贯上来,一直冲到头顶,那一瞬间什么也没有想,血就流出来了。
——你要不要一起来?
练无伤临去前的一句话不经意跳入脑海里,顿时勾起遐想无限。凌烈眼前仿佛可以看到弥漫着氤氲水气的柴房里,练无伤的脸被热气蒸得嫣红,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妩媚。随着那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拨,衣襟自然的滑落到脚边,露出前胸和后背的大片肌肤。然后他的手慢慢下移,那下面就是……
凌烈“腾”的翻身坐起,冲了出去!
一路奔下山去,一直来到半山腰一条潺潺流过的小河边,他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
冰凉的河水浸没了腰,奇异的驱散了身体的燥热,却怎么也驱不散心头的惶惑不安!
天呀,他都在干什么?对方可以说是他的师父, 是个比他大上十几岁的……男人!
他居然会对一个男人想入非非,会幻想他洗澡的样子,幻想他的身体,甚至去抚摸,去亲吻……
他疯了,一定是疯了!
“啊!”凌烈忽然放声大叫。
一边叫着,双手连连挥舞,不断的拍打着水面,激起层层水花,溅湿了他的头脸衣襟。而他,却兀自不肯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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