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上车!”
柳青衣出身杀手组织,久历生死,应变也是过人,当下踢飞两名黑衣人,带著任逍遥上了马车。
那白衣人本想驾车离开,一回头见凌烈追了上来,当下把缰绳交给柳青衣:“你们先走,我断後。”
任逍遥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小心,切勿恋战。”
白衣人点点头:“我醒得。”
说话间,柳青衣一挥鞭子,马车呼啸而去。
“怎麽又来了一个?”玄光忙著制服惊马,也不忘看看那边的情况,突然出现的白衣人让他有些糊涂。
蓝电也是一阵纳罕:“到底哪个是真的?”
“管他是什麽人,敢跟门主较量,都让他死得很难看。”看著那对峙的两人,紫宸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门主是这世上最强的,没有人能与之相抗!
“你是谁?”凌烈也在思索,功败垂成不能说不让他恼怒,可是他更感兴趣的是眼前这人的身份。看这人的身法,武功可跻入当世一流高手之境,江湖上还有这样的人麽?任逍遥身边还有这样的人麽?看这人白衣飘飘,直似要乘风而去,凌烈忽然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这白衣人却并不肯回答他的话,只是一味的出剑,进攻。
“不说话也没关系,等我撕掉了你的面纱,自然就知道了。”凌烈很有自信,这人武功虽高,却高不过自己。只是,他似乎在刻意隐藏武功家数,不让自己看出来。
他到底是谁?
战到酣处,凌烈忽然一跃而起,踏上了对方的长剑,借势在空中一翻,随即双掌一合,直击而下!
雷霆一击!
白衣人吃了一惊,识得这招的厉害,避闪已然来不及,只好运尽全身功力在剑上,奋力抵抗。
“镗”的一声,掌剑相交,白衣人的长剑碎成两截,人也如败絮一般,斜飞出一丈开外,挣扎了几下,终於倒地不起。
“主人,你没事吧?”这一番对决紫宸只看得惊心动魄,分开众人,跑上前闻讯,眼见凌烈呆呆的站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幅不可置信的神情,似乎受了什麽天大的惊吓,不由担心的扶住了他。“主人?你说话呀?是不是受伤了?”
对他的关切凌烈却置若罔闻,一把甩开他的手,凌烈直愣愣的向白衣人的方向走去,脚步沈重,每走一步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凌烈慢慢走到白衣人身前,蹲下,用颤抖的手揭开了白衣人的面纱。
揭开面纱的那一刻,紫宸明白地看到,凌烈的身体就好像被雷电击穿一般,一阵惊悚。
他听到凌烈的声音喃喃的低语:“怎麽会?怎麽会这样?”
到底是怎麽样了?到底发生了什麽事?紫宸又是担心又是害怕,慌张的想凑上去看看,却不料凌烈突然抱著那白衣人站了起来,飞身而起,跃上了巷旁的民居,身形不停,向远处奔去。
“主人,主人!”紫宸叫了两声,起身想追,可等他也跃上房顶的时候,凌烈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了。
向来幽静的“宁心阁”传出一阵骚动,大门“砰”的一声毫无预警的被踢开了。
负责在这里伺候的婢女小晚吓了一跳,匆匆赶出来,就见一向冷冰冰喜怒不形於色的门主一脸焦急的闯了进来。
“门主留步,主人他正在休息,不欲人打扰……” 早已说得顺嘴的一套话在看到凌列怀中的白衣人後戛然而止,本该一脸愕然的少女却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凌烈注意到了,心里恍惚有个念头闪过,但他此刻却无暇顾及这些小事,袖袍一甩,将小晚挥退一旁,喝道:“你到门口去等,大夫来了引他进来!”说著头也不回的直奔楼上。
上了楼,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人放在蹋上,轻轻揭开被鲜血殷红的面纱,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血色全无的脸孔,凌烈眼眶一红,低声唤道:“无伤?”
练无伤却没有回声,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一般,让人觉得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烟消云散。他闭著眼,毫无知觉,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
凌烈突然不敢再想下去!那一掌,他其实是下了九成力!
他失措的抓起练无伤的手腕──谢天谢地!脉搏虽然微弱,但无伤还是活著的。凌烈心里稍稍踏实了些,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早已汗流浃背。
扶起练无伤,催动掌力将内力送入他体内,希望这样能为他吊住一口气,却惊觉他的气息越来越弱,隐隐的,更有一股寒流在他体内窜动,似乎要与凌烈的内力相抗。
凌烈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只觉得这寒意好熟悉,匆忙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到底为何,心里又惊又疑,又痛又怕。
有一根名为“恐惧”的钢针正在被“失去”的巨锤狠狠地敲凿著,一点一点楔入身体。
凌烈仿佛能感到练无伤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的消失,而他自己却只能看著,看著,毫无办法。
“大夫怎麽还不来!快来呀!”
大夫终於来了。
从凌烈的传唤到大夫赶到“宁心阁”,前後不到一盏茶的时候,可是凌烈却觉得等了有一年那麽长久。
大夫是位名医。“还阳手”的医术在江湖上若是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凌烈救了他一条命,又提供给他一切便利让他安心钻研医术,他也就乐於留在昊天门。
他认识凌烈也够久了,所以怎麽也想不到这个冷漠阴沈对谁都无情的人,竟还有慌张失措的时候。他不敢肯定凌烈眼中闪烁的是不是泪光,不过,当他说“或许还有救”的时候,的确看到凌烈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後就好像被抽干全身了力气一样瘫倒在床边。
这两人到底是什麽关系?一向不理世事的神医也开始感到好奇了。
虽说是有救,但是练无伤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再加上他本来身子就不大好,光是为他保命就足足用了七天七夜。
七天以来,凌烈就守在宁心阁里,神医施救的时候不欲人看,他就待在楼下。三大坛主在外面轮班求见,他谁也不见,无力见,无心见,不想见!
景泰镖局怎样了,他不关心;任逍遥的生死,他不在意;武林正道要立帮结派声讨他,他冷笑一声,随他们去吧,他凌烈一辈子怕过谁来?
可是他真得很怕,怕无伤再不能醒过来,怕再也见不到这清瘦的人儿,怕某天神医推开门,横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副冷冰冰的躯体!
他怕极了!
怕到半夜都会被噩梦惊醒,然後在楼梯口张望一下,又颓然的坐回去,守著。
这时候,不期然的,许多被遗忘了的前尘旧梦翩然惊醒。
他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与练无伤的初次相遇,想了自己百般不懂事的恶作剧以及无伤的百般容忍,那时候,无论自己做错什麽,无伤都会原谅他。无伤的眼睛,始终像潺潺的山泉水一般清澈温柔。
又曾几何时,这双眼睛装满了伤痛、怀疑、无奈,甚至绝望!
他努力的想抚平这双眼睛,争权、争利,一心想爬上权利的顶端,以为这样他们就再不会被干扰、被迫害,无伤会重展笑颜!
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择手段,渐渐的,却在声色名利中沈沦,甚至忘了本来的初衷!
无伤,我其实什麽也不需要,我想要的只有你……
无伤……
守候七天的大门终于在望眼欲穿的盼望下缓缓打开,凌烈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他怎么样?”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他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嗯……活了。”神医倒是被吓了一跳,不过才七天而已,这个凌烈怎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满眼的血丝,眼眶深陷,脸色更是苍白如鬼。
无视对方惊异的眼神,凌烈直奔到床边。“无伤?”
练无伤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隐隐的似乎有了一丝血色,但任凭凌烈怎么呼唤,他始终双目紧闭,不闻不理。
“他为何还不醒来?”凌烈又担心了。
神医白眼一翻,心道:你道他是铁人么?那一掌足以开山劈石,他不死就已经是万幸了。刚刚捡回了一条命,你就想让他活蹦乱跳像个没事人似的?
“他受伤太重,还要一段时间将养。不知门主可否跟我出去,在下有事相询。”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是关于这位先生的病情。”
最后这一句实在很管用,凌烈乖乖跟着他下了楼。
“什么事?莫非伤情还有什么变化?”
“门主可曾听说过‘阴风掌’?”
凌烈一呆,这名字倒是极为耳熟,猛然记起,自己年幼之时正是被这掌力折磨得死去活来。“阴风掌?不是早已经失传了么?”对了,聂云飞就曾练过,自己的伤正是拜他所此。
神医颔首道:“这正是令在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救治楼上那位先生之时,发现在他肺腑之间有股逼人的寒气,如果在下推断不错的话,应该就是阴风掌所创。可是到底是何人用阴风掌伤了他,倒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凌烈想起早先为练无伤运功疗伤所感到的那股寒意,料来就是阴风寒毒了,怪不得如此熟悉。可是如此一来就更加奇怪了,无伤一直都没有跟聂云飞正面交手,他的寒毒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还有别人练过这种邪门的武功?
“不管这些,先替他把毒伤治好吧。”那毒发作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神医脸现愧色:“在下无能,这寒毒是治不好的,除非……”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
“除非什么?”
神医摇了摇头,一声长叹:“除非有天山火龙的火龙珠入药,才有可能治愈,可那火龙只是传说而已,就是长驻天山的牧人也未曾见过,并不足信。”
“不对,我就曾经中过寒毒,可是已经治愈了。”凌烈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大声道。
“什么?”神医一呆,“门主此言当真?不知救助门主的高人是谁?”天下间还有比自己医术更高的人么?神医敬慕之余又有些怀疑。
“是无伤救了我,为我运功逼毒。”
无伤?就是楼上那位病人了?神医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门主,那位先生可否修习过昊天门的‘明日神功’?”
“不错,有什么不对?”
神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就是了,门主,那位先生身上的寒毒并非是为人所伤,阴风寒毒不可解,却可通过明日神功渡到他人体内。门主,请容在下大胆猜测,那位先生身上的毒正是当年门主渡给他的。”
五雷轰顶也不足以形容凌烈的此时的心情,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毒伤早已经被练无伤趋出体内,化作烟消云散。可事实并非如此,原来……原来这些年来无伤一直在代他受苦,而他却全然不知!
神医已经离开了,凌烈跌坐在楼梯口,头脑中乱作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想起当年,母亲带著他上山求医,无伤的漠然相拒,他一直以为,那是无伤心里有恨,不肯去相救仇人的孩子。原来不是的,无伤是知道若救了他,就要一生一世的被寒毒纠缠!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无伤那麽善良,怎麽会见死不救!那是因为不能救呀!可笑他却一心以为无伤是故意刁难,最终逼死了母亲,对无伤心里只有怨、有恨,却不知感激!
无伤是以什麽心情面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呢?当不懂事的自己一再用恶作剧去折磨打击无伤的时候,无伤的心里可有多苦?可是,无伤始终是沈默的、隐忍的,始终什麽也没有说,始终维护著自己,守护著对母亲诺言。
突然之间,凌烈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竟让他经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母亲!这样的结果母亲应该知道得很清楚吧?可她还是坚决地带自己去找无伤,甚至不惜以命相胁!
十多年前的背叛,已经害得无伤内心一世痛苦,被迫隐居在深山荒谷之间,凄凉孤寂。母亲又怎能恨得下心,再一次逼迫伤害无伤?
平生第一次,凌烈恨起了死去的母亲,恨她怎能如此自私、如此残忍!
然而转念一想,母亲看来柔弱,个性之强悍却是男子也不及,在她心里重要的只有父亲、自己和昊天门,她为了自己连性命也可不要,又怎会在乎别人怎样?暗暗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母亲还是爱自己的,天下人都可以怪母亲心狠,唯独自己不能。
父亲辜负了无伤,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无伤,而伤无伤最深的人,却是自己!他们一家都欠无伤太多太多了,多的也许下辈子也还不完!
无伤!手掌紧紧收缩,那扶梯把手上的圆桩承受不住这股大力,直被握成片片碎屑,四散飞溅。
“啊!”呼叫的是婢女小晚,她手中端了汤药,本想不惊动凌烈悄悄上楼,却险些被木屑划伤了脸。
眼见凌烈抬头看了她一眼,小晚连忙垂下眼帘。好像自从练无伤受了伤被送回来,小晚就处处躲著凌烈,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小晚。”
“是。”
“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什……什麽?”小晚吃了一惊,手一抖,那药碗和托盘相碰,咯咯地响。
凌烈一伸手,先将药碗接了过来,缓缓地道:“你早知道无伤不仅恢复了武功,还可以自由离开这里是不是?有时我来,你总推说他还在休息,不欲人打扰,其实他那时根本就不在楼上,是不是?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还不老实的招来!”说到後来,已然是声色俱厉。
昊天门主一怒是何等的声势,小晚只吓得全身发软,跪倒在地:“门主……门主息怒,小晚不是存心欺骗门主,只是……只是主子身上有寒毒,一发作起来就会很难受,小晚实在不忍心呀!”
原来凌烈为了让练无伤留在自己身边,给他服了软筋草,令他武功全失。可凌烈不知道,这却害苦了练无伤,他体内的寒毒,必须以内功催动火琉璃制成的丹药方可抵御。第一次毒发,只吓得小晚六神无主,偏偏练无伤又不许她告知凌烈。小晚没有办法,又心疼练无伤,只好答应帮他恢复武功。
练无伤当年曾以采药为生,颇通药理,小晚寻来药材,他便自行配治了解药。昊天门守卫虽严,但以练无伤的武功,却是丝毫不愁,所以被软禁这一年多来,倒是有一大半时间练无伤是可以自由行走的。
他宅心仁厚,得知了昊天门手段残忍,便忍不住在他们行动时出手救人。这期间,若是凌烈来看望,小晚就代为掩护。凌烈对练无伤又敬又爱又愧,小事上自然不敢拂逆他。某日,练无伤无意当中竟遇到了任逍遥和柳青衣,三人两明一暗,救护了不少英雄豪杰。练无伤靠著在昊天门来去自如的便利,对凌烈等人的行动知之甚详,若不是这一次昊天门封锁了消息,只有凌烈和三大堂主知道,练无伤的秘密还不是会暴露。
小晚战战兢兢地说完,本以为凌烈回大发雷霆,却不料他只是颓然叹了口气,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