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他们怎能这样对你?”练无伤吃了一惊,想到凌烈当时的境地,不觉握紧了他的手。
凌烈大喜过望,反握住他的手:“无伤,你虽然生气,心里还是关心我的。”
练无伤默然不语,对凌烈关心是永永远远也收不回的,可是自己态度的疏离,却绝非只是因为“生气”。不愿多说,只问:“你是怎麽逃出来的?是……聂庄主救了你?”
“不错。”凌烈面容一整,“就在我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这老家夥将我放了出来。”
“他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能辱骂於他?”练无伤不禁愕然,他认识的凌烈性格虽然暴躁,但绝不是不明是非之人。
凌烈冷笑:“你道他真是好心救我?这老家夥不知已到了多久,只等到咱们全军覆没之时,他才出手,根本是想坐收渔人之利!你倒他是什麽出身?他爹爹根本就是个绿林强盗!他爹、死去的降龙堡堡主任千里,还有我外公,在没成名之前,都是做一些绿林里见不得人的买卖!”
“胡说!师父怎会是那种人?”练无伤听他竟然将死去的恩师也扯了进去,顿时出言呵斥。
凌也不著恼,温柔的看了他一眼:“无伤,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是敬爱师父的,可他不仅是你师父,也是我至亲的外公呀,难道我会信口雌黄辱他清誉?这是他自己说的。”
“什麽意思?”练无伤心里乱糟糟的,怎麽也不能相信敬爱的师父竟是那样的人。
凌烈道:“那天我被封在棺木之中,起初还在挣扎,可是渐渐的,越来越无力,胸口也憋闷的慌,我终於知道求生无望,想到马上能随你而去,心里反而安定下来。这时我突然感到,身下垫的锦褥有一处微微突起,而且十分生硬,伸手一摸,形状薄厚似是书册。”
“那是……难道是……”
“不错,那就是咱们一心要寻找的昊天门不传之密!我那时候万念俱灰,心里想到那也许是武功秘笈,却也没有心思力气去拿,只是一心等死,想不到姓聂的竟然又将我放了出来!後来我趁人不备,又回去将密笈取出,自己暗中修练。嘿嘿,姓任的,姓聂的,哪个不想得到这密笈?可惜任他们机关算尽,最终东西还是回到了昊天门弟子的手上,天理昭昭,果然不假!”
练无伤低声道:“师父竟把东西藏在那种地方,也真是用心良苦。”
凌烈叹道:“听娘说,外公的後事都是他自己早就安排好的,他老人家当真有先见之明,仿佛早已预见了昊天门的变故!我得了的密笈共有两册,一册记载了咱们昊天门的武学,无伤,另一册你猜又是什麽?”
“‘化蝶神功’?”
凌烈又是一声冷笑:“何止如此?鬼谷子毕生的武学精华都在其中!”
练无伤大吃一惊:“那又怎麽会在师父手上?”
“我本来也很奇怪,好在外公把得书的缘由都记载於书後,这才了然。”
练无伤听著,心里怦怦的跳,想听却又不敢听,没来由的感到害怕。”
“外公的後记里提到,他老人家和任千里、聂云飞的爹爹聂天元本来是金兰兄弟,在江湖上寂寂无名,只在绿林间做些没本钱的买卖。有一天,外公单独一人外出,竟无意间发现鬼谷子的坟墓,找到了这本密笈,可以说是意外之奇缘。後来任、聂二人知道此事,外公就将一套剑法传给了姓任千里,一套腿法传给了聂天元。这两人天资都不低,分别创出了‘降龙剑法’和‘追风腿’,自己开山立派,享誉江湖。我外公所得最多,自然成就也就最高,最终创立了昊天门。三家并雄於世,风光无限。可是时日一久,外公却发现,这两家并不就此满足,仍然觊觎著他老人家手上的密笈,为了防范,他便把密笈藏入了早已预备好的棺椁之中。”
这段往事练无伤固然没听说过,连想也是不敢想、想不到的,听罢,久久说不出话来。
凌烈苦笑道:“无伤,你那麽崇敬师父,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我当时也挣扎了好久,若不是认得外公的笔迹,定要认为是什麽人刻意伪造中伤,然而,事实确是如此,不由得咱们不信!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个姓聂的,见了这个,更是对他加意提防,果然让我发现了他的阴谋!你道那杀手组织的首脑‘魅影’是谁?”
那“魅影”不就是五师兄莫无邪麽?凌烈不该不认得他呀!练无伤不知他所问何意,也就没有开口。
凌烈一字一字地道:“他除了叫‘莫无邪’,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聂天元在外面的私生子!”
“什麽?”练无伤手一抖,这个消息比听说师父出身绿林还要让他感到震惊,“可是……五师兄在二十多年前就已投入师门了。”
凌烈的眼睛里仿佛有一把冰冻的火,淡淡的道:“不错,从二十多年前,他们就开始算计著,要歼灭昊天门了。”
65
练无伤全身一震,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他听得出来,隐藏在凌烈平淡的语气之後的是多麽深刻的怨毒恨意,而这种怨毒恨意,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得清!眼前的人让他突然感到陌生,这真的是凌烈麽?真的是当年那个天真直率的少年麽?这记忆原本在脑中是那麽的清晰,此刻却又模糊起来。
似乎看出他心中的顾虑,凌烈安慰似的紧了紧握他的手:“无伤,我知道你心软,可是昊天门上上下下的仇可不能就这样算了,此人更是元凶祸魁,再者,就冲他敢对你有非分之想,我也绝对饶不了他!”一道杀机从眸中闪过,迅速隐去。
“你……都听到了?”
凌烈点头:“该听到的,都听到了。”莫无邪将练无伤带走不久,凌烈便跟踪而至,只是听到两人谈及往事,心中好奇,没有立即现身,等到莫无邪欲行不轨,这才出手相救。
“无伤,我都知道了,原来……原来是我爹娘对不起你,我以前还误会你,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伤你,我现在想想,真是混账!”思及往事,凌烈满脸愧意。明明知道无伤不是那样的人,自己却钻进了牛角尖里,硬将所有的错处归咎於他,现在想想,那时的愤怒,更多的是缘於自己心中的妒意!“真是的,你为什麽都不为自己辩解?”
练无伤涩然一笑:“有什麽好说的。”心里却道,以你那时的牛脾气,再怎麽说你也不会相信。
凌烈蹲在练无伤身前,仰视著他:“无伤,你放心,我以後一定会好好补偿你,好好待你,我……”
“聂家跟降龙堡最初是联手的,对不对,为什麽又要铲灭降龙堡?”练无伤轻轻一拨,将话题带到别处。他很怕听到凌烈的誓言,以前令他心安的承诺,现在听起来却有如火焰一般烧著他的心。
无伤还在生气!凌烈心理暗暗叹了口气,不禁有些失望。无伤生他的气是应该的,这一次他做的的确过分,可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无伤一定会原谅他的,从小到大,他做了那麽多的错事,无伤不是都原谅他了吗?无伤的心那麽软,这一次也一定会原谅他!
想到这里,心中又笃定起来,正色道:“无伤,你有所不知,在聂云飞的计划里,昊天门和降龙堡都是他的目标,因为他不能忍受凤凰山庄的声名在他人之下,甚至不能容忍有人跟他并驾齐驱,他想做名副其实的武林第一人!”
昊天门被灭之後,盘旋在聂云飞心中的只有两件事。第一,自然是拿到梦寐以求的秘笈;第二,却是歼灭降龙堡!他素来习惯从内部下手,察觉出了任自在对兄弟的嫉恨之心,便打起了要他们兄弟相残的主意。他行事谨慎,自己不肯轻易露面,却让莫无邪去接近任自在。借老堡主任千里之死陷害凌烈、欲擒故纵诱练无伤等人去寻密笈,都是莫无邪从旁献策,实则聂云飞在暗中操控,目的是坐收渔利。只等任自在找到藏宝地、将练无伤一行人处死,聂云飞这才现身,历数任自在的罪状,逼他自尽。
原本一切都在按照聂云飞的计划进行,谁料最後却出了些小意外,不但密笈没有找到,而且似乎他的出现也早了些,凌烈在棺材里居然一时不得便死!
聂云飞人前“侠义”自居,尽管心里恨不得凌烈快死,却不得不将他救出来,妥善保护。再者,这密笈最终还是要著落在凌烈的身上,放他在身边也便於监视。後来凌烈执意要走,聂云飞无奈,只得将女儿许配给他,以稳住他的心。而凌烈也正需查明真相,便假意答应,才有了今天之局面。
“无伤,我跟那个聂姑娘之间没半点情意。她只道我不会武功,心里很是瞧我不起,我也十分厌恶她的骄蛮。我当时那样说,只是想骗你离开,不让你卷入这场纷争之中,怕你受了伤害!你知道,姓聂的很厉害,我不敢保证能护得你周全。”凌烈趁机会再次表明心迹。
练无伤沈默半晌,道:“这麽说,你的绝情却是在为我著想?”
凌烈点头如捣蒜。
练无伤抬起眼,直视凌烈的双眸:“那麽,你还记得麽,你曾说过,要和我一起回山上去,再也不理这些恩恩怨怨。既然你要做的事这样危险,何不抛开一切,随我一同离开?”
“什麽?离开?”万万料不到练无伤会有这样的要求,凌烈根本想都没想过,心里一急,抖声道:“那、那怎麽行?我的仇都还没有报,无伤,我已经查出了当时一起参与灭门的几个凶手,也找到了证据,这样关键的时候,怎能一走了之?”
练无伤忍不住问道:“凶手都还有些什麽人?”
“是谁又有何妨?反正他们都已经死了。”
练无伤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那日茶楼上两名江湖客的对话来,道:“是不是荥阳青帮、黑水门、四威镖局和圣火教?”
凌烈笑了笑:“你真聪明,一猜就猜到了。这四家分居东西南北,却都做的是行运生意,遍遍中原一带的行运都被昊天门垄断了,眼看著白花花的银子挣不到手,他们自然不甘心,便打起了歪主意。哼哼,堂堂昊天门就断送在利欲熏心之下,这些人当真百死不能赎其罪!”
“可是你还灭了他们的门,连住地也烧成灰烬,是不是?”练无伤的声音微微发抖,怎麽也不敢相信这样残忍之事竟是凌烈所为。
“不错,那是他们罪有应得!这些人当初行恶之时,为保利益均分,曾立过一纸盟约,以为日後的凭据。对於我来说,这可是天助我也,正好用来揭穿聂云飞这伪君子的假面具!他灭了昊天门,害我武功全失、身背恶名,害你跌落悬崖,决不能让他痛痛快快的死了,我要叫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所以我要放火烧屋,这样,聂云飞就不会知道他的罪证已然落到我手中。哈哈,姓聂的想必已然察觉到有人在对付他,却不知道这人就是匍匐在他身边、废人一般的我,更想不到,我将会怎样对付他!无伤,你说,这有趣不有趣?”
他的目中流露出兴奋的神色,似乎真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练无伤只觉得浑身发冷,半晌说不出话来。忽然,他拉紧了凌烈的手,道:“够了,凌烈,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听我说,别再想什麽报仇,跟我一起走,回山上去,我们现在就走!”
“不!”凌烈止住了他的脚步,“无伤,你是不是以为我疯了?我很清醒,从来没这样清醒过!你以为这样走了,姓聂的就会放过咱们?不,不会!我看得很清楚,在这世上,并不是你不害人,别人就不会来害你,不然的话你我也不会有今日!这世道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只有有权利,有力量,才能永远立於不倒之地!无伤,我们很快就什麽都会有了,到时候我会让你过最好的日子,享尽世间一切美好、一切尊荣,我们再也不会像丧家的野狗一样被人追逐、被人践踏,这样不好吗?”
练无伤的动作停住了,慢慢抬起头,看向凌烈的脸。凌烈的目光很清澈,清澈到任何人都知道他的决心,那眼底有著铁一般的坚决,铁一般冷酷。那记忆中热情的火焰消失了,练无伤的心也一分一分的沈了下去。
“我明白了。”默默的松开凌烈的手,练无伤闭上眼睛,仿佛疲倦已极,许久,才悠悠的道:“凌烈,我是个很笨很笨的人,笨到分不清什麽是真心什麽是假意,所以,总是被骗。我一直都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能够真心待我,也让我倾心信赖的人……然後,一个叫凌烈的孩子出现了。他的脾气虽然很暴躁,可是本性却很善良;他的眼神总是那麽清澈,一望见底;他从不会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叫人费心揣测……而且,火一样的热情。我渐渐的想,这就是我期待的那个人吧。可是,现在,那个人却已死了。”
凌烈一呆:“我明明是在这里呀,无伤,你糊涂吧?”
练无伤抬头向他凝视良久,缓缓摇头:“不,你不是,我的凌烈已经死了。因为他决不会勉强自己对仇人摆出笑脸,不会视人命为草芥,他学不会谋略诡计,更不会……欺骗於我。”是呀,眼前的这个人深沈的可怕,残忍的令人心惊,再也不复当初那个纯真少年。
凌烈这回总算白他的意思了,急道:“可我都是迫不得已呀。”
仿佛没听他的话,练无伤仍自顾自的道:“我知道我留在这里会拖你的後腿,你放心,我这就离开。”起身向门外走去。
“不可以!”
无伤要走了!一旦他出了这个门,自己就真的要失去他了!莫名的恐惧揪紧了凌烈的心,让他乱了方寸,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念头:留住无伤!
练无伤走到门口,直觉背後一道阴风袭来,身上两处大穴已然被点重,整个人软软倒向身後一具宽阔的胸膛。
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凌烈,你怎能如此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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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伤,你吃些东西好不好?你身子这麽虚弱,不吃东西怎麽行呢?”
各式各样的食物摆在眼前,色味俱全,香气四溢,可是练无伤却恍如不觉,只是定定的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依旧被密密层层的树丛遮蔽著,一片荫翳,看不到阳光,也看不清将来。
反复劝解,毫无成效,凌烈放下手中的碗,叹了口气:“无伤,你已经有三天没吃东西了,你可知道,看著你一天天消瘦下去,我心里可要比刀割还难受。哎!你到底要我怎麽样才好呢?”
练无伤回头看看凌烈: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年轻的脸也憔悴了许多,心中一痛,暗暗叹息,凌烈呀凌烈,你我之间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麽好说?“放了我,让我离开。”
“不!”凌烈就好像被针刺到一般,反射性的大叫一声,“我不会放你走,不会!你这辈子都休想离开我!”
无伤,你就这麽想离开我,咱们以前的情意,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不成?不,我绝不会放手!
胸口好像要炸开一般,一股怒气无从发泄,凌烈转过身,旋风一般冲出门外!
“凌……烈!”望著兀自一开一合的两扇门,练无伤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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