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少爷伸手帮柳柳把头发从衣服里拨出来，看柳柳眼里的睡意已经退了下去，才伸手指指已经快爬上屋顶的壁虎，道：“我看它半天了，想出去，却越爬越远。”
柳柳拉了拉微微散开的衣襟带子，认认真真地系好，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壁虎，道：“他会出去的，壁虎最认真了，它会一直找，肯定会出去的。”
柳小少爷倒是第一次听见这话，新奇得很，问道：“柳柳，你怎么知道的？莫非是你的特异能力？”
柳柳被柳小少爷逗笑了，“我没有那种能力，只是以前还不能化形的时候，会看到各种各样的动物，像蝴蝶啦、蜜蜂还有壁虎，很多很多的，壁虎就是最老实的，嗯……就跟大哥说扫地的李伯样，死心眼儿……”
柳小少爷被柳柳说的话逗乐了，来了兴趣，把被子团成一团，靠在上面，朝柳柳问道：“那你说说，都怎么死心眼了？”
“嗯……”柳柳想了想道：“比如他们爬上柳树的话，就会一直往上爬，爬到顶了，没路了，才会下去，还有他们遇到危险时，都不跑，一直到被癞蛤蟆咬住了，才会挣扎，然后断尾巴。”
柳小少爷边听便点头，“是有点死心眼，不过若是为人，执着的精神应该可以做出一番事业的，只是太傻了，在危险前面不躲。”
柳柳点头，看柳小少爷躺得舒服，爬过去，把柳小少爷往一边推推，靠在他身边，怀里抱着软枕，笑着道：“你还有不知道的呢，蝴蝶是最花心的，蜜蜂是最讨人厌的，蚂蚁很老实，容易被别的动物欺负，还有杜鹃是最受欢迎的，每次它来，就会有很多动物跑出来。”
柳小少爷听得有趣，忍不住问道：“蝴蝶花心，还可以理解，为什么蜜蜂是最讨厌的呢？”
柳柳翘起腿，脚趾灵活的动着，解释道：“蜜蜂很吵，而且它们会去抢花朵们的花粉，好多花朵都不愿意的，可是它们又都是一群群的，没有动物打得过，它们还经常拿尾针吓唬别的小动物，所以动物都是避着它们的。”
柳小少爷看着柳柳脚趾宛若手指般灵活，便也学着翘起腿，可是脚趾却很笨拙，动了几次不行，便又放下了，听着柳柳说着的蜜蜂的种种恶行，柳小少爷摇摇头笑了：“人们常说蜜蜂勤劳，竟想不到原来蜜蜂在动物眼里是个恶棍般的存在。”
柳柳翘着脚晃晃悠悠，想到了什么，又笑道：“不过，蜜蜂会怕杜鹃，杜鹃会把蜜蜂的窝啄掉，可是蜜蜂又追不上杜鹃，杜鹃会警告蜜蜂，所以杜鹃很受欢迎。”
柳小少爷听完却是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道：“原来，动物也和人是一样的，会有欺负弱小的，会有保护弱小的，动物也会依附强大的，当真是人生百态动物也给占全了。”
柳柳却是没懂，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柳小少爷，恰此时，有丫鬟进屋备好了洗漱用品，遂不再谈，两人各自洗漱去了。
两人吃过早饭，背了书袋往书阁去，路上碰上几个下人正搬着移植的小花苗往花园那边走，柳小少爷便忽的想起来了昨儿个的事。
“柳柳，你昨天怎么知道那人要倒霉的？”
柳柳边走，边踢路上的小石子，听到柳小少爷问话，一脚把石子踢到正前方，站住了身形，微微转身看着落在身后的柳小少爷，认真道：“他身上绕着一股灰蒙蒙的气，是很差很差的气运，所以他肯定会倒霉的。”
“你能看得见人的气运？”柳小少爷惊讶，走到柳柳旁边，倒是从来不知道柳柳还会这个。
“不能，只是有的人能看见，太坏的人能看见，还有大好人能看见，因为他们身边的天地灵力和别人不一样的”。
“那你昨日看齐林大哥，看出来什么没？”
柳柳往前走两步，把停住了的石头又往前踢了一步，摇摇头，“看不清，不过他身边灵力很多，应该会很好的。”
两人说着说着已然到了书阁，夜夫子已经到了，正在屋内坐着，见他们俩来，笑了笑，开始授课。
看庭前花落花开，望天边云卷云舒，时间匆匆流逝，不知不觉间，几年已过。
柳家书阁，一扇窗子打开，正对着院子，窗边的一棵月季花开的正盛，而窗内书桌边正站着一个少年，少年年约十四五岁的年纪，低着头，提笔写着什么，束在脑后的头发便垂到一边，少年面容清俊，眉眼温和，当真是君子如玉……
正在这时，从院子口又跑进一个少年，与屋内少年想同的年纪，穿着绿色的单衣，风吹起他的衣角，同样束在脑后的头发随着他跑步的动作一甩一甩的，一张脸白白净净，看起来是少有的灵气，这少年看见窗边的人，一笑，露出脸边两个酒窝，喊道：“意辰”。
柳意辰抬头就瞧见跑的风风火火的少年，笑着温和道：“柳柳，跑慢点。”
六年已过，柳小少爷和柳柳如今也是十四岁的少年了，只是柳小少爷变得愈加温和，而柳柳却一直是小孩儿脾性。柳柳跑进屋里，柳意辰刚好落笔，眼前一张宣纸上正是一副月季花图，浓淡相间的墨色，简单的笔画，却勾勒出初夏迎风微颤的月季的神韵。
柳柳走到柳意辰身边，看了看那幅图，道：“意辰，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上次城里的陈夫子还称赞你，说你是城里小辈们学识最丰富的。”
柳意辰笑了笑，搁下笔，将卷起的袖子放下，道：“柳柳，是你不学，你若是学，肯定比我好，夜夫子走了，你现在连字都不练了。”说着，将画拿起来，跟窗外的月季比了比，问道：“你什么时候又去陈夫子那了？”
柳柳拉过一边的凳子坐下，掏出袖子里的一包梅子，丢了一颗进嘴里，回答道：“前几日，就是你随爹爹去参加什么宴席的那天，陈仲喊我去他家玩，陈夫子跟我说的。”
柳意辰放下手里的画，微微皱了眉，看向柳柳，道：“你最近好像和陈仲玩的很好？经常去他家。”
“嗯”柳柳点头，笑眯眯说道：“他家里有好多玩意儿，都是他用木头做的，可有意思了，跟说书里说的暗器一样，哪天带你去看看。”柳柳说着，兴奋起来，眼睛都亮亮的。
柳意辰心里微微犯堵，似乎只要柳柳用这样夸赞的语气去说别的人，心里总像是被堵住了一口气一样，想吐都吐出来，现在看柳柳脸上的兴奋，直觉心里越发压抑地慌。
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柳意辰慢慢喝着，视线从柳柳脸上移开，落到桌子上，微微发起呆来，似乎这样不对劲已经很久了，究竟是为什么？似乎只要柳柳和别的人在一块，心里便会涌出这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柳柳又凑到柳意辰身边，语气欢喜道：“意辰意辰，我刚刚从娘亲那里回来，听说齐林大哥来提亲了，要取二姐回家做妻子呢”。
柳意辰听了，暂时忽略了心里奇异的感觉，脸上现出笑来，道：“听说了，今天大哥还跟我说呢，原来齐林大哥看上二姐了，怪不得大哥都成亲了，他还一直不成，原来一直等着二姐呢。”
“齐林大哥人好，二姐跟他结婚好，比我看到的别的府里的少爷好。”柳柳点头，语气认真。
“娘亲下午跟我说二姐也已经答应了，就等着挑日子了。大哥去年冬天成了亲，今年初夏二姐要嫁人，又是一桩喜事。”柳意辰说着，笑了开，脸上满是欢喜，“而且看齐林大哥为人，又等了二姐那么久，二姐嫁过去定是幸福的。”
“嗯嗯”柳柳点头，“都会很幸福的，所有人！”
吃过饭，一家人又就着这件喜事商量了段时间，等柳柳和柳意辰从大堂出来时，天已近黑了，初夏的夜晚甚是凉爽，还有微风吹过，有小厮在两人前打着灯笼，两人也不急，就那样慢慢地走。
皎洁的月光洒在房顶上，淡淡的银色光芒，抬头能瞧见银河蔓延到天际，柳意辰忽然来了兴致，提过小厮手里的灯笼，朝着柳柳笑道：“如此美丽月色，这么早回房，岂不辜负了？柳柳，陪我到处逛逛吧？”
柳柳抬头瞧瞧星空，果然很美丽，点点头。两人一路慢行，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西园，两人看了看西园紧闭的褐色大门，相视笑了笑，推开门。
西园本就是闲置的，只是后来柳柳来了兴致，在大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平日里除了柳意辰和柳柳也没人进来，因此过了这好几年，花草长得茂盛，倒是比花园更漂亮了。
柳柳拦住将要踏进去的柳意辰，朝他神秘笑笑，小小声“嘘”了一声，接过柳意辰手里的灯笼，将灯罩揭开，将蜡烛吹灭了。
柳意辰正不解，就见随着灯笼灭下，园子里开始出现点点莹绿色的光芒，在花草丛中，一闪一闪的，柳意辰惊喜，朝柳柳轻声道：“萤火虫”。
柳柳笑着点头，两人慢慢走进去，只见莹绿色光芒越来越多，一些萤火虫慢慢飞起来，在空中缓缓飞舞。暗色花草植物的轮廓，淡淡的皎洁月光，缓缓飞舞的绿色光点，当真是美丽至极的夜景，柳意辰眼里浮现出惊艳来。
第十一章
借着月光两人缓缓前行，柳柳看着一边惊叹的柳意辰，突然调皮一笑，松开和柳意辰相牵的手，跑进一边的花草丛里，随着他的动作，花草丛里惊起无数的萤火虫，在空中飘浮飞舞。柳柳一路跑下去，在他身后便一路升起一片片地莹绿色。
柳意辰看着花草丛中跑的正欢的柳柳，映着他身边的无数的萤火虫，像是一幅画般，不存在人间的画。柳意辰眼中忽然出现了暖意，满眼都是柳柳的身影，不知不觉中笑了开来……
柳柳跑了一圈，见柳意辰停在原地，又跑了回来，见柳意辰温和的笑着，柳柳也笑了开，回头看看身后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眨了眨眼，笑道：“意辰，怎么样？漂亮吧？”
柳意辰看着月光下的柳柳，一双墨色瞳孔似乎也盛满了月光，亮晶晶的，脸颊边浅浅的酒窝，微翘起的唇角，显得有些俏皮的笑容，忽然间就觉得心跳有些加速，又觉得世间好像忽然安静下来，他仿佛都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心悸得厉害……
柳柳没听到柳意辰的回答，有些纳闷，见他直直盯着自己看，疑惑，微微歪头，问道：“意辰，你怎么了？”
柳意辰伸手按住心口，吐出一口气，看着柳柳，摇摇头，缓缓道：“我没事。”柳柳看了一会儿，微微弯腰，将耳朵贴上柳意辰的胸膛，听了一会，惊讶抬头道：“意辰，你心跳得好快啊。”
柳意辰低头望进那一双黑眸里，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开，浅浅柔柔的，眼里带着轻松和一些柳柳看不清楚的东西，柳意辰微微摇着头，越笑越大，……原来这就是心动，可笑之前读了那么多古诗词，咏颂爱情的何其多，竟一直糊涂到现在……
柳柳看着突然笑开的柳意辰，愈加不解，意辰这到底怎么了？正疑惑间，柳意辰伸手拉了柳柳的手轻笑道：“柳柳，看，真漂亮。”
柳意辰手牵着柳柳的手，明明以前牵过很多次，可从没这样感到满足过，手心传来淡淡的温热感，旁边站着的是这个一直陪着自己的人，看着眼前的萤火虫飞舞，心里愈加满足。
柳柳转头也看去，有的萤火虫又隐没与草丛中，终究只剩下少数的在空中，轻轻拨开花草，便能看见隐没其下的绿色荧光。两人携手走到柳树下，细细的柳条随风摇摆，偶尔还能看见停留在枝条上的萤火虫。
柳柳伸出另一只未被牵住的手，举到半空，指间慢慢散出淡淡的绿光，柳意辰就见原本周围沉寂下的萤火虫忽然慢慢从各处飞起，缓缓聚到柳柳手指旁边。渐渐地，萤火虫越聚越多，聚在一起的绿光都把两人的脸都微微映亮了……
柳柳的右眼已经变成了通透的绿色，柳意辰看着左眸墨黑、右眸澄绿，唇角带笑的小孩，惊觉原来这几年，柳柳变化地很大，原本看着只是可爱的脸竟在这样的深夜里惊现几分艳丽来，映着越来越亮的光，这一刻，柳意辰才惊觉到：柳柳是妖……有着属于妖的惊人的美……
柳意辰执起两人相牵的手，覆住柳柳聚在半空的手，两双手交叠着，周围聚拢着无数的萤火中，清风吹过，撩起两人的头发和衣角，空中还有夜间所开的花朵的清香，柳柳睁着双大眼，笑了开……柳意辰便忽然感觉到了一种醉意……
待到两人回到屋子，时间也很晚了，守在门口的柳小宝见二人回来，笑着道：“两位小少爷这是哪去了，大少爷那边派人送了汤过来，说是少夫人熬的，这会子怕是都凉了。”
柳柳推开门，边问道：“芸嫂子送了汤过来么？肯定是蛋花鸡汤煲，这是我昨日央她给我做的，你们快端去让厨房热热，不能浪费了。”
柳意辰跟着进屋，让屋里等着的丫鬟下去了，坐到桌边凳子上，柳柳则是躺到了一边的躺椅上，伸手拿过桌子上的腰果，丢进嘴里，嚼了会，突然道：“也不知夜哥哥去哪了？这么久也没回信。”
柳意辰将烛台上的蜡烛挑亮些，手里拿过一本书，听到柳柳的话，摇摇头，“夜夫子说是去南方游玩，可是南方那么大，夜夫子也没寄信过来，昨儿个我问父亲了，父亲也不知道夜夫子去哪了。”
柳柳便突然发起了呆，眼神呆呆地看着烛火，不知道在想什么。柳意辰看了会书，放下书，想了想，突然开口轻声向柳柳问道：“柳柳，夜夫子他是不是……也是妖？”
夜夫子和柳柳那么熟，懂得那么多关于妖精的事，还有以前说过的那些话，当时的柳意辰不懂，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总能感觉到里面隐藏着些什么……
柳柳转过头，看着正看着自己的柳意辰，缓缓点了点头，“嗯，夜哥哥也是妖，他比我厉害多了，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妖了。”
“那……夜夫子是什么妖？”
“鸢，夜哥哥是只鸢，他跟我说过，不过我没见过他原型”柳柳捏了颗腰果在手里把玩，轻声道。
柳意辰沉默，似乎不知道继续问什么，他感觉到夜夫子和柳柳都有秘密瞒着他，可是开口问，柳柳会说吗？
“夜哥哥很可怜，这么多年，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他去过很多地方，因为妖精容颜不老，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柳柳看着柳意辰，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柳意辰便忽然想起，八岁那一年，夜夫子看着窗外说：妖，大多都是寂寞的……
“柳柳，我会陪着你的。”明确了自己心意的柳意辰，面容严肃，认真的对着柳柳道。
柳柳笑开，眼睛里的烛火一闪一闪，颊边的酒窝有浅浅的阴影，“我知道，意辰，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意辰，我担心夜哥哥，我有你陪着，可是夜哥哥没有，我知道夜哥哥曾经爱过一个人，可是最后夜哥哥受了很大的伤，连原型都保持不了，我担心夜哥哥会一直这么寂寞地过下去。”柳柳敛去笑容，视线移到窗外，看着夜空道，尾音里带上了一点颤音。
柳意辰沉默，并不知道怎样去安慰柳柳，妖，容颜不老，长寿，有着凡人羡慕的能力，可也是如此可悲，谁能陪着他们一直走下去？
两人正沉默着，门外有小厮敲门，柳意辰看了看在躺椅上沉默的柳柳，起身开门，接了热好的汤，端到桌子上，揭开盖子，唤柳柳，“柳柳，汤热好了，过来喝吧？”
柳柳眨了眨眼，揉了揉眼睛，起身坐到柳意辰身边，接过勺子，慢慢喝起汤来。
“柳柳，不要担心了，我相信夜夫子会遇到那个一直陪着他的人，你看，夜夫子人那么好，学识又那么丰富，肯定会有人陪着他的，没准夜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