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是游子吗?”
“是。臣的家在江南。”
“听说你已搬到自己的府中去住了?”
“是。臣将老父接来,一同搬去新盖的府里了。”
“这就是了,你父即以接来,那边就没有什么可挂心的了。等你与洛宁成了亲,再养下几个儿女,这儿也便是你家了。”
“不然,纵使臣以后在京落户,但臣的心也一直挂着那个地方。娘娘,你该知道原因的!”王勉直盯着他的双眼说道。
华阳紫陌沉默着轻抚玉琴,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轻颤著,清风徐来,带动他的衣襟,恍恍然有出尘之姿。
王勉手执酒盅,目不转睛看著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本是明朗的夜,突然下起了雨,华阳紫陌极缓慢的饮下了一小盅花雕,将杯子随手放在白石案上,星眸半闭,嘴角掀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静静倾听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两人望着潺潺的雨幕各自出神。蓦的一缕深情、哀怨的《长相守》缠绵着响起,王勉凝神细听,一滴泪珠自眼仅落。他转身看去,月下那人依旧是眉目柔顺,但眼里眉间却生出了如此的哀恸之情。、一曲终了,华阳紫陌慢慢抬起脸来,含泪笑问:“况之,你可喜欢?”
王勉神色愀然,忍不住轻声唤了句,“卿然……”
以往多少的愤懑、多少的怨恨,都在此刻这轻轻地一声里了结了,两人默默的凝视着,而后紧紧地抱在一起。
“卿然,对不起。那年,我,失约了。”王勉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惭压在他心里许久的歉意道出,“那时,你一定等了我许久吧?”
华阳紫陌仔细的想了很长时间,才依稀记起几年前自己有段日子,每天天不亮就赶到翰林院门口,一直呆到月亮挂在了正当中才离开。那时正值隆冬,巍峨的京城被接连几天的暴雪严严实实的裹起来,自己每天木桩似地立在雪地里,任凭鹅毛般的大雪扑打在身上、脸上,只等着那人出现。可惜,直到他体力不支晕在雪地里,也没有等到心里日思夜想的人。他在精神与体力的双重折磨下,苦苦的熬过了那个冬天。不过,现在回头想想,好多细节都已经模糊不清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却更像是在梦里。
于是,他摇头笑道:“怎么会,那时皇上的聘礼都已经下了,我终日为出嫁做着准备,哪有时间等你。”
王勉似是不信,“我听说你是第二年春天入宫的。”
“是。本来定的是年前迎我入宫,只是后来生了场病,才拖到了次年春。”
华阳紫陌淡然一笑,执壶将他面前的杯子斟满,正色说道:“王大人,我敬你这杯酒,喝完后你我之前的种种过往一笔勾销,可好?”
“哦?”
“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妻舅。你既娶了舍妹,就当好好待她,不要让她吃苦、受委屈。我这妹妹从小被家里娇惯坏了,还请你多加担待。”华阳紫陌再次举杯示意。
二人几杯下去都已颇有醉意,王勉借着酒劲,问道:“卿然,你真的满意现在的生活吗?你幸福吗?”
“幸福。我乃当今的皇贵妃,怎么会不幸福。我当然幸福!”
“胡说!你当我看不出来嘛,你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你如果过得好怎么会如此消瘦?你如果过得好怎么会整日缠绵于被榻?你看看你现在都数的些什么日子!你知道吗?你现在每说一句话、每走一步路都要战战兢兢的看别人的脸色,你过去的那份随意洒脱都去哪儿了?你的抱负呢?你的理想呢?你都忘了吗?”王勉终于可以将憋在心里话,全都痛快淋漓的吼了出来。
“拔剑飞舞挑乾坤,泼墨挥笔照昆仑。王勉,你当我当真不想吗?可是你看看我如今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我能怎么办?你知道嘛,我现在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华阳家上上下下数千条人命,我不能连累他们!”
一颗颗泪珠落在襟上,晶亮如珍珠。华阳紫陌摩挲着腹部,痛声说道:“我的孩子,都已经会动了。他每长大一天,我的责任就会重似一天,我必须为了他好好活着——哪怕我自己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我也要为他活着!”
“好,卿然,我们一起为了他好好活着!我,王勉,在此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要保护将来的小皇子平平安安的长大,我定会竭尽全力辅佐他!”
华阳紫陌唇边绽开一抹笑意,静静的偎在王勉怀里。王勉紧紧地搂着他,生怕他随时会融入濛濛烟雨中,就此消失不见。这样的华阳紫陌,总能让他不由得想去拥有。
章 四十
寂寂春雨晚来风 章 四十
作者:sk吐泡泡的鱼
背景色:
字体颜色:
字号: 小 中 大
恢复默认
次日,华阳紫陌一觉睡到正午才恍恍醒来,他撑起疲倦酸软的身子,直纳闷:明明已经过了初期,可身子却越来越累,精神头也不好,每天只想睡觉。原来每晚都得醒一两次,可现在只要躺下,必然会一觉到天亮,连梦都不曾做。难道夏御医的保胎药竟然如此管用?
正想着,一旁服侍的丫鬟见他醒了,忙过来服侍他穿衣。这时,流珠掀帘道:“主子,先喝点粥垫垫吧。太太那边传话来说,一会儿就要开午饭了。”
“不必,我这身上懒懒的不想吃东西,等去太太那儿一块吧!”
流珠听后,忙过来帮他打点好,主仆二人一起朝太太那儿去了。
一路上,不少丫鬟婆子向他行礼问安,华阳紫陌却一个都不认识。事后,他不由得向宇文晟闵叹道:没想到几年的时间,家竟已不是心里的那个样子了。
走至太太处,只见一个小丫头坐在房门槛上打瞌睡,见他们来了,脸一红,直向内努嘴儿。流珠会意,蹑手蹑足的走过去,贴着纱窗听到华阳夫人正同几位打扮华丽的女眷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人情等语。知道华阳紫陌不爱听,便引着他往西边房里走。二人进去时,只见一个奶妈摸样的人正在拍着个几个月大的小哥儿哄他睡觉。流珠悄声问道:“这是姨太太出的哥儿吗?”奶妈点点头,看到华阳紫陌在一旁站着,忙让开了。华阳紫陌朝她一笑,弯腰从床上抱起孩子。这个只有五个月大的小宝宝正张著黑漆漆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白嫩的小手软软地搭在他的掌心里,咧开嘴巴呵呵的笑着。华阳紫陌把他流出来的口水一抹,笑道:“小东西真乖.”怀里的小宝宝好像听懂了似得,白胖的小手啪啪拍了几下,两腿高兴地直蹬。华阳紫陌被他逗乐了,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
薛姨娘推门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幅和乐的景象。她眼珠一转,走过去说道:“小孩子不听话,看吵着娘娘。”
“不妨事,我很喜欢他的。”
“奴婢看娘娘这身子,也得有四、五个月了吧?”
“四个多月了。”
“瞧着肚子尖尖的,定是位小皇子。”
“姨娘,成您吉言了。”
华阳紫陌说话时仍不忘逗弄一下怀里的孩子。薛姨娘见状,又往他跟前凑凑,抓着孩子的一只小手说:“瑞哥儿,你快快长,等你长大了,咱们进宫去陪你小侄子好不好?”
一旁站在的流珠忙斥道:“姨太太,说话别太造次了!”
薛姨娘轻轻地打了自己嘴两下,笑道;“瞧我这张嘴,说话也没个分寸,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怎么会,一家人说话哪有哪有那么多忌讳。”华阳紫陌亲亲孩子肉嘟嘟的小腮,笑道。
薛姨娘又拉着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些时应当注意的事项,生产时的通苦,直到太太那边派人来催了几次,才放他离开。
离开时,华阳紫陌摘下随身佩戴的玉佩,递给她,说道:“给孩子带着,图个吉利!”
薛姨娘看着手中的凤形玉佩,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华阳紫陌只挑着几样清淡的小菜,略微吃了几口便放下了,他觉得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华阳夫人忙扶他到内间躺下,担忧的问道:“现在孩子正是开始长的时候,你每天都这样吃不下饭怎么行,要不要找个太医过来瞧瞧?”
“不用,我体质就这样,没什么可瞧得。”华阳紫陌翻了个身,懒懒地说道。
华阳夫人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又问道:“怀第一个时,也这样吗?”
“记不清了,也许是吧。那孩子生下来时,才猫一样大小。”
“唉!真是难为你了!”
“没什么,已经走出来了。”
华阳夫人摸着他柔顺的长发,过了许久,才鼓足勇气问道:“陌儿,你可还恨我们?”
许久,都没有声音。华阳夫人盯着屋里的滴漏出了会儿神,就当她以为华阳紫陌已经睡着时,一个声音艰难的说:“不恨,人,活着,都不容易。”
华阳夫人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压在她心里多年的那块石头终于搬开了。这些年来她过得并不舒心,她觉得华阳紫陌之所以不幸福都是因为她上辈子造孽太多,才连累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华阳紫陌终于放下了心结,她觉得自己总算盼到了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可是,谁知道这一天是不是真的来了呢?
章 四十一
寂寂春雨晚来风 章 四十一
作者:sk吐泡泡的鱼
背景色:
字体颜色:
字号: 小 中 大
恢复默认
宇文晟闵烦躁的呷了口茶水,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心头的火“砰”的烧了起来。
案上的奏折分成两摞,一摞是以荣丞相为首的官员参奏太子太师梅子臣的,另一摞自然是以梅子臣为首上书参奏丞相荣义的。至于内容,不用看也知道,定然离不开结dang营私、鱼肉百姓这类的罪名。
真史咬狗一嘴毛,他恨恨的想到。其实这些人的心理他又怎会不知,只是他那边都不能向着,只有让这些人不停地厮打下去,他这皇位才能坐的牢靠。当然,他也希望这些人不至于向前朝丞相林逾那样冥顽不灵,否则他们的下场会更加凄惨。
只是,随着皇子“福煊”的降生,宇文晟闵敏感的察觉到荣义这帮人越来越难掌握了,他们难道是想逼宫拥立福煊即位?如果这样,一旦事成,宇文家的天下,可就要真真正正的改姓“荣”了。宇文晟闵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发凉,他突然想起了冷宫里的林皇后。自从她被打入冷宫距今已有四年,四年的时间,足以令红颜化枯骨。
林皇后是三朝元老权倾天下的前丞相林逾的独生女儿,与他乃是结发夫妻,华阳紫陌进宫时二人已经育有二子三女。华阳紫陌与他们的皇长子宇文明锐年纪相仿,很是谈得来。林皇后对以男子之身入宫为妃的华阳紫陌本就颇为厌恶,见他与宇文明锐有说有笑,便固执的认为他这是以色惑主,对他动辄责骂。而华阳紫陌xing子直爽,本就不懂阿谀奉承,更不知变通,只要稍加辩解,就会招来林皇后更多的不满。后来宇文明锐身患重病,xing命垂危。林皇后焦急之下受人蛊惑,认定是华阳紫陌与宇文明锐八字相克,才导致宇文明锐重疾缠身、无药可医。盛怒之下,她命人将即将临盆的华阳紫陌拖到雪地里一顿乱打,等他得到消息带人将结满血块的华阳紫陌从皑皑白雪下挖出时,看到腹中的孩子已被外力推挤出产道,卡在双腿间,没了呼吸。
宇文晟闵见她如此狠毒,便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当即将她打入冷宫。并借机缴了林丞相的相印,将他拘禁在京城的相府里。而皇长子宇文明锐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没几日便命归西天。
事后,宇文晟闵挨着想想后宫这些人的手段,只觉得可怕,却找不出幕后黑手。自此,他便专宠澄静如水的华阳紫陌,对其她人,如果不是为了单纯的发泄囧囧,他实在是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出神间,宇文晟闵被外面的一声接一声的拍门声惊醒。他“嗖”的站起来,喝道:“什么事?”
“皇上,皇上,不好了,出大事了……”安公公连滚带爬的进来喊道:“华阳大人家的人来报,娘娘怕是不好哇!”
“怎么回事?”他一面命人准备出宫,一面急切的问道。
“奴才也不清楚,只听说……听说……”,安公公擦擦汗,偷偷看了宇文晟闵一眼,没敢往下说。
“你听说什么了,快说!”
“奴才听说,小皇子怕是保不住了!”安公公大着胆子回道。
宇文晟闵听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实在等不及了,跑到司马监随便牵了匹马,打马飞去。
章 四十二
寂寂春雨晚来风 章 四十二
作者:sk吐泡泡的鱼
背景色:
字体颜色:
字号: 小 中 大
恢复默认
到了华阳紫陌的院落,在卧房门口看见六神无主的华阳遥川,说华阳紫陌蜷在床上,谁也不让接近。宇文晟闵急着往屋里走,匆忙问了几句,知道已经脱离了危险,心里才松了口气。他将屋里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大发了,来到华阳紫陌床前,不由分说,办过他的身子。华阳紫陌先是用手推着抗拒,见来人是他,绷得不那么紧张,哆嗦着埋进他怀里,“哇”的哭了出来。
“别,别走,别,别扔下我……”华阳紫陌紧紧抓着宇文晟闵,说话已是前言不搭后语,双目微张,神智迷离:“孩子,我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没事儿的,没事,孩子还在,别怕。”
“皇上?皇上……血……好多的血。”
华阳紫陌似乎努力集中精神,看他的眼睛却是越发涣散,两片嘴唇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宇文晟闵心疼的搂着他连连说:“没事儿,没有血,你和孩子都好好的,别怕。”
说着依旧紧搂着他,一手在他身上轻轻拍着,直到他睡的安稳了,宇文晟闵才将贴身伺候他的流珠叫来问了个明白。
流珠对这事儿也直纳闷,华阳紫陌这些天除了特别贪睡以外,并没有什么异常,夏御医开的保胎药一天两服,按时按点的吃着,照理说不应有事。怎么只是泡了个澡,下身的血就跟泉涌似得,人也疼得没了形?流珠把心里的疑惑都向宇文晟闵禀明,期盼着他能有个好的方法。谁知,宇文晟闵沉思了片刻后,撂下句,“好好伺候你家主子”,急匆匆地走了。
宇文晟闵站在院里迟疑了片刻,将华阳遥川叫到旁边的一间小包厦里,吩咐他偷偷从外面找个可信的大夫进来瞧瞧。华阳遥川会意,脚不沾地的忙活去了。宇文晟闵又命人将夏御医传来问道:“你给娘娘切脉如何?怎么好好的又差点小产呢?”
“回皇上,”夏御医立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回道:“奴才切得娘娘脉象虚浮迟缓,想是体虚。奴才已经对症开了方子,命人去太医院抓药,先请娘娘照着方子喝几服试试。这几天娘娘需静养,不宜挪用,奴才就在这儿候着。”
“嗯,如此甚好。只是朕来时听说荣贵妃身子有恙,点名让你去诊治,你先回宫去看看吧。”
夏恩听后身子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忙告退了。宇文晟闵看着他疾步如飞的离去,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指甲深深地抠进肉里。
不多时,华阳遥川便亲自带来了一位老大夫,他细细的为华阳紫陌诊完脉,捻着胡须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