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到屋内,火炭烤上。肖凉眼见江小天□的身躯就感别扭,江小天同样双颊如桃甚觉羞赧。两人明明没做什么,却不约而同察觉到气氛暧昧。一套针默默无言好不容易施毕,也没人说破话,假装一切依旧。
不过再到上路时候,二人各自心思多少有了变化。
☆、二十三
二十年前武林大乱,摘星楼作恶多端。柳十九协助众人除害,了事后与相好程小尧远离江湖,定居果子镇,安心做起了客栈生意。程小尧古灵精怪,颇富经商头脑,再有柳十九背后支持。未霸道到断人财路,也可免受他人欺负。久而久之口碑渐立,生意兴隆。又处在信息交流频繁之地,白白捡来听了许多江湖消息。
程小尧有时好奇心上头,会扒上自家旅店屋顶偷听讲话。一次把整家旅店听过,觉得今夜甚为平静,无聊之余打算回去。正在蹑手蹑脚攀下屋檐,看见朱飞宇鬼鬼祟祟走出客房,直径去找肖凉,后又从外面跳上江小天窗沿,三人一道驰马夜奔。
要不说是初次江湖历练,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行动,早被程小尧看穿动向。柳十九也很快知道陈鬼医徒弟来照顾了他家生意。三个少年走后不久,风笑天断臂及与梅花仙子团聚两事传来。柳十九原想等三人归途回来设宴款待,不料又闻少林贼寇出没,三人吓得不作停留地撒腿狂奔。
少林出家人落草,此事可大可小。柳十九看三人没有负伤,想必有些能耐,赞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也省了自己出场机会。
说巧不巧,王如镇寿宴邀请送到。大红请帖在手,再装隐居难免显得不近人情。宴席当日柳十九避过耳目坐至角落,考虑人少时候上去敬杯酒,便可打道回府。
接下来故事无需复述。
他本意凑个热闹,知道事态后决定保护江、肖二人。至于同去会见孙云珂缘由,小辈些不知前辈恩怨情仇,说了也端不上台面。内容涉及两大高手往事瓜葛,当事人意图明显,旁人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三道四。
抛开个人私事,孙云珂不枉当年武林中流砥柱,柳十九也未脚下使绊,相反鼎力相助。途中王如镇已与众人商议,倘若孙云珂同意出山,自己立即让出盟主之位。只是不知孙、柳相见场景将会怎样。有句话如是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之后路程索然无味,队伍驶出城镇,沿途风景萧瑟。昨日一场夜雨,温度又降。肖凉运功护体,仍在风中感到了将至的冬意。会功夫的尚且好说,两个陌生骑马之人单薄罩衫紧了又紧,却还是瑟瑟发抖。肖凉见其书生打扮,书籍撑得行囊方方正正。错过时不由多看了两眼。结果两路人马前后休憩时间不一,羊肠小道反复碰见几次。江小天知道肖凉心思,主动搭讪了。
果然是上京赶考书生。
同期考生相见,几句话就互相熟悉。傍晚露宿时候,年轻人迫不及待生火围坐一团闲聊起来。难得柳十九也坐在其中,是为两位书生偶然得知柳十九就是冠花君子,近年文坛起伏不绝,骈文第一人选,还是非冠花君子莫属。
“……我当年初学昼华序时候,先生就对这篇赞不绝口,现在看来,也确实找不到能超越的新作。”
“不错,并且大多新作有效仿痕迹。”
“太平盛世,刻意无病呻吟。没有昼华序的洒脱和霸气。”
“太平盛世,这不好么,”柳十九道,“你们也不必太过吹捧那篇旧作。那只是我当年愤愤随性而书罢了。”
“随性而书!”两个书生惊呼道:“那不知认真雕琢一篇会是如何。”
“要追究起来,我好像还真没专心写过。”
“正是大师的这种不羁性情才能写出与众不同的佳作。”
“对对对,言之有理。自古文武相轻,大师因由有不同于其他文人的江湖阅历,才能突破旧有界限。”
“哈哈,你们言过了。”
江小天插话问道“你们知道师父会武功?”
“当然知道,我初次听说武林先锋里面也有个叫柳十九的大侠时候,万万想不到就是那个吟诗作画的冠花君子!”
“我也是!哪能料得到!”
“你刚才叫大师‘师父’?”
“嘿嘿嘿……我是他徒弟。”
两个书生向江小天投去羡慕的眼光。
柳十九笑道:“不过教些皮毛功夫。”
“大师,您当年真的单挑过邪教右使许传新?”
“不是单挑,是和其他英雄一道的。不要听那些信口开河的说书人。”
“说到邪教,最近老家的人说他们又有了动静。”
“你老家在哪儿?”
“唐州。”
唐州是北边的城镇,靠近摘星楼教址。
“正因为摘星楼当年在唐州作乱,我父亲才带着全家搬到了扬州。”
“现在那边有什么动作?”
“其实也不能断定就是摘星楼,只是唐州附近的马匹突然急缺……”
火焰噼噼簌簌,一时无人说话。柳十九看了眼说话的书生,又低下头拨弄火堆。
“指不定是朝廷要马?别多想了。要是真正卷土重来,那还得了?面前这几位能不比我们先知道消息?”
“唉,但愿如此。不过这世道,也没有哪天是真正安宁了的。”
“咱们去赶考,不就是为了世道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说得好!”
“肖兄弟,你是怎么想的?”
肖凉敷衍道:“我也是这么看的。”
“对了!肖兄弟和大师一路,这么说你也会功夫了?”
“只会一点点……”
肖凉还未说完,江小天又插话道:“你们不知道!肖弟可是大神医!”他接着把蒋琦奕怪病、梅花仙子酒中下毒与肖凉为自己解毒故事说了,正要讲叶岚中蛊,柳十九打断道:“就你话多!”
江小天虽然住了嘴,两个书生已是对肖凉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口一个“肖兄”。
五人聊到很晚才睡。
次日书生路途与众人有别,分手前对肖凉道:“肖兄,到了京城有缘再见!”
不远处王如镇知晓了唐州情况,说道:“朝廷有动作,总比摘星楼动作来得好。”
柳十九冷冷道:“无论朝廷摘星楼都不是好事。任其发展,到时候闹得烦,大家都没安稳日子过。铁锤,到了孙云珂地盘,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他冷哼声:“山雨欲来风满楼。谁抢先,谁就赢。”随即□一夹,手中勒转缰绳,一人一马走在了最前面。
☆、二十四
碧溪镇距京城不足百里,却丝毫不沾帝王祥瑞。一条清澈小溪绕城而出,给平和宁静的小镇添了份不可多得的灵气。
愈靠近北方,气候愈发寒冷。午时左右,正是最热,空中竟飘起皑皑白雪。众人冒雪行了七八里,人和马皆是冻得浑身打颤。坚持挪到城门口,远远看见个仆人垂手立着,待走近了,上前道:“我家主子接到书信,知道诸位即日要来,特要小的在此等候。”
他向王如镇行礼:“王老前辈。”
王如镇点点头,介绍柳十九道:“这位是清闲雅士柳十九。”
那下人看了眼柳十九,侧开身子示意:“请。”
柳十九没有说话。
下人引路走了一炷香时间,将众人领进间酒肆道:“此地离主子宅院还有半日的路程,眼下雪大,诸位不妨稍作歇息。”
说完与酒肆掌柜交涉,包下整个酒肆。
一行人好酒好肉伺候,疲态尽扫。下午雪停,外面已是冰天雪地世界。等到酉时黄昏还没见人来接应,下人先坐不住,请辞要回去看看。
这一走,直到晚上点灯吃饭都不再有人开门出入。不仅孙云珂未来,回去找人的下人也没了踪影。
毕竟长途跋涉,连精力旺盛如江小天也不愿再急着赶路。天又擦黑,要急也不是急这一时半会儿。众人默认将会在此过夜一晚,没觉得什么不妥,酒足饭饱后懒懒坐在一堆烤火,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
其他人不在意,不代表柳十九不在意。他远离众人坐在角落,不发一言。正当江小天高声大笑时候,只听头顶传来声冷冰冰的嗤笑,音量不大,足以盖过满堂嬉笑。江小天惊得背脊窜起股恶寒,转回头去,只见柳十九阴着脸看向这边,手中力道加大,“咔咔咔”捏碎酒杯,又以内力化为白色粉末,霍然起身随手往火盆里一撒。那火立刻“噼噼噼”燃烧起来,映着柳十九的脸鬼魅不定,背后黑影更是硕大冲破屋脊,同样摇曳不止。众人见状吓得不敢大声喘气,也无人敢出言劝阻。火光照耀柳十九眼睛闪亮,他独自盯着火盆半晌,后毫不介意周围人反应,转身拂袖上楼回房。
直到关门声响过,楼下几人长舒口气,过好会儿才恢复生气。
又玩了一个多时辰,王如镇最年迈撑不住要上去睡了,将散未散之际,有人叩门请进。木门打开就先溜了团风雪进来,原来又下起了雪。
来者身披斗笠斗篷,虽掩盖了大部分躯体轮廓,仍能看出其身材高挑,胸背宽阔。斗笠摘下后,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黑眸刚正有力。他拍掉肩头积雪,一边道:“孙某有失远迎,抱歉得很。”
他说的是致歉,倒像感谢众人耐心等待。此人一举一动落落大气,只可惜不笑时眼角也有清晰褶皱,是不再年轻的年纪。
王如镇喜出望外,抱拳道:“孙大侠。”
孙云珂笑着还礼道:“王老前辈,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他与其余众人寒暄过了,又道:“‘大侠’一词,现在的孙某担当不起了,还请各位换个称呼。”
“孙大侠就是谦虚,您担当不起,天下就没人担当得起了。”
“哎,哪能这样绝对,我看,”他伸手搭上江小天肩膀,“这些个小辈都是可塑之才,日后前途无量。”
“孙叔叔,您过奖了。”
“哈哈哈,好小子。”
他就着火光看见江小天脸色,疑道:“你这是中了毒?”
“是这样……”
“怎么回事?我看这毒不似寻常,像是鬼医的手法。”
江小天瞥向肖凉,想说肖凉正是陈鬼医徒弟,又怕肖凉不高兴暴露了身份,不知如何作答,吞吐言他道:“是肖弟一直在帮我解毒。”
孙云珂转过来打量肖凉,点头赏识道:“不错,江山备有才人出啊,这样一来,也不惧摘星楼再如何危害人间了。”
王如镇吃惊道:“小天,你的毒是陈鬼医给你下的?”
“不、不是。”
“这么说陈鬼医是倒向摘星楼那边了?”有人叫道。
孙云珂摇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王老前辈,你信中说已有人前去黑山谷询问鬼医意见,有结果了吗?”
“不,还没有,一有消息,他们会及时通告的。”
“以我对鬼医的认识,他应不会与我们为敌,只是还要请他像上一次一样助我们除害,却是有些难了。”
“孙大侠有所不知,陈鬼医收了个徒弟……”
几人站在门口就将手里的情报交换了遍。
孙云珂听了风笑天一事,又问了李承芮少林参禅情况,颔首几下,坐下沉思,不再讲话。
众人皆知武林前五只剩柳十九还未提及,又都不好明说。旁人都道武林除害好事一桩,放孙云珂这儿就是对象和别人跑了的坏事。只因程小尧最后跟的柳十九。
孙云珂思忖片刻,突然道:“哎呀,我怎么把十九给忘了!”
他起身问道:“十九现在在何处?”
王如镇道:“柳大侠与我们同行,已经睡下了。”
“原来如此,我真料不到他也会来碧溪镇。”
“是呢,我也料不到孙大侠会连夜冒雪赶来。”
循声扭头过去,柳十九站在楼梯口处,一手扶上扶手假意摇头晃脑道:“真是令人惶恐。”
孙云珂高兴道:“十九!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柳十九站在原地道:“孙大侠真是日理万机,大半夜来了,还站着就开始商议除魔,可敬可敬,在下佩服。”
孙云珂笑道:“你说笑了,刚正谈着你呢,这次除魔也不能少了你。”
“承蒙孙大侠错爱。”
“你怎么也‘大侠大侠’地叫起来了。我刚让他们别这样叫我。快些下来,咱们好好畅谈畅谈。”
“畅谈?畅谈什么?” 柳十九说着,也没打算要下去。
“你这些年还好吗?我听说果子镇有间客栈生意红火,想必是你们的经营。大家叙叙旧也好。”
“叙旧?你想叙什么旧?”
话说到这份上,再明显不过的含义了。孙云珂苦笑下,叹气道:“十九,你何必当着大家挖苦我。”
柳十九讥笑道:“姓孙的,你嫌我挖苦你。我倒问你,你摆什么大架子,遣个小厮打发我们,白白等你一天,还让后辈看笑话,什么意思?”
柳十九本来盘算到了碧溪镇就给孙云珂个下马威,不想孙云珂多年不见圆滑许多,派下人应付了,本人躲在后面看好戏。他原想见面就要言语狠狠嘲讽一遭,激得孙云珂颜面尽失。哪里料到反而是自己凶神恶煞面貌,他倒笑成了弥勒佛。这才真是立场翻转,没吃到闭门羹,捡着吃个下马威。
孙云珂见柳十九绕开了敏感话题,松口气道:“你指的要是迟到一事,确实有些原因。”
他看柳十九露出洗耳恭听表情,接道:“明日到了我府上,大家坐下来把话说清楚就是。”
“是么,有合理解释就好。”
孙云珂无奈笑道:“十九,足足二十年,你还这么爱较真。”
“哼,我看你才是最小气之人。你那些破事儿,我一件件都知道。”
他还要开口数落孙云珂,王如镇见气氛不和,抢道:“柳大侠,我们来之前说好不谈私事的。”
柳十九转动眼珠瞥向王如镇,心想什么时候商量过不谈私事了。他跟着要来的一大目的就是炫耀。雄性动物,就爱昭示自己的地盘和事物,有时也包括——人。
但此刻情况也确实不合他心意,遂道:“也罢,你我都老大不小了,就指望一张脸皮过活的。”
说完又是不等孙云珂回话,一人回了房间。
王如镇见着孙云珂被奚落,多少同情,劝道:“孙大侠,你别往心里去。”却想着要是这两人对打起来,还有什么力量能与摘星楼抗衡?
好在孙云珂并不十分介意,笑呵呵反劝众人休息,说明天一早就上路取道他家。又客套几句,各自睡下。
☆、二十五
翌日雪后初霁。马蹄没入积雪“喳喳”作响。
走到孙云珂宅院,大红建筑与白色雪景相得益彰,虽算不上恢弘,也是处好景致。
柳十九抬头观望,冷哼道:“一个人住,还习惯吧?”
孙云珂笑了笑:“久了就习惯了。今日的雪景难得一见,谈完正事,我带大家随便逛逛。”
很快众人坐进大厅。
孙云珂道:“我昨日原本中午就出发前往酒肆,没想到马车半路被袭,这才耽误了,一人走路来的。”
有人叫道:“这还了得!”
柳十九道:“你具体说下过程。”
昨天孙云珂卯时就已准备妥当,与马车夫一同出发,行到必经之路拱桥处,桥下忽然翻出一人,先抹了车夫脖子,顺手将其推下拱桥。孙云珂反应快,冲出车来,两只肉掌与那人拆了几招。他年轻时练的就是掌术,那人似是觉得难以匹敌,没多纠缠,让个虚招跑了。饶是如此孙云珂肩头还是受了外伤。
“我宅里都是不通武艺的常人,担心生变,便先回来嘱咐了几句,这才又重新出发,那时候刚好下起了雪。”
柳十九道:“你已经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