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尽管宁帝吩咐侍卫在马车里铺了柔和温暖的毯子,可马车的颠簸始终让骆铭轩紧皱着眉头,眼前一片漆黑毫无焦距,加之胸口的伤,一路上骆铭轩始终昏昏欲睡,眼前不停闪现着无数片段,有小时候自己和宁帝互相追逐嬉戏的画面,可下一秒画面就变成成年的宁帝一脸阴郁的望着自己,无论自己怎么呼唤都只是回以冷冷的笑,又看见云妃温和带笑的轻唤着自己的名字,待他回过头看向云妃的时候,却见云妃满脸悲戚的蜷缩在冷宫一角。骆铭轩浑身一个激灵,惊恐的清醒过来,却发现全身冷汗,手脚冰冷。一双手覆上了他的额头,似乎叹了口气:“有点低烧,再多睡一会吧。”听见宁帝的声音,骆铭轩急忙坐正身子,刻意和宁帝拉开一点距离:“我感觉好多了。”宁帝见骆铭轩的举动处处透着恐惧和排斥,不由得有些懊恼,却终是顾及着青年有伤在身,神色疲累,没有再多说什么。宁帝考虑到骆铭轩的身体,特意吩咐侍卫放缓了回程的速度,马车行驶了两天一夜才慢慢抵达皇宫。马车才刚刚停稳骆铭轩便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走下马车,像是为了维持自尊又像是为了向宁帝证明什么,可惜眼睛的无法视物使得他一只脚才刚走下马车,另一只脚便被束马的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向前扑倒下去。“小心!”宁帝惊呼一声,立即上前扶住了青年险些摔倒的身体,心中虽恼怒青年的倔强,嘴上却是温和的话语:“别逞强,有什么事待把身子养好了再做也不迟。”说着便支撑着青年的身体扶着他慢慢走向宫门。骆铭轩皱起了眉,自打受伤以来宁帝便似变了一个人一样,对自己关怀备至,就算多次触怒了宁帝,宁帝竟不愠不怒,还是柔声细语安慰着,全然不像从前那般冷言冷语,嘲讽淡漠,骆铭轩甚至都有一丝错觉,感觉时空翻转,宁帝还是当年那个温和有礼,阳光爱笑的太子殿下。骆铭轩低下头浅浅苦笑了一声,事到如今自己又何必再痴人说梦,宁帝之所以会改变,不过是出于对自己的同情和怜悯,他不需要同情,他不要日后都生活在他人或奇怪或鄙夷或同情的眼光里,他宁愿完美骄傲的谢幕,却不愿从此只能依靠他人生活下去。觉察到骆铭轩脚步的迟疑,宁帝侧身望向青年:“怎么了?”意识到自己走神,骆铭轩急忙摇摇头,宁帝不疑有他,扶着骆铭轩走进了凤桐殿旁边的偏殿休息。挥退了伺候的太监和宫女,宁帝眼神锐利的望着倚靠在床榻上的青年:“现在这里没有旁人,告诉我,你是怎么中的毒?”骆铭轩愣了愣,万万没想到宁帝会突然如此发问,沉默了几分钟才缓缓开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宁帝被骆铭轩这一番云淡风轻的态度梗的说不出话来,宁帝清楚骆铭轩若是不肯说,自己是无论如何得不到答案的。正在兀自沉思时,殿门忽然被猛的撞开,太子一阵风的冲了进来,宁帝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一个小太监跟在太子身后,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奴才该死,殿下一定要闯进来,奴才拦不住,陛下恕罪。。。”宁帝抬脚朝小太监踹了一脚,面色不善的吐出一个“滚”,小太监立刻屁滚尿流的退下了。骆瑞清一把扑到青年的怀里,将小脑袋在青年怀里蹭了蹭,撒娇的说道:“六叔,我好想你啊。”骆铭轩迟疑的伸出手摸索着摸到了太子,语气有些迟疑:“是。。。瑞清吗?”骆瑞清抬起头来,正不满于骆铭轩的疏远态度,却在看见青年的双眼时猛然一惊,声音中已然有了些许哭音:“六叔,你。。。你的眼睛。。。”骆铭轩安慰般笑了笑,坦然的说道:“我的眼睛看不见了。”骆瑞清先是感到惊诧,下一秒他站起身,愤怒的使出浑身气力撞向了宁帝:“父皇,六叔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六叔?”宁帝没有防备,被骆瑞清猛力一撞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又听见骆瑞清满脸愤怒的指责自己,宁帝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怒火:“放肆!朕是你父皇,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和朕说话的?”骆瑞清看到宁帝暗沉的脸色并不畏惧,大声反驳着:“皇帝也是人,也要讲究是非道理,你这样公报私仇报复六叔,算什么明君!”宁帝听见太子这番话更是怒火燃烧,举起手就要扇过去,终究是自己疼爱的儿子,顿了顿手掌还是放了下来,全身却气愤的微微颤抖。宁帝没吭声,一旁的骆铭轩着实听不下去了,语气严肃的呵斥了一句:“够了!瑞清,于公他是皇上,于私他是你父亲,于公于私你都不能这么对你父皇说话。”骆瑞清吃了瘪,又看了看宁帝的神情,也觉得自己太过放肆了,心中不由得有些愧疚自责,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父皇”,宁帝一语不发,转身快步走出了大殿,太子一阵心慌,急忙追上去,殿门却被重重阖上,隔绝了骆瑞清的视线。
第 45 章
宁帝从没像现在这样感到失败,作为一国之君,他一直享受着万人跪拜景仰,可宁帝心里清楚,很多人都是口服心不服,表面上对着自己是一副谄媚恭敬的模样,转过身立马就在心里唾弃鄙视,宁帝依稀记得当年初登帝位时,很长一段时间四周都充满了林林种种的目光,无不为骆铭轩的落败感到惋惜,宁帝对这些并不在意,天下都是自己的,区区悠悠之口的谈论根本不会激起什么波澜。可如今宁帝第一次感到了疲惫,骆瑞清是自己从小疼爱有加的儿子,今日却说出了一番冰凉透心的话语,宁帝不想否认骆铭轩受伤和自己多多少少撇不开关系,可是联想到骆瑞清那愤怒至极的话语和毋庸置疑的态度,宁帝就觉得一阵阵悲凉,多年的父子感情竟是连一丝信任也没有吗?宁帝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莫非这是自己的报应吗,得了这天下却最终要失去其他的所有吗?多日来的长途奔波加上睡眠不足,一股股疲累在这一刻似乎全涌了上来,宁帝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扶着身旁的一根柱子闭了闭眼。“陛下,几位太医已去偏殿为轩王诊过脉,不知。。。”一个小太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没等他说完,宁帝便不耐烦的挥挥手:“叫他们都过来。”几个太医急急忙忙奔走过来,正要向宁帝行礼,宁帝摆了摆手:“如何?”“回陛下,臣等仔细探查了脉象,王爷体内的确有两种毒素,本都是致命的毒,按说交融在一起必死无疑,可是。。。”太医们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宁帝已然皱起了眉:“说重点。”太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接着说道:“虽然毒素蔓延抑制的很及时,可仍是有一部分和绝虞殇融在一起,加之后期服用药剂不合理,导致了王爷失明。”“不合理?”宁帝听见这几个字,心中的那丝怀疑越来越清晰。“是,臣等看了药方,药量明显偏大,如此用药初期效果明显,但对人体的伤害颇大。。。”太医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王爷伤在左胸,身子实在不宜饮酒。臣等素闻王爷喜好饮酒,从今往后必须要戒了这嗜好。这伤口颇深,若不好好调养只怕会落下病根。王爷的眼睛配上适当的药汤和药浴,还是很有希望复明的。”听着太医们的叙述,宁帝只感觉恼怒异常又啼笑皆非,自己堂堂一个君王居然被一个庸医骗的团团转,骆铭轩偏偏还成为了这个庸医手下的试验品。宁帝怒极反笑,“来人,就是把这京城翻过来,也要把那个庸医给朕抓回宫!”太医们面面相觑,抬眼瞧了瞧宁帝的神情,都识时务的借机退下了。宁帝盛怒的神情下一秒变的茫然,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负着手慢慢走向寝殿。
宁帝将手中的奏章朝御案上狠狠一摔,一旁倒茶服侍的宫女吓了一跳,手中的茶壶没拿稳,险些掉落在地。出宫这段时间奏章几乎堆成了小山,都等着宁帝回宫定夺,宁帝回宫这些天迅速处理了那些地方的贪污官员,又争分夺秒的批阅了十几日来堆积的奏章,自然没有时间看望骆铭轩的情况。为了便于调查,也为了方便青年养伤,宁帝暂时封锁了回宫的消息,王府的人还并不知道骆铭轩已经回宫。平日里青年就待在偏殿,宁帝安排专人服侍他用膳用药,宁帝觉得自己如此用心,青年就算不感激涕零,也会心满意足享受自己的安排,谁料今日随手唤来个小太监一问,竟得知骆铭轩将太医院每天辛苦熬好的药汤全都偷偷倒掉了,宁帝特意吩咐御膳房制作的药膳青年也没有怎么吃。近来和太子的关系紧张,青年又这么不配合,宁帝不禁有些烦躁。放下手中忙碌的事,宁帝推开殿门走向偏殿。
听见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骆铭轩直觉又是太监送来每天汤药的时辰了,他皱了皱眉,“拿走吧,我不会喝的。”“你究竟在闹什么脾气,药不喝,饭也不好好吃,你觉得这样做很有意思吗?”门边意外传来宁帝微怒的声音,骆铭轩一惊,随即平静下来:“我已不想活,你又何必如此逼我?”声音不大,宁帝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明白青年心中的想法,放缓语气说道:“我这么做不是在同情你,权当作哥哥对弟弟的关心吧,况且你救驾有功,我也不会放任你不管。”骆铭轩敛下眼睑,低低笑了笑,原来宁帝是对自己舍身救驾心怀感激,因此才这么不遗余力的照顾他,若是宁帝知道那刺客根本就是对着自己而来,和救驾一说毫无干系,又会作何反应呢?骆铭轩当时看的很清楚,那个刺客虽然蒙着面,但那双眼睛骆铭轩不会忘记,当年自己在清渝殿,面对着太后和众多太后的心腹影卫喝下毒酒时,他就见到过这双眸子,这次刺杀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太后精心设计冲着自己来的。如今宁帝如此说,骆铭轩也不想当场揭穿真相,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王府里有下人,墨竹更是自小跟着我,习惯我的一举一动,要淮勋和墨竹进宫来就好,你不用安排人照顾我了。”宁帝从没听说过楼淮勋这个人,有些奇怪:“淮勋?”“他是我的义弟,做事稳重得体,也很懂得规矩,请尽管放心。”宁帝听见义弟两字,又看见骆铭轩微微带笑,一脸信任开心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感觉有些恼怒,闷闷的“嗯”了一声,本应该因为青年的顺从感到欣慰,却意外的心情低沉起来。
第 46 章
“六叔,我来了!”耳边又传来熟悉的略带撒娇的童音,骆铭轩不由得苦笑一下,这段时间太子几乎每天都会跑来这偏殿来看望自己,自打那次和宁帝大闹一顿后,骆铭轩能感觉到,这个小侄子心里也很不好受,骆铭轩明白,毕竟是父子,骆铭轩也不希望这对父子一直这么僵持对峙,这些日子都在旁敲侧击的教育开导太子,反复解释了这次意外和宁帝无关,太子也的确有软化的迹象,相信了不是宁帝对骆铭轩下的狠手,吞吞吐吐答应会去和宁帝道歉,可还不到一天,太子又气鼓鼓的回到自己这里,原因是宁帝在朝臣中为太子重新挑选了几个新太傅人选,骆瑞清狠狠发了一通脾气,他讨厌宁帝自作主张的急着要他人取代六叔的位置,原先承诺会和宁帝道歉也成了泡影。这次宁帝和太子闹得不快也惊动了丽妃,她特意把自己的宝贝儿子叫去苦口婆心教导了一番,谁知事与愿违,骆瑞清不但不接受建议,还认为丽妃是被宁帝收买了,没听几句扭头就走了,楼淮勋拿着书卷推开房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太子嘟着嘴,喋喋不休向骆铭轩抱怨的场景。“六叔,母妃太爱父皇了,所以才会处处向着父皇说话。父皇就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从来什么事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这次他做的太过分了,我不会妥协的!”骆铭轩微微愣了愣,说宁帝独断专行还能理解,这是历代帝王惯有的作风,可他并不认为宁帝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单是从他痛恨自己多年却始终没有动手除掉自己来说,骆铭轩便感觉宁帝的内心不至于那般冷硬。面对小太子义愤填膺的控诉,如今他也不知再该说些什么,索性沉默了下来。楼淮勋见骆铭轩已面露疲色,而太子仍在那里说个不停,忍不住上前一步拍了拍太子的小脑袋:“小鬼,我带你出去玩玩吧。”骆瑞清本来对楼淮勋的无礼有些恼怒,听见玩这个字,立刻兴奋起来:“要去哪里玩?”楼淮勋认真想了想,“去骑骑马如何?”话音刚落,骆瑞清已经拍手应允了:“区区骑马岂能难倒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骑术。”楼淮勋笑了笑,转向骆铭轩:“王兄,我带太子出去骑马,你好生休息,有什么事要墨竹通知我。”骆铭轩明白楼淮勋的用意,点点头表示感激:“淮勋,麻烦你了。”前几日宁帝一道圣旨下令墨竹和楼淮勋进宫,墨竹看见自己立刻难过的大哭起来,倒是楼淮勋,自始至终都显得很平静,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安静的跑前跑后,细心照料,骆铭轩在心中暗自感叹,楼淮勋确实在慢慢长大,除了感激,心中对楼淮勋更多了几分赞赏。将一切都安顿打理完毕,楼淮勋牵起太子的手步出了房间。
马场上,两个互相追逐的人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显眼。“小鬼,你骑得是马吗,怎么跑的和驴子一样快?哈哈哈。。。”楼淮勋策马跑在前面,回头看了看落在后面的骆瑞清,眼中笑意更深。骆瑞清狠狠瞪了楼淮勋一眼,他向来对自己的骑术自豪,谁知道今日竟败给了楼淮勋,他泄愤似的用力朝坐骑甩了几鞭子,宝马顿时发出一声嘶嚎。畅快淋漓的在马场驰骋了半个多时辰,此刻两人都浑身大汗无力的躺倒在草地上,脸上却挂着笑容。“怎么样,小鬼,心情是不是好多了?”楼淮勋侧过头望着一旁的骆瑞清,骆瑞清喘着气,笑着点了点头。“小鬼,你父皇是为你着想,王兄如今看不见,自然无法再为你授课,想通了就去和你父皇认个错,父子之间有什么坎过不去的。”楼淮勋语气很平静,太子的心情因为这句话又变得烦躁起来:“怎么你也这么说,六叔虽然看不见,可在我心里他始终是我的太傅,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他的位置。”楼淮勋微微叹口气,显得有些无奈:“算我多事,你横竖都不会在意,可惜你父皇为你操心憔悴,听说这几日脸色很不好。”骆瑞清一下坐起身来,有些紧张:“父皇生病了吗?”“你何不自己去看看,我也只是听说,具体的并不知晓。”楼淮勋眨眨眼,也跟着坐了起来。骆瑞清想到这几日都未见到宁帝,偶尔看见过几个太医进出凤桐殿,心立刻就被提了起来:“你休要胡说八道,父皇身体好得很,怎会突然生病?”虽是这么说着,手心却紧张的攥出了汗。“既然不信,就当我没说过,我们再骑骑马如何?”楼淮勋饶有兴趣的望着骆瑞清,骆瑞清此刻哪里还有骑马的兴致,站起身飞快向凤桐殿跑去。身后的楼淮勋在心里偷笑,小声说了一句:“小鬼,你还需要时间慢慢长大呢!”
骆瑞清来到凤桐殿门口,发现殿门口竟然一个守卫都没有,他小心翼翼的把殿门推开一条缝隙,探头望了望,轻声走了进去。宁帝靠在躺椅上睡得正熟,手边整齐的放着未批改完的奏折。宁帝向来喜欢安静,支走了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这几日连着熬夜处理政事,加上忧心太子和青年,一向铁打的身体也抗不住,有些着了风寒,吃了太医开的药,此刻难得的抽出时间补眠。骆瑞清靠近看了看,宁帝似乎消瘦了一些,脸色憔悴,他心中一痛,只觉得万分的自责和愧疚。情绪波动的骆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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