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站在他的身旁,却可以感觉到世人投在他身上那股热切的光,那颗七窍玲珑心总是让人叹服。
小厮摇摇头,“是夹在门缝里的,早上打扫的人发现的。”
楚煜目光扫过上面的字,安若收……忍不住扬起唇角,那年梨花树下洗礼节上洒脱与不羁的少年,单纯的骄傲得格外耀眼……
京城安若……
这样的一个人,却……真不喜欢这般,拖拖拉拉的时刻放心不下,就算世上存在着永恒也不该在他们之间,当年的……年少无知么?或是……青梅竹马?
岁岁复年年,有些事终究不能忘……
“楚煜。”
窗外柳絮无声,思绪被打乱。
抬头看见来人,挥挥手让下人出去,“你来干什么?”
白阑兀自拿了椅子坐在他的面前,“自然是为了安若?难不成还有别的事?”
“想来也是。”楚煜轻轻蹙眉,转而又道,“关他……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
这是他现在最不想听见的话,楚煜打断他,“我说过要等到他复明之后。”
白阑嘲讽的一笑,“这个到了我府上也可以继续。”
“这么长时间都等了,为什么急于这一时,我说过的自然不会变。”
白阑大笑,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没有,深深的如一泓泉水,“猜到你会这么说,我知道你并不打算将安若交给我了。”顿了顿又道,“你……喜欢他。”
见他不回答,白阑俯下身子趴在桌上迎上他的视线,“不知道风晓要是知道了又会如何?”
“你跟他说了什么?”楚煜抬头,眼里掩饰不住的惊慌,风晓……他对他要一如既往的保护,不论发生什么,都会挺身挡在前面。
“难道我不说,他就不会知道么?”
“你见过他了?”楚煜拎起他的衣襟,双手握的紧紧的,“我再问一遍,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白阑冷笑,“你跟他的事,你自己去问他。”
“你……”
白阑猛地会开他的手,“我来只是想问你,现在……安若用的药到底有没有用?你中不知道他在忍受着什么?”
楚煜看着他不语,他不知道这药又没有用,甚至用的是什么样的药他都不清楚,即使血迹遍布他也无可奈何的药。
想想就该知道,这个不是他给以驾驭得了的,如果知道什么是良药,又无风险,又何来试药一说?先前用了那么多药也是白用,什么作用都没有,一切只有自己知道的伤痛,除了自己什么人都分担不得。
白阑苦笑,“你也不知道……却……”
“我知道。”楚煜起身,英俊的眉眼已经深不可测,却添了一点柔和,“但没有办法。”现在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无路可退,何况结果也不再是他一个人想要的了……
“是你逼他走上这一步的。”
“那你呢?只怕他现在连见也不肯见你了吧。”
被戳到痛楚,白阑无奈一笑,“彼此彼此。”
“我跟你不一样,他始终放不下我,对他来说我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楚煜冷笑,对,他是安若唯一可依靠的,不管如何他都不会心甘情愿的离开自己。
“哼,你还这么认为么?”白阑冷哼,眉目纠结,“先前也许……不过,他绝对不会抱着一棵朽木一辈子。”
楚煜不可置否的一颤,一字一句道,“至少他还在我这里,只要我不放人,他就哪里也去不了。”
“你真是个小人。”白阑冷笑,拂袖而去,临走前又道,“现在想来,风晓才是最可怜的人。”
不知道,不清楚,只能默默靠在他怀里赖以生存的风晓,那个被他一直呵护的人儿,虽不曾忘记,却早已落入角落,什么地方变得不同了,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已措手不及……
对待爱人最残忍的方法不是爱恨交织,不是生离或死别,而是极致的宠爱后逐渐淡漠的爱。
从什么时候开始,由风晓变成了安若……不,或许一直都没有变,他想要的一直都很清楚,放不下牵挂的,就一定要一直留在身边。
维护
飞絮草熏,屋外阳光正好。
安若独自披了外衣,坐在院中的石阶上,闷得太久了,头昏的厉害,风一吹顿时清新了不少,渐渐地思绪飘到很远,都没有想,也不用去想。
“公子,东西拿来了。”小月半蹲着身子,将锦囊递到他的手中。
安若摸索着接过,甜甜的味道细腻的在舌尖打转,不禁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味道真好……
“有人来了。”听见脚步声,安若抬眉,一阵风吹乱了披在肩上的发丝。
小月转眸,看见秋儿扶着风晓就在不远处,“是……风晓公子。”
秋儿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风晓停下脚步,“安若……看来……你过得很好。”
“听你的口……”说了一半,安若话锋一转,笑道,“要喝茶么?”
“不用,这里是我家,想要茶也不必找你。”
安若一笑置之,他说得很对,他是楚煜的心头宝,两个人的关系更是众所周知的,这里自然是他的家,就算他要离开,楚煜也不肯放人……
“你什么时候离开?”风晓握紧了手,那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一刻他绝对不能退让。
安若不语,轻轻摩挲着眼睛上的纱布,早已熟悉的疼痛,却连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颤抖,“你知道,他带我回来为的是什么么?”
“试药。”想的时间都没有,风晓直接道,“他买你回来是因为我。”
“你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原来都知道了,安若起身,裹紧身上白色的衣袍,“我为你试药是天经地义的么?”
“不愿意你可以拒绝,也可以离开的,但你没有这么做,因为你……”
“我的卖身契在楚煜那边,只要你毁了它,我立即就走。”风吹起青丝,一扬一扬的,像他的样子一样的凌乱不堪,心却清明如水,“我说过你与楚煜之间的事与我无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但是安若清楚能让风晓不顾颜面的来这里与他争辩,除了楚煜他想不出还有别人。
风晓垂下眼睑,嘴角勾起一丝冷意,“不管如何……你现在还是再试药。”为了他而试药,“纵使知道了有多痛,他也没说停下,他……不会喜欢你。”更不会离开我,绝对不会……心底一冷,寒气一直传到脚底,像踩在云上,一直找不到踏实的岸……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难道就不能是我自己的意思么?”安若轻笑笑出声,少年的声音如同银铃,“还有我也不会喜欢他。”说穿了不过小人一个,与其是在朽木上,倒不如选棵良材吊死。
风晓皱眉,“你笑什么?”
“你担心的事永远不可能发生,想不想要还在我。”安若敛了笑意,声音转冷,“我一定会走的,你回去吧,我累了,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蹲下捡起地上的竹枝,转身踱到房内,关门的声音格外清晰。
风晓咬紧嘴唇,一步一步的前行,却在害怕什么而迈得极小,只三步便停了下来,十年青梅竹马,他不相信就这么散了。
雕栏玉砌,玉衣华裳……楚煜的华裳只会为他而着……
唇角映出了血,风晓退后一步,那天夜里的梦呓又是什么?
小月秀眉微皱,见风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更不敢上前,凡事都轮不到她插手,所以只能站在原地 。
有时她想不通,如果不被爱,换个人来疼就不行么……就算不一样,至少心里会好受一些。
“公子。”许久,秋儿上前扶住他,“要走了么……”
“嗯。”风晓轻轻应了一声,迈开沉重的脚步,夜露重重,任他怎讲么睁开眼都看不见,他要的……就连他自己也无踪可访……先前明明是紧紧握在手中的,如今却破得连一片碎片都么有了。
周边也不是他所熟知的,说好了……会爱他的,嘘寒问暖 、温柔体贴也不曾消失,转变突如其来……不,也许不是这样,一切早就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因为看不见,他无法发觉他的变化,即使有心……却还是只能当做自己最信赖的人,只因除了他自己无所可依……
风过,脸颊被吹干,湿气刺的难受……那夜的元宵到底是怎样的景色呢?他在自己耳边说的……现在还算不算?
见他离开,小月随即也出了院子,向着前厅走去。
楚煜放下手中的笔,揉揉纠结的眉心,“他说了这些,安若……又怎么说?”
小月想了想,如实道,“公子回了屋子,门也关上了。”
“别的呢?”
“公子他……”小月顿住,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他说什么?”楚煜强作镇定,拿起桌上的茶水,漫不经心的轻饮,温热的茶水只觉得苦涩。
“他说……”
小月垂头,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她的身份所有人都清楚不过,府中的事轮不到她做主,她也不想做主,既然想知道她定会如实以报,她的职责无非就是这些,兴许说出来是对的……本就是既定的事实她改变不了,对谁来说都是不争的……
手指不断收紧,楚煜看着桌角的信,目光变得深邃……深渊远远比他所想象的要深得多,脚下的一方土地涣然消失,身子一直往下掉……什么都抓不住,连痛也没资格完全显露。
小月微微侧身,退出门外,柳絮被风吹进来,夹着着几片绿色的碎叶,悄无声息落在案机上……
静夜
夕阳无限,黄昏已近,偏黄的阳光将影子拉得长长的,空中的云色渐渐被染红。
楚煜掀开竹帘,袁音正安若号脉,另一只手半支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
良辰美景,物是人非……有什么……真的变了,不知道……风晓,想着还是退了出去。
“刚刚是有人来了?”安若微微皱眉,轻问道,“是楚煜么?”
“嗯。”知道是谁,袁音轻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转而又道,“他上次问我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治你的眼睛?”
“奥?”安若笑笑,脸上却一丝表情都没有,“那你是怎么回答的?想来肯定没有,不然哪会有这么麻烦?”
“别的……我不知道有没有,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一种方法。”袁音将药捣碎,细细的铺在纱布上。
冰冰凉凉的触觉贴在眼睛上,随即又是烧灼的痛让安若不禁皱眉,“很久以前就想问你,世上药草那么多,也不是非毒草不可,为什么……”感觉到包扎的手一怔,随即又恢复正常,安若住了口不再问下去。
纤长的手指依旧灵活,包扎好后,袁音道,“不知道……”淡淡的语气,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那你呢?一直想走,又要却哪里?”
“哪里都好,你不也是走过许多地方么?等治好了我……也会离开吧。”
许久没有一点声音,袁音重复手中的动作,又停下道,“好了。”
安若抬头,将脸凑过去,“嘶……”咧嘴不禁道,“你轻点。”
“很疼么?”
安若皱眉,咬牙“嗯”了一声。
“疼就对了,也许这种药草……”
“能让我看见么?”安若伸手轻轻摸了摸,接口道,“真的是这样,就也没白受。”
“现在说什么还言之过早。”
“如果治不好……我会记你一辈子。”受了这么多的痛,终究是徒劳,不想宰了他才怪。
“为什么?我只不过……”
安若打断他,“配药的是你,诊脉的是你,敷药、换药还是你……不找你找谁?”
袁音一怔,看他笑得漫不经心,原是知道了……“我会治好你的。”将东西整理好起身走出去,瞥见案桌上的那把琴,“凤凰鸣珏,真是不错的琴。”
听他这么说,安若微微蹙眉,直到听见脚步声渐离渐远才缓缓起身走到案桌边,食指轻轻在琴上画着圈圈,凰珏发出细微的声音,撩拨着他的心弦。
夜晚天上无星,夜暗了下来,沉闷闷的像是随时会下雨。
静夜里思绪更是随风而乱,黑暗掩埋一切……越是挣扎想要看见,就越是什么都没有……
很久没有这么晚出来了,以往他都会来,会陪在自己身边,风晓轻轻抿唇,只觉得苦涩,“秋儿,到了没?”
“到了公子,小心台阶……”
两人正欲上前,却被小厮拦住,“公子……少爷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扰。”
风晓抬眉,两眼空洞,眼底如一汪易迷失的深潭,“这么说他在……不许打扰的人中也包括我么?”
“这个……少爷没说,但是……”
“好了,你下去吧。”风晓握紧了手,身子僵直,“秋儿也一起。”
“是,公子。”秋儿放开他,看见小厮还欲说什么,皱眉使了一个颜色,小厮住了口,随她一起退了下去。
楚煜看着门边的人,心下一沉,该来的怎是躲不过,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只渴望失去意识、最好是不省人事,太多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口齿不清的开口,“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风晓摸索着踏入门内,什么都看不到、触摸不到的感觉让他无措,没有人扶着,几乎不敢前进,那……楚煜为什么、为什么不过来。
“一个人……来的?”
风晓笑笑,满屋子的酒气熏得他难受之极,“你喝了多少酒?”
“我让人送你回去。”楚煜跌跌撞撞的起身,蓝色的衣衫上沾了不少酒渍。
“你醉了……”风晓颤巍巍的开口,因为醉了才会赶他走,他想不出别的理由,就算有也不想承认,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握在手心里的温暖早已渐渐消逝了,一点征兆都没有,他们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楚煜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又饮了一大口酒,“还能捉住你……所以……没醉。”
风晓紧紧抓住他,生怕他突然放手,“煜……”
楚煜将他搂紧,攀上他单薄的脊背,叹息般的声音确是丝毫不含糊的疼惜与清晰的宠溺……
“你叫我什么?”身子僵住,只要轻轻一眨眼眼底湿润的液体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浸在他的衣襟上随即消失不见。
细细蛮蛮的蜜语,带着撒娇的蛮横,讨好得显而易见,又是呵护之极,清清楚楚……不是他的名,这句话也不是对他说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要是知道会这样……我绝对不会……对不起。”
风住尘,花已尽 ,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
风晓抬眸,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副样子。
“煜……我要失去你了么……”为什么心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往日的一切都不算数么?
“不会……你不会失去我。”楚煜将怀中的人箍紧,“不管谁来要我都不给……就不给。”
格外安宁的四周,风晓缓缓伸出手,攀上他的背,轻轻嗅了一口,是熟悉到迷恋的味道,给他温暖和拥抱的怀抱……现在呢?明明咫尺之近,有的却只是心凉……一点一点的温度被抽丝剥茧,连指尖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原来这才是真的……
“公子……公子,慢点,有没有……”秋儿赶忙上前,刚碰到他即刻便被挥开。
“不用了。”风晓缓缓起身,黑暗中双手什么都摸索不到,不知该往哪里走。
自从失明,他不曾一个人独自行走……两边空荡荡的,即使是走了上千次的路,他也始终找不到。
而今后,不会再有人无悔的向他伸出手,甚至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