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叫你,你怎么不吱声?”
路缃泽走到失神的人面前,他直接问。
尚君相难以置信,前些日,这人对自己恨得想杀人,怎么现在,态度改观了。
“你是说叫我?”
“在这里,除了你我,还有谁人?”
“哦,有事吗?”
“没事,就是想知道,你留在皇上身边,有什么企图?”
直接的人,太直接,以致反应不过来的人,沉默无话。
“你是不是,想做皇上的人?”
路缃泽想刨根问底,尚君相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问,整个人惊得往后退。
路缃泽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笑,那是嘲笑的笑,这样一个不知变通的人,还想留在天子身边,这怎么可能,除非,风千鹤,不再是天子。
可,风千鹤,就是风千鹤,他不会为了谁人,而改变自己对一座江山的执着。
或许,正是那一,尚君相才对这天子,爱不释手,难以离去。
路缃泽,不止第一次这般去揣摩别人的心思,他只须几眼,便看出一个人掩藏的心事,那是久身在烟花尘俗之地的人从很小以前就练就的本领,他也想,为自己争取些什么,他不像别人,那么坦然的可以放手,或者什么都不争,只顾等着投怀送抱的可能,那是天上掉馅饼的事,那样的事,绝对不会属于路缃泽,他深谙这个理,因此,他想尽办法的维护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他一直以为,自己也许也可以,拥有风千鹤的心。
然而,拥有一个人心,却是那般的不易!
☆、第二四章 两三人,同台戏
尚君相目送相行离去的两人,路缃泽又把悄无声息从身后出现的天子带走,他们去哪里,尚君相不是很明白,或者说,他明白的,只不过是想装不懂。
这一个人,心满意足带走了那位至高无上之君;而另一个人,他站在原地,落寞无声,萧索一身。
无人看到,他尚君相的难为,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的,坚持着,想等一等,想再看一看,明知道,留下来,多半是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人,那般纠缠,而自己,至始至终,都只是看客。
他想知道,自己留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离开,证明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坦白一份情意,不离开,又显得自己那么的自作多情,还奢望着,有那么一日,以为,他对自己,多少是有点在乎,可,这样的在乎,让他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男人,这样纠缠,又算什么?
尚君相又犹豫了,他总在想着,该不该就此离去,他现在为了这个去留,犹豫那么久,其实,最后没有绝决的离去,不过是因为一个人心里有着奢望。
他总在奢望,风千鹤发现自己的心意,也总担心,自己的感情被发现,如此的矛盾,如此的无措,以致他走不是,留不是,那是一个人简单的心事的矛盾抉择。
路缃泽难以理解尚君相的心情,前者是只要自己想追求的他必须会作出一定的努力去争取,而尚君相是那个站在中间线上的人,他会思考很多事,他不完全为自己着想。
路缃泽听说,在此之前,还有一个人,对风千鹤有心意,听说,那个人,是个戏子,不过,最后他选择了退开,想必,他是想欲擒故纵,他以为天子会追随而去,终究,是他想错了,风千鹤,不会为了别人,那样主动,除非,那个人,真的住进了他风千鹤的心里,成了他心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天,路缃泽再次走进尚君相。
站在池水边的人,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想那般入神,居然连一个没有什么武功的人,走进来,也无觉。
路缃泽站在那人身边很久,他最后坐下来,他道,“尚公子,是不是在想皇上?”
尚君相皱起眉头,这几天,不论走到哪里,都有可能碰到路缃泽,本来已经,很努力的绕着他走了,但是,还是遇上。
路缃泽双腿摇荡在池水上,风千鹤低头看着坐着的人,怎么像个小孩似的,这都成了别人男人的人,居然还这么随意。
“尚公子?”
路缃泽再次叫着身边之人的名字,这次,叫得够大声,连走过那边的风千鹤,也听得回了头。
“路公子很喜欢猜别人的事?”
“我那是猜吗?”那是看出来!
尚君相眉上一片凝重,他认为,自己没必要,和这个人,对着干,再说,他是那种不会和别人抬扛的人。
所以,他选择沉默。
风千鹤轻步走过来,他蓦然出声道,“缃泽,你在此做什么?”
风千鹤不看惊讶的尚君相,他看神色转瞬即逝的路缃泽。
“皇上,这人好大胆,竟然把我的鞋子弄到水里。”
路缃泽反应无比迅捷机灵,尚君相都没发现,刚刚还坐着的人,怎么一眨眼,他就站了起来,而且,还说出这样的话。
风千鹤剑眉微挑,他不说什么,就看向尚君相。
尚君相看了一眼那胡说八道的人,他无话可说。
这无中生有的事,要是有人非得强加,被指责的人通常都是百口莫辩,所以,尚君相还是沉默。
风千鹤瞧着沉默的人,“君相,怎么回事?”
“皇上明察。”鞋子明明穿在他身上,他又未碰过他,他怎么会把他的鞋子弄到水里?
尚君相如此想着,他便朝那人的脚上看去一眼,这下,他不看还好,一看,心里噔的而起,立马悬了,路缃泽脚上少了一只鞋子。
风千鹤皱眉,这样的尚君相,似乎让人很喜欢,而那样的路缃泽,更让人皇帝喜欢,至于为何,细细比较一下,前者不是天子什么人,而后者乃是天子的男宠。
“皇上,你一定要为我做主。”
路缃泽又使出往常惯用的段,为了维护自己在这后宫的地位,身为男人,即便是低一下声气,勉强的摆个软,让天子心一软,就什么都好了,有的男人,就是喜欢,征服比自己相对弱势的人。
尚君相全身一抖,感觉一阵鸡皮疙瘩,他心里慢慢的冷到底。
“缃泽,你来给朕说说,怎么回事。”一人低头不说话,那只能问当事人。
路缃泽一听,自然是欢喜不过。
“回皇上,缃泽刚才坐在这湖边,谁知,这尚公子轻悄悄走过来也不吱一声,害得缃泽回头,看到吓了一跳。”结果放在湖水上的脚一个甩,一边穿得松垮的鞋子,就脱落下水里了,要知道,“皇上,那可是你叫人赐给缃泽的鞋子啊。”当时让司制房的管事连夜赶着做,为了送给这位美男的生日之礼。
“君相,你有什么话说?”
“君相,没有话说。”
他不善言辞,只能等着降罪。
“可真是他所说那样。”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说?”
“君相不知说什么?”来回,就是那句话,不懂怎么说!
“皇上,看看他,如此无法无天,皇上,怎可容这般人在身边。”
风千鹤眯起眼,斜视身边的人一眼,其实,不用深究,他自己都懂得,路缃泽想做什么?
前几次,宠的人也不只是他,本来,他也不甚在意后宫之事,可,那些宫闱里的事,曾经做太子的人,就算没有经历过也见过,那些人的把戏,无所不用其极,为的也就是自己的地位,说来说去,无非是为了争宠。
风千鹤之所以任由路缃泽肆意妄为,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他的小动作,留他在身边,他仅是觉得,像此人这般满脑子的诡计,也算是无人能敌,他该弱时,弱得让男人把持不住,而倔强的时候,也会倔得跟头小牛似的,因此,风千鹤觉得,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也挺有趣,故而,任由了路缃泽,他不曾想,自己的这般纵然,在对方看来,以为是一种在意。
风千鹤这时才察觉,这如今的路缃泽,似乎是越来越嚣张了。
最后,作为天子的道,“好了,此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李公公,你找人来拿起鞋子,将路主子送回去。”
“皇上。”
“恩!”
风千鹤给了只给了想拿软脾气来磨自己的人一个眼神,路缃泽见好就即收,他有些不甘心的瞪一眼垂眉敛目的尚君相,随后,跟李公公走去。
☆、第二五章 欲辞去,奈怎般
尚君相等所有人都走开了,他才抬起头,因为风千鹤叫他抬起头,所以,身为百姓的不敢不抬。
风千鹤道,“君相,你,就不想说什么吗?”
他问得很平静,听的人,却是一怔,他道,“皇上,君相此去随便进宫来,已有数日,多留在宫中多有不便,君相打算明日出宫。”
既然,惹不得,总该逃得远远的才是,想来,留下来也无用,犹豫了那么久,最终,也不过一个选择,走!
“你想走。”
“是。”
“尚君相,你想让朕说什么?”
风千鹤升起了火,怒火的火。
“四个月前,跟随朕来到皇城,却不敢来见朕,尚君相,你认为,朕不知道!”
尚君相这次,身子僵直,心下一颤。
“说吧,来到皇城,想要什么?”
“请皇上恕罪。”
“你要的就是这一句话?”
“是。”
“哼,依朕看,你还是先想好了,再回答朕不迟,明早,好好给朕在宫里呆在,不许出宫。”
风千鹤拂袖而去,本以为,经过那么久的磨合,彼此,会有一点点相知,看来,全是错了意。
尚君相看着拂袖而去的人,他放下手势,原来,一切,都不是自己想得那么天真,天子的脚下,他怎么可能不懂得自己所做之事。
他终究高估了自己的说谎能力,所有的心事,就这么被摊开,他毫无准备。
墨存一个人在四处巡逻,他看到尚君相的时候,发现那人,面色惨白的站在那里,好像,刚刚接受了一个巨大的晴天霹雳。
墨存道,“尚大哥。”
尚君相抬头,他恍恍惚惚地,想来,自己也是知道的,一座皇城,也是一座牢,高高的城墙,若要呆在里边,便要做好忍受孤独的心里,追根究底,还是因为自己那贪痴的念想。
墨存不知尚君相此刻的沉重心事,他携了自己的大哥,走至石桌旁,随后命其他手下送上来一壶酒,两个杯子,两人,就这么喝起了酒。
墨存道,“尚大哥,就没想过,要做官吗?”比如领兵打仗什么的,墨存不用凭直觉,光用看,便认为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他适合统领万军,叱咤风云,建立属于自己的丰功伟绩,但是,他眼里的迷茫,又让人,不敢把那份希望寄予在他身上。
人,一旦惹上了情,他就找不到方向,在茫然四顾里,他会停滞不前。
“我想,过几日,就回凉州。”
那里,才是他呆的地方,即使一个人,觉得冷清,但是,身边有兄弟,去做认为值得做的义举,也过得挺好,三年,不都是那样过来了吗!
“你决定了。”
“嗯。”
尚君相也不知那是什么酒,他只顾喝着,慢慢地就醉了。
墨存喝得很少,他还要巡逻,因此叫人把喝醉的人送到自己住的房间,他继续未完的任务,他不知道,皇上正在命人四处寻找不见的人。
风千鹤以为,尚君相走了,后者做的事,都是凭着意志。
明明跟随而来,却忍得那么久。
那样的眼神,风千鹤不会看不出来。
“皇上,尚公子在墨统领那里。”
“去,叫他回来。”
“皇上,尚公子喝醉了。”
风千鹤把奏折丢下,他亲自去。
墨存巡逻完毕,天色渐晚,回到房间里,喝醉的人,还在睡。
尚君相辗转了很久,他想问自己想做什么?
“尚兄,喝点水,醒醒酒,然后吃晚饭。”
墨存把人扶起来,手上的水,清澈得照出一个人的睡痕。
尚君相感觉头晕沉得厉害,模模糊糊的听着话,他喝了一口,渐渐清醒的神志,人才看清门口的天色,不想,天色接着一暗,他看到了那刺眼的黄袍。
“皇上。”
墨存把碗放下,尚君相下床行礼。
“墨统领,怎么回事?”
“皇上,今日,卑职同尚兄喝了点酒,尚兄喝过了头,所以。”
风千鹤看着垂眉的人,看似很顺从的样子,其实,他并不好命令。
“走吧,随朕回去。”
尚君相怔鄂的看向语气不太对的天子,墨存心里咯噔而起,立即道,“皇上,都是卑职的错,是卑职让尚兄喝酒,若要问罪,卑职愿意承担罪责。”
“嗯?”
风千鹤冷一眼想要英勇就义的统领,尚君相已经站起来。
“尚大哥。”
“皇上,是君相的错,是我来找墨存喝酒。”
风千鹤不再说话,他心里,他心内蓦然窜升一股无名火。
他大老远亲自急着赶过来找人,竟然让自己看到了这么一副画面。
尚君相摇摇头,示意想跟随的墨存好好呆着,他跟出去。
“君相莫告诉朕,你偷偷跟随朕来到皇城呆了四个月,就是为了陪墨统领喝一场酒醉倒?”
尚君相听着背对自己的天子说出这般话,气势横生的剑眉微微蹙起来,这是,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又无话可说?”
“是君相的错,不该找墨存喝酒。”
风千鹤看过来,墨存墨存,叫得还真是顺口好听。
“你就跪着吧。”
风千鹤走进殿里,有人刚刚单膝下跪,想要请罪,而背对的人,竟然就这么叫人跪着了。
李公公躬着身,站在外边,陪同跪地的人望苍天。
尚君向这一跪,他委实是选错了地方,居然选在天幕之下,虽然,这太阳,随着旁晚的光芒,已经渐渐的隐没在地平线下面,但是,那不好的天色,却气势汹汹的弥漫开来。
李公公道,“尚公子,你也无须跟皇上较劲儿,依老奴看啊,皇上这时正在气头上,你呀,莫跟他叫板,跟皇上道歉,也许,皇上就不生气了。”
李公公边说边瞧着天上的乌云,看那阵仗,非得倾盆大雨一场了。
李公公站在跪着笔直的尚公子身边,他的话,跪着的人,多少,是听进去了一些,可惜,他不完全明白,他只是沉默的跪着,一副甘心情愿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是逆来顺受的人,不过,他内里的强硬,还是那般如铁硬着,若硬要让他折服,也不是不可,只怕是不小心,就折断了这般人的硬性,最后导致一无所得。
☆、第二六章 各相持,谁输赢
李公公见跪着的公子,依然不说话,他无奈叹气,作为皇上身边的管事,他知道很多事,可自己管不过来,所以,接过了小奴端过来的晚膳,他走进去,陪皇上去了。
尚君相面对着那敞开的门,笔直的跪着。
风千鹤拿着书,边翻看着,边分心观察外边的动静,当听闻有人走进来的声响,本以为是那人开窍,决定进来认罪,哪想,原来是李公公送晚膳进来。
风千鹤心里憋着一股莫名的气,那股气,实在是让人憋闷得慌,这说来说去,倒弄得像是他风千鹤在求他尚君向,而非他尚君相求自己。
“皇上,该用晚膳了。”
“放那儿吧。”
他根本没有心情吃,胸口堵得闷,心里闷得甚是不舒服。
尚君相跪在外边,他始终是不会想到,皇上生气的为何,或许,连无缘无故生气的人,他也不知道为何。
风千鹤看向桌上的饭菜,想着,该不该吃,不吃,害的人也是自己,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坐过去,开始自己的晚膳。
尚君相跪在外边,天越来越暗沉,他未及察觉,抖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的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