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乌合军究竟想干什么。更没人知道,对方阵营,会不会借此机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尤其是对贵族私军将领们来说,这方面尤为警惕。
后营是他们的后huā园,也是他们和尤金争夺联军控制权的最重要的砝码。所有的后勤补给,都掌握在他们的手中,离开了粮食,武器和帐篷。马匹,货车,清水,木匠,铁匠和民夫,这支军队哪里也去不了。
而乌合军如此大张旗鼓的包围后营,不但是对他们的藐视和侮辱,而且很容易让尤金一系找到把手插进后营的机会。
要知道,就在这几天。军中的冲突忽然就多了不少。许多原本互相之间就有矛盾乃至世仇的贵族麾下士兵,好像按捺不住火气一般,动辄出手殴斗。已经有好几个贵族私军军官,因此被撤换。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因为这些家伙犯下的愚蠢错误,可另一方面。也说明尤金这伙人无时无刻都在虎视眈眈。
别的地方,大家也就忍了。后营绝对不行!
此刻看到联军中的二号人物艾弗里率领一众军部高级军官亲临此地,达内尔和他身旁的私军将领们,都绷紧了神经。
在尤金一系的将领当中,艾弗里是最不好对付的一个。他强硬而精明。如果说,尤金像一匹古板而忠诚的老马,那么。艾弗里就是一只恶犬。你休想用对付尤金的那一套来对付他。而且,你还得随时提防着,别让他抢走肉骨头。
就像现在,私军将领们就浑身不自在。
原本达内尔是这里职位最高的军官。可以名正言顺的发号施令,用军法军规乃至于出兵镇压,来威胁乌合军这帮士兵停止他们的兵变行动。
可艾弗里一来,就直接抢走了达内尔的领导权。站到了和乌合军对话的位置上。
不仅如此,他还发布一条军营戒严令。任何部队。未经命令擅自调动,一律视为叛乱。将受到毫不留情的镇压。
这几乎就是指着鼻子对可能动用军队进行镇压的私军将领的一个警告。告诉他们,别想着轻举妄动。如果他们胆敢在没有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动用军队,那他们自己,也将背上叛乱者的罪名!
这让私军将领们,如同吃了苍蝇一般腻味。
前去通报艾弗里到来的乌合军士兵,已经跑向了封锁线后的骑士队列。艾弗里就站在封锁线前,静静的等待着。
身后,私军将领们议论纷纷。
“艾弗里这家伙,怎么来得这么快?”一位目光阴郁的贵族将领,在达内尔身边嘀咕道。
另一位身穿黑色铠甲的将领冷笑一声,说道:“嘿,咱们和乌合军起了冲突,他不赶紧来看热闹捞好处,还等什么?”
“后勤护卫队这帮家伙,可真是吃饱了撑的。为了对付一个训练营的新生小子,跟整个乌合军起冲突,简直愚蠢透顶。”一个身材高壮的骑士瓮声瓮气的道。
“嘘,闭嘴。你不知道这背后是大人们的意思?况且,还有那位席林大人”目光阴郁的贵族将领低声呵斥道。
众人纷纷瞪了那噤若寒蝉的高壮骑士一眼,都是一阵沉默。
良久,一人开口道:“你们说,艾弗里会怎么处置?”
众人纷纷摇头。
如果严格按照军法来执行的话,这次乌合军包围后勤护卫队军营的行动,直接犯下了十几条重罪。违抗命令,擅自调兵,残害袍泽,叛乱等等等等。从领头者到跟随者,全都可以送上绞架。
而身为军中副统领,艾弗里按理来说,也应该严肃军纪。该抓该杀,铁面无情。
可谁都知道,这只是一种奢望。
艾弗里才不会那么傻呢。而且,他也不像尤金那么铁面无私。让他来处理乌合军和后勤护卫队的冲突,大家不但不可能指望他主持什么公正,只怕还得时刻提防他找机会插手进后勤护卫队。
说话间,马蹄声传来。随着封锁线上的士兵散开,一队飞驰的骑士穿过马车间的空隙,越众而出。当先一匹黑色夏泰马,肌肉虬结,宛若巨兽。马上骑士身着重甲,高大魁梧,气势逼人。
咝。在场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许多人都听说这期乌合军中,来了不少高阶骑士,可平日各属不同兵营,并没有亲眼见过。此刻一见这领头骑士,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许多人都情不自禁的倒退一步,心头惴然。
即便这骑士到了近前。就勒住马缓缓而来。即便他只是静静的骑在马上,没有激发斗气,更没有丝毫的攻击倾向,但在场的将领们,都能从他那铁塔一般的身躯中,感受到一种无可匹敌的强横。
荣耀骑士!
这家伙,就是这次乌合军兵变领头的骑士!
目光再投向后方的乌合军骑士队列,将领们的心跳,愈发的快了起来。
领头骑士身后。是一位和他同样魁梧,同样散发着强者气息的荣耀骑士。他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从头盔缝隙中露出来,就像一只雄狮,威风凛凛。
而在他的身后。是数十位同样身着重甲的骑士。他们策马而来,坐骑步伐整齐划一,马蹄起落间,就如同战鼓一般,给人一种动人心魄的节奏。
这种节奏,在场的骑士们都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骑士冲锋之前的缓行步。
骑士之所以强大,除了他们自身的斗气和武技之外。还因为他们可以利用战马的速度和体魄,形成摧枯拉朽的冲击力。
而合理的利用马力,就是每一个骑士的必修课。
为了节省宝贵的马力,骑士们在行军的时候。都会骑乘代步马,以保持战斗马匹的体力。而在战斗冲锋的时候,他们速度也是一层层提起来的。
第一层就是缓行步。战马小跑,阵列密集而整齐。第二层是快行步。战马中速奔驰,队列拉开。错落有致。直到接近敌人百米内,骑士才平放骑枪,开始第三层的高速冲锋。
尽管无数次见过骑士队列的缓行步,但当眼前的乌合军骑士,以整齐的阵列和几乎相同的节奏策马而来的时候,在场的军官将领们,还是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这是乌合军?
什么时候,乌合军的骑士,也能如此整齐划一的缓行步了?他们不是一向互不理睬,无论做什么,都是乱糟糟一拥而上或者一哄而散的吗?
一帮乌合军骑士,居然踏出了皇家骑士才有的整齐节奏,这种感觉,就像是看见一群野猪跳芭蕾舞一样匪夷所思。可大家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一幕,除了荒谬之外,还有一种让人窒息的震撼。
这数十名骑士所带来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他们所见过的最精锐的骑士团。就算是阿道夫大公的巴伐利亚骑士团的慕尼黑骑士,也不过如此。
骑士队列快速逼近。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艾弗里的面前。
那领头骑士坐下黑色夏泰马,宛若一只巨兽,一直冲到了艾弗里的面前,才在骑士的勒缰动作下,长嘶扬蹄。
那碗口大小的铁蹄,几乎已经触碰到了艾弗里的鼻尖。
面对这领头骑士和他身后数十名骑士如同海潮一般的磅礴气势,艾弗里自始自终,都笔直的站在那里,别说动一下,就连眼皮都没眨过。单是这份镇定功夫,就让四周的围观者倍感钦佩。
阿古力勒住马。看向艾弗里的诧异目光中,闪过一丝敬重。
他翻身下马,摘下头盔,行礼道:“乌合军一营第一大队队长阿古力,向您问安,尊敬的艾弗里先生。”。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四周点燃了一支支火把。哔哔啵啵燃烧的火焰跳跃着。映照在阿古力的脸上。
这是一张方正的脸膛,相貌粗犷而普通。黝黑的皮肤,散乱的头发,就像大家平常看见的那些为了生存而奔波的佣兵一样,平凡无奇。
四周将领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阿古力入营时间不长,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他。谁也没想到,如此胆大包天带领乌合军发动这场兵变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人。
可唯有艾弗里,在看见这张脸庞的时候,忽然愣住了,瞳孔猛的一阵收缩。
“阿古力”他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把目光投向了阿古力身后的德巴塔,问道“不知道这一位”
德巴塔掀开头盔,在马上一欠身,回答道“第二营第一大队队长德巴塔,向您问安,尊敬的艾弗里先生。”
阿古力。德巴塔
火光下,艾弗里的脸色变得异常的古怪。刚才立于飞驰而来的战马前的镇定,因为这两个名字不翼而飞。
是他们!居然是他们!
艾弗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前来的目的,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两位骑士,心头就像擂鼓一般狂跳。
别人不认识这两个人,但他艾弗里绝不会认错!
八年前,当他还是一个普通的二星公正骑士的时候。曾经因为一次公务,带领一个小队。从卢利安前往边城龙门。
在龙门军营,艾弗里呆了半个月。其中大部分时间,都奔波于军中的各个部门。所见的,也只是第九军团的一些中低级官员。而就在他完成公务,准备返程的时候。龙门战区,却遭遇了斐烈人的一次进攻。
那一次,斐烈人大举出动,越过双方的实际控制线,攻击了龙门周边的好几个城镇和乡村。至少有近两千平民和两百多名前线哨塔的驻守士兵,在这场忽如起来的攻击中丧生。整个战区,风声鹤唳。艾弗里的行程,也因此耽搁。
当战报传来,巨大的龙门军营,就像一只冬眠的熊被激怒了一般。瞬间行动起来。
每天,无所事事的艾弗里,就站在营房前,看着无数士兵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看着各营之间匆忙而有序的人员物质调动往来穿行;看着旷野上的野战军队。向地平线推进;看着滚滚铁骑,穿过军阵。驰向远方。
那嘹亮的号角声,那震动大地的马蹄声,那滚滚尘土,那穿行往来的传令官,那如林的骑枪和风中招展的矛旗,至今还不时在脑海中回放。
而让艾弗里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时候的第九军团骑士团――那支由威名赫赫的龙门铁闸卡列尼奇所率领的骑士团。
那是艾弗里所见过的,最强大的骑士团。
在第九军团当中,每一个士兵提起自家的骑士团,都是一挑大拇指,满脸的自豪。他们可以对骑士团的战绩如数家珍,可以把骑士团所参加的每一场战役,都讲得活灵活现,身临其境。
他们发自内心的尊敬着这些骑士们。只要有骑士经过,他们总是会心甘情愿的让开道路,热情洋溢的问候。
受士兵们的感染,艾弗里对龙门铁闸和他麾下的骑士团充满了好奇。
而在那一次的斐烈进攻中,他目送了骑士团出征,也见证了七天后,这支浑身是血的滚滚铁骑在万千士兵和民众的欢呼声中,返回军营的壮观场面。
此役,骑士团出动两个长骑士大队,五百外围骑士,斩首两千三百,俘虏近三千人。击溃了斐烈军的一个银勋骑士团。
同时,他们还以牙还牙,突破控制线,深入斐烈的控制地区,将四个人口上千的斐烈乡镇直接从地图上抹去。
当出征的骑士返回军营的时候,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虚弱得连马都骑不稳了。整整七天七夜,他们都在不停的奔驰,战斗。他们的铠甲上,伤痕累累,他们的身上和坐下战马的皮毛上,满是血迹。
只有亲眼见过那一幕的人,才知道那是何等震撼人心的场景。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艾弗里记住了疲惫的骑士队列中,那两个铁塔一般,仿佛永不知疲倦的身影和他们的名字。
“他们是卡列尼奇大人的扈从骑士。左边是持盾扈从,名叫阿古力,右边是持剑扈从,名叫德巴塔。”
“别看他们都是扈从骑士,可个个都有荣耀骑士的实力。”
“这次卡列尼奇大人没有出征,就只派了他们两个去。乖乖,有这两个杀神在,斐烈人算是倒了血霉了。”
“那当然,这两位可是出了名的狠人。”
那年,士兵们的议论声还在耳畔回荡,而此刻,看着眼前的这两张脸庞,艾弗里一时竟有些时空颠倒的恍惚。
几年之前,他就听说卡列尼奇因为失去了斗气,而离开了第九军团。这两位扈从,也跟随他一同离去。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还曾经因为这个让人伤感的消息而感慨过好长时间。
可没想到,他们居然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一时间。艾弗里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阿古力先生,德巴塔先生”良久,艾弗里才收拾情绪,认真地道“久闻大名。”
阿古力两人看着艾弗里。就在他把这句话当作一句平常的寒暄时,却见艾弗里微微探过头,低声道“如果有机会。请代我向尊敬的卡列尼奇大人问好。要知道,我可是他忠实的崇拜者。”
阿古力和德巴塔脸色骤然一变。
虽然入营的时候,他们俩用的都是自己的名字。可是,很少有人会知道他们是卡列尼奇的扈从骑士。尤其是几年前,卡列尼奇失去斗气。他们也一同离开之后,就连第九军团,也早就忘记了他们。
两人没想到,这位远在南方的骑士,居然认识自己。
“你怎么认识我们?”德巴塔的手,无声无息的按住了剑柄。
“八年前,我曾经到龙门大营公干”艾弗里将当日战事说了一遍。肃然道“两位大人领军出征,大破斐烈军。凯旋当日,我就站在路边。和大家一道迎接你们。那时候,我只恨不是你们中的一员。”
听到艾弗里的回答,阿古力和德巴塔不禁有些动容。
他们身经百战。八年前的战事,连他们自己都记不住了。却没想到,这位艾弗里记得如此清楚。而更让人惊讶的是。从艾弗里的神态和语气中,他们完全能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
虽然他们早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虚荣心,可这份尊敬,对曾经因为失去斗气而饱尝人情冷暖的他们来说,也殊为难得。
又尝试着问了问当日情形,阿古力和德巴塔确定,艾弗里没有撒谎。而随着这一番往事追忆,慢慢的,三人之间的气氛,也从刚才的戒备紧张变得缓和下来。
阿古力和德巴塔,不再把艾弗里当作前来处置自己的军中将领,而艾弗里,似乎也忘记了身后的将领们和自己的目的。
三人越聊越投机,谈笑风生。
而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的眼中,则有些不对味了。
虽然私军将领们,并不指望艾弗里能来一场铁腕镇压,火星四溅的好戏,可他们也没想过,身为军中副统领,他不但不严肃军纪,反倒跟对方聊天!看那架势,似乎能一直就那么聊到明天天亮!
“怎么我越看,越觉得他们倒像是一伙儿的。”私军将领中,那眼神阴郁的贵族将领随口说了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私军将领们面面相觑,忽然从这句话中咂摸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别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那高壮骑士附和着,咂咂嘴道“这帮乌合之众,不会不知道他们这么干的罪名足够被送上绞架了吧?训练营那小子又不是他们的爹,凭什么这么为他卖命?”
说着,他拳头一砸手心,环视众人“对!就是这个问题。这帮家伙,平日里自成山头,谁也不服谁。如果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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