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诺丁郡,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军营。
一只信隼,从北方而来,低空掠过连绵的森林树巅,掠过奔驰的骑士队伍,掠过长长的运输车队,向南方飞去。
越往南,信隼翅膀下的大地,就越热闹。
诺丁郡几位贵族领主的城堡,都已经变成了军中的营地。更大的主营,就在郡南的平原上。
这座庞大的军营,就像一个巨大的怪兽,盘踞在平原中心。无数的士兵在奔走忙碌;无数的车队骑队,在进进出出;还有无数的刀剑骑枪,在太阳下闪着光,无数的旗帜,在迎风招展。
而顺着一条条显然是临时修成的蜿蜒土路,再往南走,就是前营。
整个前营以一座修建在河岸边山崖上的坚固城堡为中心,层层布防。外围是各营的营帐。更外围是用削尖的木桩扎成的拒马。四周修的有高高的瞭望和守卫塔,并布置了一排排为弓箭手提供掩护的木栅栏。
斥候已经派到了八公里之外,尤其是最近的三公里,巡逻队更是穿行往来,一刻不停。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军队就能立刻做出反应。
应战的话,二十分钟之内,整个前营就能完成阵列布置。反之,则能在相同的时间内,全面收缩进城堡固守待援。
站在城堡的最高处,向南方眺望,可以清晰的看见远方地平线上,一片红色的营帐。
那就是距离最近的斐烈军前锋部队了。
最近几天,随着慕尼城卫队主力的抵达,随着红叶骑士团和第十二军团站稳脚跟,开始反击,前营已经和斐烈军狠狠的交锋了几次。
交锋的中心,就位于距离前营南面五公里的一片由几个小山头,一条小溪和东西走向的一片芒果形森林组成的区域。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双方的游猎者,小队骑士都游走其间,互相袭击,绞杀缠斗。
那是一片地狱般的战场。
无数绣着不同纹章的旗帜,武器散落地面。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横卧在树下,浸泡在溪水中,倒在泥地和草丛中。
在这里,随时都可能听见激烈的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和马蹄声。能看见被惊起的飞鸟,踉跄奔逃的士兵和身后一脸狰狞的追杀者。
信隼在空中猛然拔高,飞过一座山头上高耸的云杉,如同流星般疾速俯冲,擦着高高的守卫塔,飞入城堡。
一看见信隼,城堡中的人们纷纷避让。信隼就如同回家一般,扑打这翅膀,穿过在壁画精美的走廊,摆满了鲜花的窗台和人来人往忙碌异常的作战室,飞进了一位侍卫飞快打开的办公室大门,落在一张书桌上。
法诺伸手接过侍卫从信隼脚上取下的密信,仔细的检查了信封和蜡封,这才用一把精致的小刀裁开,抽出其中的信纸。
等看完这封来自慕尼城的信,法诺的脸色,已经冷若寒霜。
信是尤金写来的。
在信中,尤金详细的说明了眼下慕尼城的局势。并明确指出,如果不能尽快和贵族达成一致的话,那么,原本最迟应该于两天后启程的后军,将延误抵达前线的时间。为此,他正在做最后的努力。
自己离开之后,发生在慕尼城中的所有一切,法诺都很清楚。
事实上,早在他还坐镇慕尼城的时候,那些贵族们,就已经有不少人流露出了对营救阿道夫大公的悲观情绪和各种让人齿冷的打算。当初之所以为尤金留下一个长骑士大队,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可是,法诺还是没有想到,这帮贵族,居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在前线的战斗已经陆续展开,眼看随时都可能和斐烈人爆发一场大战的时候,他们用这种卑鄙的方式,拖住了自己的后腿。
一阵喧嚣声,从楼下传来。
法诺站起身来,打开门,走上了房间外的露天平台。
城堡的吊桥,已经放了下去,数以百计的士兵正在军官的指挥下,往来奔忙。一辆辆满载着伤兵的马车,撵过泥泞的地面,在城堡中央的空地上停下。一个个担架,如同流水一般被送进来。
医官们大声的吆喝着,指挥士兵把伤员按伤情轻重不同分送到不同的地方,伤兵们浑身是血,一些还能发出呻吟,一些则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少了胳膊的,断了腿的,身上连肠子都流出来的,让人目不忍睹。
法诺一脸铁青的看着。
这样的场面,他每天不知道要看多少次。现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城堡的许多房间,都已经人满为患,不少伤员,就只能放在走廊里或屋檐下。
和斐烈军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为了争夺双方之间的战场信息控制权,为了尽可能的在大战爆发前压制住对方。每一天,都有数十个小队被派出去,每一天,都有许多人,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可是,现在距离第一批被派出的猎杀小队,还不到三个祷时。怎么就
法诺目光一转,已经看见骑士团团长亚当斯快步走了上来。
“怎么回事?”法诺问道。
“斐烈人忽然加强了袭击力度,我们的几个小队,都遭遇了他们的精锐骑士,”亚当斯神情严肃地道,“根据斥候带回来的消息,今天进入战区的,很可能是雪狼骑士团和金勋第七骑士团的两个小队。”
“哦?”法诺有些惊讶的皱起了眉头。
雪狼骑士团是卢利安的老对手了。几个月之前,菲利普敌后斩杀斐烈亲王,就曾经遭遇过雪狼骑士团。其后,双方数次交手,阿道夫大公遇袭的那一夜,据说也是这支骑士团作为主力。
至于金勋第七骑士团,法诺知道的情报是,这支骑士团是来替换另一支金勋骑士团的。他们早在两三个月之前,就已经自南方港口登陆。只不过,作为王牌,一直被斐烈指挥官捏在手里,没怎么露面罢了。
雪狼骑士团和金勋第七骑士团,已经是目前斐烈南方军最精锐的部队了。按照法诺得到的情报来看,他们原本应该被布置在晚山郡,参与对阿道夫大公主力的围剿作战。却没想到,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回想起数天之前,自己得到的一封由监察部卢利安负责人亲自送来的情报,法诺的心跳,开始加速。
当初,对阿道夫大公处境一筹莫展的他,正是根据这份情报,确定了大公被围困的地点。而在那封信上,不但详细的分析了当下的局势,而且清晰的标明了斐烈军的兵力布置,并做出了一系列跟自己不谋而合的建议。
保持压力,小队袭扰,争夺战场信息控制权,袭击斐烈军的后勤基地和车队,配合红叶骑士团和第十二军团,迫使对方向前线增兵,以缓解阿道夫大公目前的艰难处境,为其突围创造机会。
法诺正是这样做的。
在前期的一系列小规模大范围的绞杀中,惯于大规模集群冲锋的斐烈军,显然有些不太适应,遭受了不少的损失。
这里毕竟是卢利安人的地盘,无论是粮食补充,还是地理地形,己方都占有绝对的优势。而且,斐烈军现在是多面作战,不但要防御正面的卢利安军,还要分出兵力围困阿道夫大公的主力。
这样一来,他们就处于一种蟒蛇吞食之后的不消化状态。在没有真正的吞下阿道夫大公之前,他们在前线的兵力,其实并不占优势。
虽然南方还有源源不断的军队在登陆。可是一支军队要投入战斗,牵涉到数不清的繁杂事务,不是说拉上来就能拉上来的。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
但这个时间,却是法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他们的。
从抵达前线开始,他就没在中央大营里呆过一天。所有的时间,都全部用在了这个位于最前线的前营中。每日废寝忘食的讨论作战计划,调派出击部队,审阅情报,商议袭击敌人的哪一支后勤车队。
而从刚刚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一战略,显然已经收到了成效!
斐烈人,居然投入了雪狼骑士团和金勋第七骑士团。
虽然现在得到的消息,出现在战区的只是两个小队。但从常规来看,这意味着至少有两个中队,甚至两个大队的长骑士,被调派到了斐烈军的前营。同时,这也就意味着,大公所受到的压力,将有所减轻。
这是一个好的迹象!也是出兵以来,法诺所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不过,这个消息,同时也加深了法诺的忧虑。
要继续保持对斐烈人保持压力,自己就必须投入更多更精锐的部队。发动更高强度的袭击。而这种大范围小规模的绞杀,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等到临界点,就可能爆发一场主力悉数登场的决战。
对斐烈人来说,这场决战宜晚不宜早,可对己方来说,却是宜早不宜迟。
而这样一来,整个战役对兵力的要求,就会变得十分苛刻。如果决战爆发,到了关键时刻,自己手中手里却没有足够的兵力投入,不但可能功亏一篑,甚至还可能导致一场无法承受的惨败!
这是一场殊死搏斗,没有任何退路。
集合卢利安的所有剩余力量,全力一搏尚且胜负未料,更何况现在身后,还有人扯着后腿!
一时间,法诺恨不得现在就快马回慕尼城。
可是,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慕尼城,已经成了一个火药桶。自己回去不但于事无补,反倒可能将其提前引爆。
以乔伊斯夫人为首的那帮反叛贵族,一定会牢牢的盯住自己。一旦自己有任何的举动,都会刺激他们。
况且,自己离不开这里,卢利安也再不能经受一场内乱。冲突一旦爆发,对卢利安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自己只能等着。期待尤金能够以他的方式,化解这个危机。
尤金在信中说,今夜,他将和乔伊斯夫人进行一次私下的会晤。而乔伊斯夫人这个人,法诺很了解。她既然同意在背着其他人的情况下私下见面,也就意味着,她还有犹豫,还有转圜的余地。
明天,将是自己的后军启程的日子。
今夜,将无比煎熬。rs
第五十五章()
一辆华贵的马车,驶入美丁城教堂。
护卫的教廷骑士和黑衣教士们,勒住马,四散开来,把守住了大门,走廊和庭院四周的每一个角落。
车门打开,华莱士伸出手,在迎接的约瑟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环顾四周道:“很多年没到美丁城来,这里依然是往日的模样。”
“大主教阁下,”约瑟夫恭敬地行礼,说道,“您的莅临,让整个美丁城都沐浴在圣帝的光辉中。”
“约瑟夫,你可不像别人说的那么木讷,”华莱士哈哈一笑,指了指约瑟夫,“这种恭维话,你不是说得挺顺口吗?”
“约瑟夫一片真心。”约瑟夫的神情,愈发的恭敬。
“走吧,”华莱士笑道,“去礼拜堂看看。”
华莱士显然对美丁城教堂很熟悉,也不用约瑟夫或其他教士领路,便当先迈步而行。一行人穿过绘着圣帝事迹和各种传说的精美壁画的走廊,顺着一排排细长窗户投下的阳光,走进了宽敞而寂静的礼拜堂。
圣坛上,圣帝的雕塑高大肃穆。背后,是巨大的白色十字架。
唱诗台中央的讲台上,摆放着一本厚重的圣约书。书皮是镶了金边的魔羊皮,制作精美。任何一个神职人员,都会梦想得到这样一本圣约。只是摸着那坚硬而温暖的封面,就足以产生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华莱士穿过一排排黑色的木质长椅,走到讲台边,抚摸着台上的圣约,又围着圣坛走了一圈,这才在约瑟夫身边停了下来,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离开。
教士们有序的退出了教堂。华莱士身边最受信赖的文修士布鲁克走在最后,为华莱士和约瑟夫,关上了大门。
厚重的礼拜堂大门合拢,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一声回想。
华莱士转头看着约瑟夫,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我的来意,你应该知道吧?”
约瑟夫俯身,没有说话。
华莱士背着手,踱了两步。眉头深锁。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道:“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关注前线的局势。说实话,从眼下的情况来看,阿道夫大公想要生还,机会已经极其渺茫。”
约瑟夫恭敬的听着,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
“索兰教廷现在的处境有多尴尬,你是知道的,”华莱士道,“而在帝国这么多行省大主教当中,我的处境,又最为尴尬。一旦卢利安沦陷,我这个行省大主教,就成了摆设。”
“大人多虑了。”约瑟夫道。
“我不得不考虑啊,”华莱士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窗外的树叶,缓缓道,“我现在的处境,也就是教宗大人未来的处境。三大帝国教宗,独独我圣索兰帝国的教宗,从来没有人能坐上教皇的宝座。为什么?”
不等约瑟夫回答,他便自言自语地道,“这其中,固然有帝国皇室和梵丁堡关系的原因,也有这百年来,我索兰教廷,在各方面,都和梵丁堡渐行渐远格格不入的问题。说到底,我索兰教廷,早和梵丁堡不是一路了。”
“大人说的是。”约瑟夫道。
“因此,当这场战争爆发之后,我并不想和兰里斯家族有什么瓜葛,”华莱士道,“虽然这两百多年来,这个家族一直都深受教廷山的宠信,可在我看来,在他们真正入主圣索兰之前,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我们还需要和索兰皇室以及贵族领主们,保持一种平稳的关系,没有必要这么急着表明我们的态度,陷入这场政治斗争。”
华莱士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约瑟夫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严禁下面的人私下和兰里斯家族接触的原因。可惜的是,真正能够理解这一点的,只有你和我身边的少数几个人。萨基这种人,对我的话根本置若罔闻。”
提起萨基,华莱士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阴冷。
身为行省大主教,四大区主教,原本应该都是他的心腹。可华莱士这么多年来,遭遇的最赤luo裸的背叛,正是萨基。
这家伙,为了劫走温格,竟然不惜违背他的旨意,甚至冒充盗匪!如果不是那真正的匪军忽然出现,只怕就连约瑟夫,也早成了刀下之鬼。
对萨基,华莱士可谓恨之入骨。如果不是这个人已经死在了匪军的手中,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大人息怒,”约瑟夫劝慰道,“萨基这种人,死不足惜。若不是大人青睐,他怎么可能坐上西区主教的宝座?可恨他居然还吃里扒外,想至大人于不义。这种人死在盗匪手里,也算是报应。”
“不说他了,”华莱士摆了摆手,对约瑟夫道,“在温格这件事上,你做得很不错。如果不是你,这次我会变得很被动。”
“大人过奖了,”约瑟夫激动地道,“能为大人尽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
华莱士赞许的看着约瑟夫。对于这位前美丁城教堂的小小主教,他越来越喜欢了。知情识趣不说,也是自己的一员福将。
当初温格犯事的时候,正是这个刚刚被自己提拔成为郡主教的白胖家伙,从红叶骑士团的手中,带走了温格,不但让自己捞了一笔,而且使得自己掌握了温格的审判权,得以在卢利安贵族,帝国皇室,索兰教廷以及兰里斯家族之间,左右逢源。
而上一次,如果不是他运气好,恐怕温格早就落进了兰里斯人的手中了。那时候的局势可不像现在这样糟糕,卢利安的贵族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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