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莉心如死灰。那无声的声音,那一根根指向自己的手指,那一张张翻动的嘴唇,就像一根根钢针般扎在她的心头。把她的生活化作了可怜又可笑的泡沫,一一戳破。
那是她的选择,她咽下了最苦的苦果。
可是,就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汉斯回来了。而且是在一群鲜衣怒马的红叶骑士的簇拥下,在无数人的注视中,出现在自己眼前!
红叶骑士……
“夫人。”一位跟在汉斯身旁的高大骑士,微笑着躬身行礼。
在人群的一片哗然和惊叹声中,萨莉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式的回礼,并让那高大骑士亲吻了自己的手背。
手背上,传来骑士胡须触碰的**。
这是萨莉连在最荒谬的梦里也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场景。
她曾经见过一位和一名幕尼卫队骑士攀谈过几句的妇人在街头那掩饰不住的得意劲儿,还记得旁边人群看她时那艳羡的眼神以及骑士离开后一拥而上的夫人们惊叹恭维的声音。
那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汉斯会在红叶骑士的护卫下,来到自己的面前。更想不到,一位尊贵的骑士会叫自己夫人,并行吻手礼。
圣帝在上,这可是红叶骑士啊!
他们是帝国最强大的骑士团之一,是帝国的国家武力,论身份论地位,比起幕尼卫队的普通骑士来,高出何止十倍!耳畔,传来了人群的议论声。
“他吻了她的手,哦,天啦,我不是眼花了吧。”
“他还叫她夫人呢!”
“你们眼睛都瞎了吗,没看见刚才汉斯被红叶骑士护送回来时,那位骑士还刻意落后他半个马身呢!”
“他不是只是个警士吗?他们究竟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嘿,告诉你,能让红叶骑士公开护送回来的关系!看着吧,卡登要倒霉了。”
“要倒霉?他已经倒霉了!”
“怎么啦?”
“等我喘口气,我可是刚刚跟着红叶骑士从博宁街跑过来的。把水给我喝一口,来来,我跟你们说………”
“真的?”
“我早说什么来着,汉斯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萨莉的眼光就是好,选了这么个好丈夫!”
议论声一波接这一波,其中不乏那些同乡女人们艳羡的惊呼声。
萨莉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梦。这个梦又快活,又充满了让人脸红受人鄙夷的虚荣。可是,她却怎么也不愿意醒来。
她叫着汉斯的名字。
“是我!”汉斯笑着回答。那张黝黑朴实的脸,和往常一样,身上的汗味儿,也一样!
萨莉猛地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这不是梦!
红叶骑士的出现,瞬间引爆了整条街。更多的贫民们从四面八方涌向这条狭窄的小街。许多孩子干脆翻上了土墙,争相目睹这些平日里就算是在最繁华的中央大街上也难得一见的尊贵骑士。
这是一个骑士的时代。每一个孩子,从懂事开始,就梦想着成为一名骑士,或者梦想着嫁给一名骑士。
对男孩来说,骑士是英雄。对女孩来说,骑士是白马王子。
他们勇敢而公正,高贵而富有。他们是这个时代的标志,是万众瞩目的明星。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就不知道能让多少男孩羡慕崇拜,就不知道让多少怀春的女孩夜不能寐。
可是,骑士和贫民区无关。
这是一个受到诅咒的地方。这里肮脏、拥挤、混乱。生活着社会最底层的贫民、奴隶、妓女、乞丐和罪犯。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如同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泥塘,同骑士铮亮的铠甲和荣耀的纹章格格不入。
没有骑士会来贫民区。这里的人们也不可能拥有骑士身份的朋友。他们和骑士之间的距离,就像天和地那么遥远。世俗的观念,严格的等级制度,如同一道天堑,将两个世界的人彼此隔开。
即便偶尔有从贫民区走出去的骑士,他们也绝不会再回到这里。
他们会悄无声息的带走他们的家人,把在贫民区里生活的痕迹抹去,把与此有关的回忆埋葬。此生再不提及。
而今天,不但有骑士集体来到了这里,而且还是远比普通骑士更加尊贵的红叶骑士!
人们凝神屏息,目眩神迷。
尼塔和他的一班兄弟们有些发懵。伯莎和鲍勃,更是面色如土,浑身发软。
他们看着红叶骑士的铠甲,马饰,盾牌和枪旗上的纹章,看着无数的波拉贝尔人蜂拥而上,包围着那个黑发男孩,欣喜若狂,年轻人蹦着跳着,叫着他的名字。年长者把手伸向他的脸庞,热泪盈眶。
欢呼声震耳欲聋!
该来的终归要来,片刻之后,世界安静下来。
“谁打的?”罗伊看见小兰姐脸上的红印,问道。
这时的小兰姐,正拉着麦芽儿说话,闻声偷瞟了旁边的红叶骑士一眼,低声问道:“先说,他们是不是都是你的人?”
罗伊点了点头。
小兰姐和麦芽儿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妓女,从来都任人欺负。尤其是在来到了幕尼城之后,人生地不熟的她们更是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她泼辣,记仇,没学识,更不懂什么修养。
她只知道,如果罗伊这小王八蛋带了一帮红叶骑士回来给自己撑腰,都不打回来,老娘这一巴掌岂不白挨了?“罗伊,”小兰姐的脸变得飞快,她挽着罗伊的手,扭头笑眯眯地看着已经连站也站不稳的伯莎,告状道,“就是她,她和那边的人贩子想把萨莉姐和凯萝尔带走,我们阻止她,她就打我,还骂我臭婊子。”
伯莎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一旁的鲍勃也早已经绝望。
几分钟之前,他们还占尽了上风。
可命运,给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们就连做梦也没想过,小兰姐这种低贱的妓女,汉斯这种小小的警士和贫民区里的这些波拉贝尔人,竟然还有如此恐怖,如此豪华的强援阵营。
红叶骑士……。
一看见那些闲散地站在一旁,或牵着马,或低声聊天,不时扭头看自己一眼的骑士和士兵,伯莎和鲍勃就浑身发软。现在他们的感觉,就像是追着一只兔子进了丛林,却发现一头巨龙搓着手,向他们狞笑。
一个暗娼,一个人贩子和几个打手的低贱身份别说和红叶骑士比,就是在幕尼黑卫队骑士的面前,也如同蝼蚁一般。
人们看着伯莎和鲍勃等人的脸色,只觉得畅快无比。这一年多来,这里的人们可没少受这些恶棍的欺负甚至侮辱。他们是寄生在贫民区的豺狼,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扑上来咬住你的喉咙!
小兰姐向伯莎露出了一丝让她恐惧的笑容,然后当着她的面,一脸委屈地摇了摇罗伊的胳膊,声音腻腻的:“他们欺负我,你说怎么办,我的小男人。”
小男人?麦芽儿的手悄悄放在了罗伊的腰上。
“还用我说?”罗伊疼得一呲牙,冲小兰姐这罪魁祸首翻了个白眼。
被小兰姐调戏,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同时他也知道,只要有人撑腰占了上风,这个又虚荣又泼辣又莽撞的女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就算是教皇在面前,她也敢给他脸上挠几条血痕出来。
果然,罗伊的话音刚落,就见早已经按捺不住的小兰姐一叉腰,恢复了悍女的本色,环顾四周:“那还等什么?打!”
已经攥紧了拳头的人们一拥而上。
波拉贝尔人的心齐,在贫民区了是出了名的。刚才那样的情况下,大家都能挺身而出,更何况现在。
伯莎和鲍勃等人转眼就被人群淹没了。无数的拳脚如同雨点一般落下。这其中,以尼塔和他的兄弟们最为卖力。尼塔拳起脚落,打得畅快无比。身旁的弟兄们,也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尼塔只是一个小獒头。
当他面对鲍勃的威胁站出来的时候,他没想过回报。只因为男人的血性和一个捍卫领地的流氓的本分!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就在自己他妈的豁出去的时候,无意间竟然和红叶骑士站到了同一阵营。一个小流氓这辈子想出头机会或许只有一次。这时候不趁机挣一点表现,还等什么时候?
片刻之后,鲍勃和打手已经不成人形,伯莎更是被小兰姐的一帮彪悍姐妹和几位大婶级的妇人给抽了好几十个耳光。几个人最后是如同烂泥一般,被尼塔和一帮流氓抬着丢到了远处的垃圾堆里。
这一顿痛揍,就像一次集体的狂欢。
直到波拉贝尔的人们簇拥着红叶骑士们走进汉斯的家门,直到夕阳已经落到了远方的山巅,大家还兴奋的议论纷纷。尤其是一帮年轻人,大呼小叫,痛快无比。
而这个时候,罗伊已经独自在汉斯和小兰姐的带领下,走进了位于贫民区深处的一条小巷。
小巷幽深,倒显得比贫民区的其他街道干净不少。地面上还铺着青石板。走在上面,脚步的回音异常清晰。越往里走,脚步声就渐渐听不见了。只听见从那斑驳的墙壁里,从不知多远的深处传来的一阵金属敲击声。
那是打铁声,是熟悉的铁锤和铁砧的撞击声。
罗伊循着着声音往前走。汉斯和小兰姐静静地陪在他的身旁,看着这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少年越走眼眶就越红。
在一个被破旧篷布遮挡着前脸,旁边木架放着一些打好的武器和铁器的小铁匠铺门口,三人停了下来。
铁匠铺里,炉火熊熊燃烧着。空气在热浪中扭曲。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一次次地挥着铁锤,敲打着铁砧上的火红铁块。
那是一个老人,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火光明灭间映照的那张脸,也已经满是皱纹。
他敲打的是一块普通的毛铁,打这种铁,不需要什么技巧。只需要趁着火候用大力反复锻打,去掉其中的杂质。只有打成精铁后才能锻造器具。
可是,因为没有挥大锤的助手,他打得很吃力。一锤一锤。节奏单调的敲击声,在小巷中回荡着,铁砧上,火星四溅。
罗伊痴痴的看着他,良久,他脱去了自己的皮甲,赤着上身,拎起旁边的一个大锤,走进店里,在老人一锤敲下的间隙,抡圆了砸在火红的铁上。
一道远比之前猛烈十倍的火星,漫天漫地地溅射开来。
那火红的光芒中,老人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落锤。
锤声没有停顿。
一下一下,就像曾经千百次的配合一样默契,大锤小锤交相翻飞。那原本单调的声音变得密集起来。
大锤一下,小锤三下。
火红的毛铁在铁锤的敲击下飞快地变形,四溅的火星中,一老一少两个赤着上身的男人眼中已是一片晶莹。
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两个男人都在挥着锤,没时间擦拭,只任它在脸上横淌,在飞溅的火星中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交替的锤声中,男人的泪水变成了大声的抽泣,继而嚎啕大哭。
“老爹!”
当罗伊哭得如同一个孩子般,丢掉铁锤,死死抱住泪泗滂沱的老人,发出这从胸膛最深处撕心裂肺的喊声时,小店外,汉斯死死咬着牙,别开头去。而小兰姐,已哭成了泪人,泣不成声……嗯,因为更新慢,所以会感觉着段毕竟拖,不过,除了痛快的剧情外,我希望这是本有血有肉的书。还是那句话,只有能力问题,没有态度问题。
第二章 天赋()
认识肯的那一年,罗伊十岁。
当时的他还只是一个一脸呆呆的大脑袋小孩。因为爷爷威廉需要一些农具和几个捕兽夹,所以,他跟着走进了肯的铁匠铺。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看见了这个皮肤黝黑的大汉和那个满脸雀斑的男孩。
虽然当时的肯已经五十岁了,可因为常年打铁的关系,有着一副如同岩石般结实的身板。他赤luo这上身,腰上围着一条又厚又破的铁匠皮围裙,一头褐sè的乱发乱糟糟地披在脑后,笑容满面。
倒是汤姆,如同一只小兽一般,冲踏入自己领地的陌生大脑袋男孩呲了呲牙。
肯嗓门洪亮,说起话来就跟打雷一般。
只要有顾客上门,一条街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会热情的让你坐下,倾听你的要求,然后用他的大嗓门告诉你他会怎样把你需要的工具或武器打得漂漂亮亮,让你花的每一分钱都不冤枉。
他xing子平和,和他孔武有力的身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在bo拉贝尔的这些年里,罗伊从来没见肯跟谁红过脸。街坊邻居有什么难事,要做点什么东西却囊中羞涩,他都会主动帮忙,费用能免就免。
他的手艺是附近几个县最好的。人缘也是最好的。每天清晨响起,一直持续到晚上的辛勤打铁声,已经成了bo拉贝尔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因为勤奋,肯的日子过得不错。铁匠铺的生意红红火火,儿子汤姆也善良懂事,家里除了没个女人外,什么都不缺。
汤姆的母亲是生他的时候难产死的。
那时候,肯已经快四十岁了。是他又当爹又当娘,把汤姆一手一脚拉扯大。爷儿俩相依为命。虽然肯时常被汤姆气得瞪眼,汤姆偶尔也会挨上顿揍,可他们都视对方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肯想让汤姆当个铁匠,汤姆却想成为骑士。肯总是一边骂汤姆白日做梦,抱怨铁匠铺后继无人,一边又在儿子落选男爵城堡的骑士shi童之后,以白干一个月为代价,为他找来一位流浪骑士做老师,帮他延续梦想。
当汤姆在后院跟随自由骑士习武的时候,肯在铁匠铺里打铁。汗流浃背,一声不吭。只在休息的时候往后院看上一眼。
他是一个平凡的男人,就连他爱儿子的这种方式,也和其他的平民一样。他们沉默寡言,很难对儿子流lu出亲昵,似乎那样会有损于他们作为父亲的尊严。他们笨拙,不善表达感情,可他们对孩子的爱,却根植骨髓。
在汤姆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肯的人生已经以另外一种形式融合在了儿子的身上。那是他的血脉,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印记。
看着眼前的肯,罗伊心疼得浑身发抖。
无父无母的他和肯情同父子。他享受在炉火熊熊的铁匠铺里跟肯和汤姆一起打铁,默契配合,为打出一把好武器齐心协力。他享受肯拨乱他头发的厚重巴掌,享受和汤姆在后院里挥舞着木剑,呼呼喝喝胡乱折腾。享受肯冲两个“小兔崽子”瞪眼时,那隐藏在黝黑脸膛和严厉目光中的纵容!
而这生活,这一切,却被人彻底毁了!
毁了!再也回不去了!
肯的头发已经斑白,黝黑爽朗的脸膛满是深深的皱纹,一双有神的眼睛,也已经变得浑浊。看起来比一年多以前老了何止十岁。
罗伊不敢去想象,这五百多个日夜中,这个孤独的老人是怎样在漆黑的夜里回想和汤姆相依为命的每一个画面,怎样无声地呼唤他的名字,又是怎样在回答他的一片死寂中沉默独坐,失声恸哭。
这画面每在脑海中浮现一次,罗伊心就如同被割上十刀,对亚历克斯,对奥古斯都,对教廷和圣殿骑士团的仇恨就增长一百倍,一千倍!
…………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老一少才在汉斯和小兰姐的含泪劝慰下平复了情绪。一清醒过来,肯就急匆匆的忙上忙下,把家里的一瓶舍不得喝的好酒拿出来,又忙着切熏肉腊肠,烘烤面包。罗伊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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