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泽微微皱眉,适才那一掌绝非等闲之辈,可从这些人的脚步来看,似乎又不像高手,那一掌究竟是谁?
一边沉思,一边应对这些人的攻击,分心的后果便是彻底忘记了自己身后还跟着个拖油瓶。
当眼前的拳头冲过来的时候,慕容泽为了躲开右侧的双掌,左脚跺地想要借力飞身跃起,岂料刚及离地身子陡然一沉,他这才发现梁宣的两只手尽管好心地松开了他的腰,却一直不曾离开他的狐裘。
幸得他反应迅捷,猛然后仰堪堪闪过当面而来的拳头,双手触地后借着扭转身体的力量双脚刚及对上那双猛劲的手掌。
危机暂时解除,慕容泽气急败坏地踢了梁宣一脚,“放手!”
亲眼见识了刚才的千钧一发,梁宣也不敢再浑,当即松了手,只不过像条狗一样跟得寸步不离,腆着脸说道,“少侠,我绝不会打扰到你,尽管放心对付他们便好!”
来不及训斥,下一波攻击已经卷土重来,慕容泽眼色一沉,手下留情后患无穷,必须一击必杀。
他需要武器。
心念刚至,眼前蓦然便出现了一团绯红,扎眼得很。
是梁宣的腰带。
慕容泽偏头看着梁宣乱送秋波的双眼,心情突然变得非常微妙。
这是第二次,心有灵犀得分外诡异。
生死关头显然不能随意嫌弃,有总好过无,慕容泽抄手拿过来,灌入真气后的腰带便似铁棍一般招招给予对方致命的重击,不多时情势便发生了可观的逆转。
温采兜了几转,终于握住了箭弩,五箭齐发,瞬间射中了尚站着的最后五人,幕台终于恢复了平静。
梁宣两只手趴在慕容泽肩膀上,悄悄露出眼睛扫视一周,确定安全后才跳出来,趾高气昂地哈哈笑了三声,“哼,什么狗屁员外,嘴巴以后放干净点,如若不然,仔细小爷剪了你的舌头!”
赵员外面色苍白,凌人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台上七零八落的护院,突然惊悚地大叫起来,步步后退,转身用一种让人叹为观止的速度逃离了长春院。
梁宣兀自莫名其妙的时候,还想着这员外的胆子意外这样小呢,乐清突然大喊了一声,“梁宣,小心!”
变了调的声音让梁宣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刚及回身,眼前身影一闪,交手后猝然而至的凌厉掌风吹得他青丝飞扬,不由自主闭起双眼。
肉体撞上木架的轰响过后,梁宣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幕台那头一片凌乱下一个人正扭曲地抽搐着,而眼前慕容泽清逸的身影不动如山,却莫名让他的心紧了紧。
“喂,你没事吧?”
不安来得毫无道理,梁宣屏住呼吸绕到慕容泽身前,发现他神色如常,并没有大碍,不由松了口气,接下如此霸道的一掌竟还能若无其事,梁宣这一回的称赞绝对的真挚由衷,“少侠武功当真独步天下!”
慕容泽动了动嘴,然而一语未出,却猝然喷出一口黑血,吓得梁宣脸上血色尽失,兜手将那软下来的身子接住,惊慌失措地喊道,“喂,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唬我啊!喂!”
温采心急如焚,却是寸步难行。
因为先前被击倒的护院们,居然一个个又站了起来,罔顾自身折断的手脚、或是中箭的腰腿,面无表情地再一次向他们袭来。
慕容泽细细喘着气,不知不觉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用最后的神志抬起自己的手,一眼看去已是一片乌黑,手腕上更有一条紫黑的线正沿着经脉往上流窜,若是放任不管,任其一路蔓延至心脏,便是大罗神仙都再难续命。
梁宣看得胆战心惊,慕容泽淡淡看了眼那些僵硬的身影,轻声说道,“是毒僵。”
作者有话要说:
少主啊,不要局限于送腰带嘛,要有觉悟把自己洗吧干净了送阿泽呀!
第11章 十一、少主很没钱(八)(伪)
子不语: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魄主宰人身,当魂离开身体,便会沦为僵尸恶鬼。
僵尸能成妖,为魃,传说之中可杀龙吞云,所到之处赤地千里。
然,传说之所以谓之传说,便是无人亲见,俱是口耳相传得来,所以慕容泽昏迷前的一句“是毒僵”,瞬间将梁宣仅有的理智打散。
他极为茫然地看着那些笔挺挺站着的人,双目无神,无痛无感……行尸走肉……僵尸。
“婉儿,告诉孩儿这不是真的!啊!!救命!!”
温采的震撼绝不比梁宣来得轻松,一不留神便让三具诡尸突破他的防卫冲梁宣逼去,心急之下一脚便向身旁的诡尸踢去,不想却是被他一把抱住了腿,动弹不得,当即朝着那顶没用的梁宣吼道,“跑啊!!”
梁宣打了个哆嗦,扛起慕容泽跳起来便跑,岂料,那些诡尸的动作并不似僵尸一般缓慢迟钝,仿若正常活人一样,一看梁宣跑动起来,立马三五结队就追了上去。
梁宣一回头登时吓得心胆俱裂,两条腿拼命交错着,一路鬼哭狼嚎撕心裂肺。
赵员外一跑,外厅留下来看热闹的人便都察觉到了危险,此时此刻早就没了人影,喜妈妈带着院子里的人也都躲了起来,梁宣在空荡荡的外厅不停打着转,终于把自己绕糊涂了,埋头猛地就撞上了一具诡尸。
落地之时好在及时将慕容泽抱了起来,不然他这一屁股摔到地上,慕容泽的脑袋非得开花。
眼看着五具诡尸将他们团团围住,梁宣绝望地捏着慕容泽的脸蛋,“喂,少侠,你倒是先将他们打死再睡啊!不然,我这回陪你睡咱就再也不用醒了!”
揉、搓、捏、夹,手段都用上了,苍白的脸被蹂躏得都泛着诡异的红色,慕容泽仍旧没有丝毫醒的征兆,反倒是被梁宣这一折腾,进气儿都少了。
“啊——!!”
兜头而来的拳头让梁宣下意识闭上眼睛,嘶吼着将慕容泽死死护在怀里,然而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未降临,梁宣仔细辨识了好一会儿,才心有余悸地睁开眼。
毛骨悚然。
眼前的这具诡尸仍旧直挺挺站着,然而头颅却不知去向,碗口大的断裂处,腥臭的鲜血喷涌而出,慕容泽的雪白狐裘都染上一大片触目的鲜红,梁宣觉得这一瞬间连心跳都不复存在。
环顾四周,其余四具也是同样的遭遇,失去头颅的尸体接二连三地倒下,老远的地方,五颗头颅齐整地排成一条线,双目无神,血溅满脸。
梁宣狠狠咽了咽口水,突然背起慕容泽就冲出了长春院。
二楼雅座内,无明撇了撇嘴,“切,胆小鬼,不过是几具无头尸便吓破了胆。”
穆天晟左右摇摆了许久,终于决定将这副棋扔掉,适才他用了五颗黑子削掉了五颗头颅,缺了的棋便再没了用处,他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这副棋可是杜云鹤的宝贝,这下真没法还了。”
无明啐道,“有的还你也不会还,假惺惺。”
穆天晟不以为意地笑笑,“胡说八道。”
说着凉飕飕地伸出手捏了捏无明的后颈,吓得无明直往后退,赶忙抬手护住,虎崽一样龇牙咧嘴,穆天晟愣了愣,摇摇头道,“竟然还怕?你这胆子也没大哪儿去,何况他这样急着出去怕是去找大夫了,只是这毒……该不是谁都能解的。”
无明眨巴着眼,“师父,你既然出手救了他们,为何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一并替他解了那毒呢?”
穆天晟摸着下巴,困惑道,“是啊,究竟是为何呢?”
无明没好气地翻着白眼,“你自己的事你自己不知道啊!”
穆天晟站起身,无明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好半晌才听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大概为师这辈子都无法喜欢慕容家的人吧。”
无明惊愕地撑大了眼眶,无言地瞪着穆天晟,老半天还是难以相信,“师父是说他、他、他……那您为何还要救他呢?”
穆天晟负手仰天深沉一叹,说得极为愤懑懊恼,“因为护着他那小兔崽子着实太吵,为师一时没忍住就……”
无明,“……”
师徒二人回了客栈,无明终究没忍住,问道,“除了师父还有谁能解那毒?这时候出现在蜀滇之地的定是太子,莫非睁眼看着他就这样死掉?”
穆天晟侧身躺在床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清平乐》默着,休得偷懒。”
无明揿了揿鼻子,老老实实地摊开纸,一字一句默着,正是忘了一处便死活想不起来后续的时候,穆天晟淡淡开口道,“活不活的下来全靠他自己造化,薛凝紫未必是善茬,但她救人素来看心情。”
无明盯着那后脑勺看了半晌,突然笑道,“可见师父还是心软。”
穆天晟面不改色道,“拍马屁也无用,接着默,错了三个字为师今日又能修炼画技。”
无明,“……”
因为一些委实难以启齿的理由但最终总归是得救了的梁宣,扛着慕容泽一路狂奔到了医馆,将人扔到床上,气喘得话都说不出来,急得不停指着慕容泽一通比划。
好在大夫比较善解人意,来这儿的不是身子有病,就是脑子有病,望闻问切按规矩来总不会错。
将瞎着急的梁宣拨到一边,年过花甲的老大夫摸索着凑到慕容泽身边,探手搭上他的手腕,不确定般反复诊了四五次脉,才极为难为地收回手,连连摇头。
梁宣一看大夫这模样一颗心止不住往下沉,“如何?”
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闭着眼寻思了片刻,突然起身无言地走到桌前,取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梁宣眼前一亮,噌地凑过去,探脑袋一看,不由大失所望。
所写四字简洁明了一目了然。
无能为力。
“修为浅不好意思直说也不用这样写来写去浪费小爷时间啊!人命关天的大夫!”
大夫被梁宣说得脸色微红,瞪着眼指了指自己的嗓子,随即摆了摆手,羞愤得都要跳脚了。
梁宣恍然,这才意识到自他进门开始这大夫便一言不发,原不是脾气不好,竟是个哑巴,顿时抿着嘴眨眼装无辜,最终仍旧诚恳地弯下腰,歉疚道,“晚辈失礼,还望大夫再想想法子,这毒尚未攻心,定还有解救之道的!”
大夫皱着眉,死活想不出头绪来,再看梁宣期待而真挚的眼神,却无论如何都不愿见他失望,苦思冥想之际,脑中蓦然闪过一个身影,大夫喜上眉梢,急忙提笔写道:鬼医。
梁宣看去,不由诧异,“这鬼医是何人?”
大夫写道:医术天下第一,行为诡谲不羁,是谓之“鬼医”,此刻应当正在青城为杨掌门疗伤。
梁宣喜出望外,扑棱上去抱着大夫激动地转了两圈,吓得大夫一张脸瞬间惨白,落地之时腿都有些软,极力装作镇定地捋着胡子,用力不当险些将不多的胡子扯了下来。
事不宜迟,梁宣将慕容泽当麻袋一样接着扛到肩上,箭一样冲了出去,不多时却又折了回来,赧然地笑笑,“大夫,这个,青城哪个方向?”
青城离着益州还有些路程,大夫急得说又说不出口,画也画不出来,正当心急如焚之际,一辆马车骤然停在了医馆门前。
梁宣回过身,就看到乐清坐在车前,冲他喊道,“上车!”
谢过好心的大夫,梁宣将慕容泽抱上了车,而后探出脑袋问道,“你怎知道我在这儿?”
天黑瞧不清,两盏灯也照不亮一片地,乐清小心驾着车,头都不敢回,答道,“你一出了院子我便猜你是要找大夫,便想着找辆马车多少方便些,眼下去哪儿?”
此时此刻梁宣觉得乐清就是天上下凡来救他的七仙女,扑过去搂着乐清蹭了蹭,开心地说道,“青城!”
乐清握着缰绳的手一抖,“青城?青城山?!那么远!”
梁宣扑棱着眼,其实他也不知道青城到底在何处,乐清似是想到什么,倒抽了一口气,连语气都变了,“鬼医?!”
梁宣怔怔点了点头,猛然觉得这鬼医厉害了许多,不过还是担心,“青城远么?很远么?你说他还能撑到那时候么?”
乐清看着梁宣满脸认真的担忧,心里的话到底没能说出口,而是默不作声地加快了速度。
他倒是不担心赶不及,他最怕的便是哪怕他们赶上了,鬼医也是不愿意治的。
一夜奔波,又接连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第二天刚及天黑之时抵达青城派。
一路上他二人都不曾进过一米一水,慕容泽更是被这激烈的奔波折腾得气息奄奄,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梁宣深深看了他一眼,步步艰难地走向守在山下的青城小弟子,恳求道,“烦请通报,求见鬼医。”
那名小弟子被梁宣眼中极度饥渴的眼神煞到,连连点头撒腿便跑回去通报,梁宣没了力气,一屁股墩子坐到地上,乐清想拎他起来,忙活一通自己倒先失了力气,索性坐到梁宣身旁。
静默而烦躁的等候中,马车里突然传出女人的声音,冷凝中透着莫名的兴奋,梁宣大惊之下,连忙跳过去,猛地掀起车帘,正好看到那陌生的女子已经扒了慕容泽的衣服,一双手恬不知耻地在他白嫩的胸膛上乱摸。
作者有话要说:
少主逃命的本事都是从小被他爹追打练出来的。。。。
第12章 十二、少主很忧心(一)
“采花女贼,给我住手!”
梁宣未及多想,浑身骤然爆发的力量支撑着他钻进马车,两只手死死拽住那陌生女子的胳膊。
那人猝然转过头,异色双瞳中凌厉的戾气煞得梁宣大吃一惊,连忙松手,后退两步跌坐在地。
鹅蛋般温润白皙的脸上突兀地横生着两道赭色的疤痕,位于左眼下方,像是某种古老的魔咒,左眼纯黑如墨,深不见底,右眼却是罕见的蓝灰色,澄澈透明之下黑色的瞳孔更显妖冶。
她无言地瞪了梁宣须臾,淡然地转过头继续剥慕容泽的衣服,并起的瘦弱双指看似随意其实有迹可循地轻触着他身上的穴位。
梁宣咽了咽口水,眨巴着眼若有所思,乐清吃力地将人扶起,一番寻思后不确定地问道,“敢问前辈可是鬼医阁下?”
那人无动于衷,埋头专心做着自己的活,将慕容泽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之后,眨眼间指缝中便多了一柄清亮的小刀,梁宣的惊叫尚未脱口,她便麻利地划开了慕容泽的手腕。
梁宣挣开乐清的双手,再接再厉地跳上马车,若不是顾忌着慕容泽的命脉尚在那人手里,他当真能一脚踢飞她,不由愤怒地喊道,“你这是作甚!当他的血不值钱啊!赶紧给我堵起来!”
诡异的异色双瞳满是寒凉,毒蛇一样死死盯着梁宣,梁宣不甘示弱,恶狠狠地瞪回去,正是眼眶发涩不堪忍受即将眨眼之际,那人竟是突兀地开了口。
“再瞪我就戳瞎你的眼睛!”
梁宣愣了愣,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突然不厚道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这是、这是娃娃音?真、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啊!”
一根银针猛地扎入了梁宣的痛穴,疼得他当场滚成一团,嗷呜直叫唤,那人气定神闲地收回手,翻过慕容泽的手腕仔细查看着。
吃痛不能硬抗,大丈夫能屈能伸,梁宣痛得几不能自理,滚着滚着便滚到了那人脚边,扯着她的裙摆,求道,“神医……高抬贵手……神医……可疼死我了……”
乐清在一旁干着急,也不敢妄动,跟着求道,“还望鬼医开恩,他年纪小口无遮拦,还望您切勿介怀!”
那人睨了梁宣一眼,慢吞吞地说道,“我可不是神医……”
梁宣咬死牙关,险些又在这稚嫩娃娃音的冲击下喷笑出来,赶紧低下脑袋掩饰自己抽搐的嘴角,慌不迭改口道,“是鬼医!是鬼医!鬼医姐姐饶命啊!”
鬼医薛凝紫素来深藏巫医谷,若非等闲之事绝不会出谷半步,想来除却异色双瞳惊恐天下之外,这道与自身形象完全不搭的娃娃音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乐清终于能肯定鬼医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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