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下贱!若非如此,怎会明知子青爱的是凤举,却为了几句甜言蜜语乖乖的将自己送了上去?又怎会因贪恋段飞鹰的温存,而忘却了他曾经的伤害?说的好,自己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脚步声响起,凤举走了。可笑还以为他来是有心要修复这段手足之情,却原来都是自己的一相情愿!凤举大概再也不会认自己这个大哥了吧?看得出他眼中彻底的蔑视,他一定是以有自己这样的兄长为耻吧?
怪不得谁呀!除了自己。
「沈安!」
沈安小小的头探了出来:「少爷,有事吗?」
「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走!」这地方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好啊,我们回沈家庄!」沈安一声欢呼,终于可以回沈家庄了,那里山好水好人也好——没有讨厌的人,自然是好。
沈家庄?心头微微苦笑,还回的去吗?「我们也不回沈家庄,至少,我不回去了。」
沈安急道:「少爷什么话?你不回去,我当然也不回去!可是,不会沈家庄又去哪儿呢?」
「哪儿也不能去!」房门毫无欲警地推开,岳子青走了进来,「好好的为何要走?」
「只是想走。」
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不过你要走总该和赵三叔打个招呼吧?正好他有事要跟你说。」
沈雁石没问什么事,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不是吗?深吸了一口气,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大步走了出去。
段飞鹰在小河边等了一上午,始终都没见到沈雁石的身影。急得他由岸边踱到桥上,又由桥上踱到对岸,最后还是一位好心的老伯提醒他:小河里有河神出没,小心莫被吃了去。
沈雁石为何没有赴约?莫非出了什么事?可赵府里看来一切平静,依旧车水马龙,宾客如云,一派升平之气,丝毫没有异动之象。
段飞鹰耐住性子等到天擦黑,便跳过后院墙,直奔竹心馆而来。远远的看见两条人影从里面出来,连忙闪入林间。
出来的是两个赵府的丫鬟,受伤捧着盥洗之物。走到段飞鹰藏身之地的时候,两人交谈起来。
一人长吁道:「总算睡了,这一天可真累人。」
另一人说道:「好端端的,怎就染上了风寒?」
「哎,谁人没有个三灾两病的,只是这沈少爷哪里病不行,非要到咱们府上来病,连累的咱们也不得安生。」
「谁说不是。」
两人边说边去得远了。
段飞鹰心想雁石染上了风寒,这是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呀!莫非是因为自己昨晚将被子踢开了?
如此一想,心中愧意顿生,快步来到沈雁石房前,先侧耳倾听片刻,确定里面再无他人,这才推门进去。
屋里弥漫着一阵药香;没有燃灯,好在天还没黑透,人、物依稀还分辨得出。段飞鹰径直来到床前,一眼就看见那挂心一天的人儿——沈雁石正面墙而卧,长发散乱的披在枕上,平添几分病弱之态。
「雁石,你还好吗?」
沈雁石轻「噫」了一声。
「让我看看你。」 伸手去扳他的身子,不想沈雁石竟反过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自从认识沈雁石以来,两人虽有极为频繁的身体接触,但沈雁石却从未主动碰触过他,段飞鹰又惊又喜:「雁石,你……」
话音未已,脸色突的一变:「你为何……」原来沈雁石的手竟扣在了他的脉门之上!
「沈雁石」另一只手也相继扬起,直劈段飞鹰的面门,口中喝道:「恶贼,受死吧!」
转过脸来,赫然竟是沈凤举!
若是一般人,脉门被扣死,再也躲不开这一掌,但段飞鹰武功卓绝,应变神速,远非他人可比。一发现不对,立刻将内力注于虎口,真气激荡,竟将沈凤举的手硬生生弹开!
他一朝脱险,不退反进,挥动掌风将沈凤举逼至床角:「沈雁石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沈凤举冷笑道:「你还找他,就是他叫我们里应外合,好杀你报仇。」
段飞鹰先是一怔,随即叫道:「胡说!雁石他不会的。」
「你这般对我沈家,他为什么不会?他是我兄长,沈家长子,是你什么人?」他武功远不如段飞鹰,早就难于应付,又分心说话,渐觉不支,好在段飞鹰心情激荡,错过许多制胜的机会。
沈凤举一见不好,撮唇长啸。破空之声响起,两条人影破而入,长剑霍霍,分袭段飞鹰的后背要害。
这两人身手敏捷,既快且准,看来都是一流高手,再加上一个沈凤举,可谓强敌环伺,而段飞鹰却停下手来,并不招架躲闪,直似丢了魂一般。
沈凤举一见机不可失,也抽出长剑刺过来,眼见三柄长剑就要齐齐落在段飞鹰身上!
蓦地里段飞鹰大叫一声:「不,他不会骗我!」双臂一震,将三人弹了出去,自己则夺门而出。
沈凤举哪里容得他逃走,提剑追了上去。
段飞鹰一路狂奔,心头一片混乱,只是想:他不会骗我!他不会害我!我一定要找他来问个清楚,一定要问个清楚!
有如一阵旋风一般,由竹心馆转至前院,又由前院回后院,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在眼前掠过,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张!
终于在花园停下,扬声叫道:「沈雁石,你出来,出来见我!」
一人冷冷的道: 「他不想见你,你叫也没用!」
段飞鹰寻声看去,这才发现身边已围了一圈手提兵器的人。这其中有沈凤举,有岳子青,有「大摔碑手」赵冲,还有许多叫见过的与没见过的,无一不是中原武林的顶间高手,正虎视耽耽的注视着自己!
他目光一一在众人面上扫过,说道:「沈雁石呢?你们把他藏在哪里了?」
沈凤举叫道:「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今日之事你莫非还想全身而退么?」
「就凭你们?」段飞鹰冷笑,忽然脸色一变。「好卑鄙,竟然暗中用毒!」
「终于发作了,这断魂香可还受用?」断魂香是种极厉害的麻药,气味微刺,只是混在药香之中,令人难以发觉。加之段飞鹰不疑有它,是以着了道。
「你们这些人枉称武林正道,竟然使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他此言一出,有人的脸上不禁露出愧色,显然也对此计深觉不妥。沈凤举叫道:「姓段的,你曾败在我爹爹手上,立誓不下天山,如今却自毁誓言!对付你这种背信弃义之徒,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他这话明着是对段飞鹰说,实际却是说给自己人听的。果然,一些年纪较轻的后辈又都抬起头来。
段飞鹰笑道:「是么?想不到这倒给了你机会,你大可以顶着替天行道的旗号以报私怨,而这些人全充当了你的棋子而不自知。」
沈凤举越来越难看,岳子青跳上前去喝道:「姓段的,你还啰嗦什么?还不上来受死!」
段飞鹰瞟他一了眼,点头道:「也好,我正想见见你的本事!」
按理说岳子青不是段飞鹰的对手,如在平时较量起来只怕连他十招也接不下,可现在段飞鹰要运功抑制毒气蔓延,武功难免大打折扣,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岳子青一剑刺去,经过段飞鹰身侧时,轻声说道:「我不会让你带走雁石,不能让你毁了他。」
段飞鹰一怔,忽然明白这一切都与沈雁石无关,心头不由一喜,顿觉精神倍增,说道:「他又不是小孩子,跟不跟我走是他的自由,谁也没有权利替他决定。」
这句话说中了问题的喉结所在,岳子青咬牙道:「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段飞鹰笑道:「我何用你留情?」内力一吐,「当啷」一声,岳子青长剑落地。段飞鹰捡起长剑递还给他,顺势俯身在他耳边道:「你口口声声不让我带他走,是真怕我误了他,还是于心不甘?」
「什么?」
段飞鹰笑而不答,退后几步负手而立,神情甚是悠闲。只有他自己知道,毒气已经开始攻心,若再不运功排毒,不用别人来打,自己也会先躺下。
可是岳子青可谓是青年一辈的高手,许多人虽然跃跃欲试,见他一败,谁还敢上前?年轻人是自忖不能,老一辈则怕败给一个中毒之人,一世英明尽毁。是以围攻者虽众,竟无一个敢上前。
沈凤举见状咬了咬牙,便想挑战,却被一人拉住手臂:
「让老夫来见识见识碧游宫主的手段。」却是赵冲。
段飞鹰笑道:「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了么?」
「不错,天山顶上之赐,老夫铭记在心!」那日在天山顶上营救沈雁石,赵冲被段飞鹰打伤,他始终都记着这一掌之恨。
这赵冲的武功与岳子青又不可同日而语,段飞鹰连番打斗之下,中毒愈深,渐感力不从心,终于被点了穴道,摔倒在地。
沈凤举上前一步,长剑架在段飞鹰项上,冷笑道:「姓段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有。」段飞鹰笑容不变:「临死前再说一句,你的滋味当真不错,哭闹的样子尤其可爱。」
这当口他又重提旧事,而且是沈凤举的毕生的奇耻大辱!沈凤举脸色一变,怒道:「恶贼!」长剑一抖,分心刺了下去!
雁石,以后我再想缠着你可没有机会了。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剑下留人!」
二十八
「剑下留人!」
随着这一声轻叱,长剑硬生生停在半空。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树海棠花下,清冷冷站着一个人。他披着一身月色走来,雪白的衣衫反趁着月光,在他周围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他就像从月亮中走出来,将人带进了朦胧的幻境中。
没有声音,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他,几乎忘记了这里适才正要上演着一出血腥戏码。
看到这个人,段飞鹰的眼睛亮了,但最先说话的却是岳子青:「雁石,你怎会……」是他将沈雁石骗进密室,又是他亲手点了沈雁石的穴道,他怎么还能出的来?
沈雁石淡淡扫了他一眼,这一眼中夹杂着哀悯、惋惜,与一丝……不屑!
一记眼光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岳子青的心上。——他宁愿沈雁石气他、骂他,也不愿他这样失望的看着他。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过分,可他是为了雁石好呀,他怎么不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呢?
沈雁石慢慢走过人群,来到场中;众人为他凛然的气势所慑,竟都不约而同的让开一条道路。
沈凤举长剑仍指在段飞鹰的项上,森然道:「大哥,你想怎样?莫忘了你也姓沈。」
「我没有忘。」沈雁石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面上不露丝毫波动,对着段飞鹰殷切的目光也恍若未见,「只是我不知道这人与我沈家有何深仇大恨。」
「爹爹的帐难道不该算在他的头上么?」
「爹爹也曾说过莫要寻仇。」
沈凤举厉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看了段飞鹰一眼,沈雁石道:「这人曾经两次相救于我,于情于义,我不能眼睁睁看他遭人杀害。」
「看来你是一定要跟我过不去了?」
沈雁石叹了口气:「凤举,我无意和你作对,只是义之所在,不得不为。」
「好一个『义之所在』!」沈凤举仰天大了一个哈哈,「这狗贼我是杀定了,你若定要手足相残,也只好由得你!」
事以至此,实是无话可说了,沈雁石环视众人,拱手道:「哪位借剑一用?」
「这把给你。」一个青年越众而出,将手上青锋剑扔给沈雁石,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摇头道:「你就是那个无能的沈家大少?」
「不才正是。」似乎每个人见了他都会这么问上一句。
青年见他受人鄙薄也不着恼,实是窝囊到了极点,忍不住笑了出来:「看你的样子也没多大本事,我看还是速速退下,不要献丑了。」
沈雁石含笑道:「以兄台的本事都敢来献丑,雁石又有何不敢?」
「说得好!」段飞鹰在一旁喝起采来。平时被沈雁石气得发狂,终于有人也尝一尝这滋味了。
「你们!」青年变了脸色,回身向沈凤举道:「凤举贤弟,这人由我来对付,行不行?」
这青年是武林名宿「奔雷剑」郭正翔的独生子郭放,武功之高在江湖上也赫赫有名。沈凤举知他性子极高傲,沈雁石适才的话已经触怒了他,不让他上阵只怕不行,何况自己委实不愿与兄长对敌,点头道:「还望郭兄手下留情。」
「放儿,让他知难而退即可,莫要伤了他。」说话的是郭正翔,他想此举虽是相助沈凤举,但伤了沈家的人,到底会于两家的交情有损。
郭放应了一声,喝道:「接招吧!」一个「金鸡点头」,剑花朵朵刺了过去。
他虽答应父亲要手下留情,但剑招凌厉,招招尽藏杀机,哪里有半点留情的样子?他行走江湖原是以手辣闻名,只是他所做尽正派之事,所杀尽可杀之人,旁人虽不以为然,也不好说什么。
在郭放疾风暴雨般攻势之下,沈雁石似乎连还手之力也没有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左右躲闪,可仔细看你就会发现,他虽势弱却并未受伤,偶尔刺出一剑,郭放漫天的剑雨便会全然消失。
沈凤举看得暗暗心惊:我只当大哥武功低微,哪想到竟高明至斯!郭放只怕不是对手。
一念甫毕,郭放的惊呼声已然响起,却是被刺中虎口,长剑脱手而出!
沈雁石含笑抱拳道:「献丑了。」
这里的确是有人献丑,有眼睛的都知道是谁。
郭放脸色铁青,也不去拾剑,反而向场外疾奔而去。
「放儿,放儿!」
郭正翔叫了几声,他也不回头,反而越奔越快,飞身跃上墙头,径自去了。
郭正翔迈步上前,冷冷的道:「让老夫来领教沈大公子的高招!」众人见他神色不善,都不由替沈雁石捏了一把冷汗。
心知自己又得罪了人,沈雁石暗暗一叹,抱拳道:「前辈请。」
同样的剑招,使在郭正翔手上却是另一番情景,直是变幻莫测。沈雁石全力应付,依然十分勉强。渐感难支之际,忽听一人说道:「上左脚,『白鹤晾翅』。」
说话的是段飞鹰,他身子虽中了毒动弹不得,眼光依然锐利,见沈雁石吃紧,忙在一旁支招。
沈雁石听是他的声音,想也不想就依言施为,果然将对方的攻势全部挡住,渐渐挽回了颓势。
「且慢!」郭正翔突然跳出圈子,冲着段飞鹰道:「姓段的,你在一旁支招算什么?这可不和武林规矩!」
段飞鹰笑道:「你们暗中下毒,又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也算合武林规矩?你若不服,大可也找个人来支招,我是不会说什么的。」
「巧言狡辩,老夫先毙了你再说!」郭正翔一声怒吼,竟出手攻向段飞鹰。但沈雁石哪里肯给他机会?抢上一步举剑拦截,两人重又斗在了一起。
段飞鹰依然支招不绝,郭正翔回身叫道:「你们这些人就看热闹么?谁来堵住这厮的嘴?」
但众人都被段飞鹰那句「以多欺少」给将住了,又自顾身份,谁也不肯上前。
郭正翔一招「龙翔潜底」正待刺出,就听段飞鹰说道:「他这招是『龙翔潜底』,快用『紫气东来』刺他左腿!」气得郭正翔几乎吐血,正想变招,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我若是暗中变招,换成「海底捞月」,他事先不知,定然躲闪不开。
要知这「龙翔潜底」与「海底捞月」前半招极为相似,后半招一个攻上盘,一个攻下盘,却是截然不同。沈雁石若是认定了他要用「龙翔潜底」,那必是要吃亏的。
观战众人见状,都是暗叫一声「不好」,叫过之后才想到:我怎么替敌人担起心来?
只见两道流光划过夜空,交手的两人各退出三步,对峙而立,这一招显然已分出了胜负。
郭正翔长剑指地,鲜血顺着剑锋流下,他却不理,只顾看着沈雁石:「你为何不用『紫气东来』?」
「前辈适才不是说我等不守武林规矩,雁石又怎敢再犯忌?」
郭正翔瞪了他半晌,终于道:「很好,很好,想不到沈家还有你这么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我们全都看走了眼!」长叹一声退了回去,自有人上去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