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我将碧春班的曲谱和辞赋交给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商夕的声音透着凛冽的寒意。
曲临和凤玖心里同时咣当一下,原来真正的乐贼,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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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再见意流连 纠缠早因缘 。。。
凤玖最是个性子火爆的,跑到隔壁房间前,一脚踹开了房门。曲临怕他吃亏,也跟了过去。房中那两人皆是一惊,回头看见两人,反应各自不同。
那宋侍郎一脸惶恐,脸色大变。商夕看清了来人是谁,却似乎觉得有趣,一脸兴味盎然。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轻敲着桌面,不慌不忙,好生从容。
“我说他们怎么能偷去我们的曲谱唱词,原来是右相大人搞的鬼。我碧春班不过一个小小的歌舞班子,居然劳动大人您如此陷害。曲临不才,还请大人给个交代。”曲临问得踟蹰中夹杂几分心痛。
他虽不喜欢这位右相大人,但心中本也对他有几分敬佩。毕竟年纪轻轻就做到如此位高权重,天下的读书人是没有不羡慕佩服的。兼且上次相见时他的那番话也让自己多了几分好感,虽然不喜欢他的语气行止,倒也说不上特别讨厌。只是没想到,偷走他们曲谱唱词的居然是他。
商夕倒是很淡定,先是端起杯子呷了一口酒,才开口道,“两位生的什么气?我怎么不大明白?在宫宴上献艺本就是件需要小心的事情。为了防止诸位不懂礼仪,弹唱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出来,照例你们的曲谱唱词都是要先送到礼乐司给宋大人过目的。你们不懂规矩,没有上呈,我才派了人前去抄录,再送给宋大人,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何来偷盗之说?”
凤玖一怔,不知如何接话,曲临却道,“如果真是照例如此办理,我们的曲辞为何会被礼乐司抢先弹唱?我写的词又怎么成了宋侍郎的大作?这不是偷又是什么?”
商夕继续笑道,“这我却不知晓了,曲谱什么的是下面的人转呈的,我没有过目,也不知道曲公子这话是真是假。若真是有人动了手脚,待本官查明,自会还诸位一个公道,不过若有人诬陷朝廷命官,这罪责可也不小。单看诸位那夜的精彩表现,倒不像是被人偷了曲辞仓皇应对的样子呢。”
官字两个口,曲临自知真要去查什么说不定反要定他们个诬陷之罪,这哑巴亏吃的郁闷,心中堵着一口气却是不吐不快。当下冷笑道,“好,就算没有偷我们的曲辞,两位都是朝廷命官,来这种地方怕也不妥吧。”就算没有律例治罪,官员狎妓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
商夕勾了勾唇角,觉得越来越有趣了,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较真儿的,这个曲若渊,倒是性子耿直,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这么有趣的玩物了,还真是勾起他戏耍的心情了呢。他倒想看看那一把傲骨被自己折弯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离风国的律法并没有不许官员来教坊的说法,本官执掌刑律,怎会不知?我和宋大人也未狎妓,只是纯粹喝杯酒,看看歌舞,想来即便陛下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倒是两位……何以会出现在这里?据我所知,白马驿馆门口守着青龙卫,似乎不许诸位随意出入吧?”商夕说到这里曲凤二人只觉心头咯噔一下。
商夕见他二人脸上变色,继续笑道,“是了,看两位身上的衣服,似乎颇为眼熟,不知是什么人与你们暗渡陈仓?那位大人怕不是也来了这里寻花问柳吧?”
曲临心中叫苦,这商夕若是只抓住他们偷跑的错处他们也认了,若是因此害了卫大将军,他们可要良心不安了。
可他们二人又怎会知道,商丞相和卫将军,其实私交甚笃呢?
此时那宋侍郎也早回过了神,见两人不说话了,也趁势道,“就凭你们两个乡野村民,也敢对当朝丞相大呼小叫?就该拖你们去掌嘴,倒要教你们些规矩。”
商夕眼睛微眯,心中冷哼了一声,越发讨厌起此人来。脸上却不动声色,且看曲临和凤玖有无惧怕之意。
凤玖气得直撸袖子,曲临却拦着他,看着商夕道,“丞相大人,宫宴的事情,算是我们不懂规矩,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也不再计较。今日的事,就这么算了,我们当谁都没见过谁,如何?”曲临并不是愿意委曲求全的人,但是他们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牵连卫将军,所以即便有气,也只得忍了。
商夕一双凤眸笑得越发妩媚,言道,“本官自然不会同你们计较,曲公子说如何,便如何吧。只是你们搅扰了本官看歌舞的兴致,该如何赔我?啊,两位就善歌舞,不如就唱跳一段,让本官高兴高兴?”
若是以往,商夕并不会如此得寸进尺,可是看见曲临气得脸上变色,他就忍不住想笑。气鼓鼓的还真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啊。
凤玖的性子火爆,当下就要发作,曲临却拉着他道,“好,既然丞相大人有兴趣,曲某就唱一首曲子给丞相大人开开心。”说完关好了房门。
凤玖还不知曲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听他唱道:
“景照青林鸟声鸣
红云出处有残星
无人看尽山河早
德高方知履薄冰
商人犹自贪早利
夕霞不见有罗绮
混沌泥水尘埃满
账目分明不分明”
宋侍郎听了只觉这首歌完全不通,听不出唱的是什么。他哪里知道这分明是藏头歌,把每句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景红无德,商夕混账”。
右相大人才学卓著,怎会听不出曲临是唱曲子骂自己。不过他竟然未动怒,反而觉得有趣。心中暗道,被人骂了还这么舒坦,莫不是近来真的太无聊了?
曲临不理商夕在想些什么,自顾自唱完了,冷笑一声,拉起凤玖就走。
等曲临和凤玖出了门,宋侍郎立刻对商夕道,“商大人,这两人也太不识抬举了。居然敢对右相大人无礼。”
商夕只是笑笑,对宋侍郎道,“那不知宋大人是不是一个识抬举的人呢?认清主子,可是很重要的呢……”
曲临和凤玖回了卫将军定的雅座,脸上兀自气鼓鼓的样子。
卫阳皱眉道,“怎么去了那么久?”见两人脸色不好,又言道,“可是碰见什么人了?”
曲临恨恨道,“被一只老狐狸咬了一口。”
卫阳皱皱眉头,没有接话。
“算了,回去吧,也没兴致看歌舞了。”凤玖觉得扫兴,曲临也没了心情。
卫阳看看天色,也觉得该去将人换回来了。遂带着两人回到了驿馆,让他们和那两名侍卫又一次换过了衣服,才带着人离开了。其间自然没有看见乐琴,张口想问,苏全却笑着道,“乐琴睡下了,将军,他面皮薄,还是不要迫得太紧好。”
“我哪是迫他?这次再见,便不敢逼他了。可连面也不让我见,也未免太狠心了。”嘟嘟囔囔了两句,卫大将军一脸委屈地离开了。
曲临和凤玖对苏全说了今天在教坊听到的事情。一脸愤愤不平。
苏全却只是笑笑,“若是如此,这位右相大人还真是手下留情了。别多想了,这只是他对我们的试探而已。坐在他那个位置上的人,对所有可能会对朝堂产生影响的人,都要先试下水。我们大概只是凑巧比较倒霉而已。”
曲临咬牙切齿,“说得倒轻松,天塌下来,你一样当被子盖。在宫里被吓个半死的倒没有你一个。”
“曲大才子才高八斗,出口成章随机应变。那样的场面怎会吓到你?”苏全一边说着,一边抱着鸿儿逗弄,偷眼去看曲临的表情透着无奈,才将脸埋在鸿儿肩上偷笑了一下。
“痒。”鸿儿往苏全怀里凑了凑,扭动一下,伸着两只小手搂住苏全脖子。
凤玖手痒地掐了鸿儿肉呼呼的小屁股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他不是喜欢将事情放在心头烦恼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虽然当时生气,可事已至此,他也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反正到了最后,还不是他们技高一筹。礼乐司那些人,拍马都追不上他们的水准。
曲临也回了房里睡觉,却见乐琴正抱着“流水”琴在桌边坐着发呆。
“不是说睡了么?怎么在发呆?”曲临见乐琴这样,也觉好笑,心里的不痛快反倒淡了。
“没什么……”乐琴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摸了一下琴身,低头说着。
“卫大将军可是要委屈死了,这么掏心掏肺的,连你的面都见不到。”曲临倒了杯茶给自己喝,偷眼瞧着乐琴的表情,心里暗暗盘算。
“还真让那妮子说着了,我果然躲不过这个灾星。”乐琴苦恼地皱着眉头。
曲临还想问,乐琴却脱了外衫倒在床上睡了。曲临撇撇嘴,也收拾了一下就上了床。
“若渊,你会想抱着我么?”乐琴突然开口,惊得曲临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你说什么呢?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你什么时候对我有了非分之想的?”一边和紧了衣服往床边挪挪,一边求证地发问。
“算了,问也白问。”乐琴更加懊恼。
其实也怨不得卫阳来纠缠他,当年若不是自己招惹上那人,他怎会动了心念来寻自己。在见他受伤时自己忍不住抱着他照顾时,乐琴就知道自己的心思有些不妥,之后听说他差点死在乱军之中,几乎心痛如绞。待帮他退了大军,他上门提亲,自己落荒而逃,不但不是因为对他全然无意,反而是因为将他放在了心底。
可是,他们都是男人啊。他是大将军,该有一位与之匹配的将军夫人,而不是自己这个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的男人。
卫家一门忠烈,卫老将军一生受人敬仰,自己何德何能,要让卫家断子绝孙呢。
心中翻腾不断,乐琴自然睡不安稳。
曲临被乐琴一句话吓着了,再听着他翻来覆去,也一夜未睡好。
第二天两个人都挂着熊猫眼出来吃早饭,却见苏全抱着鸿儿,精神饱满地坐在桌边喝米粥。见了曲临和乐琴,还故意笑着道,“睡得好舒服啊好满足。”
曲临和乐琴一人一边掐住苏全的胳膊使劲儿拧了一下。拧的苏全求饶才放了手。
“儿子啊,你看看,他们都欺负我。”苏全蹭着儿子装可怜。
鸿儿拿小手替苏全揉胳膊,一脸心疼地嘟起小嘴巴给吹吹,“呼呼,痛痛飞走。”
“还是儿子贴心。”苏全满足了,抓起一个白白的馒头掰成小块喂鸿儿吃。
凤玖每天早上要练功,从院子里回来,擦了擦脸上的汗,坐在桌边抓起一个馒头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外面的青龙卫撤走了,今天出门不会有人拦着了。”
苏全一挑眉,脸上神色轻松下来,笑得更加惹人恨不得狠狠掐一下。
皇帝陛下既然将心思从碧春班上移开了,自然不会再让青龙卫守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驿馆。而且商夕见卫阳和碧春班的人有关,也就特意在皇帝面前吹了吹风,否则大将军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人偷运出来,早晚会被人抓到把柄。于是,早就想逛逛京城的孩子们,终于可以看见大白天的都城繁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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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三番寻宝味 九龙赠玉瑔 。。。
被圈了多日,重得自由的众人自然欣喜不已,一个个相约了上街玩去,三三两两的自己寻乐子去了。
连苏全也抱着鸿儿出了门,先去南边的老宅子门口放了一篮素果,再带着鸿儿往宝味斋去了。京城的宝味斋有味道独特的小点心,他自小爱吃,也该让鸿儿好好尝尝。
抱着儿子进了铺子,找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了,此时时辰还早,店里客人不多,小伙计麻溜儿地上前招呼,连问苏全要些什么。
“千层酥不加芝麻,裹着麻籽儿和面,奶油果子多加糖,乳酪要用发粉发过的,娑罗炸的脆一点,别忘了扎两个小眼儿散热气,芙蓉糕先用高汤蒸过再撒糖霜,千油滚要炸三遍,一遍荤油一遍素油一遍酥油,皮儿饼要咸口的放葱花不放香药,擀成三寸的小张。先就这些吧,不够我再要。”苏全一口气说完,觉得心情舒畅。转过眼见店小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皱眉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店小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本以为只有宫里面的贵主儿们才这么挑剔,头一回真眼瞧见这么会吃的主儿。”说完麻溜儿地下去吩咐厨房去了。
苏全要的东西颇琐碎,工序也需细致,所以等了半个时辰,才一一摆上了桌面,好在店里早送上了菊花茶和蜜饯给客人垫底,倒也不会饿坏了鸿儿。
苏全还没有提筷子,就听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道,“快预备下上品的点心,“千层酥不加芝麻,裹着麻籽儿和面,奶油果子多加糖,乳酪要用发粉发过的,娑罗炸的脆一点,别忘了扎两个小眼儿散热气,芙蓉糕先用高汤蒸过再撒糖霜,千油滚要炸三遍,一遍荤油一遍素油一遍酥油,皮儿饼要咸口的放葱花不放香药,擀成三寸的小张。”
苏全当下手就是一抖,不用回头也听得出那人必是宫里当差的太监。
老板早迎了出来,一边点头道,“刘公公,您可有日子没来了,怎么着?又出来办差啊?”
那姓刘的太监显见颇不耐烦,“是啊,主子有日子没念叨这一口了,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火急火燎地就要吃。你们可给我快着点,赶紧装好了盒子我还要送回去,不然主子恼了,让你们全都掉脑袋。”
“刘公公,这些个东西可都是费工夫的活儿,一时半会儿可好不了,我这就给您催厨房做去,可也须有个半个时辰的。”掌柜的陪着笑脸答话,头上却冒了汗。
“半个时辰?你当我是在给谁办差?不想要脑袋了么?”那小太监瞪起了眼睛,年纪不大,仗势欺人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足。
“您等等,我去给您想想办法。”掌柜的把眼睛溜到苏全桌子上,动起了脑筋。
“这位客人,您恕罪,有个事情跟您打个商量。”掌柜的到了苏全桌边,赔着笑说话,“那位公公是宫里出来的,点名要些个小点心,可是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还真做不出,正好您这还没动过呢,能不能让出来?我吩咐厨房再给您做一份,您稍等等,这些就当是小店做东,不收您银子了。”
苏全叹了口气,搂着鸿儿蹭了蹭,“儿子啊,你说那人,逼得咱们这么惨不说,连点吃食都要和咱们抢。”
鸿儿不明所以地看着苏全,张开小嘴道,“鸿儿不饿呢,有人急着要就先给别人吧。爹爹饿了么?”
苏全撇撇嘴,“既然我儿子都这么说了,就依掌柜的所言吧。”
掌柜的千恩万谢,将桌子上还未被动过的点心全都收拾起来装进食盒里,又给那刘公公塞了些银钱,才送着人走了。
苏全多等了半个时辰才吃到了东西,却已经觉得索然无味了。鸿儿倒是吃得挺开心,左手拿一块千层糕,右手拿一块芙蓉糕,小嘴巴里塞得满满的,一张脸像个小花猫。
苏全看看儿子,心里也乐了,真是有了这个宝贝,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小刘子带着糕点回了宫,一溜小跑给送到了御书房,试菜的太监试过了,这才呈送到封昭面前,还带着微热的余温。
“小刘子,你差事办的挺快啊,这些东西可要花功夫做呢,你怎么这么会儿就回来了?”封昭夹起一块奶油果子,脸上微微带了笑,从前那人爱吃这些,他每每吩咐人从宫外弄来,怎么也要等上个把时辰,常常饿得那人有气无力趴在桌上,偏偏为了等这些说什么都不肯先吃点别的垫垫。
“说起来也是赶巧了,今天那宝味斋里来了个嘴刁的客人,也要吃这些个东西,所以宝味斋早早就做下了,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