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回客栈,给雨烟寄了封信就去长安走走。
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知不觉到了皖南街。这是长安最繁华最长的街道,四处响着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
绿瓦红墙之间,突兀横出的飞檐,商铺招牌旗帜高高飘扬。
我穿过了几条巷道,夜市四处笙歌。
桂花糕的香味从巷子深处飘了出来。好些人嘀嘀咕咕着向巷子深处快步走去。我拉住一个人,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前面像出了什么事!听说还有个非常好看的公子。走吧,一起去看看!”
没等他拉我去,我就急忙跑上前,那个人一定是叶月楼。
我挤开了几个人凭着身高才看到前面的场景。不仅有叶月楼,连青瑶都在,绿色的裙在夜风里扬起了衣角。
我忍不住讽刺,世界上要多几个青瑶这样的人怕是连马夫都要饿死。
档位的那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手下夹着桂花糕双眼还直直的盯着他的脸看。被青瑶一个瞪眼,连忙低头忙会起来,三下五除二一盘子糕点全装进纸袋里面。
糕花的气味飘了一条窄巷。
店里的光影下他的眼睛里像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
黑发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他只是随便穿件白色的袍子,侧脸就足够让无数的男人女人痴迷。
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根本就已经超越了一切人类的美丽。
几乎所以的人都忽视了现在这个美丽的男人的手却停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只要他再用力一点,那个脸已涨红的男人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而那只骨节优美的手就是杀人的利器。
青瑶把一袋子的桂花糕拿到他面前,“子兰,这里有很多。跟我回去。”
他低着头,喃喃道了一句,“……没有了,都不对。”然后像丢一只恶心的蟑螂一样把那个男人扔到一边。
辘辘的马车声慢慢远了,在痴痴在望的人才恋恋不舍的散了。那个可怜的男人被其它人拖了走。我上前了几步。空出来的地上几块桂花糕掉在上面,已经蘸了沙尘。
拉长的影子在地上零零丁丁的速度移过。我站了一会,拿开嘴角的头发,长安夜晚的天气似乎比汴梁要凉得多。
旁边那个看起来才十七八岁卖桂花糕男子招呼我道,“公子要几块梅花香饼吗?”
“没有桂花糕吗?”
“被刚才那个漂亮的姑娘买光了,要不试试莲叶羹,前面街的那个陈师傅做的,绝对正宗,尝尝吧。”
“不用了,我只想吃桂花糕,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隔壁巷那个苏痞子撞到那位公子身上呗,那老色鬼附近的姑娘都怕他了,这次还不得了教训!话说回来,我长那么大没有见过比那个公子更好看的人!喂……公子,你不试试其它饼吗?”
他要知道今天这个口中好看的公子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怕是连躲都躲不及了。
我望着远处的地方向那个人摆了摆手。后面的断断续续的吆喝声又响了起来。
边上的墙亘看来有点历史。我没有看错的话,刚才看到的那个满脸猥琐的男人就是闪进了这间屋子。
破旧的楼内灯火通明。几个人坐在椅子上,一个站着背着手,看来在思考什么。
刚进来的那个猥琐男跪在地上道,“是的,小的肯定是叶月楼!”
“大哥,鬼四的话能信,虽然是魔头,但那张脸鬼四不可能认错。”
“二爷说得对,那厮,别说认错,小的见一眼就不可能忘掉!长得真的他妈的漂亮!”
背手的男人转过身来,摸了下胡须,身材魁梧的身材看上去很有力。面上一条长疤从额头到鼻梁在到下巴,横亘了一张国字脸。“那就好。”
他弯下腰拧了一下铜色龙头椅柄上的龙头,道,“这可是意外的收获。”
旁边的墙分了开来,里面一个木架上面架了个人。一头黑色的发很乱,一撮撮的头发遮住了脸颊,蓝色的衣服红红暗暗的脏了大片。
我从面仔细的看,角度不好,只能辨认出大概的年龄。
“这是?”
那个被叫大哥的人做了个嘘的手势。一双虎口满是老茧的手钳上了那个女人的脸抬起来,微微偏差的一步,高大的背正好遮住了我的视线。
“这是?!”
鬼四的眼睛精光闪闪。为首的骂道,“擦擦你的口水,别整天像个该死的老色鬼一样!”
鬼四照着做了,但一双小眼还是盯在那头低下去的人身上。
“这会就开到这里,鬼四你就在这看着她。别走开了!”
“是是!那小的能不能?”
“随便你!别弄死了!有了她,不管怎样,不怕要不到好处!以后妓宅还没得你混!”
那几个人走了,鬼四把口水吐到手上,擦了擦,一双手放在空中不知道该摸哪的淫表情。
被这样一张猥琐脸的人做那种事,那女人醒了绝对马上撞上墙都得了。我实在看不过去,就跳了下去,那鬼四反应很快,一下就回过头了,可惜武功实在不怎样,一敲就晕了过去。
我把他踹到一边,走近那个女人,想看看谁那么倒霉。
我还没低头去看她的脸,那个女人就倏的抬起了头,我被她吓了一大跳。
更让我吃惊的居然是她?!
红瞳
即使她的眼角和嘴角都有些淤青,但是我怎么认不出她?我嘲道,“你们隐岄宫的人还真是恶有恶报。”
罄儿微微抬高头,头发下的眼睛透亮得我觉得局促,我转身准备走人,我又没说错,天天杀这个杀那个,最后还不是被人挂在木架子上面等人杀。恶有恶报。
“穆子涯。”
我回头看她,问,“你想我救你?”
她笑的极淡,一头脏乱的头发也遮不住她那种散发出来的娴雅。“不是。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我狐疑的过去,“干什么?”
“在我的后腰上,帮我把那札小卷拿出来。”
我照着做,是一份金黄色的十分小巧的卷轴。“帮我拿去沈园,给雪柳或者给宫主都可以。不要让其它人发现。”
“我不会帮你的。”我把那份东西塞回她手里,“当初你们这些人杀人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有一天你们也会有求于我?”
“你说柳雨烟的事的话,不是我做的。”
“现在要抵赖是不是太迟了?!你说不是你,那是谁?!你说?”
她平静的答道,“我只是说出事实,我并没有看到,我去找你的时候就已经是那样。”
“你们隐岄宫的人一个都不可信。”我把腰里的匕首拿出来划开她手上的麻绳,“以后我再也不欠叶月楼的了,而他欠我的,他总有一天要还给我。”
我踩上窗柩,罄儿在后面道,“提防我们不如提防你身边的人。”
我背着她冷冷笑了声,“有人比你们更值得提防?”
“夏家的全族已经灭了,确定没有活口。”
“下次找个好点的人选,夏生只有14岁,而且他连武功都不会。”
我回到客栈,刚好见到司徒枫从客栈内出来。“司徒庄主你怎么来了长安?”
他脸色有点苍白;神情有点不对劲,咳嗽了几声,道,“有点事。”
“与隐岄宫有关对不对?但说无妨。”
他思考了片刻,招呼我到一角递给我一封信,没有上蜡封口。看完全部,我问他,“柴帮是什么?”
“就是经常聚集在长安城附近的一帮土匪流寇,原本是不成大气的,但是最近这个帮派似乎和一些武林正派人士搭在一起了,目标应该是隐岄宫。而且听说联系这些人的可能是紫云。”
“紫云?”
“是的,听说他们会在十二月一号集结,我要去查探一下。”
“我也去。”
十二月一号那天去的只有我,司徒枫派了人来,说是身体积了疾,在朋友家里卧床。听起来颇严重。
我找了个会易容的相士弄了一番,技术不算太好,但是一般人也认不出来。
柴帮本是七混八杂的一堆人,要混进去没有费多大的劲。不止有紫云,连叶啸风也在。我不敢走近大堂。
……
“就应该直接把隐岄宫给毁了!”
“别只有嘴巴说说,哪次你们这些所谓大侠能成功?”
“你说什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这些流寇宵儿捉了隐岄宫的左护法准备偷偷跟隐岄宫做交易拿好处,不过人逃了罢了,嘴上说一套,底下蒙混着做一套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你说什么?!别以为你们给了我们银两我们就对你们千依百顺!最先杀了叶月楼的绝对是我们!”
外面砰的一声巨响差点把我吓的从内廊的梁上掉下来。
两个男人飞了进来,在地方滚了几圈,抽搐着嘴边不断的冒血。
大堂的人冲了出去,“什么人!”
门外安静的不同寻常。
我甚至没有看清楚叶月楼进来的身影。
暗红的袍子领口紫兰交错,遮住了白色的靴子,修长的眉舒张着,抬起的眼睛竟散发出妖治的红光。
他微微扬着头,他在的地方总让有人种错觉,连空中的尘土都像安静下来。这个世界上或者只有他,才能把这么妖艳的红变成让人倾羡的高贵。
我相信有那么一刻,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的脸看。
咔的一声,他手中那人的脖子就断了,丢到柱上发出的声音十分沉闷,屋梁有抖下的白色灰尘。
“不是要杀我吗?”他问,声调是一向的语速,温柔清冷。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响,几个耐不住的男人抽了刀剑冲上去,他微微勾起的笑容像隔世的兰花,清远绝美。
快,狠,美,见过叶月楼杀人的人都可以总结出来这几个字,你甚至看不清他的手的动作,他甚至不需要任何碍事的武器。
叶啸天从大堂闪出来,脚下一蹬接上他的招式。红色与黑色相交错,不下几秒,已经是数百招的来回。
叶啸天的武功很高,远超我的想像,但是更可怕的是,他的武功似乎就是专门为对付叶月楼而成的一样。
一个错身后叶月楼张开了双手,他身边出现了凝霜,透过雾气,他眼睛里的颜色越发的妖红。
四周空气似乎要被冻结起来,让人呼吸都难受。
青瑶从外面跳了进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立即对着隐岄宫的人命令道,“立即撤!”
整栋房子开始剧烈的摇动,柱子上的裂缝以极快的速度龟裂。
隐岄宫的人撤退的极快,我迅速去找云纱,她已经从窗口跃了出去,武功看起来进步了很多。
轰轰几声,房子倒成了平地,升起的灰尘中叶月楼和叶啸天的身影还在纠缠。
叶啸天的掌风擦过他左手的时候他猛地收回了手,一个旋身,被叶啸风占了一丝上风,击中了后背。
他半跪在地,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领口的衣服轻轻起伏着,低下的头黑色的发丝像流云一样在气流中扬逸。
一虹长剑从他后面倏然而来。鲜丽明净的紫色绫罗上,红色美玉做的耳环闪出日光的寒,柔桡轻曼。
空气猛然冷了不止一点,我感到自己的手上都有霜的的感觉,他抬起的眼睛红得如同滴血,细白的牙齿咬着的唇泛着苍白的颜色。
苍白却瑰丽。
我看的心惊胆战。“云纱!快住手!”我踩过几人的肩跃过去想截住她,他是真的想杀了云纱!
锋利的剑被他握在了手上,他一扬手,云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打了出去,我只来及帮她挡了第二道掌气。
云纱倒在我前面,我爬去拉她的手指,她拼命睁大眼睛,吐了一大口血,猫儿眼就闭了过去。
我拍拍她的脸,“云丫头?云丫头!?”
血液涌上喉咙,满口的腥甜。
红瞳
修长的身影慢慢遮住了日光,他的脸被背后的太阳照得模糊了轮廓。那双瑰丽诡异的颜色似乎闪出了黑曜石一般的黑光。
他看着我,目光专注,安静,甚至有冰冷的空白,偏偏看上去又像带点迷惘和深沉复杂的暗涌。
那种感觉有怀念的醇香。
叶啸天从他后面攻了上来,他的身影挡住了遮住他的阳光,刚才浅淡下去的红仿佛是一瞬间的错觉,而事实上他的眼睛比刚才红得更妖,更艳,鲜红滴血。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想如果人有极限的话,那么叶月楼一定不是人。
随着他扬起的衣袖而产生的气破坏了所有它经过的路线。轰轰声响得不停。
绷紧的衣领让我感到窒息,四面的景物成了一闪而过的残像。
青瑶的声音像隔世一样的遥远。
“子兰!”
停下来的时候视线除了晕眩的白外什么都没有,娟细的内力从后背流了我满身。我剧烈的咳嗽起来,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
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暗红的床梁上四散着的淡紫的轻纱,和上面些许的深黑色的血。
叶月楼!
我盯着他握紧了手里面的剑。然后下面的手轻轻的放在了我的手背上面,很凉很舒服,但是收起的力度像要把我的手骨握碎,我挣动起来,过大的动作让我的后背抽搐一样。
“你放开我!”
我没有挣开他,他却真的放开了手。他看着我,细长眼睫下的眼睛水色盈盈,红色的妖瞳闪出琉璃一样的色泽。
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都说人的眼睛最不会说谎,但是他的眼睛,却可以把谎言变成真实。美丽的虚假,温柔的动人。
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走了出去。
我扶住边上站了起来,视线恍惚了下。走到门口撞上的就是他的胸口。然后绕开他。
“不许走!”
“凭什么不许!你们这些人!放开我!”
几个隐岄宫的弟子不听不闻把我架了回去,摁在了床上。
“这个。”他把一个盘子递过来,“吃了它。”
我使劲挣出了一只手挥开了那个碟子,瓷瓦破碎的声音在房间内像被无限放大了一样。右脸像火烧一样疼痛。
我当初打了他一巴掌,而今天他要回来了,世事公平的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眼睛又痛又涩,我瞪着他好像眼睛都要瞎掉一样。他微皱着细长的眉,“我不喜欢你的眼神。我不许你这样看我!”
这次左脸连痛觉都没有,我忍住把满嘴的血吞了下去,然后拼尽全力扑过去想去扯住他的衣领,却够不到。
“够了!你够了!你凭什么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我死命的挣扎,他却盯着地上的糕点,自言自语一样问,“为什么不吃。你很喜欢的对不对?你一定是喜欢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叶月楼你告诉我!?”
“让他吃下去。”
他抬起头命令道,表情该死的是那么的单纯无邪。我怒不可遏,“它们和你一样恶心!我不吃!”
旁边的人开始面无表情的拿起地上的桂花糕往我嘴里塞,“给我滚开!……叶月……呃……”
无论怎样的挣扎,那些东西还是几乎全部都塞了进来,嘴里,喉咙,全是桂花的味道,我扶着床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胃里翻江倒海。
“很好吃的对不对?”他问。
“叶……月……楼!我要……呕!”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浑身发软,连拳头我也握不起来。
我不知道我是痛昏过去还是累睡过去,那些紫色的纱飘着,擦过我的脖子温柔的像那时黄大妈的手。
黄大妈……
没了,都没了。
桂花糕落了一地,上面还有杏仁的颗粒,旁边一双紫色的羽翎靴子高贵华美。
我还以为他走了!
他坐在床边,手放在下颚上面看我,里面雪白的亵衣从领口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