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峰的脸上不见丝毫的担忧,他盯著作战图冷静地说:“皇上只不过是虚张声势,
孩子根本不在他的手上。”
“不在皇上的手上?!”唐年惊讶。他是霍峰起兵之後前来投奔霍峰的谋士。见王爷说得笃定,他暗想难道王爷已经救出了孩子?又见王爷一脸的平静,没有一点对孩子的担忧,
唐年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他不由得对王爷生出一股敬佩,王爷竟能不动声色地把孩子从皇上的手上救出来,
实力果然莫测。全天下都知道王爷的两个孩子一个失踪一个被沪安卫的伊重人抓走,想到王爷在沪安卫里都有自己的势力,唐年对王爷可以平安逃出京城也就不觉奇怪了。
霍峰并不知道唐年的心思,他的注意力都在作战图上。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为的自然是得到更多的支持,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是造反。霍峰手上的最大优势就是那七十万的兵马和对他忠心耿耿的部下,可是南楚国又岂是以兵马就可以拿下的。战争开始之後,
他甚感谋士的稀缺。打仗,讲究的是兵马的实力,可要夺得天下,那就要实力和智谋并存,
缺一不可。南楚国虽然已是腐烂到骨子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别说那些与沪安卫和御亲卫利益交错的势力也不可能让他们轻易就攻入京城。霍峰知道,
越往後会越艰难。但是,他没有後路了,
要么攻入京城,
要么身败名裂不得善终。
不过就如他对唐年说的那样,霍峰相信皇上的那旨诏书所写是假的。他的儿子不仅不在皇上的手里,
而且还很安全。没来由的,每当霍峰想起一人的那双冷厉却总带著嘲讽的眼睛,他就坚信那人会保护好他的儿子,虽然那天两人交手时那人矢口否认。偶尔疲惫休息之时,霍峰总是会想起伊重人,想起他那张妖人般的妆容还有他那双不知藏了多少心思的眼睛。为何要救他?为何长子会在伊重人的手里?为何要一路送他回玉城关?既然他和张忠之流不是一路人,为何又要沾染那麽多忠臣的血。无数个为何时常在霍峰时常在霍峰疲惫的时候涌入他的脑中。他从未如此为哪个人这般的“牵肠挂肚”,哪怕是已故的两位夫人,霍峰都没如此“思念”过。对一个自己曾厌恶至极的阉人念念不忘,
霍峰的恼怒也可想而知。
半个月之後,阮刑天的军队与朝廷派出的军队遭遇,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与此同时,南方突然冒出一位叫“司马宪”的人,自称天神使者,要降妖除魔。妖魔直指张忠和孙季禹。并说当今皇上被妖魔附体,所以才会纵容妖魔,
致使民不聊生。这个司马宪一出,
追随者竟有十几万之多,由此可见他这番布置并不是一年两年。趁著越王起兵,司马宪以天神使者之名建“天神教”召集四方兵马,俨然已成了继越王之後的第二大“谋反”势力。
而司马宪却明显与越王不是一路。霍峰的兵马从西北出发,司马宪的兵马则由东南而至。司马宪以神力之说蛊惑百姓,信众越来越多。相比之下,
霍峰这位正统王爷出身的武将反而不如司马宪来得有威望。
“这个司马宪什麽来头?”
京城,
千户府上,还在养伤的伊重人问手下。手下之一回道:“此人是个孤儿,从小被道观收养。此人之前默默无名,趁著越王谋反,他便弄出一个什麽神之使者,妄图夺取天下,
野心甚大。”
“野心是挺大。”
伊重人放下手里的茶盅,淡淡道:“越王已经弄得我们焦头烂额,再来一个神棍,哪怕昆国愿意助我们出兵,
也是因为南楚国给了他们好处。好处不够,他们也不可能帮我们对付司马宪。”沉吟了一会儿,
伊重人吩咐道:“督公大人和司使大人最近都忙著对付越王,
分身乏术。派人混入‘天神教’,摸清他们的底细,再派些人去做些欺男霸女、谋财害命的事情,
都算到天神教的头上,给他们扣一个‘邪教’的帽子,我看他们怎麽收场。”
“大人英明。”
“去吧。人手上要仔细,不要被人发现是我们做的。”
“大人放心!”
那人领命离开。伊重人的眼里浮现冷凝,天神教?真是什麽青蛙都敢往外蹦。
※
明镜台前,伊重人一笔一画地在眼角慢慢勾勒出深红色的眼线。勾画好之後,他又慢慢地画唇。深紫色的唇、深红色的眼线、白色的面庞,勾勒出一张妖容。半个时辰前,
伊重人分别接到张忠和茹贵妃的密信,告诉他今晚行动。伊重人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孩子,从今天起你就叫伊重人,
‘重生为人’。最危险之地也是最安全之地。忘记你原来的名字。你现在姓伊,是刚入宫的小太监。你的命来之不易,不要想著去报仇,活下去才最重要。”
伊重人放下画笔,
在铜镜中端详自己的容颜。活下去才重要吗?那他死去的爹娘、死去的亲人算什麽?他丢掉的男人自尊又算什麽?不,活下去不是最重要的。
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著,
伊重人裹了件披风出门。太阳已经落山,十一月的天早已不见半点暑气。吹著寒风,伊重人进宫。
第十二章
… …
昆国的军队已经进入南楚国,此时正与越王的兵马交锋。越王和天神教,嘉政帝显然更痛恨越王。而天神教那边嘉政帝只是派出了沪安卫和御亲卫的人马前去剿灭。朝廷的大军和昆国的助军目标皆是越王。霍峰的压力很大,黄悍的人马已经於半月前与霍峰会合,现正在“白羽关”与昆国的兵马激战。
京城目前还没有太明显的大战来临的气氛,这里汇聚著南楚国众多的豪绅大户、贵族高官。昆国派兵一事好像给这些人吃了定心丸,尽管硝烟四起,但并不影响一些人的吃喝玩乐。好像昆国的兵马一出,
就万事大吉似的。伊重人骑著马往皇宫进发,身後跟著沪安卫侍卫,
街上的人看到他无不行礼避让。你可以不知道伊重人是谁,但绝对不能不知道这副妆容。附近的妓院里不时传出姑娘的调笑声和爷们的淫言秽语,伊重人朝那边看了一眼,勒马。
周围的行人看到他的眼神无不一个激灵胆寒。伊重人对身後的沪安卫侍卫淡淡道:“国难之际,
仍有人饮酒作乐,
当诛。”
紧跟著伊重人的两名属下立刻带了两只人马离队,不一会儿,
妓院里传来惨叫和哭声。伊重人勾勾唇角,策马继续往皇宫进发。
御书房里,嘉政帝正在大发脾气。越王还没收拾掉又冒出一个“天神教”。嘉政帝在位十几年,
享乐了十几年,哪知现在阴沟里翻船,
连著四个多月的紧张和处理朝政,他憋了一肚子的火。任谁正好吃好喝好玩的时候被人打断,还要没日没夜的操心忙碌都会黑脸,更何况是对朝政根本就不感兴趣的嘉政帝。这四个月他可谓是度日如年,每天都盼著天上能出现一只神兵瞬间把叛乱的恶徒们全杀了。
嘉政帝不高兴,
底下的人自然得跟著倒霉。近身服侍他的太监宫女就别说了,
稍一不注意轻则被责骂重则丧命。而越想越气的嘉政帝又翻起了张忠和孙季禹的旧账。就算是越王自己存了谋反之心,
那也是因为张忠和孙季禹先对越王动手,给了越王这个藉口。朝中现在分成两派,一派自然是张忠、孙季禹之流;另一派便是试图把两人拉下马的大臣们。因为嘉政帝开始亲政,张忠和孙季禹不能像过去那样明目张胆地捉拿大臣。再加上这次的事情嘉政帝总是对他们多了些恼怒,
两人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嚣张。这也就导致了几乎每天都有参他们的折子送到皇上面前。
任何人,听别人的坏话听多了也会对那个人心有恶感。天天听大臣们说张忠和孙季禹犯下了哪些恶事,再有得宠的妃子在耳边吹枕旁风,
嘉政帝对张忠和孙季禹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信任了。嘉政帝不笨,四个多月的亲政也察觉到一些两人欺上瞒下的苗头。出於警告,
也处於杀鸡儆猴,
更出於泄愤,
嘉政帝直接下旨办了沪安卫和御亲卫的一些手握大权的人。要不是有茹贵妃保著伊重人,伊重人也难逃一死。局势对张忠和孙季禹来说越来越严峻,而这一晚,对张忠而言更是背水一战。
嘉政帝在御书房里把几位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小小一个天神教也能把南楚国搞得乌烟瘴气,他不骂大臣们骂谁。嘉政帝绝对不会把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骂完了大臣,嘉政帝带著一肚子火回寝宫。在爱妃的安抚下,
他的心情好了一些,命御膳房送晚饭过来。
后宫最华丽的一处宫殿内,茹贵妃独自坐在佛龛前一副清心礼佛的模样。若有熟知她的人在场,定会发现在她平静的面容下是难掩的几分紧张。茹贵妃转动佛珠的指尖微微颤抖,
精致的妆容比平日多了两分苍白。时间慢慢过去,茹贵妃睁开双眼,放下佛珠,
缓缓站了起来。
“容威,什麽时辰了?”
“回娘娘,亥时二刻了。”
茹贵妃的手明显地一颤。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佛堂。对守在外面的太监说:“本宫要去看看太子。他现在越来越顽劣了,
别让他又像昨日那样天快亮了才去睡。”
“是。”
茹贵妃带著侍卫侍从前往太子宫。
皇帝的寝宫,
嘉政帝怀抱爱妃闭目养神,眉目间仍带著几分恼怒。琴妃轻揉嘉政帝的眉心,娇滴滴地说:“皇上,您好几日都没好好歇息了,今晚早些歇吧。”
“朕哪有心思睡觉。”嘉政帝睁开眼睛,恨恨道。
这时,
外头传来守值太监的声音:“禀报皇上,
张大人和孙大人求见皇上,
说有要事禀揍。”
“瞧,又有事来了。这些烦人的家伙就不能让朕安生安生,都是些废物!”嘉政帝放开美人,走出卧房。
张忠和孙季禹躬身低头进来了,身後还跟著伊重人。三人一进来,
守值太监就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三人跪在地上,嘉政帝多看了伊重人一眼,冷声问:“有何要事禀报?是越王打过来了还是‘天神教’又攻下几座城池了?”
孙季禹瞟了张忠一眼,
他完全是被张忠喊来的。张忠只说他得到了一条秘密的消息,却没有告知是什麽秘密消息,
说到了皇上面前再讲。孙季禹有点不高兴,
有什麽事还怕他得了先机不成?
张忠低著头说:“皇上,奴才查到越王世子在哪里了。”
“什麽?!”嘉政帝放开了怀里的女人,孙季禹大惊。
“在哪里!”嘉政帝激动极了。抓到越王世子,
他手里要挟越王的筹码就又多了一个!而且是相当重要的筹码!
张忠抬头,
面带犹豫地说:“越王世子藏身之处……可能是皇上都没法派人去抓的地方,奴才不敢直接说。奴才只能悄悄告诉皇上。”
“朕都没法派人去抓的地方?难道是天上不成?你过来。”嘉政帝朝张忠勾勾手指,他倒要看看什麽地方有这麽大的能耐。
张忠马上站起来走过去,孙季禹的眼里闪过杀意。张忠这厮是打算独吞吗?!琴妃闪到了一旁,张忠来到皇上跟前凑过去,在皇上耳边低声说:“奴才查到,世子在……”就在这时,张忠突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照著嘉政帝的腰侧就捅了过去,另一手用力捂住了嘉政帝的口鼻。嘉政帝双眼大睁,
不敢置信地瞪著张忠,你竟敢!
“啊——!”
琴妃惊叫。
孙季禹愣了一下,跳起来就要喊人。下一刻,他只觉脖子一凉,
自己的视线以诡异的角度变化,他最後看到的是一片血雾。
“碰!”
寝宫的门突然被人撞开,杀了孙季禹的伊重人迅速把软剑缠回了腰上,
惊慌地大喊:“皇上!”呼啦啦,
一群宫内侍卫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寝宫里,还捂著嘉政帝口鼻,没拔出匕首的张忠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重人?
“啊——!!”领著太子的茹贵妃发出一声尖叫,涂著蔻丹的手指指著呆愣在那里的张忠大喊:“皇上——!有人行刺皇上——!”接著,她看到了脑袋分家的另一人的尸体,
险些晕厥,
“爹——!”
伊重人飞身至张忠面前一脚踹开他,张忠惨叫一声瘫倒在地上。伊重人扶住皇上,暗中把那把匕首又向嘉政帝的腰侧用力捅了进去,还一边大喊:“皇上!叫御医!快叫御医!”
嘉政帝瞪著伊重人,身体抽搐了几下,不甘地咽了气。
“张忠!你竟敢行刺皇上!”茹贵妃的尖叫刺穿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张忠竟然在皇帝寝宫刺杀皇上,
侍卫们吓死了,
不做他想地立刻冲上去把被伊重人重伤的张忠斩成了碎块。嘉政帝的眼睛还在瞪著,死不瞑目,汩汩的血水从他的腰侧涌出。他怎麽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死,为何张忠敢杀他。而这个问题,
他要到地府里慢慢去想了。
第十三章
… …
一夜之间,嘉政帝横死,孙季禹横死,张忠横死。若不是带著太子来看望皇上的茹贵妃来得及时,恐怕这天下就要变成张忠的了。嘉政帝寝宫的护卫在张忠到来之前全部换成了张忠的人,因此他才能带著匕首进入帝王寝宫。但孙季禹是怎麽死的?却异常的古怪。张忠行刺皇上,不仅茹贵妃看到了,就连小太子都亲眼看到了,
铁证。而孙季禹被人削掉了脑袋,除了在场的伊重人谁还能有这个能耐?伊重人给出了解释。张忠诬告孙季禹暗中勾结越王,还拿出了孙季禹写给越王的信。皇上大怒,
命令他当场斩杀了孙季禹,而张忠以此事为由得以靠近皇上,後面的事就是茹妃看到的了。
这样的解释不是没有疑点,可张忠刺杀皇上的事属实,
又有被吓坏的琴妃作证确实是皇上让伊重人杀了孙季禹。琴妃是在场唯一的证人,她的话是最有力的证据。而且谁都知道琴妃和伊重人不对付,
伊重人是茹贵妃的人,
琴妃又是皇上的宠妃,琴妃没有理由替伊重人说话,
那她所言应该就是实情。没想到张忠竟然如此歹毒。伊重人拿了张忠的督公令牌迅速赶往沪安卫的本营。茹妃则很快冷静下来,
下令封锁消息,
并以太子的名义召朝中几位重臣进宫。太子今年不过九岁,以太子的名义……被召见的几位大臣立刻嗅到了异样,马上进宫。这一晚,宫中人心慌慌,一场大清洗在嘉政帝被刺杀身亡的消息传出之前席卷宫廷和京城。
十日後,皇帝殡天的消息才传出。张忠刺杀皇上,孙季禹被张忠诬告害死,
沪安卫千户伊重人在关键时候拿下张忠保太子平安,为首功。虽然伊重人杀了孙季禹,但他是奉命行事,谁也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张忠太歹毒。
皇上突然驾崩,
年幼的太子临危登基,荣升为太后的茹贵妃垂帘听政。伊重人一跃成为沪安卫的督公。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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