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越王的儿子,是未来的王爷,就算他舍不得,豆子以後也不可能再喊他爹爹,
也不可能再做他的儿子。哪怕云开和豆子现在再舍不得他,日後等他们进了宫,
等他们有了更尊贵的身份,
等他们有了别的同父异母的弟妹,这份虚幻的父子之情迟早也会变成他们急於摆脱的耻辱。
想到这里,伊重人身周的气息更加的冰冷,
眼神也更加的坚定。长痛不如短痛,该放手的时候绝对不能犹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伊重人跳下房顶,进了屋。两个孩子睡得很沉,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带锁的木头箱子。从床脚摸出一把钥匙,他打开箱子。箱子里是他剩下的积蓄。有银票、有金银元宝、有珠宝首饰,身为沪安卫千户的时候,伊重人心安理得地收下他该得的一切好处。越王府抄家时的那些家产张忠几乎都给了他,伊重人留给了霍云开和豆子,包括两位王妃的遗物。虽然这一大家子的人都一直是他在养著,不过伊重人剩下的钱财也足够他和豆子吃完这辈子。把箱子锁好,
他提著箱子去找小琴。
小琴已经睡下了。有人敲门,她又赶紧起来,开门一看是伊重人,她惊讶极了,
侧身让对方进屋。“大哥?”
伊重人把箱子放到桌上,转身问:“我要走了,你是要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
小琴先是一愣,
随即便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她抿抿嘴,反问道:“您不等我乾爹他们回来吗?”
“我会给怀秋去一封信。若他们不愿意留在京城,自会知道去哪里寻我。我怕夜长梦多。我不能保证越王会不会放过我。”
小琴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跟你一起走。我不想乾爹和乾娘为难。我是不会去京城的,但我留在这里,
乾爹和乾娘就不能不为我考虑。乾爹乾娘的年纪大了,
还是回京城的好。”
并不意外小琴不愿意去京城,伊重人拍拍箱子:“这是我所有的家当,放在你这里。这几天你就开始安排府里的事,我们可能随时会走。”
“好。”
伊重人咽了咽嗓子,声音低沉了几分:“务必保密。”
“嗯!”
把箱子交给小琴,伊重人回去了。心里颇乱的他没有发现阴影中有人一直在注意著他。回到房间,
看到两个孩子,
伊重人忽略心中的不舍,悄悄地收拾起了行囊。
※
在房间里打坐完毕,霍云开睁开眼睛,眼里闪过一抹坚决。起身,他离开房间。这个时候包子和豆子一定是在院子里玩耍。还没走到院子,
他就听到了包子和豆子的笑声,霍云开停下脚步。四周看了看,
只有两位婶婶在照看著他们,他心里顿时一松。
“豆子,包子。”
霍云开扬声喊,大步走了过去。
刚刚跟爹爹学完课的包子和豆子一看到大哥来了,立刻跑了过去,伸手要抱。霍云开弯身很轻松地抱起两个弟弟,笑问:“今天跟爹爹学什麽了?”
“哥哥哥哥,我会写爹爹的名字了。”包子举著肉乎乎的小手无比自豪地说。
豆子接道:“爹爹要我们背《三字经》,我和包子都背下来了。爹爹说明天要教我们《弟子规》。”
“包子和豆子真厉害。哥哥带你们去玩好不好?”
“好好。”
一听有玩的,
两个孩子立刻忘了最近对爹爹和哥哥的担心。
第二十四章
… …
霍云开带弟弟去盪秋千,秋千是他前年和义父一起搭的,看到那两个秋千,霍云开的心里有点酸,义父不要他们了。随即,他的牙关紧了紧,一定要让义父答应和他们一起回京城!
不一会儿,包子和豆子的笑声几乎传遍整个蔺府。照看豆子和包子的两位婶婶放心地把他们交给霍云开,
去张罗午饭了。可等到吃饭的时候,
所有人惊慌地发现豆子和包子不在了,霍云开也不知去向。
得到消息的伊重人脸色一沉,冲回屋提了剑就走,冰冷带著怒火的眼神看得众人是心惊胆战。两位婶婶自责不已,谁能想到霍云开会偷偷把两个孩子带走。
霍云开知道自己这回死定了,不死也会被义父揍掉半条命。但为了留下义父,
他什麽都豁出去了。他不知要怎麽联系父王,也拿不准父王对义父是什麽态度,
思索了许多天後,
他带著两个弟弟直接去了玉城关的守卫大营,亮出自己越王世子的身份。义父要走,
谁也拦不住。霍云开把希望放在了父王的身上。义父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於情於理,
父王都不应该为难义父才是,只要让父王知道义父是个怎样的人,让父王知道义父这几年对他和弟弟的照顾,父王一定会帮著他劝说义父和他们一起回京城。
霍云开这一露面,守卫大营里的气氛陡然就变了。世子失踪一事天下皆知,现在世子找上门来了,守卫大营的都尉如临大敌。虽不能确认对方的身份是真是假,
但他也绝对不敢怠慢。一边亲自安排越王世子和两个不知身份的孩子,一边马上派人去禀报越王,都尉赵东川愣是被这位凭空出现的越王世子给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霍云开带著两个孩子去守卫大营,街上很多人都看到了,
伊重人没花费太多的时间就查到了霍云开的下落。可他还没靠近守卫大营,就被一队人马拦了下来。
“军营重地,
速速离去!”
隐隐的,
有孩子的哭声传来,伊重人的心揪紧。勒紧缰绳,
他直接开口:“霍云开!你若不想死就把豆子和包子交出来!”
“呵!”四周一片抽气。此人竟然是来找世子殿下的!不对!
“大胆狂徒!不得对世子殿下无礼!”
伊重人被包围了起来。无视四周杀气腾腾的士兵,
伊重人的一双冷眸注视著哭声传出的方向,很快,
一道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传出:“义父答应我跟我回京,我就带包子和豆子回家。”
“呵!”又是一片惊呼,包围伊重人的那队人马後退了几步,此人是世子殿下的义父?!
“呜……爹爹……爹爹……”豆子和包子的哭声明显,伊重人怒火中烧。下一刻,他手里的剑差点掉在地上。
“呜呜……爹爹不要豆子了……爹爹不要豆子了……”
霍云开抱著豆子和包子走出营帐。包子也在哭:“爹爹,我不要离开豆子,爹爹,呜呜……”
霍云开的眼睛通红,
声音沙哑:“义父,我不想逼您,
我只是,不想和您还有包子分开。请义父原谅我。”
说完这句,霍云开抱著豆子和包子又回了营帐,孩子的哭声陡然变大。
“爹爹……爹爹……豆子听话,豆子听话……”
丢了剑,
伊重人下马就往军营里冲。和霍云开一起出来的赵东川拦下了要阻止伊重人的士兵们。伊重人双眼冒著杀气,
如入无人之境地冲进了那间帐篷。躲在里面的霍云开先是吓了一跳,然後放开了在他怀里大哭的两个弟弟。
“爹爹!”
一看到爹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豆子和包子扑了过去。豆子的两只小手死死抓著爹爹的衣服大哭:“豆子听话,豆子听话……”
包子哭得小脸涨红:“爹爹,为什麽,不要豆子……呜呜……爹爹,
包子听话,
爹爹,不要,不要豆子……”
伊重人半跪在地上用力抱住两个孩子,一遍遍地说:“爹爹没有不要豆子,
爹爹没有不要豆子……”霍云开站在一旁低著头,赵东川站在帐篷外满头的雾水,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这个人是谁?
哄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伊重人才把两个孩子哄得不哭了。哭累的他们在爹爹的怀里睡著了。但两个孩子这回哭得太伤心,哪怕是睡著了还是止不住地抽噎。把包子和豆子放在不够软的硬板床上,伊重人看向始终不吭声的霍云开。霍云开在他面前缓缓跪下:“义父,
你打我吧。”伊重人走过去,提起霍云开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下手不留情。
伊重人这次是真的气坏了,
哪里还管霍云开是不是越王世子、会不会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把霍云开揍了个鼻青脸肿。霍云开长这麽大第一次挨打,却是挨得心甘情愿,
因为义父走不了了。赵东川命人把帐篷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这个时候,不管是霍云开,还是伊重人,赵东川都绝对不能让他们离开军营。更何况伊重人把霍云开揍成那副模样,给赵东川十个胆,
他也不敢把“打越王世子的世子义父”给放走了。
伊重人被强留在了军营。揍了霍云开一顿的他很快冷静了下来。看著两个孩子哭肿的眼睛和脸颊,他妥协了。其实在豆子哭的时候他就已经妥协了。要说这世上他的软肋是什麽,那就是包子和豆子。他冷静地在这里等越王的到来或者是越王的圣旨。他不在乎越王要怎麽处置他,
他,问心无愧。把霍云开踹出去,不许他进来,
伊重人在不够宽敞的床上躺下守著两个孩子。
※
一只三千人的队伍正快速向玉城关赶来。在距离玉城关还有五天的路程时,为首之人收到了玉城关都尉赵东川派人送来的急信。信有两封,一封是赵东川写的;一封是“他儿子”写的。看完赵东川的信,此人的神色变了几分;而另一封信他只看到一半就勃然大怒,
看完之後他立刻下令全速赶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玉城关。
伊重人,你这是要逃吗?你和我,
到底谁是孬种?
第二十五章
… …
南楚国上下被一道“洗冤诏”给震晕了。恶贯满盈的前沪安卫千户伊重人竟然是忠臣?!被恶党害死的前丞相章德元一家、前户部尚书谢丹一家、前惨死在伊重人手上的那些忠臣们竟然都还活著!这道“洗冤诏”,洗的就是伊重人的冤屈。而诏书的起草者竟然就是那些人们以为已经被害死的章德元章丞相!更甚至,越王和越王的两个孩子竟然也是被伊重人暗中救下的。一时间,伊重人从人人恨不得得尔诛之的恶党之首变成了忍辱负重的忠良贤臣。别说下面的百姓们晕了,就是朝中不明真相的官员们都晕了,包括霍峰手下的许多人在看到这道“洗冤诏”之後震惊地三天三夜没睡著,这消息太震撼了。
而远在玉城关的伊重人本人还不知道这件事,也无力去管这些事。被吓坏的豆子时刻都粘著他,
生怕下一刻爹爹就不要他了。一看不到他就哭。为此伊重人差点又把霍云开揍一顿,如果不是赵东川拦著,
他真就下手了。豆子不安,包子也跟著不安,两个孩子亦步亦趋地跟著爹爹,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每每看得伊重人後悔不已。
这天,
到了吃饭的时候,伊重人给两个孩子盛好饭,
看也不看霍云开一眼,他还在生气。霍云开脸上的青紫依然明显,始终都没有得到义父原谅的他也不走,
每天还是和平常一样该练功练功、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伊重人不理他,他当然难过,
但他相信时间长了义父会原谅他。
豆子和包子这两天特别的乖,两个孩子拿著小勺子自己舀菜舀饭,伊重人沉默地给孩子们夹菜,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豆子和包子越乖,他就越气,
气霍云开的自作主张。
“包子、豆子,
午睡起来爹爹带你们去骑马。”
包子和豆子的眼神一亮,马上又变得小心翼翼。豆子问:“去哪里骑?”爹爹会不会趁著骑马就把他丢下了?
假装没看到豆子眼里的担心,伊重人道:“就在营地里。爹爹,你们两个,
还有大哥,我们一起骑马。”
闷头吃饭的霍云开猛地抬起了头,包子和豆子看了眼大哥,
挪挪挪,挪到贴著爹爹。包子仰起瘦了一些的小脸,
拉住爹爹的手:“爹爹,
你会离开我和豆子吗?”
豆子的眼圈瞬间红了,也拉住爹爹的手:“爹爹,豆子听话。”
伊重人的心似乎被谁紧紧攒著,他搂住两个孩子的小脑袋,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以後不许再问。爹爹不会离开你们,永远不会。”
“爹爹……”豆子抱住爹爹。
“好了。吃饭。吃完饭爹爹陪你们午睡,睡起来去骑马。”放开两个孩子,
伊重人看向一脸渴望的霍云开:“你的功课落了这麽多天,打算什麽时候补回来?”
霍云开一个激灵:“义父说什麽时候补,我就什麽时候补。”
“十篇《草堂书语》,明天午饭前交给我。”
霍云开手里的筷子一个没拿稳。他立刻捧起碗大口吃饭,
心里却笑了,义父肯罚他就是原谅他了。
饭後,霍云开去自己的帐篷里写《草堂书语》,豆子和包子抱著爹爹睡觉。也不知是不是伊重人的那句话起了作用,两个孩子的睡颜少了几分担忧,恢复了几分孩子气。
睡了一个时辰,伊重人依约带孩子们去骑马,
只写好一篇的霍云开陪同。包子和豆子坐在爹爹的身前,
当马儿在爹爹的控制下慢跑起来时,两个孩子发出了久违的笑声。毕竟是男孩子,没有不喜欢骑马的。霍云开的脸上也有了笑容,他跟在伊重人的身边保护两个弟弟。伊重人的嘴角微扬,不去想日後自己会何去何从,此时的他,
只是一位爹爹。
营地後方的校场,
周围的兵士们各个好奇地看著骑马的几个人,赵东川也在。世子殿下骑马,他怎能不在场。只是对那个模样过分俊美的“殿下义父”,他有些拿不准,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问世子殿下殿下也不说。王爷飞鸽传书,
命令他务必看好这个人,不许这个人离开军营一步。王爷到底是什麽意思?啊不,该说是皇上。赵东川心中一凛,更加不敢怠慢。这时,
有一位兵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在赵东川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赵东川身子一震,
转身就往营地外跑。
正背对著赵东川的伊重人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包子和豆子想要再快一点,
伊重人轻轻抽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小跑了起来,包子和豆子抓著缰绳,
孩童稚嫩的笑声令人格外愉悦。
当一位风尘仆仆从京城赶来的男子大步来到校场时,
入目的就是一位他既陌生又有些眼熟的人正带著两个孩子骑马。那一瞬间,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嘴角带著一抹淡淡笑容的俊颜,和那一双他日夜无法忘记的双眼。心跳,陡然失去了控制。似乎有所感应,伊重人扭头看了过去,嘴角的笑容倏然消失,明显愣住了。
时间,彷佛在这一刻停止。霍峰看著马上的人,伊重人看著校场入口的人,没有人出声,
就连包子和豆子都只是抓紧了爹爹的手好奇地看著那个有些邋遢的人。
霍峰的嘴边是一圈的胡子,一看就是多日未打理,眼窝深陷、眼底的青色明显。看著那张在自己的记忆力早就模糊的脸,伊重人微微蹙眉。天下已定,
这人为何会来这里?又为何,如此的邋遢憔悴?难道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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