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在得知他可能是自己的另一半时,一股因他而起的兴致莫名增多了起来,也在突然之间,他为自己的失忆感到些许失落,只因为自己忘了和他有关的记忆。
近距离的声音让他知道人来到自己身旁,下意识地,他往後退了一步,做出与儿子相同的反应。
他的一举一动全看在龙雁行的眼里,在内心里本就因他而起的失落不断从心深处涌现,充斥著他的身心。
常千岁再往他的方向望了好一会而,才想起他问自己的话,道:「在你想起所有事之前,最好别四处乱走,也别告诉任何人你失忆的事。」
「意思是还得继续留在这了?」
他闻言一怔,以为他因为被迫关在这而开始感到不悦,连忙解释道:「不,这是暂时的,你是皇帝,可不能一直待在这,只是在想出解决办法之前,得先委屈你待在这了。」
「你叫什麽名字?」
「名……?」怎突然转变话题了?
他还以为,他不高兴自己被关在这。
「你的名字,我想知道你叫什麽,我该如何称呼你?」
「……」称呼……突然用这麽客气的态度来说话,让他一时间无法适应。
龙雁行面色温和,很有耐心地等他回应。
静默许久,像是想了许多的事情後,他才开口缓缓道:「常千岁,你喊我千岁就好。」话说得有些不自然,对一个认识许久的人重新介绍自己,感觉实在有点怪。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也说著相同的话,唯一不同的,是那一次自己主动接近他,这次则是由他来接近自己。
「千岁……」龙雁行低喃地喊了几次他的名,想起谢元今早告知他这地方是长岁宫,直觉道:「你住在这?」
常千岁眉头一皱,神情有些不解。
他到底想说什麽?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点也不像是失忆人该有的样子,如果没刻意去问,还真不知道现在的他和平常有什麽两样。
许久,见他没回覆自己的问题,他遂轻笑了声,再道:「你的名字让我联想起你可能就住在这。」
「……」这种时候,该关心的不是他和这地方的关联吧?
微恼地想著,却也对他的冷静感到些许讶异。
他多少能理解为何先帝会选择让龙雁行来继承皇位,不仅仅是他过人的天资,还有他面对危难时的态度,都令人感到讶异不已。
「虽然我不记得任何事,也没能想起关於你的一切,不过,你说的我会听。」
常千岁再怔了怔,思绪一时间转不过来。
这话的意思是现在他说的任何话他都听?包括日後让他任意出宫也行?
念头一浮现,便让他立即从脑中挥去。这种时候,应该先帮忙解决事情才行,再说,他还得确认爹亲现在是死是活,有很多事情得处理,这请求还是日後再提吧。
思及此,他抬头对著他,用那双看不见的双眼直勾勾地对上他的眼眸。「你的身分很重要,所以你一定得想起以前的事。你──」正要重新告知他皇帝的身分时,跑去找人的谢元外边嚷嚷著奔跑进房。
「皇后、皇后!我把石御医带来了!」
万岁爷千千岁之寻【十八】
众人循声往房门外一看,已辞官由儿子接任御医一职的石靖秋快步地跟在谢元後头,尾随著进入卧房。
一站定脚步,他立即巡视了下屋内的所有人,很快的,视线便落到从未见过面的曹奕廷身上。「你……」微眯双眼打量著他一会儿,随即再道:「你是皇上秘密成立的黑衣侍卫?」
闻言,曹奕廷有些诧异,即便暗中成立侍卫的谣言早传遍宫内,但确实知道这件事的没几个,要准确猜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是怎麽看出的?
不等他回答,石靖秋已主动先道:「皇上告诉我的,让我事先琢磨著,必要时得出面证实真有其事。」简单说著,视线很快地落在龙雁行身上。
只消这麽一眼,就让他看出人有些不对劲,即使外貌未变,沉稳的性格也让人不意察觉,但那不如以往的双眼,就足以让人轻易发现。
一旁的人沉默不语地看著他,常千岁也静静听著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期盼他能想出些许办法。
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石靖秋举步上前来到常千岁身旁,道:「皇上他……」
「他什麽也不记得了。」
目光再次移到龙雁行身上,直勾勾地对上他毫无威严的双眼。「皇上,您真记不得所有的事了?」
龙雁行苦笑地耸了下肩,神情有些无奈。「除了他们告诉我的事,其馀的我真不记得。」
再看著他,石靖秋不禁想著最近宫里所发生的事,一些他所知道,但不许对外人说出的事。
半刻,他低声再道:「皇上,让微臣替您把脉吧。」
垂眸望著他伸出的手,龙雁行毫不犹豫地抬起右手衣袖,将手抬至他面前,由著他扣住自己手腕把脉,但双眼却不由自主地再看回常千岁。
虽然他没明说,但他感觉得出来他对自己丧失记忆感到有些心急和不悦。心急他能体会,但不悦的情绪,他可就无法理解了。
他恼火自己忘记他吗?
如果他真是自己的另一半,会气恼也是应该的,他都觉得自己不该忘记他了。
看不见的常千岁不知他正打量著自己,陷入自我的思绪中,替他担心。
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可仔细去想,毒瞎双眼的那一次和这次似乎有些雷同,不直接把人杀害,却也对人造成一定的伤害。
试想,皇帝遗忘事情对皇朝来说有多严重?
旁人与众百官们或许可以重新告诉他该做的事,并替他想著复原的方法,但是,每个官员做事方法皆不同,更别提有些人对彼此的意见有著完全不同的反应,在这情形下,丧失记忆的皇帝该听谁的?
以前他还能从官员的性格中分辨这人的建议是好是坏,可现在全都忘个精光,一不小心误信小人的谏言,那可会替皇朝带来极大的灾难。
刹那间,他像领悟了什麽,不等师父替他把好脉,直接对站在一旁的谢元道:「谢公公,你昨晚陪皇上回宫的时候,有没有遇见了谁?或是在回来的路上,让皇上喝了什麽东西?」
闻言,谢元偏头认真地想了下,想起昨夜子时入宫时,在来长岁宫的路上好像遇见了一名小太监,之後则没再遇见谁。
那太监看来极不起眼,所以当时他也就没思考太多,由著那太监主动上前和皇上说话,还允了他端参汤给皇上饮用,以补补皇上近日过劳的身子。
参汤!
像被电给触及到一般,谢元连忙对著他比手画脚道:「汤!皇上昨晚喝了参汤!他平日不随便喝其他人送来的东西,可昨晚或许是累到了,没拒绝地直接让那名太监送参汤到长岁宫。」一顿,他突地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奴才!若奴才能彻底做到戒备的话,也不至於让皇上喝下那参汤。」现在皇上可能是因为汤而忘了一切,这过错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卢公公在死前就已千交代,万嘱咐要自己务必小心皇上的伙食,以免让有心人士在里头下手,现在可好,他不仅没能做好守护的工作,还让皇上因自己的失误而失明,这错误就算让他死了千百次,也都无法弥补。
谢元既懊恼且痛苦地在嘴里不停低喊著,常千岁先是因他的话而愣住,而後想起他说的参汤,连忙道:「皇上在这喝下汤,那装汤的杯子呢?还在这吗?」
闻言,谢元转头看向位於寝房内正中央的圆桌上,果真看见一只空杯子就放在那。
「有!在这!」他冲上前拿起杯子,在直奔至常千岁身旁。「皇后,杯子还在这。」说著,轻拉起他空著的右手欲抚碰自己拿在手上的杯子,可还没碰上,就已先让石靖秋给一把拿过。
不仅仅是他,房内的所有人都在听著他们两的对话,在一听见皇上昨晚喝了参汤时,就已先放下龙雁行的手,拿过杯子仔细闻著残留在里头的味道。
杯子里明显有人参的味道,且极为强烈,但他仍清楚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甘甜香味。
甘甜味……有太多药草与这味道相同,若要准确找出是什麽东西,只怕得亲自把那草药给找出,闻上一次後才能确认。
「师父,是参茶有问题?」常千岁等了好一会儿,没能听见再有人开口说话,遂心急问道。
如果真是茶出了问题,或许事情会比较好办,至少还能去找是什麽东西害得他忘了一切,不像他,完全不知毒瞎自己双眼的东西是什麽,想找出要来救治也完全没办法。
「对,参茶有问题。」许久,石靖秋下了这定论,抬头看了正在他前方的常千岁一眼,而後再转身面向龙雁行。「皇上,微臣目前仅能查出是参茶出问题,不过既然闻出了另外一种草药味,要找出解药也就不怎麽难了。」
草药……皇上真让人给下毒了!
房内的人全在心里下了这结论,还没来得及多想暂时的对应方法,反让屋外传来的急促呼唤声给拉住了思绪。
「千岁!是我,快开门啊!」
万岁爷千千岁之寻【十九】
从远处传来且还算不小的呼唤声再次引起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可仅有两人认出这声音发自於谁。
常千岁同时想起人突然出现的原因,随即转身欲奔出卧房,想亲自替来者开门。可就在他才旋身之际,身旁的石靖秋蓦地一把抓住他。
「喜乐,去替邵弦开门吧。」冷静沉著的嗓音一字字道出,双眼直看著眼前的人。「千岁,你知道邵弦来此是为了何事吧?」
带点冷然且严肃的语调让常千岁蓦地一愣,而後对著他点点头。「徒儿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就该做好心理准备,对吧?」
准备……他抿了抿双唇,不语地再点了点头。
他早做好心理准备了,在常家的这几天,他除了日夜安慰娘亲之外,也不停想著回来的是具尸体,他该如何是好?
身为儿子的他,就算再怎麽难过也许表现出来,如果他难过得崩溃了,娘该怎麽办?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忍著悲痛的情绪,至少在娘伤心欲绝的时候,还有他可依靠。
他在心理这麽想著,脸上也有抹坚强的神情,像是他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论听见什麽消息都无法让他有太大的情绪反应。
见状,石靖秋放心地松开了手,可冷峻的神情依旧,内心紧张的情绪也在不动声色下不断高涨。
已是花甲之年的他早遇过无数个大风大浪,可唯独相交多年的好友可能死去一事,让他是怎麽也接受不了,直至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这事情是真的,夏洛国真把人给杀了。
早知会如此,那时他就该强硬把人给留下才是,不该由著他去见那名学生,那名他认定不怀好心的学生。
犹如坐针毡一般,常千岁紧抱著怀里的孩子,全神贯注地聆听著门外的动静,没一会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朝此处奔来,他略带心急地往门旁的方向走了几步,让走在最前方的石邵弦一眼就看见他。
「千……」踏入寝房,欲说的话才到嘴边,就瞧见自己的爹亲,还来不及诧异人怎在这,就再见到皇上龙雁行也在此处。
一连串的发现,令他不假思索地就朝龙雁行拱手跪地。「微臣参见皇上。」
半刻,意外地等不到皇上说出起身的话,常千岁主动上前来到他身旁,揪住他衣袖将他拉站起。「他现在什麽也不记得,这些礼节就先暂时免了吧。」一顿,下意识咽下喉口的唾液,对著他再道出他最在意的事。「我爹呢?你把他接回来了吧?」
顺著拉扯的力量站直身子,石邵弦一脸不解地看向同在一旁的爹亲,瞧见他示意先说的眼神,遂把视线落到常千岁身上。
「人我带回来了。」只是……绝非是他们所期待的那样。
「带回来了?那人呢?在家里吗?」他激动地揪住他衣袖,神情显得更为不安。
石邵弦眉头深锁,深深凝视著他。「千岁,那些传言……你都知道了吧?」外界传得纷乱,直说夏洛国为了自家实力,才动念杀了天龙皇朝的重臣,可是否真是如此,就不得而知了。
凝重的语气,让常千岁的心不自觉在揪紧了下,已能猜测出他想说的是什麽。
半刻,他微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你别担心我会怎麽想,你直接告诉我吧,是好是坏我总是要知道的。」
抿紧双唇,石邵弦眉头再皱了皱,伸手握住他垂下的右手。「虽不同家,但咱们俩的关系早好到密不可分,所以我愿意为你做许多事,包括替你去接你爹回来。」
「……」接人,是接活人还是死人?
他不是不知道他们担心自己会承受不了打击,可一直说得这麽迂回,反让他更难受啊。
他皱皱鼻子,深吸口气後反手握住他。「你就直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死了。」
话说完的瞬间,他面色倏地刷白,脑袋空白成一片,无法再做任何的思考。
死了……他爹死了?真死了?
「我去到那的时候,仅剩一名随伺护卫活著,日焰王为了表示杀人之事与他无关,便找了个上好的棺木安置伯父,回程时还派了几名随侍者将棺木一路抬回至此,现在,伯父算是回到常家了。」
常千岁惨白著脸,听著如针刺的话刺入自己的心,已不知该作何回应。
人真的死了……虽然早知道活下的机率微乎其微,但他仍无时无刻去想著,乞求著能给他一线机会,别让人死去,没想到……人早在他们出发前就死了……
也是,人若没死,夏洛国的王又怎会在先前派大使来此告知这事与他无关?就算他说完全不知此事,也不知杀人和被杀者现在在哪,不知是死是活,可如果人没死,他压根没必要特地来此一趟,那些大使说过的话也在此时变得格外矫情。
在如此受打击之下,常千岁脚下一个虚软,几乎要滑落在地,还是石邵弦连忙搀扶住他,才不至於让他带著孩子一块倒地。
「千岁,你振作啊。」石邵弦一手扶著他,一手顾著他怀里仅一岁的孩子,就怕他沮丧之下会不小心松开双手,让孩子摔落在地。
振作二字,奇异地钻入他脑海里,他循声往前方望去,像是在确认一般,重复再问:「我爹真的死了?」
石邵弦凝视著他,对上他明亮却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双眼,抬手抹去他脸上滑落却不自知的泪水。「我和你一样,不只一次期望著这件事是假的,可常伯父真的死了,我亲眼确认,也看过是他本人,我才敢这麽告诉你。」
泪水再度滑落,他微低著头,不在问也不再多说什麽,由著心里的痛不断蔓延到全身。
「爹爹……」稚嫩的童音轻声发出,两只小手顺势贴上他的脸,摸著他温热的泪水。
软软的声音一发出,顿时让处在悲痛情绪下的他回神。
对,他真的该振作,不只为了与同样伤心地娘亲,也为了还需要人照顾的两个儿子。
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再放下手时,他直接抓住石邵弦的手臂。「带我回去吧。」除了看看刚回到家的爹,也该著手处理些後事了。
万岁爷千千岁之寻【二十】
短短两个时辰,常家人就已替常奎典布好灵堂,并告知所有的亲朋好友人已逝世的消息,让他们能来见人最後一面。
虽说是最後一面,但在石邵弦的建议下,他们决定不开棺,只让人在灵前祭拜。
会做出这决定除了是因为不想让人看见开始腐烂的尸体,另一方面也是不愿让人发现他身中多刀,且刀刀致命。
爹亲死去已够让常千岁感到备受打击,若再让他知道这残忍的事,肯定会嚷著去夏洛国报仇。
他的身分可不同於其他人,若贸然闯去非友国的地方,会发生什麽事可没人能知,所以在几经商讨过後,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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