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尘落转头笑一笑:「我惯于早起的。」
这两个侍女是寒靖阳拨过来的,品级很高,慕容尘落冷眼看着也知道,宫里人人都给她们三分面子,拨她们来服侍慕容尘落,足见寒靖阳珍视之意。
她们两人服侍了慕容尘落梳洗,笑道:「公子在这屋里用早膳还是出去吃呢?王爷走的时候吩咐了,说今日天气好,若是公子愿意,不如把早膳摆在园子里,奴婢今早进来,看到宁湖的景近阁下面的园子里牡丹开了不少,公子可愿去看看?」
慕容尘落笑道:「好,既如此,姑娘还得给我备上好酒才是。」
侍女笑道:「去年酿的梅花雪酒可好?王爷还没舍得用呢,今日公子先尝尝?」
梅花雪酒果然甜美,寒靖阳的厨子手艺也不错,慕容尘落独自赏花品酒,倒也惬意。
不过不久寒靖阳匆匆赶过来。
慕容尘落见他来,笑道:「你不是有事忙,怎么到这里来了。」
寒靖阳见他姿态悠闲,白皙肌肤染上淡淡酒意,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便痒了起来,坐到他身边,道:「我听说你今日好兴致,在这里赏花,也想来凑个热闹。」
慕容尘落笑,亲自动手倒了杯酒给他,说:「这酒很好,你试试。」
寒靖阳忙接过来,笑道:「遗痕,这酒虽甜,后劲不小,你别喝太多。」
可是慕容尘落显然已经喝了不少,说话大胆放肆:「没想到你这么磊落,我以为你会劝我多喝点。」
寒靖阳一怔,慕容遗痕一向斯文内敛,怎么说出这个话来。
看来这酒实在是厉害。
不过此时的慕容尘落眼睛微微眯起来,两颊淡淡红晕,侧着头看他的样子实在动人至极,刚才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寒靖阳只觉口干舌燥,一动也不能动。
慕容尘落笑,又倒了杯酒喝下去。
撑着头看那边花圃,笑道:「这里牡丹虽然没有异种,却如此繁茂,倒也好看。」
可是寒靖阳只知道看他,哪里来得及看牡丹。
慕容尘落没得到响应,不满的回头瞪他一眼。
一种让寒靖阳意外的孩子气的表情,寒靖阳呼吸急促,紧紧握住手里的酒杯。
慕容尘落站起来,伸手去拉他:「我们过去看看……」
话还没说完,却被寒靖阳拉进怀中,紧紧拥抱住他。
慕容尘落并没有喝醉,只是喝了酒总是少些防备少些自制力,他在寒靖阳怀中微微一僵,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很快的垂下眼睛,柔顺的让他抱着。
过一会,轻轻把头靠在寒靖阳肩上。
寒靖阳不过是凭着一时冲动,出手了立时有点后悔,怕过于唐突遗痕会生气,此时见他这样,不由大喜。
试探着亲亲他一边脸颊。
慕容尘落抬头凝视他,然后轻轻挣脱,道:「你这是做什么,外头这么多人。」
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寒靖阳心花怒放,得意非凡。
两人携手看花,透亮的阳光下硕大的花朵如丝绒一般,国色天香,让人沉醉。
只是在寒靖阳眼中,哪里还看得到花,人实在比花漂亮的多了。
微微的笑意,舒展的眉眼,在璀璨阳光下仍旧清冷的气质,让慕容尘落看起来俊秀雅致,不敢唐突。
而寒靖阳本也无意唐突,他只是侧头看着慕容尘落,越看越是喜欢。
且寒靖阳也发觉,慕容尘落态度一天一天软化,他知道慕容尘落出身世家,个性自重矜持,自然是急不来的。
这是唯一的一次,位高权重的年轻皇子如此顾及他人,竟把自己都放在后面了。
而且是如此的心甘情愿。
慕容尘落当然不知道寒靖阳此时心中所想,他只是全心全意的享受着明媚春光,只觉心满意足,所有的担忧都抛到脑后去。
直到近午,两人才回去。
刚走出花园门口,看到宫中一个侍卫急匆匆走近,向寒靖阳行礼。
两人站住脚步,寒靖阳道:「什么事?」
那侍卫抬起头来:「回王爷话,刚抓住一个混进宫来的刺客。」
寒靖阳不以为意:「关进地牢叫陆忠去审审就是。」
那侍卫道:「是,只是……」说着抬头看了慕容尘落一眼,欲言又止。
寒靖阳皱皱眉头:「有什么只管说。」
侍卫却仍是不说,道:「王爷恕罪,此事要秘禀王爷,是不是请慕容公子暂回避?」
寒靖阳剑眉一轩,就要发作他。
慕容尘落连忙按住他,笑道:「你们老说不完,我可饿了,懒得等你,我先去吃饭了。」
说着,也不等寒靖阳说话,转身就走。
并没有因为侍卫的不敬而生气。
慕容尘落知道,不管寒靖阳对他如何,在别人眼中,他不过是一个男宠,毫无价值,只有寒靖阳看重他罢了。
而寒靖阳的情意又能维持多久呢?
不过至少他现在是真心的,已经够了。
慕容尘落笑起来,似乎并不担心什么。在他眼中,他与寒靖阳绝无善果,是以迟早都不担心。
或许一月或许一年,又有什么差别?
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可是,纵然这么想得开,慕容尘落仍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想起寒靖阳情意燃烧的双眸,想起他凝视他的样子,想起他温暖的双手……只怕今后是再也忘不了了。
真正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慕容尘落散漫着思绪,慢慢走回房里。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午膳,精致丰盛,慕容尘落并没有坐下来,只是拣了个卷酥吃,一边对旁边的侍女笑道:「你们王爷被人拦下了说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侍女赔笑:「既然如此,公子先用吧?也过了饭时了。」
慕容尘落却在一旁坐下,笑道:「不必了,我等王爷回来一起吃。」
一边就随手拣了本书看。
等了有半个时辰,桌上的菜都凉透了,寒靖阳却还没回来。
菜被撤下重做,慕容尘落却一点也没有着急之态,仍是悠闲的看书,连望也没有望窗外一眼。
侍女劝了他几次先用,等王爷回来再做就是,慕容尘落却只是摆摆手。
只是偶尔拗不过,在侍女们捧来的点心盒子里拣了几个点心吃着。
终于等到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慕容尘落微微一笑,把书放下站起来走到桌子边。
门被用力推开,撞到墙上。
慕容尘落回头笑道:「怎么这么急……」
话尾嘎然而止,哽在喉咙里。
慕容尘落看到铁青着面孔的寒靖阳,以及他身后被几个侍卫押着的慕容遗痕。
那平日里燃烧着情意的双眸此时正燃烧着熊熊怒火。
第三章
慕容遗痕一眼看到他,立时挣扎起来,嘴里还在大叫:「哥!」
慕容尘落背上沁出冷汗来,喝道:「住口,遗痕。」
慕容遗痕一向敬重大哥,果然住口,却仍是挣扎。
架着他的侍卫不耐烦的给他几脚。
慕容尘落又看了他一眼,掉回目光,看着寒靖阳。
寒靖阳面色如寒冰一般,眼中却怒火熊熊,紧紧盯着慕容尘落。
慕容尘落与他对望片刻,终于一言不发低下头去。
他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在这个王爷正在情热的时候,遗痕却出现了,他知道他如此喜欢,宁愿委屈也要呵护的人竟然是个假货,定然大怒。
慕容尘落并非无知之人,他知道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受不了欺骗隐瞒,他们惯于掌握一切,最难容忍自己被戏弄。
而寒靖阳对慕容尘落的喜爱不过是喜欢他容貌出众,这种喜爱是绝对抵消不了被欺骗的怒火的。
慕容尘落低着头,感觉寒靖阳的怒火铺天盖地压下来,竟觉难以承受。
终于等到寒靖阳开口:「你有什么话说?」
慕容尘落苦笑,这种时候他能说什么,于是开口道:「王爷恕罪。」
寒靖阳冷冷哼了一声,脸色更冷。
这四个字真是毫无诚意。
慕容遗痕见这个样子,大叫:「你强行命我进宫,我哥也是逼不得已,你以为他想来吗?」
寒靖阳大怒,转过身去。
那是一张更加精致夺目的容颜,便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形下也似乎会发光一般,的确比慕容尘落更俊秀。
可是,寒靖阳面对他却毫无怜惜之意,冷冷一笑,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立时有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慕容遗痕半边脸立时紫涨起来。
慕容遗痕挣扎得更厉害起来,含糊的叫着。
慕容尘落仍是一声不吭。
寒靖阳淡淡吩咐:「把刺客带出去打三十鞭子,关进地牢。」
慕容尘落还是不说话。
寒靖阳也不理他。
只是看着拼命挣扎的慕容遗痕被拖出去。
慕容尘落微微颤抖,只是轻微的没有人看得出来。
他不敢说话,看寒靖阳暴怒的甚至亲自动手的样子,他实在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怕开口就是火上浇油,现在遗痕是要受皮肉之苦,若是惹得寒靖阳更暴怒,遗痕性命只怕都难保。
慕容尘落虽自负聪明,此时却完全摸不清寒靖阳的心理。
他一直以为就算事情败露,遗痕也不会有太大危险,寒靖阳喜爱男色,遗痕如此容貌,就算欺瞒了他,寒靖阳也必会怜惜,不会对他怎么样。
有危险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可此时,寒靖阳没对他动手,倒是先动了遗痕。
且出手如此狠辣,看起来是动了真怒,此时如此处置遗痕,显然毫无怜惜之意,那么对自己想必更不会留情。
慕容尘落平静的思索,觉得自己说不定没有生望了。
心里却在想,这个春天结束的真早。
门外响起鞭子破空的声音。
慕容尘落紧紧咬住牙,身子似乎缩了起来,仿佛那鞭子落在自己身上,痛彻心扉。
寒靖阳缓缓转过身来,突然说:「你没有话说了。」
聪明伶俐如慕容尘落立即明白了寒靖阳的意思,立时「扑通」一声跪下,叩头道:「请王爷恕罪,饶过遗痕,尘落甘愿受罚。」
寒靖阳俯视他,这个人伏在他的脚前,清瘦的背脊似乎在发抖,显然很害怕。
他本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此时却落在尘埃。
「尘落、尘落……」
寒靖阳在唇间无声的念着这两个字,这么久以来竟然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慕容尘落却无心揣摩他的心境,只是心中紧缩的等着,终于听到寒靖阳淡淡的吩咐了一声:「止刑。」
松了一口气。
又连忙道:「求王爷开恩,请一位大夫去看看遗痕。」
寒靖阳不语。
慕容尘落膝行两步跪到寒靖阳脚边,哀求道:「王爷,此事全是尘落一人之错,求王爷饶了遗痕冒犯之罪。」
此时的慕容尘落看起来十分狼狈,全无平日的清华尊贵。
不知为何,寒靖阳突然又觉得怒火中烧起来,一脚踢开慕容尘落,转身走了出去。
只听到身后慕容尘落叫了一声「王爷」,便再无声息。
寒靖阳脚步停了一停,差点忍不住回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终于忍住。
院子里有些微血迹,自然是慕容遗痕的。
寒靖阳想起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孔,那么符他心意的容颜,却不知为何竟对他毫无怜意。
若是以前,断舍不得在那漂亮身体上落下痕迹。
这是怎么了呢?
寒靖阳自己也不明白,他只知道第一眼看到慕容遗痕的时候那种惊异,仿佛被人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整张面孔火辣辣的,那张与慕容尘落有九分相像的精致容颜却不似往日一般让他怜惜喜爱,寒靖阳只想撕烂了他。
在这张面孔前他完全成了一个笑话,这些日子来的那种喜悦雀跃的心情完全是一个讽刺。
他应该杀了他们两个,干净俐落的杀了他们。
寒靖阳铁青的面孔一直没有变过,紧紧绷着,今日王府里比平日安静得多,人人连走路都蹑手蹑脚,怕被王爷注意到。
晚饭后,寒靖阳面沉如水的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
平日这个时候,寒靖阳总是和慕容尘落一起用过晚饭,到花园里走走,若是不忙的日子,两人还会下局棋,慕容尘落棋力高强,又不容情,总杀的寒靖阳大败,可是寒靖阳偏偏乐此不疲,总要相邀。
就算慕容尘落嘲笑他也只是笑笑而过。
何况,那个时候,看他平日总是云淡风轻的神情变成另一种生动表情,寒靖阳其实是十分欢喜的,也自然不会在意被打趣的是自己了。
虽然慕容尘落进宫不过两月,可寒靖阳一想起来,仍有许多美好时光,带着熙国春天特有的金盏花的香气,淡淡萦绕。
本来以为这淡淡的香气会渐渐渗进来,会在每一个夜晚,每一个政事繁忙的时候抬头的瞬间,会在一些不忍睡去的深夜,缠绵而来。
可是这香气已经渐渐淡去,再也寻不回来。
寒靖阳容色阴沉,眼中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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