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师 作者：琴挑
香水师的诞生
在靠近摩耶王国的郊边有一座秀丽的迪斯山，山的样貌会随着季节的轮回变幻出不同的美景来。春天，迪斯山宛如一位身穿印满百花朵图案的百褶裙，头戴花冠的少女，面含羞涩的红晕，沐浴在和风煦日里，静静地倾听着围绕在身旁的布谷、百灵、杜鹃竞相为她歌唱。盛夏，迪斯山又变成一位英俊的青年，热情如火，漫山的绿叶是他的乐琴，风动弦鸣，在山风的节奏中他尽情摇摆，活力四射。晚秋，迪斯山则成了一位忧郁的吟游诗人，在夕阳里，在秋风中，他献出自己最美丽的歌喉，片片秋叶安静归落，于无声中承载了一年将尽的无限哀愁和不舍，用夺目的金色最后谱出生命的挽歌，如泣如诉。严冬，她又摇身变成一名贵妇，身披洁白的皮草，在寒冷的冬夜里，迎着启明星的光辉，翘首企盼远处未归的丈夫，怎奈旅人不归，簌簌雪花，栖息肩头，在眉梢眼睫上凝露成霜，转眼青丝成白发。
在迪斯山的山脚下，座落着一个不大的村庄，就叫迪斯村。村庄一共只有几十户农家，每天都过着男耕女织的朴素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如迪斯山的四季轮回，亘古不变。依靠迪斯山和脚下这片土地，迪斯村的村民从祖先那里延续下这古朴的生活方式，尽管山那边，几百里外的摩耶国市町内，靠着各种发明家，手工业者、商人、小贩，甚至杂耍者、歌舞艺人的带动，摩耶国脱离了落后的农业时代，迎来了工业时代，到处商铺林立，到处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但在这里，在美丽的迪斯山脚下，迪斯村村民毫不羡慕那儿多姿多彩的生活——说是不羡慕，其实根本未曾亲眼目睹，未曾亲身经历，没有体会，无从对比，又何来羡慕呢？——他们安于这样平静的生活，安于迪斯山的庇护，这座山虽然把他们与繁华隔绝，却也带给他们平静和安宁，没有人想走出迪斯村庄，更没有人试图到山那边的世界。直到他，一个名叫莱昂的男孩降生了，因为他的特别，在某一天，终于被改变了命运。
伯努瓦坐在屋子的一角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他年纪不大，紧锁的眉头上方的额头上就已经显出了两条沟壑，面庞黝黑发亮，身材粗壮健硕，握着烟斗的手关节粗大，五个指甲扁扁方方的，周边像被被蘸过油墨的画笔特意描摹过的，一圈的黑边，这是长年与土地打交道的结果。他有一幢不大的双层楼房，几亩土地，几头牛，几只鸡，一个贤惠温柔的妻子，三个可爱活泼的女儿，本来他应该觉得幸福，但他仍眉头深锁，因为他没有儿子。对于靠土地维持生计的农民来说，劳动力是支撑家族生命延续下去的关键，没有子嗣就意味着生活会艰苦许多，香火也无法继承。玛农一看到丈夫阴沉的脸就胆战心惊，她知道他准又为没生儿子生气呢，因此，当她发现自己又怀孕了之后，她就天天虔诚地向天神祷告，希望他们能发发慈悲，赐给她一个男孩儿，她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里间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这声音如此洪亮，让在外间焦急等待的伯努瓦也吓了一跳，当助产婆把一个肉团放在他怀里，向他恭喜时，伯努瓦仍不敢相信自己终于盼来了儿子——他的长子，他盼望已久的甘露。看着婴孩稚嫩的小脸，粉红的皮肤，在空中挥舞的小手，听着他嘹亮的啼哭，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伯努瓦喜极而泣：“你是我的孩子啊，第一个孩子，天神赐给我的孩子，我亲爱的孩子！”在他的眼里，只有儿子才算是他真正的孩子，尽管他也很爱他的女儿，但女孩儿迟早要嫁人的，要跟夫姓，只有儿子才能永久传承家族的姓氏。他甚至兴奋地抱着婴儿原地转了好几圈，等他终于平静下来，才意识到，应该给孩子取个名字，要既顺口又响亮的，于是，在苦思冥想后，他把他第一个儿子命名为——莱昂，并在莱昂满月时请村里的巫士为他举行了命名仪式。玛农终于松了口气，不用再忍受丈夫的忌恨了，出乎她意料的是，莱昂之后，她又接连产下两个儿子，这下，这个家庭终于完整了，甚至可以说是完美，三个男孩三个女孩，多么和谐的组合啊。但对于夫妻两个，莱昂这个长子仍具有重要的意义，他不仅挽救了濒危的夫妻关系，增加了劳动力，还延续了家族的血脉，因此，夫妻两个对莱昂倾注了超过其他孩子的更多的关注。
不过，莱昂的成长却引起了父母的担忧。首先，是玛农，她发现莱昂的身上不带有哺乳期婴儿身上特有的奶香味，当她排出周围一切气味的干扰，拼命嗅着婴儿的气味，在大脑缺因缺氧而昏厥前，她失望地发现，莱昂不仅没有婴儿的味道，简直是没有任何味道，哪怕是粪便味、尿臊味也根本闻不到，这让她觉得奇怪，尽而恐惧，没有任何味道，不就是没有人味吗？没有人味了，这还是人类的孩子吗？难道，这个孩子根本不是人类，而是魔鬼？她战战兢兢地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伯努瓦，在伯努瓦闻过婴儿证实妻子没有发疯之后，他也感到了恐慌，但是马上就镇静下来：“你说他是魔鬼的孩子？”玛农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是魔鬼的后代吗？”玛农摇摇头。
“那么，我们做过亏心事吗？我们应该受到天神的责罚吗？”玛农又摇摇头。
“那么，这是你跟别人生的私生子吗？”玛农的头晃得像拨浪鼓。
“那就好了。我们向天神祈祷赐给我们儿子，天神感动于我们的祷告，终于赐给我们一个儿子，你却怀疑他是魔鬼的孩子，我亲爱的玛农，这样是要遭天谴的！”玛农一听到要遭天谴，马上用手捂住张大的嘴巴。
“玛农，这是天神的孩子，没有气味也是正常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伯努瓦斩钉截铁地说。
“是，老公，我竟然怀疑了天神，希望天神能原谅我的无知，不要报应到我们身上。”玛农在胸前划着十字，双手合十，嘴里嘟嘟囔囔，天神别见怪，天神莫发怒。伯努瓦没有理睬他，皱着眉头又跑到一边吧嗒吧嗒抽旱烟去了。
玛农终于打消了疑虑，继续尽心地抚养着小莱昂。小莱昂和家里其他的兄弟姐妹一起一天天地健康成长着，等他长到8岁时，已经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了：浓密的黑色卷发，麦色的肌肤，棕黑色的眼瞳，只可惜他的个子似乎比同龄男孩要矮些，不过，他才8岁，长个子的日子还长着呢。虽然外表出众，但莱昂与别的孩子相比，总是那么地与众不同，他沉默寡言，从不主动和其他人玩，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也没有好奇心，不好动，不贪玩，从不给家里惹事。身旁有他在、没他在都一样，因为他身上没有气味，别的小孩子身上或者有污臭味，或者有青草味，或者有泥土味，或者有饭菜味，只有他，什么味道也没有，如同空气，不，空气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味道，他就像是真空的，任何气味都休想沾惹上他，他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悄无声息地存在着，让身边的人觉得恐慌。怎能不恐慌呢？人类对于气味虽然不像动物那样关乎到生存和繁衍，但对它的依赖还是很深，您能想象得到闻不到饭菜的香味、牛奶的香味、野花的香味、暴雨来临前的气味、阳光的气味、恋人的气味吗？甚至污水、垃圾、霉菌、腐烂的气味也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它们都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如果失去了它们，生活会变得一团糟。莱昂就让身边的人感到糟糕了，尽管他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人们仍然不喜欢他，不仅仅是他没有气味，还因为他的一个特别之处——灵敏的嗅觉。他能分辨不同的气味，哪怕是同种物体不同个体，它们之间细微的差别莱昂也能分辨得出。普通人的鼻子能辨别得出的气味已经不肖细说，莱昂的鼻子能在黑暗中的屋子里辨别出父母和兄弟姐妹身上的气味，准确找到每种物品放置的位置，有一次玛农忘记一瓶花生酱放置的地点，问莱昂，莱昂站在屋外就说出了具体位置，玛农一看，果然没错。莱昂还是一个天气预报员，在任何雨雪风暴来临之前，他都能提前两天做出预告，让家庭成员提前做好预防准备，以降低损失。莱昂喜欢靠嗅觉分辨这些味道，就像其他孩子喜欢抓各种昆虫一样，现在他的脑子里已经存储了几百种不同的气味，他已经不满足于身边的这些气味，而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迪斯山。
正值迪斯山的春季，山中百花盛开，8岁的小莱昂央求姐姐带他去山里，姐姐们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奇怪的弟弟，因为父母总是偏宠于他，但又怕他在父母面前说她们的坏话——其实拉昂从不那样做——只好不情愿地带着他走进了迪斯山。旅途中，女孩们惊叹于山中的美景，正像文章开头所描绘的那样，春天的迪斯山就像一位芳香扑鼻的少女，少女们尽情地欢笑着，追逐着，渐渐越走越远，而小莱昂却对周遭的美景不屑一顾，只专注于各种鲜花和香草的气味。栀子花、野菊花、丁香、杜鹃、野玫瑰、风信子、郁金香、鸢尾、薄荷草、金鱼草等等，他仔细观察着每种花朵的样貌，然后记住它的香味，虽然并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但是只要记住气味就足够了。他贪婪地吸收着迪斯山散发的芳香，这令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惬意，村子里的味道总是掺杂着人的气味，令人觉得厌烦，而这里不同，每一种的香味和其他香味混合在一起又是另一种香味，这个发现让莱昂兴奋不已，如果把这些香味混合起来肯定会很奇妙！当他专注于自己神奇的发现时，天已近傍晚，树林里已经看不到姐姐们的身影，他们失散了。如果是一个普通的8岁男孩一个人在山中迷了路，肯定要吓得魂飞魄散，乱闯乱撞，而莱昂不同，他只用他灵敏的鼻子四处嗅了嗅，就轻巧地原路返回到家中，正好赶上晚饭时间。三个姐姐在看到他走进屋子的一刹那，差点没哭出来，她们以为把他弄丢了，正不知该如何告诉父母，正巧莱昂就自己回来了，靠他灵敏的鼻子，像狗一般的鼻子。但是，这件事之后，姐姐们更加害怕这个弟弟，因为他实在太不像一个正常8岁男孩，他的这些天赋被她们视为异端，不仅仅是她们，村子里的大人们在知道了莱昂的特异后也开始恐慌，因为他能轻易地说出他们口袋里揣了多少钞票，大人们想，那家里藏着钱和贵重的物品岂不都暴露在莱昂的鼻子底下了吗？于是，大人们愤怒了，他们不管一个8岁的男孩会不会跑到人家家里偷东西，即使现在不偷，也很难保证将来不偷，他们联合起来要求伯努瓦一家把莱昂送走，如果不送走，那么就请一家人都搬走，远离迪斯村。伯努瓦一家害怕了，要离开这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他们根本无法生存，可是要把最珍视的长子送走，也是万分不舍的，但面对愤怒的村民，伯努瓦感到无力保护自己的儿子，他只能同意把莱昂送走。恰巧，他认识城里的一个皮革匠，于是，8岁的莱昂不哭不闹，告别家人后，在父亲的护送下，翻过了美丽的迪斯山，来到摩耶国城里，成为了一家皮革店的小学徒。世界终于向他敞开了大门，在这扇门里，莱昂要完全靠自己生存下去，他幼小的肩膀过早地担负起生存的重担，这让他的意志力得到了很好的磨砺。前方又会有怎样不一样的人生在等待着他呢？一切都充满了未知。
王子的诞生
就在莱昂踏上一条通往未知道路的同时，摩耶国迎来了一个新的生命——小王子大卫的诞生。大卫是国王亚历山大第三个儿子，是他和最宠爱的王后伊莎贝尔生下的，所以，尽管他不是他第一个儿子，他仍坚定了好好呵护他的决心，并且打算将来把王位传给他。国王伏在镶着金边的婴儿床旁仔细端详着熟睡的婴儿，多么漂亮的男孩儿啊，他有着一头柔软卷曲的金发，白皙剔透的皮肤，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紧闭的双目下一排浓密的睫毛偶尔翕动着，樱桃红色的嘴唇时不时撮起，似乎在睡梦中还吮吸着母乳。他的外貌像极了他的母亲，美丽、高贵，当他睁开双眼时，翠玉般碧绿的眼睛像宝石一样明亮，奢华辉煌的皇宫在他面前黯然失色，即使在没有星星的夜晚，他的双眼也能照亮整片摩耶国的夜空。
小王子满月时，摩耶国全国上下举行了热烈的庆祝活动。从皇宫前的广场出发，人们身着各式各样的彩衣，挥舞着彩带，手挽着手，尽情地舞蹈歌唱，沿着摩耶国的香丽舍大街游行。等到傍晚时候，庆祝活动达到了□，当所有人都聚集在广场中央时，国王和王后出现在观礼台上，人们纷纷向受到敬重的国王和王后挥手致意，高呼着我王万岁！国王和王后面带微笑，同样亲切地向他们的臣民们挥手致意。在钟声敲响的时刻，国王从乳母手中接过小王子，把他高高举过头顶，向所有臣民展示摩耶国未来的领袖和主宰者，接受万民的敬仰。此时，夜空中升腾起绚丽夺目的焰火，整个广场如同白昼，人群再一次沸腾起来，欢呼的浪潮此起彼伏。
此时，广场的一角，8岁的莱昂静静地站立在他的师傅——年迈的皮革匠皮埃尔身旁。刚刚从落后的山村来到繁华的都市，莱昂对这的一切适应得很快，他喜欢这的一切，这里的街道、建筑、商铺、集市和时髦的贵妇，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气味远远比迪斯村的丰富。他尽情地吸收着，大脑飞快地记忆着，他要把摩耶国所有的味道统统收纳进他那不大的脑袋里，然后像玩猜谜游戏一样，分析每种气味最基本的气体分子类别。就像今天，他并不太清楚为什么要举行如此隆重盛大的庆祝仪式，皮埃尔带他过来，而他只热衷于捕捉、收集这里的气味。然后，当小王子被国王举过头顶，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时，他突然闻到一股会带来奇妙感觉的味道，这是一种他从来没闻过的味道，不是任何一种花香、草香，根本就不是植物的香味，当然也不是人身上的味道，那种味道只会让他皱眉头。这种香气介于各种香味之间，他尝试着用鼻子去捕捉每种分子，但就如捉迷藏，本来马上就要抓到了，偏偏在确定之前又溜走，那么地难以捉摸，却又吸引着他找出香味的源头。他充分调动起灵敏的嗅觉器官，越过层层人群，来到观礼台前，终于找到了，散发这气味的源头——小王子大卫。于是，他棕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高高在上的婴儿，一直看到乳母抱着他消失在观礼台的幕后。突然感到一阵失落，为什么会如此失落呢？在这种香味消失之后，他觉得灵魂好像也被带走一样，只剩下驱壳了。皮埃尔注意到了莱昂的怅然若失：
“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皮埃尔，那个婴儿是什么人？”
“呃？你说哪个婴儿？”
“就是被举得很高的那个。”
“呃，那是我们国家刚刚出生不久的小王子。”
“什么是王子？”皮埃尔笑了笑，摸摸小莱昂浓密的黑发。
“就是国王的儿子啊。国王是最高的统治者，我们都是他的臣民，他的儿子就是在将来要代替他统治我们的人。”
“为什么我们要被统治？”
“这个。。。咳咳。。。嗯，因为我们需要领导者，如果没有领导者，我们什么事也干不成，大家都会没饭吃。”
“那么，我能成为领导者吗？”
皮埃尔赶紧捂住莱昂的嘴，惊慌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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