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宫时,夏灏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蓉贵嫔,这个女人在他心中总是高高在上的、冷淡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看漏了转身後的温柔,他想多看看。
然而蓉贵嫔察觉了夏灏的目光,看过来,目光却是冷淡的,带著一点询问,等待夏灏开口。
夏灏心中失落,作了礼,道:“母妃最近身体可好?”
“尚可。”蓉贵嫔淡淡地说了一句,紧接著问,“筝儿最近如何了?太医可有说孩子是男是女?”
虽然夏灏也期望那孩子是个男孩,但这话由蓉贵嫔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
夏灏道:“太医说月份还不足,诊不出。”
“嗯,让人好好照料著,别出什麽事。”
“是。”
“你去你父皇那边看看吧,你父皇最近身体不太好,不知什麽时候就……你多去走动走动总不是坏事。”
“是。”
夏灏为蓉贵嫔的话语感到心冷。
蓉贵嫔抿了一口花茶,道:“听说,你最近带了个药师回来?”
夏灏心里一紧,知道定是千梦传的消息,也不知蓉贵嫔是否知道什麽,当下不动声色,道:“是,这药师颇为厉害。”
蓉贵嫔放下茶盏,道:“我不反对你和江湖里的人来往,那陆昕阳就不错,但是现在陛下的身体突然有些不适,这当口你和药师来往不免落人口舌。你自己注意点。”
“是。”说到这里,夏灏倒是想起来了,“不如我让药师来给父皇看看,江湖中奇药甚多,或许有用也未必。”
蓉贵嫔微微蹙了眉头,不悦道:“不要多事。”
夏灏愣愣,再看蓉贵嫔,总觉得这女人眼中闪过的光芒令人不舒服。
夏灏离去时多看了一眼蓉贵嫔,那女人斜倚在贵妃榻上细细抿著差,眼帘半垂著,看不出里面是否掩盖了温柔。
(0。38鲜币)宫中记 87 父子
说来也是巧,自夏灏回到京城老皇帝的身体就不好了,像是染了风寒,咳嗽不止,严重的时候甚至喘不过气来,这两日老皇帝都只能躺在床上休息,咋一看鬓角斑白,眼神浑浊,眼袋下垂,似乎短短两日里就老了十岁,行将就木。
夏灏对蓉贵嫔感情一般,和老皇帝却是极好的,看到父皇这样,眼眶也红了,上前握住老皇帝的手,动情地唤道:“父皇!”
老皇帝看到最心爱的儿子来了,脸上焕发了光彩,笑道:“灏儿,又来看朕了,有心了,有心了。”
夏灏噙著泪,道:“父皇,孩儿不孝。之前听太医说您只是偶染风寒,还以为您没事,昨个儿就没来看您……可是,父皇,您病得这样重为何都不对孩儿说?父皇!”
老皇帝的病情似乎并没有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严重,听了夏灏的话他还能哈哈大笑,咳两声,道:“还是你这个孩子好啊……”老皇帝面上浮起一丝回忆,叹息道,“其他那些个,嘴上说的好听,说什麽朕能长命百岁,可心底都巴不得朕赶快死……你这孩子,嘴上说得不好听,这心里却是真的……灏儿,灏儿,朕没白疼你啊!这皇帝做到老还有一个孩子能真正念著自己,够了,够了……”
若是平时,夏灏听老皇帝这麽说定当无比得意,他巴不得老皇帝讨厌死其他皇子,可是这时候他却完全没有了这种心情,老皇帝的叹息太过苍凉,令夏灏心里又酸又痛,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想到平日里蓉贵嫔的教导,夏灏连忙低头抹去泪水,强笑道:“父皇别说这种话,其实几个哥哥也都是挂念您的……”
老皇帝拍拍夏灏的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老皇帝道:“终究是看著你们长大的,你们各自如何,朕心里都清楚……不过,人老了,也不想去考虑那麽多了……这麽多孩子里我还是最喜欢你,你这孩子心眼活,但感情却是真的……唉……”
老皇帝的叹息听上去十分悲凉。
夏灏晕晕乎乎地从皇宫中走出,就在刚才,他亲耳听皇帝说要立他为储君,也亲眼看著皇帝写下遗诏……可是,夏灏却没有太多欣喜的感觉。
望著碧蓝的天空,夏灏的心里像是压著什麽,十分沈重。
回到王府,正巧碰上陆昕阳从外面回来,两人在前院碰见,夏灏扯扯嘴角勉强笑了笑算是招呼,陆昕阳微微颔首致意,正要转身离去,却又突然抬头,说:“王爷,小聊两句可否?”
夏灏心中略有诧异,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沿著半廊慢慢走著,陆昕阳半廊窗外的远景,开口了:“王爷,你当初给苏清的条件是什麽?”
夏灏愣神,没明白:“什麽条件?”
“让他停战的条件。”
夏灏沈默。
陆昕阳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外人不知道的东西。
停战是苏清提出的,而不是韩式希,所以这一定是夏灏私下和苏清做的交换。况且,夏灏是康国的王爷,是军队的主帅,是未来的皇帝,他不可能大动干戈就为了换回一个人,一定还有其他,停战是可以说得通的理由,夏灏需要时间夺取皇位,他需要一个平静的边境,但是苏清不会这麽容易答应,因为夏灏已经用他换来了夏彦,夏灏一定要再给苏清其他东西。
旁人不知道夏彦的存在,自然想不到这些,但陆昕阳知道,只是之前他没去深想,但那天夏彦的话让他警醒了一点。
夏灏的沈默让陆昕阳再一次追问:“你拿了什麽给他?”
“你这麽关心做什麽!”夏灏回避问题。
陆昕阳勾勾嘴角,道:“我猜,你给的东西和韩式希有关。”
夏灏的气息骤然收敛,陆昕阳知道自己猜对了。
陆昕阳并不知道夏灏究竟用什麽东西去交换了,只是觉得对於停战一事韩式希没有任何反应,还很奇怪地就返回贺安了,至今毫无动静,这是实在是让人生疑。夏灏对夏彦有情,这次又特别将夏彦换回来。若是将两件事放在一起看,就让人觉得有了关联。
陆昕阳道:“你喜欢小彦,你想让小彦离开那个男人,但是小彦是个死心眼,决计不会自己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个男人离开,所以……”
“我给了苏清一种药。”
夏灏突然开口截断陆昕阳的话。
陆昕阳开始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却发现很正常,只是不知道是什麽药。
夏灏行了两步才低声道:“那是康国的宫廷秘药,我也是听父皇偶然提起过,据说吃下的人会昏迷几日,当他再次醒来後就会忘记自己之前所爱的人,而对睁眼後看到的第一个人产生感情。我一直不信,但现在苏清停战了,说明那药确实有效。药效只有一年,一年後如果还要保持这种状态,就要继续给他吃药。”
“你……”陆昕阳惊愕瞪著夏灏,“你太过分了!”
夏灏皱起了眉头:“我爱彦哥哥,我要得到他,我那里过分了?!”
“但是你根本给不了小彦要的生活!”陆昕阳低喝,“夏彦喜欢平静的生活,而你呢?你能给他吗?你是康国未来的皇帝,你的生活注定充满纷争,你现在喜欢他,护著他,那麽以後呢?新的美人出现的时候你能保证你还会保护他?看看夏彦的母亲,再看看你的母亲,你知道皇帝的爱情有多廉价!”
夏灏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曾走入他视线的徐惠妃。
徐惠妃後来被蓉贵嫔设计除掉了,可是任何人都知道夏彦不可能像蓉贵嫔那样心狠手辣。
“我……我不会的!”
夏灏咬著唇说。陆昕阳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陆昕阳猜测夏灏暂时不会对夏彦做什麽,他决定离开建兴去找一下韩式希,看看韩式希是不是真的中了那所谓的毒药。
Erus:我觉得自己写的有点水了……
(0。64鲜币)88 夜火(1)
老皇帝的病情越来越重了,几个皇子也都忧虑起继位的事情。老皇帝没有立太子,若是没有遗诏的话,按规矩是该由嫡子或长子继位,但这争位一事最後看的还是实力和运气,以眼下的局势,大皇子夏锦、七皇子夏烨和九皇子夏灏是最有希望的继承人。
夏锦是长子,又是第一任皇後的儿子,可谓名正言顺,虽然不善弓马,但在政务处理上也算是无功无过,守成之君,朝中不少老臣都支持他。
夏烨是贵姬的儿子,才思敏捷,气度非凡,不得到不少青壮文臣的拥护。
夏灏乃蓉贵嫔的儿子,在身份上略逊前二者一筹,但他手握兵权,深得老皇帝宠爱,朝中武将都支持他,也是极厉害的人物。
至於其他皇子,夏灏以下的弟弟们年岁都还小,不成气候,六皇子吃斋礼佛不问权势,七皇子夏凌甘做副手。
到了这最後的时刻,只看老皇帝驾崩时谁能夺得先机,夏锦和夏烨都不敢放松,一有空便进宫陪在老皇帝身边。反观夏灏却不如这两人这麽积极,只是中午或傍晚时进来见见,若是碰到老皇帝睡了,便为老皇帝掖掖被子,静静地坐上一会儿便离开了。
这并不是夏灏有恃无恐,只是一想到老皇帝驾崩时就要迎来一场血战,他就不由得感到沈闷。
宫中的勾心斗角,沙场的金戈铁马,夏灏的心早已磨得坚韧了,他本以为自己也不会在意,但每次面对父皇那苍老的面容,他就会意识到:这是自己父皇,是疼爱自己二十多年的父皇!
夏灏心中凄凄,他很清楚老皇帝真的是走到生命的尽头了,说不定下一刻便会一口气上不来而永远睡去。
来到苏国的陆昕阳很容易就找到了韩式希。
陆昕阳先是去了将军府,没看人,听下人言语交谈里提到韩式希去了皇宫,於是陆昕阳又去了皇宫。
以陆昕阳鬼魅的身法避开宫中侍卫进入皇宫并不难,他也很快就找到了韩式希,但是他却没有当面质问什麽──
他看到韩式希在亲吻苏清。
陆昕阳知道自己无需再问了。
如果韩式希对夏彦和苏清的感情没有改变,他是不可能去亲吻苏清的,苏清是他的弟弟,这是原则。
陆昕阳竟不知道要如何对夏彦说才好。
陆昕阳有些踌躇和茫然,他离开了苏国皇宫,却没看到自己转身离去时韩式希的一瞥。
韩式希看著陆昕阳消失的方向似是略有所思,苏清察觉到他的走神,便抱住男人嗔怪道:“三哥,你不认真!”
韩式希收回目光,亲亲少年的脸蛋,笑道:“清儿越来越爱撒娇了。”
苏清满意地笑了,挽起韩式希的手,开心道:“三哥,我们回去吧,还有好多折子呢,我看得透都痛了,你帮我看!”
回去的路上陆昕阳都在苦恼要如何对夏彦说出此事。
若是当年陆昕阳看到韩式希变心定然无比高兴,夏彦情感无所依靠,陆昕阳必能趁虚而入,虽然这件事会让夏彦痛苦,但这是事实,又不是他陆某人凭空编造活活拆散人家,他陆昕阳也问心无愧──你韩式希不要我家小彦难道要连带我也不能关心吗?
当初陆昕阳看穿韩式希就是韩复之後,还想让借由这件事让夏彦对韩复彻底死心,但现在陆昕阳却不这麽想了。
陆昕阳结婚之时恰逢夏彦死讯传来,他以为夏彦真的死了,痛苦之後便是联合夏灏图谋报仇之事,又身兼掌门之位,事务繁多,极为辛苦。这时陪在他身边的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兔子,而是那温柔可人又聪慧大房的倪若芝,没过几年又生下来一个漂亮健康的宝宝。时过境迁,他已为人父,说对妻子孩儿全无感情是不可能的,如今他已不能抛下妻儿,又何谈能给夏彦幸福?
也或许当年那份感情不够深刻,以至於普通的生活就将能那份爱恋冲淡,如此陆昕阳能以一个普通大哥的身份来呵护夏彦,而不带其他念想。
後来想著,陆昕阳决定还是隐瞒此事,不过他准备将夏彦带出康国──起码要离开天宝王府,离开京城。他只觉得认为夏灏对於夏彦来说是太过危险的存在!
陆昕阳马不停蹄地赶回康国,深夜来到城外,却不想老远就看到城内明火执仗喧闹一片。
建兴素有宵禁,以往过了戌时城内就基本陷入了安静,最多是青楼歌院里还能传来些许热闹的人声,晚归的官人们也不过是用气死风灯开道,怎麽可能会有火光照亮全城?
想到近日老皇帝时日无多的传言,陆昕阳一惊,策马奔至城下,见那城楼上守门的还是与天宝将军交好的将领,便朗声问道:“将军,这城内是……”
那将领是认得陆昕阳的,之前陆昕阳和夏灏合作,众人都知此人受王爷礼遇,故而在下面将领眼中也是地位颇高。此刻将领看了陆昕阳,当即道:“此夜凶险,大人可是来助王爷一臂之力的?”
陆昕阳答道:“我只远远看到城内似有大乱,便急急赶来,不知道将军可否告知是何缘故?我也好助王爷一臂之力”
将领道:“在下职责所在不便开门,不如我先放下篓子让大人上来如何?”
陆昕阳却挥手说:“不必了,且看我上去即可!”
说罢,陆昕阳足见在马镫上用力一踩,身体便往上蹿去,眼看去势渐衰快要下落时,他手脚并用在墙上一扒一踩,又是借力而上,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来到了城头。
城楼上守城的将士们纷纷为此绝妙轻功鼓掌,要知这城头足有五丈高,莫说普通人,就算是江湖人士,不善轻功的也无法轻易上来。
陆昕阳拱手应承了众人的溢美之词,便向那将士打听:“不知城内这是怎麽了?”
将军一笑,道:“陆大人莫急,且听在下说来。”
原来几个时辰前老皇帝驾崩了,但那时却是夏锦和夏烨在宫中,而夏灏却刚巧从王府出发正准备进宫看看父皇,没想到才走到半路,就碰到老皇帝的贴身太监。这太监是老皇帝身边的老人了,对老皇帝极为忠诚,当下竟掏出一份遗诏、一个兵符和玉玺交与夏灏手中。说是老皇帝早已将这两物交给了太监,命他贴身保管,若是碰到像眼下这样“不恰好”的时机,一定要将东西送去给夏灏。
那兵符乃是调动禁军的要物,也是这场夺位之争里的关键。
京城中最强大的两股军事势力就是禁军和城防军。
老皇帝虽然在治国上并无太多建树,但在禁军上却下足了功夫,要知道这只力量是他最後的屏障,和他的生命息息相关,自然马虎不得。故而禁军都是由各地挑选出来的最优秀最彪悍的士兵组成,将领也都是只认虎符不认人,故而禁军不但实力强劲,更是皇帝最能信任的左膀右臂。
城防军老皇帝早已交给了夏灏,这也是老皇帝让他常年在外征战却依然能在京城里安身立命的根本,仅这一样就足以看出老皇帝对夏灏极不同。
但城防军战斗力较弱,虽数量比禁军多,但实际打起来却远不如禁军,可以说,在这京城的一亩三分田里,关上门来打,谁能掌握了禁军和城防军,谁就能获得胜利。
所以那几个皇子总是日日陪在老皇帝身边,也是想在老皇帝死後第一时间里抢到虎符,哪想到老皇帝在死前就将兵符给了最信任的太监,嘱咐他在自己驾崩後就将兵符给夏灏,这一举令所有知情人都知道这原来大位早有了下落。
这些事情是夏灏收编禁军时透露出的,又有人将消息通传到了城防军里,为的是收编军心、名正言顺,所以守门的将领知道的颇为详细。
如今夏锦和夏烨还带著自己府中蓄养的家奴和门客在负隅顽抗,所以城内火光同明。
陆昕阳可不管你什麽老皇帝小皇帝,他心急夏彦的处境,耐著性子听完,和将领道了谢,便飘下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