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杨妤思落寞地垂下了眼帘,父亲说的情况从“猎人”这个职业诞生开始就存在,为此,学校在最近十年里,除了正常教学,还会定期举行各种聚会和社会活动,让大家多接触正常生活,免得正式进入社会后,会被这些新奇的事物迷了眼,乱了心绪。
而那些“叛逃”的猎人,本着自愿的原则,委员会不会要求他们回来,但会密切注意他们的日常生活,只要不出卖“猎人”的秘密,委员会也不会责难他们,至于他们的家族是否与其断绝关系,委员会也不做任何干涉。
她低头沉思着,没有注意到杨睿青睨向她的眼神,还没想个透彻,耳边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所以,在上次的校董大会上陶洪凌就调侃我说,豆豆是我们杨家最宝贝的公主,仅存的几个女猎人,我一定会滥用权利,让她在实习的时候远离危险。”
杨妤思紧了紧眼,蓦地抬头,迎上杨睿青含笑的眼神,等着他的后话。
003 美人 美人
“爸,你怎么回答的?”杨亦博似乎比她还想知道答案。
“豆豆是我们杨家的宝贝,我当然舍不得!”
杨睿青太过肯定的回答让杨妤思皱起了眉头,她的父亲绝对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主儿。
一旁沉默的云凝柔声说道,“这么多年,你总算做了一件让我满意的事。”
杨睿青点头,“那家伙最后不甘心地说他早就知道我会这样,以我家豆豆不安分的性格,到了外面,就像泼出去的水,只怕会以创纪录的速度叛变,收都收不回来!”
泼出去的水!
他以为这是嫁女儿呢!
杨妤思愤怒了!
她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哪一点看上去像是会叛变的猎人?
如果说对“猎人”这个职业的忠心她认第二的话,没人敢厚着脸皮说自己第一!
否则她也不会犯着猎人女巫不做,跟着父亲做猎人。
愤恨地磨牙,杨妤思柔媚的小脸浮现出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杀气。
杨睿青勾了勾唇,嘴角浮现一抹极浅的微笑。
“爸,要不就让豆豆跟着我吧,反正过几天我就要到东三省察看那里的生意,我带豆豆到处走走,三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国内玩够了,到国外转转也可以。”
嗯?
听大哥的口气,他们就准备让她这么蹉跎三年了?
“豆豆,你的意思呢?”杨睿青将问题抛给了杨妤思。
杨妤思吊着眼角斜睨着对面的杨睿青和云凝,再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杨亦博,小声说道,“我不在乎外面的人怎么说,不过作为杨家的人,我比谁都清楚‘猎人’的职责,比谁都明白最近几年‘猎人’的生存状况,并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觉得我应该像父亲那般做个表率。作为一段学生生涯的回忆,我想……我还是去C省实习。”
一番心不甘,情不愿的话,她说得大义凛然,冠冕堂皇,话里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她去实习,是为了杨家的脸面,与证明自己的实力无关,所以你们也别指望她会热血澎湃地冲在最前面。三年,三年之后,不管她有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她都会去坐办公室,所以,父亲大人您最好在办公室里给她留个位置,否则……到时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杨妤思皱眉,郁闷地叹了口气。
屋里的三人精心演了一场精彩的好戏,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父亲那番耐人寻味的话,母亲与大哥的一唱一和,不就是为了让她主动请缨到C省实习吗?
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追问她实习的地方,以他们平时对她的关心,这是她一回来就应该被问到的问题,既然他们没问,那就说明他们早就知道了答案,甚至有可能这个答案还是父亲给的,否则陶洪凌一个小小的校长不敢做出后果会很严重的决定。
心里突然涌出的憋屈让杨妤思烦躁起来,望着窗外草坪上的青草转念一想,今年是千年一次的轮回,父亲早就做好了带领杨家抗战在第一线的准备,或许他认为那个师叔祖可以保护她的安全,所以才借着实习的名号将她送得远远的,等事情结束后接她回来。
到时既顺利完成了实习,又安全躲过了这场危机。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没错的杨妤思心情很快恢复到满血状态。
出发的日子定在报道的最后一天,杨妤思坐在太叔攻二手雪弗莱的副驾位上,四个小时的车程不算太远,当他们到达目的地时,正好是晚饭时间。
挥手告别太叔攻,杨妤思站在屋前的碎石路上。
这是桑墟市普通的住宅区,与她原本的猜测不同,她以为师叔祖既然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应该住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她甚至做好了在森林里当野人的准备,却没想到会是这么清雅的环境。
两层楼的独栋小楼,外墙是原始的石灰色,没有多余的修饰。屋前的小花园种了几株红色的三角梅,现在正是它们绽放的季节,红艳艳的一片,朝外蔓延的枝桠,顺着屋檐的一角爬上了二楼,只要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赏心悦目的火红。后院有个玻璃花房,按照猎人的生活习性,不难猜到里面种植的应该是一般的巫药,用来对付一些特殊生物。
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杨妤思站在了门前。
屋内是典型的中式风格,实木家具,古香古色的造型,从打磨到雕刻,处处透着别具匠心的设计和独一无二的技艺。空气中隐约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说不上特别好闻,但配合优雅的环境,别有一番风味。
屋内没有开灯,光线略显昏暗,可这并不影响她将客厅里的情况尽数收在眼底,连同躺在阳台贵妃榻上闭着眼睛小憩男子。
他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肯定不是师叔祖,阳光撒在他的脸上,将他白皙的皮肤晕染成了淡淡的橙色,长而微翘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扫下一层淡淡的阴影,秀挺的鼻子像雨后的春笋,从他额前浓密的黑发探出,欲拒还迎般羞涩,线条娇柔的薄唇微噙,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
男子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柔媚气息,比女子还娇媚,而他并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反而将这种气息愈加嚣张地释放了出来,带着魅惑人心的蛊,朝周围缓缓侵蚀。他穿了一件红色的丝织长袍,胸口半敞,身材精瘦却不显孱弱,白得近似于透明的肤色让他看上有些娇弱,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然后……
疼爱?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杨妤思微微摇头,忍住了想要蹂、躏这张脸的冲、动。
他是谁?
师叔祖的儿子?
不像。
没听说那老人家有什么亲戚。
师叔祖的佣人?
怎么可能!
谁家的佣人有这种气质。
难道……
后知后觉的杨妤思惊讶地捂着小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猥琐的眼神直勾勾地戳在男子身上,最后停留在男子的小腹部,使劲朝更低的地方探去。
他难道是师叔祖的……
她应该怎么称呼来着?
师祖母?
师婶婆?
究竟是哪一个?
她还在纠结称呼,躺在贵妃榻上的男子突然闷声笑了出来,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杨妤思只觉得眼前一亮,男子眼底五彩斑斓的色彩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走了,她的魂也跟着飞走了。
“怎样,你还满意吧?”男子缓缓开口,声音略显尖细,配上他此刻慵懒的微笑,杨妤思觉得自己的魂要找回来,恐怕有点难度。
见她两眼发直没有回答,男子懒洋洋地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半眯。
仿佛有无数个粉色的泡泡在男子身边萦绕,狭长的桃花眼里缤纷的桃花花瓣缓缓飘落。
完了。
杨妤思肯定自己的魂儿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回来了。
男子拿起手里的折扇扇了两下,与他周身的艳丽不同,这把折扇扇骨是黑色,扇面是普通的白色,清新素雅。
杨妤思只觉得周身发烫,小脸不自然的潮红,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不对劲儿!
她垂在腿边的小手微微颤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使劲掐在了大腿上。直到感觉到一阵刺痛,她才小小地吁了一口气,找着了自己的魂儿。
“你是谁?”
她警惕地看着对面的男子,眼睛已经恢复往日的清澈,呼吸与体温也逐渐回落。
这家伙,竟然敢对她用媚术,他究竟是人是妖?
“花岵迭。”
花蝴蝶?
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杨妤思歪着脑袋想了几秒,最后放弃了努力,粗声粗气地问道,“你究竟是人是妖?在这里做什么?”
“我当然是人了,和你一样,是猎人。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花岵迭桃花眼斜睨,暧昧地看着杨妤思,神情娇羞地说道,“当然是等你了。”
猎人?
杨妤思眉头皱得更紧。
猎人怎么会媚术?
难道……
她将小手伸向后腰,放在了匕首上。
有少数人在打猎的过程中接触到各种妖之后,放弃了自己的职责,与妖为伍,学习他们的技能,在人间恣意妄为,为自己谋求最大的福利,比如研习点金术之类的,或者以自己的灵魂为筹码,与魔鬼做了交易,过上几年奢侈到极致的生活后永远在地狱里受着折磨。
而她对面的花蝴蝶显然就学习了媚术!
这种道德沦丧的猎人怎么可能是师叔祖的朋友,他应该被“清道夫”追杀才对。
想是从她脸上看出了端倪,男子翘着兰花指,一边打着折扇,一边温吞吞地说道,“你该不是想找‘他们’追杀我吧?”
杨妤思冷哼一声。
作为猎人界的四大家族,每一个家族都有自己的使命。
比如他们杨家,负责向猎人界提供运作资金,每个月都会有庞大的资金以“猎人薪水”的名目发给辖区内的猎人,包括提供给猎人学校的资金、老师的薪水,委员会的运作费用,还有举行重大活动的筹备资金,甚至科研费用、养老基金等等,杨家俨然成了四大家族之首,这也是杨妤思有恃无恐的原因。
太叔攻一家则是负责猎人界的教育系统和科研系统,从一流精英学校到三流混混学校,再到对猎人武器的开发、研制,以对付层出不穷的异常生物,太叔家的职责就是为“猎人”提供源源不断的血液。
沙家,负责猎人的福利问题,工伤、养老、住院费的报销,以及火化费用、坟地管理等等,宛如“社保局”外加“医疗所”。
最后一个,也是最为神秘的一个家族,几万年来除了四大家族的族长和委员会没人知道他们的姓氏,家族有多少人,住在什么地方,他们是生活在暗处的“清道夫”,负责扫除猎人当中因为某些目的而放弃了自己职业操守与妖为伍的猎人和不安分地出卖猎人信息的猎人,同时他们还负责猎人在打猎时发生意外后的善后工作。
杨妤思半眯着眼睛看着花岵迭,他说自己是猎人,又不怕“清道夫”的追杀,难道……他就是“清道夫”,花家就是四大家族中的最后一家?
004 窝边草
复杂的思绪在她脑袋里转了又转,脸上的表情也换了又换,就在她有面部抽筋的趋势时,花岵迭突然收起了折扇,无比认真地说道,“不逗你了,我是你师叔祖的朋友,他现在不在,我负责带你几天。”
“你不是……”
“当然不是,你有见过气质这么高雅的‘清道夫’吗?”
杨妤思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他老到什么地方去了?”
“哗。”
花岵迭将折扇一摊,指着屋后远处蒙胧的山脉,深情说道,“闭关。”
“什么时候出来?”
“还有一个月。”
“那……”她琢磨着是不是先回去玩一个月,等师叔祖出关了,她再回来。
“想都别想,”花岵迭桃花眼轻轻一扫,立刻打碎了杨妤思的如意算盘,“这个月你跟着我。”
“少来!”
杨妤思一口就回绝了花岵迭,要她跟在一个会媚术的猎人身边,她到不怕自己的贞节不保,她怕那只蝴蝶的贞节保不住。
“怕我?”花岵迭转身,轻飘飘地瞟了杨妤思一眼。
“你的媚术跟谁学的,你就不怕我告诉委员会?”
花岵迭用折扇指着贵妃榻旁边的檀香炉说道,“进来这么久你都没有闻到?”
“闻到了。”
见杨妤思老实地点头,花岵迭好笑地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这不是熏蚊子的吗?”
“……”
花岵迭额角抽搐,深吸两口气,他耐着性子说道,“熏蚊子的那是蚊香,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异域媚香,OOXX的时候用最好。”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冲杨妤思抛了个媚眼。
这个色鬼!
杨妤思尖着嗓子说道,“怎么,你最近荷尔蒙分泌旺盛,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就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
花岵迭用折扇捂着嘴,娇滴滴地笑道,“我想试试。”
明明是最为挑、逗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分外滑、润悦耳。
杨妤思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这是她遇到危险的敌人时自卫的表情,她漆黑的眸子冷冽如星子,玩味地打量着花岵迭,只见他眉角轻佻,略带邪气。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房门“咯吱”一声再次被推开,杨妤思寻着声音回头,看见太叔攻拖着行李箱郁闷地站在门口。
“攻,你不是到‘纸醉金迷’了吗?”
“去了,”太叔攻点头道,“学长留了张字条,叫我到这里找他。”
太叔攻脱了鞋走进屋子,又朝前走了两步,终于将目光放在了站在角落里的花岵迭身上,愣愣地看了他几秒,沉着声音说道,“学长,我来报到了。”
学长?
恍然大悟的杨妤思指着花岵迭的鼻子,大声问道,“你就是那只花蝴蝶?”
“怎么,现在这个季节蝴蝶很多吗?”花岵迭风度翩翩地摇了两下折扇,暧昧地看着她。
撇了撇嘴,杨妤思郁闷地说道,“我睡哪个房间?”
花岵迭手指一紧,将折扇握在掌心,若有似无地扫了两人一眼,“二楼,左边两个房间,你们自己选。”
回过目光,他望着空荡荡的楼梯蹙起眉头,这丫头真的如传言那般不学无术吗?
摇了摇头,他回到阳台上,还未坐下,眼角一道黑影晃过,窗边阴影中,素色窗帘下立着一道颜色更深的阴影。
花岵迭看着阴影,语气尖酸地说道,“哟,来了个美眉,你马上就出关了。”
阴影似乎动了动,两道阴恻恻的目光意味不明地盯着楼道口。
花岵迭转着手腕,折扇在他指间翻转,“没想到杨家真的把她送来了,看样子她是准备装傻到底,这三年你打算怎么做?依我看啊,还是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得好,毕竟你和她……”
见阴影不耐烦地睨了自己一眼,花岵迭打着哈哈继续说道,“你看你平时这么忙,这么危险的工作暂时就由我勉为其难帮你做了吧。”
“少打她的主意,”花岵迭自说自话了半天,阴影终于开口警告,“她要装傻就由着她装吧,杨家那几个不是你惹得起的。”
阴森的话音一落,窗外吹进一阵冷风,素色窗帘高高飘起,花岵迭只觉得眼睛一花,窗帘回落之后,黑暗里空无一物。
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重新躺在了贵妃榻上,嘴里嘟囔道,“不就是你师兄的女儿吗,我吃吃窝边草怎么了?”
当杨妤思双手叉腰,站在“纸醉金迷”的大门,抬头看着点缀着怪异浮雕的半椭圆形拱门时,她突然有种“天苍苍,野茫茫”的萧索感。仿佛她面前的不是夜总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