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离开这两字太重太沉,靖凌敛下眼没有说出口。他红著眼看著靖凌,有些不明白
为何靖凌会选在这时与他道别。
他仍未找到绣梅,还未走出这般创痛……他以为,靖凌会陪在他身旁。理所当然
地,以为。
对他而言,靖凌不仅仅是护卫、不仅仅是玩伴,更是朋友、家人,是他在这烦闷
笼牢里唯一的倾诉对象。虽然其他人能与他说笑玩闹,虽然哥对他很好很好,可是靖
凌仍是在他心底占著一席之地。一个,特别的位置。
靖凌说得没错,他是怕哥,他能与哥撒娇、能在哥面前耍任性,可是有许多心事,
他不会与哥说。
说得出口的,他会与靖凌说,说不出口的,他会悄悄藏在心底。有许多事,他不
敢与哥说。
因为他其实,没有那麽了解哥。
蝶衣姐姐与他说过,曾受的伤,是没办法那麽容易愈合的,纵使外表看不见,里
面却仍是溃烂发脓……说,对不起她也得伤他了,对不起她没办法……医治他的伤。
他仰著头,不解地看著蝶衣姐姐。她只是弯下身,哽咽著仔细叮咛:要他,好好陪哥。
那时他仍小,不晓得蝶衣姐姐意指为何;他还仍未明了,蝶衣姐姐就投缳自尽了,
让他,再也没机会弄分明。
而後,他听从蝶衣姐姐的遗言来到了哥的身旁……好几年过去了,他仍是没办法,
没办法明了哥心底究竟打转些什麽。
或许他们都在藏,遮遮藏藏扮演著合适的兄弟;步履蹒跚地,踩踏适合的相处之
道。
『连你都要丢下我吗?』不是责备,而是询问。
几年前,他也说过同样的话,三皇兄走了,余襄走了……而如今绣梅生死不明,
靖凌又开口要走。
靖凌表情没有变,半晌,才缓缓地扬起一抹苦笑,『……几年前,为了让武艺更
上一层楼,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所以我离开。』
『如今,我有……不想伤害的人,所以我也只能离开。』靖凌眼神瞧来空洞,怀
宁觉得牙酸。
什麽时候开始,靖凌鲜少笑了?靖凌合该是个爱笑的人,为什麽,他近来都没见
到靖凌的笑?
什麽时候开始,他们都变了?
『几时走?』没有问靖凌那人究竟是谁。当年,他哭著喊著要靖凌别走,而如今,
他只是毫无气力地,卷起被子将自己藏起。大哭大喊太累太累,他今日已经没了那气力。
『这两日……』
『这麽快?』
『圣上已经允了……只待诏书……』看不见靖凌表情,他仅能猜测。『不能见殿
下封王……真的、很遗憾。』
靖凌的声音听来很远很远,却仍是清楚地飘入了耳中。
怀宁闭上眼,拢了拢被子,不愿再去想那些,靖凌要走便走吧,他自己会想办法
找到绣梅,他会振作起来,他会去求父皇出宫去找,他会……
他可是皇七子怀宁啊!有什麽难得倒他的!
吸了吸鼻子,咬紧下唇。
所以,今日、今日就好,让他好好哭个够吧。
……
一人一次,公平(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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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标是在100回结束(靠)
《皇七子》 81
……
锦阳宫前,靖凌仰首凝望远方晨曦,划破靛色天际的凄豔丹红刺痛了眼。阖上眼,
反覆思想来这的目的,想与自己一些勇气。
一夜辗转难眠,许多思绪交错织综,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催促,命他与阳焰说清楚。
若此次这般离去,再见之日或许真是遥遥无期。
会不会,遗憾?
一次又一次,质问自己。
答案是会。他会……永远没办法原谅、伤了阳焰的自己。永远,将它放在心上。
即便他还未真切明了,这般情感究竟该如何界说定义。可是,他不想……不愿就
这麽离去。
「公子,请回吧。」若巧恭敬弯身行礼,语气带著隐隐讥诮,「主子吩咐了,今
日不许任何人打扰。」
「若巧……」看著阻挡去路的若巧,靖凌放软声嗓,「若巧,我……有事要与大
殿下商量。」
「主子不想见您,公子请回吧。」若巧看著他,眉眼间满是轻视,也不与他打哑
谜,「主子与咱们吩咐,若有幸见到公子您,还要咱们带话给您。」
不去在意若巧口吻中的讽刺,靖凌急切抓按若巧肩膀,「殿下说了什麽?」
「公子,您弄疼奴婢了。」挥开靖凌的手,若巧退了步,拉开距离。「主子说,
希望您能在宫外找到您要的自由。」
「……」
『希望你,能在宫外找到你要的……自由。』
一霎,万物退去了声响,唯有若巧转述的话语,在耳中反覆回盪。靖凌费了好大
气力,才不让热气袭上酸涩眼眶。
自由……自由是怎般地滋味?他不明了也不曾拥有,空泛虚幻得让人难以想像。
唯有心口闷呛的苦,真实疼痛得令人手脚虚浮。
「这样伤害主子,您开心吗?」若巧眼角噙泪,憎恨地望著他,尖刻酸涩道:
「将主子的心意踩在脚下,是怎般滋味?」
「……」咬紧牙握紧拳,靖凌撇过脸,不愿让若巧瞧见他的表情。
瞧他半句话都说不出口,若巧不免有些怜悯。她不是有意要戳他伤处,只是……
她看不过。
扬手不咸不淡给了靖凌一巴掌,提醒一般,「主子他并没有想像中那般难以捉摸。」
若巧抿了抿唇,「与点心给他,你会明白主子他……比你想像中的重情。」
「很多事主子不说,并不代表他不在意,更不表示你能伤他。」她也不晓得自己
怎麽说的出这番话,或许她已慢慢放下,或许更是因他脸上的新伤与难掩懊悔。「或
许你会说我们下人什麽都不晓得,可是我们在主子身旁的时间,比你多太多。」
「……」
「以前的主子才不是这般……」想起过往之事,若巧紧咬下唇,不由得握紧粉拳,
「若你对主子无意,那就、别伤他。」
「……我知道。」靖凌不愿多说,多说有何用。他虽是不想伤他,但伤他最深的
却也是他,他能辩解吗?「若巧,能让我……见殿下一面吗?」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与他说,很重要。」靖凌抓住她的肩,卑下请求,「拜托!」
若巧看了他好一会,阖眼直摇头,「……抱歉。」她不想给他任何机会再伤害主
子。至少,现在还不行。她是第一次见到主子这般狼狈,她不想赌。
「……真的,不能通融吗?」
「奴婢不想坏了主子规矩。」若巧拿开他的手,隐隐刺痛自腕间漫开,「公子请
回吧。」
靖凌低下头闭上眼,深深调整呼吸,努力不让忧伤显露。握紧了拳,想抑下那微
微的颤抖,却怎麽也止不住鼻酸。
「公子……过几日再来吧……」
若巧声嗓柔柔软软,靖凌却不意听得远远吵杂声。
「那什麽声音?」靖凌连忙抬头,让欲安慰他的若巧吓了好一大跳,「你有听
见吗?」
「声音?」若巧以手附耳细听,一脸困惑,「没有,有什麽声音吗?」
「……」心底一阵惶然不安,「殿下独自一人吗?」
「方才殿下嫌心烦遣退了侍卫所以……」
「啧!」
靖凌啐了声,连忙推开若巧欲前行,若巧心生不满,口气也差了些:「公子,主
子并不愿见你。」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去唤侍卫!」
「咦?」若巧满脸迟疑,不知该不该信他。
「快去!」靖凌也不与若巧解释什麽,连忙提气前跃,丢下身後若巧气急败坏跺
脚大喊公子。
越过旁廊直往後院,陌生又熟悉的啸音挑动知觉,靖凌抽出腰间软剑,紧握在掌
中。
拐过弯,入目景象令他拧紧了心。
不难推测是遭多麽剧烈过招摧残毁坏:一旁花木上新划凿痕深深浅浅,衬得满地
落叶残花更加凌乱。
远远,那人背对他,扬著剑正欲朝阳焰刺下,靖凌大喊有刺客,脚步不停地飞奔
前去。
凝气一甩一收,卷过那人手高举的撼地剑,朝半空笔直飞去的剑身低吟独特啸音,
朝阳斜斜照映的剑锋豔豔鲜红,令靖凌胸口一紧,不敢低首看躺靠墙边的阳焰。
没料得半途杀出程咬金,那人措手不及啐了声。脚尖一踢,阳焰手中重焰翻转
上腾,那人接过剑回身一跃,直扑靖凌。靖凌警觉退了步,定睛一瞧,「余襄?」靖
凌简直不敢置信,他还以为是错听,却没想到真是余襄。
余襄撇了撇嘴,默然无语,仅是杀气腾腾挥舞著剑逼近,招招欲取他性命。靖凌
反手,让软剑在掌间翻舞朵朵剑花,化去余襄攻势。
直直落插在地的撼地剑一瞬隔开缠斗,还未来得及反击,便听得身後杂沓脚步声,
靖凌握紧剑柄凝气一抵一甩,削去余襄衣角。
眼见大势已去,余襄丝毫不恋战,退了步,转身提气一跃跳上屋瓦。靖凌前踏了
步,本欲追上,却复而停下脚步;一声声追杀嘶吼声是那般地远,唯有阳焰虚弱嗓音
明晰贯耳。
「你来做什麽?」
收起剑,咽下难堪,转身欲回话,却不意看见整片湿红。
阳焰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按著左肩,潺潺鲜血不断自指尖流溢,直觉地,靖凌蹲
下身伸手抓住阳焰的手,想查看伤处。
「你来……做什麽?」无力地挥开他的手,阳焰咬紧牙再次问道,语气尖刻。
靖凌只觉双手颤抖,连衣摆都撕不好,满手的血让他再无法思考。
见靖凌半声不吭,阳焰冷哼了声也不愿让他处理伤处,「若巧,去唤御医。」连
抬手都难,阳焰艰困仰头号令,「另外,放消息出去,敬王遣人行刺,让父皇命人去
查。」
「还有,要他们别追了,全下去。」
若巧点点头,乖巧接手发号施令,与平时无异,唯有惨白的脸色诉说内心惊惧。
不理会阳焰抗拒,靖凌连点了阳焰几个周身大穴,想替他止血。
阳焰轻浅笑笑,执拗询问:「呐,你不是要走?」彷若仅有他俩独处之时的亲密
语气,让靖凌涨红了脸。
「你……」你这样,我怎麽走得了?
阳焰面无血色却仍强訩著笑,撕去武装面容的逞能看来有些可怜,靖凌咬紧牙,
不让脆弱溢出声响。
甩甩头,眼前重要的是阳焰的伤。
「影卫……雁桦呢?」没见得阳焰身旁影卫,靖凌脱口问道。
「我遣他出宫办事,但这也合该与你无关。」
忽视阳焰口中的不耐,打算使强拿开阳焰按压在伤处的手,「为了绣梅之事?」
「……他是我弟。」
「那为何不唤人来?」余襄都杀上门来了,怎麽也没听见阳焰唤人,「余襄他……」
武功并不弱。
话未竟,就被阳焰打断。「我以为我会胜,像以前那般。」阳焰轻浅笑笑,事不
关己,「太过自信。」
「问这些有何用?」阳焰咳了好几声,「这麽……关心我好吗?」半敛著眼,话
语自齿缝间挤轧而出:「宫靖凌,我不要你的同情。」
好不容易拿开阳焰的手,见著伤口严重,慌乱想自怀中拿出金创药,指尖却颤抖
得怎麽也握不紧瓷瓶。「大殿下,别说了好吗?」不要是现在。
「那我可以命你别再碰我了吗?」清亮黑眸里满是拒绝,阳焰弯下身,想躲开他
的碰触,「如今……谁是……主子?」
靖凌的手停在半空中,阳焰也瞧见了,但他只是敛下眼。
他其实,不是存心说这些话伤他的。阳焰晓得,宫靖凌是有些在意他了……但那
又如何?他们两个之间的『在意』,仍是不一样。他在意宫靖凌,或者说明一些,
是爱,就算被伤了被利用了,仍是不愿伤害……那样地爱。可是宫靖凌不一样,宫靖
凌明明晓得会伤他,却仍是执意去做了。违背他俩的约定,执意去做……要他怎能不
恨?
在这宫廷里,或许真没办法让宫靖凌放下、真正爱上他。可是到了宫外,他就能
忘记怀宁吗?到了宫外,他的心,就会多向著他一些吗?
宫靖凌以为这麽做,能改变些什麽?
他恨这样的宫靖凌,恨他无情无义,恨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最恨的,是看得
太明的自己。恨自己,为何要察觉这事後悄悄藏著的真心?
宫靖凌不想伤他,不想这般不上不下地待在他身边……这些他都明了,都明了!
可是宫靖凌什麽也没与他说,什麽也没说!就这般递上了奏摺!若非父皇与他提起与
他商量,或许真到宫靖凌离京那日,他仍被埋在鼓里。
要他,情何以堪?
要他,怎能不恨?
他是那麽地爱他,却也那麽地,恨他。
『那……为何给我那玉佩?你敢说你不是想试探我?』
宛若落井下石,那句质疑,伤透了他的心。
他才惊觉,原来,除却那一夜错觉,宫靖凌对他仍是不信任。他已将心掏出来放
在宫靖凌面前,宫靖凌不但没仔细拾起,反倒狠狠踩踏……宫靖凌或许不晓得那玉佩
对他的意义,以为那不过是一般的玉,以为他单单为算计筹谋而将那玉给他,以为……
还以为他看得挺分明,以为自己愿屈就愿等待,原以为只要宫靖凌与些心,就能
满足…… 却怎麽也无法满足心底名为贪婪,无餍的兽。
眼角馀光落至靖凌脸上新伤,忍不住伸手碰触,留下血红印子,心疼与快意交和,
泛了一鼻子酸楚。他能推得他的心思,却怎麽也抑制不了这般刺骨的疼。若是不爱,
怎会这般地,痛?
「这哪来的伤?怀宁是吧?」
没料得阳焰会问,靖凌支吾其词,低下头不愿多说,执意旋开瓷瓶倒在他伤处,
一阵清凉取代烧灼疼痛,阳焰眯细了眼。
他晓得,怀宁气急了出手不知轻重,却没想到这伤看在眼底有多麽地痛,让他多
想拥宫靖凌入怀,想假意昨日之事从未发生。
可每次都是他低头,都是他屈就,他觉得疲惫。能否,与些心给他?能否,留在
他身旁?
或许,打一开始,他俩之间就没有所谓公平。
他觉得心灰。
「……宫靖凌,沉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让人觉得难堪。「你究竟……为何
而来?」
靖凌垂著头,手上动作不停,紧急为阳焰处理伤势。
低喃声细如蚊蚋:「我来……跟你说抱歉。」
不意外听见这般回答,阳焰冷哼:「可惜,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或许对宫靖凌而言,只要一句抱歉,就能打发一切。他还没有那麽贱。
「……」
「你不是要走?走得远远的,别再与这宫廷扯上关系。这不就是你的心愿?」带
了恶意的讽刺脱口而出,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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